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洛杉矶的途中,我把车速一直控制在九十迈以内。好吧,也许偶尔有那么几秒钟,我打到了一百。回到丝兰大道上后,我先将那辆奥兹挤进车库,然后去拨弄信箱。啥也没有,一如既往。我爬上一段长长的红木阶梯,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一切都是老样子。屋子里空气闷浊,光线暗淡,像往常一样毫无人气。我开了两扇窗户,在厨房里调了一杯酒。我在沙发上坐下,两眼盯着墙壁。不管我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情,我终究要回到这里。在一幢无谓的屋子里,在一个无谓的房间中,面对着一堵空荡荡的墙壁。
我把酒杯放在边桌上,没去碰它。对这份孤独空虚而言,酒精绝不是解药。什么都救不了我,只有那颗无欲无求、冰冷坚硬的铁石之心才行。
电话铃声开始响起。我接起听筒,懒懒地说:“我是马洛。”
“是菲利普·马洛先生吗?”
“没错。”
“有一个巴黎来的电话一直在找您,马洛先生。稍后我再给您回电。”
我慢慢地放下听筒,觉得自己的手有点发抖。开车开得太快了吧,或者是因为睡眠不足。
电话在十五分钟后打来了。“从巴黎给您来电的用户正在线上,先生。如果您遇到任何问题,请和您的接线员联系。”
“我是琳达,琳达·洛林。你还记得我,对吗,亲爱的?”
“我怎么会忘呢?”
“你最近怎么样?”
“累啊——像往常一样。刚从一桩特别棘手的案子里脱身。你怎么样?”
“寂寞。因为你而寂寞。我想忘了你。但我做不到。我们共度的那个良宵多美好啊。”
“那是一年半以前的事了。而且只有一个晚上。你认为我该说什么?”
“我一直对你忠贞不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男人。可我只为你守身如玉。”
“我可没有为你守身,琳达。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知道你希望我对你忠贞。”
“我没有那个意思。现在我也不这么想。我只想对你说,我爱你。我想求你和我结婚。你以前说过,我们的婚姻怕是连六个月都维持不了。但我们为何不给它一次机会?谁知道呢——也许它会持续一辈子。我求你了。一个女人必须怎样做才能得到她想要的男人呢?”
“我不知道,我甚至弄不明白,女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哪个男人。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你是个富有的女人,习惯了受人骄纵宠溺。我是一个为了谋生疲于奔命的老苦工,未来难以预料,而你父亲很可能会让我连那个难以预料的未来都没法拥有。”
“你不怕我父亲。你谁也不怕。你只是怕结婚。等我父亲看到你,他就会明白你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了。我在里茨饭店。我马上给你寄一张机票过去。”
我笑了。“你要给我寄机票过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让我寄机票给你吧。这样一来,你还有时间回心转意。”
“可是,亲爱的,我不需要你给我寄机票啊。我有——”
“当然了。你有的是钱,买五百张机票都没问题。不过,这一张机票可是我买的。要么你就收下,要么你就别过来了。”
“我会过来,亲爱的。我会过来。用你的双臂抱紧我,紧紧地抱住我吧。我不想占有你。没人会占有你。我只想爱你。”
“我在这儿等你。我一直都在。”
“抱紧我。”
听筒里传来咔嗒一声,接着是一阵嘟嘟嘟的声音,然后线路就断了。
我伸手去拿酒杯。我环顾着空房间——现在,这里已经不再是空荡荡的了。屋子里多了一个声音,还有一名身材窈窕的可爱女子。卧室里的枕头上浮现出了一袭黑发。空气中隐约飘着一股柔和的幽香,散发自一个紧紧贴住你的女人,她的芳唇温软柔顺,双眸微闭,眼神迷离。
电话铃声再度响起。我接起听筒,说:“喂?”
“我是克莱德·安姆尼,那位律师。我好像还没从你那里收到任何令人满意的报告。我花钱雇你可不是让你自娱自乐的。我要求你立刻向我确切完整地汇报你的行动。我要求详细全面地了解清楚,自从你回埃斯梅拉达以后,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我去享受了一点清静的乐趣——花我自己的钱。”
他抬高嗓门,厉声大叫起来:“我要求你马上给我一份完整的报告,不然我会叫人吊销你的侦探执照。”
“我有个建议送给你,安姆尼先生。你干吗不给我滚远点儿?见你的鬼去吧!”
当我挂断电话时,听筒里还在传出安姆尼气急败坏的低吼。电话刚刚挂上,马上又开始响起铃声。
我几乎听不见它。空气里充盈着美妙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