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美子住宿的旅馆位于祇园背街,紧靠一座古剎,名叫高台寺。
京都的房屋门面狭窄,纵深幽长。廊柱漆得通红。
钟声唤醒了京都的黎明。她的房间正对着古刹的大殿。在古剎大殿上方,露出部分峰峦。已是早上八点多钟了,上面却还凝满寒霜。
信里指定的时间是正午,并且注明在上午十一点至下午一点之间等候她。她打算十一点整准时赴约。
值班女招待告诉过她:
“去南禅寺,坐上车,十来分钟就到。”
这可真是一封神秘的信。说是持有画家笹岛的画稿,但如何从已故画家手里得到这批画稿的,寄信人未作说明。不过,信里声明在先:决非非法。
写信人说要面交自己,可自己对这位寄信人——山本千代子之名,完全是一无所知。
起初,她以为,这位女士与画家关系非同一般,画家既然已经故去,用于作画的素描也就无用,自然要将它交还本人了。
但是,如此简单看待,漏洞很多。寄信人肯定是东京人,来京都只是旅游,没有任何理由要将自己唤到旅游点上来。并且,最为可疑的是,画家笹岛系服用安眠药过量猝然死去,所以,按理说画家没有时间再将画稿交给这位女士。那幅画系为画展所作,尚未脱稿,画家生前更不会无故将画稿交付他人。
且不讲画像缘何到手,更奇怪的还在后头:假如有意将画稿交还自己,邮寄就行嘛。尽管信上一再强调对自己一片至诚,但作法上却实在有点牵强。
更令人费解的是,来信并非政府机关或者公司所寄的业务公函,而是私人之间的通信,不用手写,却用打字机打,这也难说是正常之举。难道这位女士平时通信也总使用打字机吗?
不过,尽管满腹疑云,她依然主动来到京都。这样做,既出于想要取回描摹自己的画稿,也为了要弄清画稿怎么会在画家死亡前夕不翼而飞。
既然画家不可能将画稿交付他人,那么就是这位女士在画家死后用非常手段弄到手的。久美子由此想到,寄信人山本千代子大概与画家关系非同一般。在她去当模特儿期间,画家甚至连日常雇用的女仆都打发走了。而在久美子走后,即使山本千代子这位女士单独进入画家住宅,这也自然不会为人所知。
她要弄清,那位女士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画像由画家手里拿走。
她对于画家猝然死去,还有满腹疑云。诚然,其尸体业经解剖,断定服用安眠药过量是其死因。
母亲不反对自己来京都,表姐芦村节子也附和母亲的意思。
对方只希望见到自己一个人。对此事感到不安的,是表姐夫芦村亮一。他主张,最好找警视厅铃木警部补谈一谈。表姐首先附和,母亲也同意了。无奈,她只得同铃木警部补一起来到京都,这就是事情的原委。铃木警部补如今就住在同一旅馆里。
警部补有所顾虑,尽量不和自己见面。但是,一想到自己正受到住在同一旅馆的警视厅警官监视,久美子就一阵阵怏怏不快。警部补的使命也许是要保护她免遭不测。可在她看来,自由受到了限制。铃木警部补是她在画家笹岛死后认识的,这位警部补向她询问过情况。当时留给她的印象还不坏,甚至钦佩他是个办事热情的人。即使在画家被判断属于过失致死以后,他确实也还是作了过细的调查。
不过,尽管有至亲的规劝和警部补自告奋勇这番诚意,这种“护卫”也还是给她平白添了莫名的烦恼。不言而喻,警部补也了解来信的全部内容,甚至还把它抄到了本子上。
实际上,今天早上到现在,他已经两次打发女招待来问她何时出发了。
“决不会让您为难。我将按照信里要求,在店里等候您由南禅寺归来,绝对不到场的,请小姐放心。”
久美子自己乐意按照信里要求行动。因而,她恳切央求警部补留在旅馆里,警部补倒也欣然应承。
她决定,十点半钟叫出租汽车开到旅馆来。对铃木警部补也是这样讲的。信上说的是中午,对方自会在十一点到一点之间,等上两个小时的。
她满心盼望着会见那位女士。
“您要的车到了。”女招待通知她。
她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出来,铃木警部补在身后招呼着:
“这就去吗?”
警部补住在楼下。此刻,她正打门前走过。
“我去了。”
久美子轻轻点头行了个礼。尽管并非自己所求,但她也还是感激这位警官的一番操劳,并且,使她感到安然放心的是,对方依然穿着旅馆的睡袍。
“您去吧。”警官悠闲地微笑着。
久美子在女招待的目送下登上车子。
汽车经过圆山公园旁边,由粟田口朝朝上方向开去。沿途四野宁静,清一色的大寺院一座连着一座。
由蹴上起,宽阔的公路开始下坡,一条排水渠沿着公路伸向远方。行人不多,车辆也十分稀少。咫尺开外,就是东山山麓。
驰过一座小桥,就进入了南禅寺境内。果然距离旅馆仅十来分钟的路程。
树木突如其来地变得稠密起来。汽车刚一驶上一条通入林中的大路,就嘎然而止。
“这里就是山门。”
久美子打发车子返回。
道路尽头似乎是一座方丈,两边是凌空伸出的繁枝茂叶,其间可见一段白壁粉墙。左手,松林掩映,露出饱经沧桑的山门;右手,雪白的墙壁一直伸延到门前,构成这座南禅寺的跨院。
约定地点在山门附近。放眼望去,却并无别人。只有一个小伙子在逗弄一只十分高大的狗。
一看表,正好十一点钟。她沿着那条小道朝着山门方向走去。林海无边,几乎全都是红松,红松树下丛生着低矮的草木。
虽然时已近午,但阳光依然十分孱弱。此乃秋深之故。光线透过松树的枝叶,投射在枯草和地面上,形成无数或明或暗的斑点。
由此处望去,山门的门楼和房檐都十分宏伟,遮天蔽日。由于逆光照射,结构复杂的斗拱高耸于阴影之中。檩木都已年深日久,显得烟薰火燎的,近看起来肮脏不堪,表皮也暴裂得支离破碎。
久美子伫立在山门的右阶上,依然无人前来光顾。对面松林深处传来话语声声,是和尚们在诵禅念经。好静谧呵!她就在这一片静谧之中等待着。
她踏着石级走上走下,并且进入松林之中察看了一番。因为对方指定在山门附近会面,所以只要不离开此处太远,双方都能一目了然。
由山门往里,迎面就是法堂。久美子感到十分无聊,就踱到法堂前面。往里望去,十分阴暗,正面是三尊镀金铜佛,沐浴着微弱的光线,倒也亮闪闪的。两侧粗大的柱子上,悬挂着禅宗语录对联。青石铺就的地板上,有一张似乎专供长老高僧打坐用的曲录。旁边还铺着榻榻咪,上面放有供和尚打坐的禅椅。或许是由室外明亮处朝里面暗处看的缘故吧,竟显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庄严气氛。
身后远远传来嘈杂的人声。她回头望去,一行十四、五人的队伍正朝山门走去,里边连一个女的都没有。
她离开法堂,绕到北侧。那儿也有一条路,它与来时乘车经过的路一模一样:路边一式的白墙绵延,参差不齐的屋脊俯瞰着大地。甚至还有一座三层宝塔。
游客熙熙攘攘,有人仰望山门,有人手抚廊往,还有一个人指点大伙儿排列成队,摄影留念。
就在她放慢脚步、心不在焉地远观这一切之际,松林对面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在晃动。久美子一惊,忙一看表,时间是十二点差五分。
凝眸望去,是一个妙龄女郎。不过,并非单身一人。一个男子随后大步流星地赶上来,与女郎并肩而行。
山本千代子的年龄不得而知。是青年还是老年,也无从想象。她原先认定山本女士会单人独来。不过,此刻她又转了新的念头,也许会有人作伴同来,这也不难理解嘛。
为了让对方能轻而易举地认出自己,她走近山门处,那群集体游客已拍照完毕,朝法堂方向走去。
那女郎正与男伴依偎着仰望高耸的山门。照理讲,应该望得见她站在那儿的,然而却对她毫不理睬。这对男女旁若无人地竟自朝着方丈走去。
认错人了。她感到有点失望。
照射在红松树干上的光线不断变幻,日光似乎也强了许多。已经十二点二十分了。
地面上,除了葱郁的林木所覆盖的部分外,全都铺垫着一层白砂。在那已渐孱弱的日光照耀下,显得晶莹夺目。山门的屋顶在雪白的地面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那群男子早就远去,那对情侣也已离开,四周重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她渐渐感到寂寞无聊起来,可内心里又有一种奇异的烦躁不安,就朝来时的下车处踱去。由此望去,山门在松枝装点下分外好看。一盏古香古色的灯笼掩映在树影之中。
路旁那段粉壁里边,有一座典雅优美的房舍,像是尼庵,朝门上一看,果然悬有一块名为“正因庵”的匾额。沿墙有一道狭窄的水沟,水声叮咚地急速流淌着。
此刻,山下驶来三辆豪华进口汽车。
久美子正然望着,汽车已近身边,幸里坐的是清一色的外国游客。女游客那红红的头发映在车窗上。
看来,这些外宾是来游览京都的,顺便来光顾南禅寺。三辆车笔直驶去,在仅能看见一堵白墙的方丈前停了下来。
她又回头察看了来时的路,依然不见有一个来人的踪迹。白色的道路通往山下,唯独两旁那枝繁叶茂的树木郁郁葱葱。
一看表,时间已到十二点四十了。就要超过来信所指定的中午时间。不过,还要再等上二十分钟,才到信上注明的时间——下午一点。看来,对方似乎估计到她会姗姗来迟,这才在约定时间前后各留出一个小时的余地。
在灿烂明媚的阳光下,唯独时间在徒然流逝。
此时此地,倘若不是等人,那么,倒实在堪称是一次赏心悦目的观光。既是古剎,又有名山。红松林也在融融秋日下构成一派恬然谐调的景色,其静谧真是无与伦比。
无法像想来信会耍儿戏,寄信人必定会来,不过,她原以为对方或许会先行到场,谁知竟让自己就这么遥遥无期地干等下去。对此,她渐渐感到不安起来。
蓦然望去,刚才那批国外游客正蜂拥着由方丈走向山门。人群中有男有女,外国妇女那种大红大绿的鲜艳穿着,为单调的气氛增添了一种明快浓烈的情趣。她们那茶色或者亚麻色头发,宛如画家的油彩,泼洒在苍翠的松林之中。
依旧不见人来。她怕自己老呆在一个地方会惹人生疑,就又朝山门处踱去。没有游人,只有和尚们在寺院周围走来走去。
她来到山门正面。此刻,那群外国游客正在对支撑山门的粗大立柱大发感慨。那立柱久经风雨,显现出细如发丝的木纹。
导游用英、法两种语言讲解着。
这群外国游客,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有的已经白发苍苍。他们大都身材高大,但也有个别例外。妇女们似乎都是伴夫同游,看来这是一群欢度晚年的环球旅游者。听了导游的介绍,他们还要亲眼证实一番,有的久久凝望门楼,有的抚摸粗大的立柱。
大概是久美子孑然独行吸引了这群外国游客的好奇吧,都在看着她窃窃私语。她感到一阵害羞,就远离这群人,坦然地向另一侧长墙环绕处走去。
不过,尽管转移至此,山门却依然历历在目。山本千代子其人若来,也逃不过她的视线。外国游人也都离开了山门,似乎返回方丈那儿去了,车子还停在原处。四周又恢复了原先的无人情景。倒映在白砂地上的大屋顶影子伸长了。
有人走来,但,却是个男的。并且还是个高中学生,手里提着一架照相机。
那学生就在她的眼皮底下,时而由山门正面拍一张,时而又转到侧面,不停地走来走去,显然在煞费苦心地取景。他对久美子的存在,全然视而不见。
那个男学生离开以后,随后而来的,也只是拖儿带女的游人。
时间已经超过了下午一点。不会再来了。但直到一点半钟,她还不忍心离去。惟恐自己刚一走开,对方马上就到。虽说对方已经负了约,她却还是无意拔腿就走。大老远由东京来此一趟,并且,又急于了解来人是如何由画家笹岛手中拿到画像的。
然而,两眼毕竟早已看腻了这种毫无变化的景物。她便迈步朝方丈前走去。从那儿也可以看见山门。汽车照旧停在原地。她记起,南禅寺庭院富丽堂皇,就是在日本全国也屈指可数。
她对山本千代子的到来已不抱希望。想到难得来此一游,她就向门房交了观瞻费,走进寺内。
她漫步在光线昏暗的长廊里。路上有箭头指示路线。循着箭头走去,穿过由杉板门相连的两厢房,眼前豁然开朗,已经到了方丈院中。这个庭院乃是此剎一大名胜。
瓦顶板心泥墙前堆有一座假山。龙安寺的庭院内只有石头,此处却有花有草。庭院整体为一长方形,拦腰分成了两半,另一边是白砂铺地,地面上的帚痕恰似波纹。
观赏者原来还是刚才那些外国游客。他们伫立在宽敞的的廊檐下欣赏着庭院。有的用照相机在拍照,有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导游依旧用英、法两种语言作着介绍。
久美子胆怯地站在那儿,远离这群外国游客。点景石宛如屹立于海上一般,岿然不动。
太阳光在色彩单一的假山上,投射出无数细细的褶影。
这群外国游客兴致盎然。他们之中,有一对夫妇来到栏杆旁边,坐在木板上。夫妇俩一动不动,一丝不苟地在鉴赏迷人的日本园林。
那女的一头金发,仿佛彩线札成,十分漂亮,年约四十七八岁,五官非常端正。别的女人都身穿大红大绿服装,打扮得花枝招展,而这个女人的穿着却极其朴素淡雅。
那男的满头银发,大概是日光照射得白砂耀眼之故吧,戴着一副墨镜。他双膝并拢站在那里,两手交叉在胸前。虽说是一群外国人,但却并不都是鼻头高大、强壮而富有立体感的脸型。也有三四个人是东方脸型,眼前这个戴墨镜者,就是一个。
久美子到来之前,这群人就一直在这里观看景物,他们余兴未尽,仿佛要借此机会将东洋艺术铭记在心底似的。久美子轻手轻脚地退回原处,心里却依然牵挂着信中所谈之事。
走出幽暗的方丈,重又回到一片光明的室外。山门就在正前方,有人无人,一看便知。然而,连个人影也没有。
她迈步走开。从屋宇的一端突如其来地走出三个男子,和她迎面相遇时,只不过瞥了一眼,便转向松林而去。
山本千代子依然没来,表针已快要指到两点了。
来信是个骗局呢,还是发生了意外的变故?再等下去,也是徒然。尽管明知如此,久美子却还依依不舍,不肯骤然奔上归途。
蓦然望去,只见方丈门口站着两个外国游客,正望着自己。由于看见了墨镜,她知道这是刚才专心致志观赏庭院的老夫妻俩。
久美子朝《正因庵》方向走去。她觉得,似乎就这么走着走着,那位写信的女士就会步履匆匆地迎面走来。
对面人影一晃,是个男子。样子像在林中散步,透过树隙看到的服饰,她知道那是铃木警部补。他到底还是跟到这儿来了!竟在暗中悄悄地监视着自己。不,那是在监视她所要会见的人。
三辆满载外宾的高级轿车由她身旁驶过,卷起一股股风尘。铃木警部补冲着迎面走来的久美子嘿嘿一笑,笑容极不自然。
“铃木先生……”她对警官说,“您老早就到这儿了吗?”
正面遇上对方责难的目光,警官搔了搔头发:
“哎呀,实在抱歉。是这样,您一动身,我也很想来这儿看一看。果然是个好地方。”
她将警官的话视为一种成年人的老奸巨猾。
“您是担心我吗?”
“有一点,不过,”警官处于被动地位,穷于招架,“也是因为难得来京都一趟,也想顺便到这儿看一看。”
“您可背信弃义了呀!”她不容分说地正面指责,“您应该留在旅馆里!我们约好的嘛。老早就来了吧?”
“不,刚刚到。”
骗人!她在心底里喊叫。肯定是在自己坐上出租汽车之后,他马不停蹄就追上来了。
在她等候山本千代子在寺内徘徊近三个小时这段时间内,警官一直隐蔽在她的视线不及之处。
“向您道歉,”警官终于认错了,“怪我不好,违背了诺言。”
这一赔礼道歉,使得久美子有火也发不出了。人家乃是受表姐夫之托,前来照料自己的,再说,就凭这几天的短暂相处,也知道这位警官是一个好人。然而,一种与警官的好意风马牛不相及的失望之感,却在她的心灵上造成了深深的创伤。
莫非寄信人山本千代子看穿了在此处等候的,并非她一个人?信上曾经再三强调要单人赴约的。大概,就为这事,山本千代子才最终未在自己眼前露面。她有一种感觉,这位尚未见过一面的对手,一定半途返回了。她认为,人家是以不在现场露面的行动,来谴责自己的违约行为的。
在南禅寺的这一角,秋阳连空气也不惊忧,依然沉稳宁静地照射着万物。
“见到对方了吗?”
警官打听来信者的情况。这句问话,也让她怒不可遏。只能认为,他这是对一切了如指掌以后,却又在明知故问。
“没见着呐。”
对方比自己年长,所以她不便劈头盖脑就迁怒于他。就连语气也和原来没有两样,因为她自幼就养成了礼貌待人的习惯。
“那……”
警官侧首思索着。
一种对一切了如指掌的做作。
不过,她还是难以启齿说:全怪您办事不慎,因为垂头丧气的警官他够可怜的。
“那封信总不会是闹儿戏的吧。”
铃木警部补辩解似地嘟哝着,似乎是在思索对手拒不露面的原因。
她由寺内朝着出口走去。警官自然和她并行。当他们将要踏上排水渠上的小桥时,遇到两个妇女朝寺院走来,身边都有人作伴,显然是各自的丈夫。就连擦身而过时,他们也没有朝久美子看上一眼。
桥上有五、六个小学生在等车,像是要外出野游。耳边传来孩子们那声声京都乡音,十分动听。
“怎么办?”
警官怯生生地望着久美子。
身边有一家小店铺,出售一些劣质点心和煮鸡蛋。
“回去呗。”她毫不犹豫地说。这权当是对警官多管闲事的一点报偿吧。
“就这么走?”
警官恋恋不舍地回顾身后的庙宇。是呀,千里迢迢来到京都,最终却是完全徒劳一场。而他本来还希望由那封信打开局面的呢,可……
久美子已经完全丧失了希望,两脚也感到了疲乏。她已经在南禅寺转游了将近三个小时了。
率先举手招呼过路的出租汽车停下的,依旧是她。
汽车循着来时的路,逆向驶去。一路上,枯燥乏味极了。
“您回来了?”一进店门,女招待就出来迎接。
“坐什么时间的火车?”
警官进门后,在回自己房间以前,问久美子。
“今晚上呀。打算明天早上赶回东京。”一个和自己性情迥然不同的人物,将要随随便便地陪同自己到东京,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我查一下时刻表,回头告诉您合适的车次。”警官亲切地说。
对此,她只答以“拜托您了”四个字,就上二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拉开外侧的拉门,只见鸽子成群栖息在古寺的房顶上。附近似乎有一个旅游车停车场,扩音器里正向旅客播报沿途站名。
久美子由旅行箱中取出信笺,挥笔疾书:
铃木警部补先生:
承蒙您多方关照。此后,我拟单独游览京都,望无挂虑,我举止任性,多有冒犯。屡蒙相助,深表感谢。拟乘明早的火车回东京。
久美子
久美子叫来女招待,托她随后将信送到警部补房间。她告诉旅馆服务台,结帐之事也别让警官知晓,并悄悄付了款。
“啊!小姐一个人回去吗?”
女招待惊讶地看着她在整理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