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那道门敞开着,当熏走过去时,身穿工作服的工人走了出来,把大纸箱放在推车上。熏不由得想起高垣智也在供词中提到的搬运液氮时的情况。
熏探头向室内张望,穿着白衬衫的汤川挽起袖子,双手扠着腰站在那里。他发现熏之后,向她点了点头。熏事先联络了他,告诉他今天会来这里。
目送身穿工作服的工人离开后,熏走了进去。巡视室内,发现感觉和之前大不相同。书架上的数据都搬走了,桌上也变得很干净。
“研究已经告一段落,所以要离开这里了。”汤川说完,走向桌子,桌上还留着电热水瓶和速溶咖啡的瓶子,还有纸杯。
“那还真是巧啊。”
“怎么说?”
“命案的侦查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只不过还需要寻找加强的证据,还需要处理很多杂务。”
汤川默默地泡着速溶咖啡。熏觉得他的背影有某种意味深长的感觉。
“股长有没有告诉你有关那起事件的情况?”
汤川转过身,拿了两个纸杯走了回来。
“我在电话中大致听说了,果然不出所料,有很多人牵涉其中。”
“管理官也对这件事佩服不已,说伽利略老师料事如神,你的洞察力实在太了不起了。”
汤川听到自己在警视厅内的绰号似乎有点不满,一脸不悦地挑了挑单侧眉毛。他把两个纸杯放在桌上,坐在沙发上,熏也说了声:“失礼了”,然后坐了下来。
汤川拿起纸杯,跷起二郎腿说:“那就来听妳说说详细情况。”
“我就是为这个目的来这里。”熏从皮包里拿出文件夹,“股长要我告诉你,他最近会当面向你道谢,如果你想去哪家餐厅,记得事先告诉他。”
“我会考虑。”
熏点了点头,打开了文件夹。她事先根据多人的供词,整理了这起事件的真相。就连原本拒绝招供的户岛,在得知新仓直纪已经吐实后,也终于很不甘愿地开了口。
熏缓慢朗读,回顾了整起事件。
这起事件真的很复杂。司法无法制裁莲沼这个卑劣凶恶的人犯下的罪,成为这起事件的原因。从这个角度来说,直接动手的新仓直纪,策划这起犯罪的并木佑太郎,以及推动这个计划的户岛修作都很值得同情。但是,即使是再卑鄙无耻的人,别人也没有权利夺走他的生命。今后,自己和其他侦查员将在草薙的指挥下,证明这起犯罪多么不可原谅,想到这件事,熏的心情就格外沉重。
“户岛修作从新仓直纪口中得知莲沼死了之后,立刻打电话给增村,向他说明了情况,同时要求他拿几根莲沼的头发。隔天,户岛从增村那里拿到了头发,把头发和藏在飙歌大赛公园的氦气瓶一起放进塑料袋,丢在距离命案现场二十公尺左右的草丛中。”
“是户岛老板偷了氦气瓶吗?”
“发气球的是町内会的干部,那个人暂时离开,即使在附近一带有头有脸的户岛修作出现在那里,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氦气瓶用绿色方巾包了起来,藏在公共厕所后方的草丛中,因为是保护色,所以并没有人发现。”
“户岛老板预料并木先生会杀了莲沼吗?”
“他认为可能会杀了莲沼。因为莲沼死有余辜,万一发生这种情况时,希望可以帮并木先生掩饰,所以他准备了氦气瓶的幌子。之前因为液氮发生意外时,他听说有人曾经因为氦气发生了相同的意外,而且症状也完全相同,所以就决定为新仓直纪使用这个计谋。”
汤川耸了耸肩说:“真是深厚的友情。”
“还有,”熏低头看着资料。
“‘宫泽书店’的女老板持续否认和这起事件有关。户岛修作也说,并没有告诉她任何情况。但负责管理藏宝箱的小道具组的人说,在游行开始前和结束后,宫泽老板曾经打电话把他们找去,但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我们认为应该是让他们离开藏宝箱。只不过她到底了解这个计划多少是很大的疑问,也许户岛只是拐弯抹角地请她帮忙而已。在游行时,他们推藏宝箱时的动作很粗暴,所以至少他们应该不知道上面装了液氮。”熏读完之后放下了文件夹,伸手拿起了纸杯。“情况就是这样,你认为如何?”
汤川注视着纸杯中片刻后开了口,“并没有矛盾的地方,听起来很合理。”
“我们也有相同的印象。或许有些地方的记忆有出入,但应该并没有刻意说谎。”
“你们会以这样的剧本移送检方吗?”
“是啊……”
熏有点在意汤川说的“剧本”这两个字。
“我想问一下,他们分别会以什么罪行遭到起诉?”
“关于这一点,稍微有点复杂,”熏再度拿起文件夹,“如果相信他们的供词,新仓直纪应该并没有杀机,所以适用于伤害致死罪。并木佑太郎最后并没有参与犯罪,但策划了这起犯罪,所以可能被视为共同主犯,但应该也是伤害罪。高垣智也只听说要制裁莲沼,并不知道要如何使用液氮,即使以共同主犯移送检方,应该也会不起诉。问题在于户岛修作,他显然是伤害罪的共同主犯,但他试图用氦气瓶制造不在场证明,为莲沼万一死掉做准备,根据不同的诠释,或许适用于未必故意杀人罪。但要不要让莲沼活的判断掌握在实际下手的人手上,所以认为可能性很低的见解比较有力。至于新仓留美,也许知道计划的内容,但能不能以此追究她的罪责就很微妙,情况就是待机条。”
熏说完,看着汤川。
“莲沼呢?”
“啊?”
“我在问要怎么处理莲沼,因嫌犯死亡而不起诉吗?”
“啊……”熏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有点意外,“应该是这样。”
“草薙对这个问题有什么想法?目前已经透过增村厘清了二十三年前的那起事件,然后又透过新仓厘清了佐织命案的真相。”
“他说很复杂,虽然终于了解了真相,但还是希望能够由我们警察解决这个问题。”
“我想也是。”汤川小声嘀咕后,喝完了咖啡,把空纸杯放在桌上。
“有查到那个公园了吗?”
“公园?”
“在新仓的供词中不是提到吗?莲沼在小公园内攻击了佐织小姐。”
“喔。”熏点了点头,拿出了记事本。
“已经查到了。当时正在施工这一点成为线索,应该是西菊野儿童公园,在距离‘并木屋’走路十分钟的地方。三年前的那个时候,只有那里在施工,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熏这么问,但汤川没有回答,似乎正在沉思。熏非常了解,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打扰他,但他到底觉得哪里有问题?
“内海,”汤川露出严肃的眼神看着熏,“我可以请妳调查几件事吗?”
熏从皮包里拿出原子笔,打开记事本作好了准备,“什么事?”
“我要先声明一件事,这件事不能告诉草薙,而且希望妳也不要问我为什么要调查这些事,如果妳不接受这两个条件,那就当我没说。”
认识多年的物理学家难得露出凝重的表情,熏注视着他的脸问:
“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是否同意我刚才说的命案真相,还是仍然有疑问或是不满?”
汤川用力吐了一口气,抱起双臂,左手摸着脸,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伸直,似乎在沉思,但熏看着他手指的形状,有点不合时宜地觉得不知道像什么。好像曾经在物理中学过。
弗莱明。当她想到这个名称时,汤川放下了手。
“对于该不该同意这件事,目前还没有答案,所以才拜托妳。”
“我了解了。”熏立刻回答,“请你告诉我要调查什么事,我当然不会过问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