“小姐回来了?”久美子刚刚在房间落坐,服务员便端着茶水走进来,“有什么事需要效劳吗?”
她回说没有。服务员道过晚安,退了出去。关门声在宾馆的静夜中轻轻地响了一下。
床上铺着洁白的床单,台灯在枕畔投下一片淡淡的光亮。
拉开窗帘一看,已经放下了百叶窗。她手扶窗棂,透过缝隙向外张望。稀疏的灯光照在地上,山峦的轮廓黑黝黝一片。星儿在天空闪烁。
她的心依然系在刚刚见到的村尾科长的背影上。不单单是看见一个背影,而且村尾还在服务台签了化名。或许人当官之后,就会在某些场合,出于工作需要而隐瞒真名实姓吧。村尾带着旅行箱。服务员在前面给他提着,箱上挂着一个圆形标签。
她直到此刻,才意识到那是国内航空公司的标签。村尾芳生是刚刚乘飞机到这里的。来京都,乘飞机要在大阪稍稍偏北的伊丹着陆。既然此刻才赶到这家宾馆,他肯定是时间很晚才乘上飞机的。她看看表,十点钟。
东京至大阪,飞行时间约两个小时,由伊丹到宾馆,汽车要跑两个小时。看来,村尾是下午六点以前离开羽田的。她无意中作了这种计算。
她丝毫不必将村尾之事挂在心上。因为久美子既与他毫无瓜葛,而且,人家来京都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要说多少还有那么点关系的话,那也不过是:村尾科长原是父亲的下级,今晚又碰巧同住在一家宾馆里,如此而已。
她喝了放在小桌上的半杯残茶。宾馆之中寂静无声。她重又由椅子上站起,走到门边将门上了锁。轻微的金属撞击声将房间与走廊隔开了。
久美子还不想马上就睡。她看了看枕畔的床头柜上放着的电话。她无比渴望听到亲人的声音。
彰一过得怎样呢?该不会还在报社忙着吧?他说过,如果值夜班,就要熬到天亮时分。
拿起话筒,响起服务员的问话声。尽管房门隔绝,唯独声音却可以畅通无阻地与外界交流,她高兴极了。
“请接东京。”
她报出了报社的电话号码。
这时,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声音渐渐向她的房间靠近,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以上。
隔壁传来钥匙在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似乎是晚到的客人进了房间。听声音是男的,当然听不清说些什么。
电话铃响了。
在只身独处、夜静更深的房间里,电话铃声响得近乎发狂,把她吓了一跳。
“东京的电话来了。”
服务员传过话,接下来,换成报社总机女接线员的声音。
久美子报了添田的姓名,对方让她等着。之后,声音隐去。
“真不巧,添田君已经回家了。”接线员说。
“哦。”
她有点失望。
“您如果有什么吩咐,我让人转告好吗?”
“不用了。那末,回见。”
一旦听到东京的声音,她不由又想给母亲打电话了。最初,不给母亲打电话而给添田打,是出于怎样一种心理呢?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久美子重又拿起电话,挂了东京,这样一个人在屋里说话,还真有趣呢!
蓦地,隔壁传来几下轻轻的敲门声。看起来隔音设备并不那么完善,说话声传了过来。只能听见声音,是中年人的粗重嗓音。似乎服务员给送来了茶水。不久,只听服务员的皮鞋声在走廊里又响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环顾了整个房间。当隔壁住进一个男性旅客时,尽管她明明知道平安无事,却也还是下意识地察看了房间的结构。
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
“喂,喂。”
接电话的是母亲。单凭这两声“喂喂”,就能明白母亲那急不可待的心情。因为电话局告知是京都的电话,母亲大概已经知道是女儿了。
“我是久美子。”
“噢。还在京都吗?你住在M宾馆?”
“嗯,是呀。”
“哎呀,你可真吓死人啦!铃木先生,不在一起吗?”
果然,铃木警部补已将她失踪的事儿告诉了家里。
她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
“铃木先生,他说什么了?”她轻声问。
“他倒没说什么。你突然从旅馆里失踪了,闹得鸡犬不宁。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撒娇地说,“我好像受着铃木先生的监视一样呀!别扭得受不了。”
“唉,不是一开始都讲好了才去的嘛。你就那末撂下人家,甩手走开,可不好呀。”
“对不起。”她认错了,“那末,不知铃木先生怎么样了?”
“铃木先生说,他已无能为力了,只好自个儿乘今晚的车回来。那么大一个京都,大海捞针一样,找也无法找。”
“恐怕十分冒火吧?”
“这个嘛,”母亲的声音,与其说是责备,倒不如说是已与女儿取得了联系后的心满意足,“好像不怎么心平气和呀。”
“我回东京后,去找铃木先生赔礼道歉呗。”
“你为啥会产生这种念头呢?”
“我只不过想一个人看看京都。让一个警察监视着,心情受到压抑,就不会有身在京都的感觉。难得来一趟嘛,我就想体味一下一个人旅游的乐趣。”
“去旅游不是主要目的吧?听说,没见到写信人,是吗?”
这也是铃木警部补汇报的。
“嗯,在南禅寺白白等了三个来小时。”
她真想说,全怪铃木警部补多管闲事!几次三番嘱咐他不要一起去,可他竟然背信弃义。就因为他露面,对方才火冒三丈,避而不见了。不过,这种情况却不便在电话上讲。
“怎么回事呢?”
“对方大概有所不便吧,一定是。”她息事宁人地说。
“可,在信上明明讲好的呀!”
母亲似乎感到茫然不解。这种心情也无可厚非,因为打从接到那封声称“行将面交画家笹岛所作的小姐画像”的信时起,母亲就下了决心要,打发女儿去京都。
“喂,喂,你节子姐现在在这儿哩!”
“哎哟,姐姐她……”
母亲的声音,换成了节子的声音。
“表妹!”
“姐姐,您来家了。”
“嗯。因为惦记你嘛!”
所谓惦记,自然是指久美子的京都之行。
“听说没见到,真遗憾呀!”表姐说。
“嗯。”
“……啊,京都咋样?”
毕竟比母亲年纪轻,节子并不总对那件事纠缠不休。
“美极了!我今天由南禅寺转到了苔寺一带,也许是第一次来吧,印象特别深!”
“那就好。”节子对她说,“一个人,可够清闲了吧?”
表姐的话语中,暗含着对她甩开铃木警部补的责备。让警部补保镖,就是她丈夫给出的高招嘛。
“我错了。”
她向表姐道歉,这也是想通过表姐向姐夫芦村亮一道歉。
“不,这倒没什么。你的心情,我也理解。”节子安慰她,“前些时,我也去了奈良嘛,下一次,和你一起痛痛快快地逛逛京都、奈良。”
是的。就是在表姐游览奈良之时,才在寺院的留言册上发现了酷似先父的笔迹。
“那可太美啦。”她兴高釆烈地说,“姐姐,您对古刹啦,大佛啦,那可是了如指掌的哟。我一定陪着姐姐去实地见识见识。”
“我可没那末精通。不过,要是和表妹一道,倒还真想去呢。妹妹,早点回家来吧。”
“嗯。打算坐明天上午的火车。”
“一个人住旅馆不寂寞吗?”
“有一点。可总起来说,还是快活的。”
“噢?举目无亲,心里就不胆怯?”
这句话,险些使她讲出村尾芳生的事儿,她这一次还是缄口不提,因为村尾在服务台用的是化名。
“舅妈还有话说。那末,要多保重。”
“谢谢姐姐。”
母亲的声音接上来。
“喂,喂,没别的话了。就是你姐姐刚才说的,早点回来吧。你是说坐明天上午的火车?”
“嗯。妈,您别担心。我会平安无事地、带着京都特产回到家里的。祝您晚安!”
“晚安。”
东京的声音消失了。
打完电话,她发觉还有件事儿忘记讲了。今天去苔寺,印象十分强烈,急于立刻告诉母亲,将那青苔之瑰丽,庭院之奇特,亲口给母亲描绘一番。未能如愿,她感到几分惋惜。
虽然,回东京以后,她可以尽情地讲述。不过,毕竟还是将亲身感受到的强烈印象,不失时机地立即讲出来为好。
一看表,时间已近十一点。奇怪的是,竟然毫无睡意,毕竟还是环境不同吧,心情一直亢奋不已。
久美子从旅行箱里取出几本书来。她素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可是,还没有看上二、三页,就再也无法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连看书的心思都没有了。
宾馆里依旧毫无声息。
住进隔壁的客人在做什么呢?一墙之隔,却听不到什么声音。说不定已经上床休息了。
她感到难办了。为何心情如此不平静呢?要是带点安眠药来就好了。
她想,既然这样,傍晚时真该接受那法国夫妇俩的邀请,边吃边海阔天空地谈上一番。饭菜也不会像自己一个人吃的那么单调乏味,说不定会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晚餐哩。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吓了她一跳。她没有马上伸手去拿听筒。已经到了这般时候,再说,也想不起在这座宾馆里有谁会给自己来电话。由这儿往外面打电话,倒还没有什么,而一个不明底细的人打电话来呼唤她,可真够吓人的。
电话铃声大得过分。她隔了好半天才拿起了所筒。她没有立即出声,自然是想等对方先说话,以弄清对方是谁。
“喂,喂。”
男人的声音,她感到此人已过中年。声音低低的、颇有点风趣幽默的文雅劲儿。
“……嗯。”
久美子战战兢兢地答了腔。一般讲,对方马上就会接着讲话,然而,并未如此。听到她的答话后,对方的声音就消失了,真是怪事。
然而,电话并未挂断,她俯耳谛听,电话不是外线打来的,而是来自宾馆内部。听筒里面,此刻就如她所置身其中的小天地一样,静谧无声。
“喂,喂。”
她等得不耐烦了。如果自己不说话,对方将永远不出声息。
然而,听筒里却传来了“噌”的一声响,是挂断电话时刺耳的金属响声。她这才放下了听筒。心中怦怦直跳。她心想,也许是挂错电话了。可对方却又没有核对,真让人费解。或者,对方是在等一个男性的回答,她接了,对方立即发现不对头,就挂断了,倘若如此,一言不发就挂断电话,可够不礼貌的。
她这样揣度着。心中忐忑不已。
本打算关掉的台灯,她就让它那么亮着,只照亮枕边。想看看书,可是,书上的铅字却不入眼。
远离台灯的地方暗淡无光,服务员细微周到地拉严了窗帘,为客人安然入睡创造了适宜的气氛。然而,此刻唯独灯光才是靠山,就连朝那房间阴暗角落看上一眼,她也会不寒而栗。
电话铃突地又响起来,是第二次了。
她凝望电话。看得出听筒正因铃声而瑟瑟震动。铃声在这深更夜阑的房间里,竟是如此地尖利喧嚣。
这一次,她迅速抓起听筒,贴到耳边。
“喂,喂。”
她准备着向对话者正面挑战。
“喂,喂。”
这是对方的声音,一个男性的、同样沉着镇定的声音。
“您是三原先生吗?”那个声音问。
“不,挂错了。”
她正要放下听筒,对方又说话了。
“请问,您的房间是不是312室?”
那声音温文尔雅。
“不,不对。”
本人姓名,房间号码,都没有必要告诉别人,只需一句“挂错了”,对方自应心领神会。
然而,奇怪的是,对方竟然一言不发,又不马上挂断电话。
她决定率先撂下听筒。刚要由耳边拿开,听筒里却又传出了话声。
“打搅您了!”
停了老半天之后,才来了这么一句道歉话。
“没什么。”
完全放好听筒之后,她将肩膀缩进毛毯里面。
由这种情况推测,对方多半弄不准要找的房间号码。第—次拨通后,所以会很快弄清拨错了,大概是因为对方对号码没有把握。然而,无疑又不肯就此作罢,才又拨了一次312号。她这样思考着。
她匆匆关掉台灯,力图尽快入睡。
久美子进入了梦乡。
眼前是一条偏僻冷落的郊区公路。就在东京郊外,阳光只照着半边。远处有一片杂木林,房屋前面,围墙绵延,空无行人。
久美子漫无目的地这么走着,突然,一辆汽车迎面驶来。
她看到,汽车在满是石块的路面上奔驰着。奇怪的是,一向平坦如镜的公路,转眼间竟成了满是碎石的崎岖之路。她想,唉呀,车胎要爆的呀!就在她要发出呼叫的当儿,耳边发出一声巨响。
并不是梦中的声音。醒来以后,的的确确声犹在耳,并非作梦。由于关着灯,所以尽管睁开双眼,房间里依然一团漆黑。
人往往在梦境与现实交织一起时醒来。此刻就是这样!她确实梦见了汽车在驰骋,唯独声响是另一码事,倒也真像是车胎爆裂的声音。真实的声音传进了梦境!这是咋回事儿?难道是预先设想好了现实,又由梦幻虚构情节的吗?
她凝神静听。听不到周围有任何响动。
真是活见鬼了!她伸手打开台灯,夜间置身其间的小天地在灯光中重现出来。放在枕边的书还在原处。椅子也还原封未动地放在离床边不远处。
她看看表,是一点十分。
仿佛睡了好久,原来还这么早。她正要去关台灯,这当儿,远处传来一阵轻轻的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到地面的声音,是一种发闷、低沉的声音。
虽然更深夜半,可在这种宾馆之中,也有佣工通宵不寐。因而,即便传出什么声响,也不是什么怪事。她关灭了台灯。
相隔不到一分钟光景。耳旁又听到了脚步声。有人在楼内走动,脚步匆匆。接着,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
她感到很怪。宾馆里的旅客正在酣睡之中,按理说不会有人肆无忌惮地在走廊奔跑的。但她分明听到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人声鼎沸,虽然听不清话语,但确确实实发生了骚动。
她又开始忐忑不安了。瑟缩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唯有侧耳静听而已。她还以为嘈杂声要消失了喝,谁知它在时断时续之后,竟越发响亮了。
她屏息凝神一听,从隔壁房间传来了呼唤服务台的声音,是很晚才到的那位客人在呼叫。
脚步声响起,是隔壁客人在房间里走动,响声突然又停了,似乎坐在了椅子上。
不过,旋即又响起来,脚步声移向门口,服务员在敲门,门应声而开。
她将全身的神经都集中到了耳朵上。
“医生叫过了吗?”隔壁的客人问。
听了此话,她恍然大悟:一定是谁得了急病吧。不过,旋即闪过脑海的,是她梦中听到的爆裂声。接着,他们一起走到走廊上,话头从未中断。
已经十分清楚:分明是出事了。
她再次打开台灯,由床上起来,穿上了拖鞋,但又不知所措。坐回椅子上,却又安不下心来。
远处的嘈杂声依然不断。人声与脚步声混成一片,脚步声在楼梯处响动,人越来越多。
她试着走到了门边,然而,还是没有足够勇气去转动钥匙,打开房门。
不是危急病人,显然发生了意外事件。
睡梦中听到的该不会是手枪声吧?这一想法使她恐惧不安。
就在这时,大概也是听到了这场骚动,正对面的房间也响起了开门声。走廊尽头处也有人走出来,大步流星地经过她住的房门前。
她连忙脱去睡衣,换上西服。
在她小时候,有一次邻居家失了火,母亲将她从睡梦中叫醒,让她穿好衣服,以防万一。她当时的恐惧不安,与此刻完全一样。
电话映入眼帘。
久美子觉得拔腿就到走廊上去,有失稳重,就抓起了话筒。耳朵里只听到“嘀”——、“嘀”——的占线讯号,毫无疑问,别的旅客也都出于同样的考虑,正向服务台打听事态。
她鼓足勇气,转动了钥匙,手握把手,将门打开一条细缝。一剎那,嘈杂声便喧嚣而入。
出事地点不与这条走廊相通,中间隔着电梯间,旁边还有楼梯。她住的房间,从楼梯旁边数,是第三间。嘈杂声是由四层楼上传来的。
她目睹一个个身穿睡衣的旅客们朝着四楼涌去。
在昏暗的灯光下,人们围聚在405号旁门前面,足有十二三人。差不多都是男客,身上都穿着宾馆的睡衣。也有女旅客,同样也都穿着睡衣。
由于久美子穿着西服走过来,人们误以为她是宾馆工作人员。有的就问:“怎么回事?”
人们全都听到了枪声。旅客们喊喊喳喳在议论:
“吓死人了,冷不防响了好大一声噢!”
“当真是手枪声吗?”
“准定是!”
“是凶杀吧?凶手咋办了?”
一张张面孔上都流露出不安和好奇。
405室房门紧闭,未透出一丝声息。这反倒招来更多要看惨相的人们。
四楼的住客,几乎全都来到了走廊上。各自站在住房门前观望。一墙之隔的邻室——404房间,房门半开,露出半边女旅客的脸。另一侧的邻室——406号,则与出事的405室一样,紧闭着房门。无疑住客也在房内屏息静听。
突然,405室的门开了,一个服务员走出来。人们的视线一齐集中到他的身上,看着他两手平端着的洗脸盆,盆内满是腥红的血水。
看到鲜血,围聚着的人似才弄清了血淋淋的现实。
“咋回事呀?”有人叫住正要由走廊上快步走开的服务员问。
“啊,请等一下。”服务员板着面孔。
“这个房间的旅客中弹了,是吧?”
服务员默默地点了点头。
“死了吗?”
服务员被人们团团围住,无法脱身。
“请……请不要高声喧哗!”服务员因心情紧张而口吃地说。
“你不让高声喧哗,可半夜三更响枪,大家理所当然要感到惊愕的。”
“都住在一家旅馆,枪声大作,谁能不惊吓得跑出来!凶手抓到了吗?”
“让大家受了惊,真对起。开枪的人不见了。”
“逃之夭夭了?”
“啊。”
“喂,看见凶手的模样了吗?”
“没有。”
一听说开枪的人已经溜之乎也,人们的脸上出现了放心的神色,这当然是意料中的事。不过,只是在听到了明确的回答后,不安才真正消除了。
“那么,人死了吗?”
“不,还有气。”
听到“还有气”这句话,人们判断出:中弹者受了重伤。
“中弹者是谁,男客还是女客?”
“男客。”
“哪里人?”
“东京。”
服务员心焦火燎地,好容易才从人们的包围圈中脱出身来,急匆匆地走下楼梯。
有两个服务员和一个穿黑衣服的办事员跑上楼来。
“劳驾,请让一下。”
三名工作人员奔进405室。不用说,房门关上了。后来,最先走出来的是那个办事员,他那在平时无疑总是油光光的头发,此刻则乱蓬蓬地披散在额前。
“喂,”乱哄哄地人群围住他问,“怎么样?”
办事员面色煞白,望着围拢他的旅客们。
“请安静!半夜三更的,请都回房间去吧,”
“让我们回房间?我问你,半夜三更开枪伤人,这可不是小事一桩!我们住在你们旅馆里,当然感到不安。得给我们讲清楚!”
“对!”有人随声附和。
“是一位旅客被人枪击,中弹倒下了。是由窗外对着室内开枪的。可是,犯人已经逃掉了。”
这是第一次明白无误的解释。
“警方呢?”
“我想,马上就会到。当即就打电话报过案了。”
“中弹人的命能保住吧?”
“我看没有生命危险。我们已经采取了急救措施。”
“原因是什么?”
“这个,我们还不清楚。”
“喂,喂,”另一个男客人性急地问,“遭枪击的人叫什么呀?哎呀,说不定是我的熟人呢,真担心。”
办事员有点犹豫不决,耳语说:
“姓吉冈,登记薄上这么填写的。”
久美子一听此话,神色大变。
吉冈!
那不就是村尾科长吗?他在服务台眘记的名字就是吉冈。久美子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村尾科长与那挂有航空公司标签的旅行箱一起进入电梯的背影。
她感到茫然若失。
“就这些,请大家谅解。”办事员告诉大家,“隔壁房间住的是法国客人。请诸位不必担心,回房间去吧。”
久美子又一次想要张口喊叫了。
一直紧闭的406室内,住的就是因为在苔寺有过一面之识而要请她吃饭的一对法国夫妇。
人们渐渐离去。久美子茫然若失地随后走下楼梯,此刻,大门外面响起一阵越来越近的警笛声,是警察和救护车赶到了。
被手枪击中的原来是村尾芳生!
事情突如其来,让人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双腿瑟瑟发抖。
就在此刻,一个身穿睡衣的高大男子从她面前走过,进了自己的房间。此人也是来看刚才这场热闹的,然而,久美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走廊里灯光一闪,映照出半边脸来,竟是母亲提到的泷良精。他就是姗姗来迟、住在自己隔壁的那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