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颗星星

第二章

窗外的蝉鸣彻底终止在含露的清晨。

繁市正式入秋。

一转眼,开学已经快一个月。

传说中的转学生迟迟未出现,那张特意搬过来的桌椅已经在教室角落空置许久落灰,课余空闲时,班里偶尔会议论几句。

“张指导不会骗我们吧,哪有什么转学生?”

“对啊,桌椅都搬来这么久了。”

“这人难道把学校给鸽了?”

“牛啊,什么背景。”

……

猜测声纷纷,其中不乏八卦,但都转瞬即逝,充当闲暇的调料。

新学期步入正轨,宋时月一如往常上下课,往返于学校和家里之间,生活没有太大变动。

只休息时,完成张风的嘱咐,抽空例行公事给那位“特殊同学”发过几次消息。

【同学,这周的作业汇总】

【同学,老师列的参考书书单】

【同学,各科课堂小结】

……

她逐渐敷衍,连前面那个祝都省掉了,对方的回复也从客气到简略。

【谢谢】

【收到】

【好】

大多数资料,都是各科老师整理下发给班里同学的,祝星焰长期没在学校,宋时月作为班长,职责所在,顺手再单独发给他一次。

从张风那边,宋时月知道了他正在剧组拍戏,随组有老师一对一教课,尽量同步学校进度。

十月底,市英语演讲比赛如期进行,宋时月为了这个比赛提前准备了半个月,英语老师也单独给她修改了好几版稿子,课后一遍遍练习。

比赛在上午,举办地点是市大礼堂,学校总共有八名参赛学生,由年级英语组组长统一带队过去。

前排坐的都是市领导,参赛选手卧虎藏龙,其中有好几个熟面孔,是其他学校从小到大的竞争对手。

宋时月站在台上,沉着冷静地把自己稿子讲完。

大礼堂正中,女生头顶聚光灯,高马尾,西服正装,全程脱稿演讲,发音标准流畅,偶尔穿插着语调轻松的临场发挥,情绪恰当好处,整个人散发着游刃有余的自信。

有种月辉静谧的耀眼。

温柔有力量。

演讲结束,掌声雷动,带队老师迎上来,面带骄傲笑意,兴奋拍了拍她肩膀鼓励:“表现很好,有望夺冠。”

所有选手演讲完,经过现场十位评委紧锣密鼓地讨论打分,名次现场公布。

宋时月同市中一位男生并列第一,巧得是,刚好是个熟人。

领奖台上,两人并肩接过奖杯,等领导走远后,宋时月听到旁边一道男生带笑嗓音。

“嗨,宋时月,又见面了。”

赶在午休结束前,他们一行人回到学校。

短短的一个上午,往日平静的校园好像变了天,沸反盈天。

从校门口就聚集扎堆着学生,一个个伸长脖子探头往外望,朝里走,人丝毫没有减少,以往清净的林荫道,四五成群,大家都在兴奋讨论着什么。

似乎今天,整个学校的人都从教室跑出来了。

隐隐约约中,耳边听见祝星焰的名字传来。

连同着身旁刚比完赛这些人都忍不住好奇八卦起来,正探头想要打听之际,宋时月一眼在前方人堆中看到了张熟悉的脸,正是大力。

她才朝那边招了招手,就见大力眼睛一亮,激动冲她跑来。

“月亮!!!刚刚祝星焰来学校了!!!啊啊啊啊他这学期竟然转到我们学校读书了!!!天哪天哪!!”她握着她的手尖叫,控制不住力道,把宋时月的手掐得通红。

“什么?!!”

“真的假的!”

“我们这一个上午到底错过了什么……”旁边刚回来的同学绝望看天。

“人刚走,在学校报了个到,你是不知道围观的人有多少,差点没把我头挤掉。”大力双颊泛红,激情给他们现场回播。

“祝星焰也太帅了!!第一次见到活的明星!!那脸简直就像艺术品,女娲精心打造绝美毕设,本人又高又瘦,气质绝了,快快快,我给你们看我偷拍的照片!”

她兴奋翻开手机,把刚才拍的照片给他们看。

相片画质模糊,只看见一道黑色瘦高身影,戴着鸭舌帽低头,露出一截白皙分明的下巴,轮廓秀越。

仅仅是这样一张模糊不清的偷拍,里头人的光芒都要呼之欲出,自带大明星气场。

这个下午,学校贴吧被祝星焰屠版。

关于他的消息照片疯传,很快粉丝闻声而动,在当天冲上了热搜。

#祝星焰转学#

热搜只维持了短短十几分钟,不知道被谁压了下来,消失在末尾。

宋时月回到教室时,同桌肖思敏在拿着手机发呆,脸上神情木然怔愣,待她坐下,才幽幽转过头,开口:

“你知道我们班的那个转学生是祝星焰吗?”

宋时月心头一跳,差点以为她知道了什么,努力定了定神,回答:“知道。”

下一秒,肖思敏扭过头,望向教室角落不知道已经被谁擦得油光锃亮的空桌椅,喃喃出声:“那张,就是祝星焰的课桌。”

“老天爷,我不是在做梦吧,天哪,来道雷劈醒我吧!”

“…………”

眼见着又快疯一个,宋时月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压惊。

之后的几天,一班格外热闹,关注度前所未有的高,每到课间都有不少学生过来,到教室后头虔诚摸一摸祝星焰还没坐过的那张空桌椅,合影留念。

【提前和大明星课桌合影】

宋时月空隙一刷动态,被同款课桌打卡照刷屏,如此沸沸扬扬的声势持续了许多天,周一,全校升旗大会。

校长站在上头,先是严肃批评了学校最近娱乐风气,接着强调祝星焰在学校里只是一名普通同学的身份,最后,颁发一则新校规。

未经允许把同学私人信息传到网上者,一经发现,扣除学分。

这条规定一出来,学校里浮躁的气氛霎时收敛,瓜也不吃了,明星也不讨论了,老老实实收心回到学习上。最主要的是,这次全校大会上,校长明确公布,祝星焰只是借读身份,并不会常来校。

涌动的心思慢慢冷却下来,犹如重新回归平静的湖面,课间也变得清净起来,耳边那些嘈杂声响不在。

宋时月悄然松了口气,仿佛窥见一场狂欢闹剧落幕,舞台恢复正常,秩序再次无声运作。

初秋早晨,围墙内火红三角梅探出头,校门口雾气稀薄,学生进进出出,保安严格站岗。

宋时月和大力穿过斑马线,看到校门边挤着好些个年轻女孩,互相轮流打卡拍照,对着镜头开心比耶。

望见她们穿着校服走来,其中一位女生眼睛一亮,走过来热情搭讪。

“同学,你们是繁花中学的吗?”对方神情努力按压着激动,笑容里也藏着兴奋。

两人迟疑点头,就见她立马手握拳,不由自主扬起音调追问:“那你们见过祝星焰吗?”

话一落,其他拍照的那些人也都停下动作,纷纷围了上来,期待看她们。

“…………”虽然这些天,也会偶尔看见祝星焰粉丝在学校外头打转,但主动搭话的,还是第一次。

宋时月同大力对视一眼,缓慢点头。

“远远看到过一次,他就报道那天来过学校,很快就走了。”大力回答,观察着对方神情,很快又补充一句,“后来直到现在都没来过了。”

“学校说他只是借读,可能不会经常来学校。”

大力一五一十同她们说,老老实实交代,对面一群人顿时面露失望,颓下来的神色很明显。

气氛一时沉默,大力见状,趁机拉着宋时月离开,溜之大吉。

进去学校,校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周围清净,树木掩映。

大力松了口气,好似刚历劫结束。

“祝星焰粉丝太夸张了,都追到学校来了,幸好他那天只出现过一次。”说到这,她不免庆幸起来,丝毫没有之前的期待。

流量的双面效应来得快而迅速。

“可见当明星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宋时月附和点头,一脸同情,大力大笑,“尔等屁民就不要妄议大明星的烦恼了,可能他们世界最大的烦恼就是——被太多人喜欢了怎么办?”

宋时月深以为然,再度赞同点头,夸奖道:“大力,你真是锐评。”

众人言谈议论的大明星,在她的好友列表,只是一个静静躺着的字符。

学校发下最新的辅导资料,是纸质版,厚厚的几本印刷书,从张风手里下发到每个人。

课后,他把宋时月叫到办公室,照例交代完最近几件班里的事情,才从桌上把剩下的最后一叠资料拿过来,递给她。

“这是上面发下来的教辅资料,学校特意整理的,外面买不到,你问祝星焰要个地址,帮忙给他寄个快递。”

“对了,直接寄到付就行了啊,千万不要自己垫付。”最后,宋时月抱着这堆资料出办公室前,还听到他在后头的扬声提醒,她微微汗颜,还是乖巧应和。

“记住了。”

「月亮」:【同学,最新发的教辅资料,老师说让我寄给你,麻烦你提供一个方便的地址。】

宋时月前脚出门,转头就把消息发了出去,她发完关掉手机,没有等候对方回复。

这是这些天同这位大明星同学打交道下来累积的经验,他似乎事务繁忙,很少会即时回复,所以宋时月每次给他发完消息,便已当作完成任务,等自己闲下来时,才会有空上去看一眼。

一个下午满课,忙忙碌碌整理完笔记和思路,宋时月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脑中紧绷的思绪稍作缓解。

她慢吞吞整理东西,看到课桌里那叠资料时,才想起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她拿出手机,登陆上去。

列表里,有个新消息小红点,内容却同以往的简洁不同,是两人加上联系方式后真正意义的第一句话。

星:【你在学校吗?方便的话,我让司机过去拿一下】

发送时间是几个小时前。

宋时月看了眼右上角,稍作沉吟,给他回复。

「月亮」:【在,那我在校门口等他?】

对方这次的答复很快回了过来。

星:【谢谢,大概需要十五分钟,这是他手机号码】

后面跟着一串数字。

宋时月又在教室待了一会,写好英语作业,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才收拾书包准备出去。

学校此时已经空无一人,走到外面,才发现天空阴沉,像是风雨欲来的模样。

宋时月背着书包,在校门一侧等候,路上行人稀少,天边有惊雷一闪而过,没两分钟,淅淅沥沥掉起了雨珠。

她眉眼不免染上焦急,环顾四周,举起书包顶在头上,往旁边的便利店小跑过去。登上台阶,屋檐遮挡,雨势瞧着吓人,速度却很和缓,飘着如雾朦胧的雨丝。

路面一点点被打湿,街道彻底空了下来,便利店亮起灯,她拿出手机,给对方打电话,告知自己具体位置,在得到几分钟内会抵达的回复后,独站在檐下,双手抱着书本等待放空。

略显空阔的马路,车辆疾驰一闪而过,溅起细小水渍。

时间无声无息流动,宋时月看见视野里一辆黑色车子停靠,缓缓泊在了便利店几步处的台阶下。

她似心有所感,抱紧怀里资料朝那边小跑了过去。

外头细雨濛濛,她的眼睫发丝很快沾上潮湿水汽,视线变得不那么清晰,像是蒙上一层模糊滤镜。

宋时月站在车前,正准备抬手去敲前车窗,不期然后座窗户降了下来,里头伸出一只手,递给她一把黑色雨伞。

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伞柄处,白与黑在视野中色彩对比鲜明到极致,朦胧的雨幕仿佛被无形抹开,画面清晰。

宋时月看到了车窗后那张脸,递给她伞的人,祝星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