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也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头,发现课长冢本站在身后。课长虽然很温厚,但此刻脸上的表情有点严肃,“现在方便说话吗?”
“没问题。”
“那就……”冢本指了指出口,然后走了过去,似乎示意智也跟过去。智也慌忙站了起来。
在会客室面对面坐下后,冢本开了口。
“我听田中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听说之前有女刑警去了他家。”
“啊!”智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看你的态度,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戴着眼镜的冢本压低嗓门说,双眼露出严肃的眼神,“听田中说,刑警也去找了佐藤,所以佐藤问田中该怎么办。”
田中是智也的后辈,佐藤是刚进公司的女同事,智也之前带他们去看游行。
“刑警问了他们什么?”
“是在菊野游行那天的事,你不是和他们一起去看游行吗?”
“对。”
“刑警逐一问了当天的行动,尤其是和你分头行动的时间,听他们说,刑警再三详细确认。”
智也回想起那个姓内海的刑警聪明伶俐的脸。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她根本不在意对方会不会不耐烦。
“高垣,”冢本叫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后,不停地眨眼睛。
“既然这样,为什么警察会调查你的行动?这不是很奇怪吗?”
“那是因为,”他说话时声音分了岔,“因为杀了我前女友的家伙死了……”
“什么?”冢本挑起眉毛。
“所以警方也怀疑我,因为那个家伙是在游行那天死的,所以才会调查我那天的不在场证明。”
智也发现冢本脸色发白,脸颊抽搐着。
“等一下,你说你前女友被杀了,警察没有把那个家伙抓起来吗?”
“虽然抓了他,但之后因为证据不足又释放了。”
冢本露出不解的表情,虽然这件事成为网络上的热门话题,但对没有兴趣的人来说,也许只是不值得一读的本地新闻。
“这么重大的事件……你为什么之前都没说?”
“因为这是私事,而且我不想造成公司的困扰……”
“虽然你这么说,但不是已经造成了公司的困扰吗?田中和佐藤都感到很不安。”
“这……我感到很抱歉。”
冢本开始抖脚,也许他想不出头绪,感到心浮气躁。他的眼神飘忽了一阵子,最后看着智也。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是指?”
“我在问你和那起事件无关吧?怎么样?”
“和我……无关。”
虽然必须回答得很干脆,但他不小心结巴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冢本看智也的眼中并没有露出赞同的眼神。
“算了,总之,今后如果有什么状况,就要马上向我报告,知道了吗?”
“知道了,真的很抱歉。”智也鞠躬说道。
冢本站了起来,打开会客室的门,但在走出去之前转过头说:“你不要责怪田中和佐藤。”
“我知道。”
冢本走去走廊后,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智也比上司晚一步走回办公室时,和邻座的田中眼神相对。
后辈露出尴尬的表情,智也努力挤出笑容。
到了下班时间,智也比平时更快收拾完东西离开了公司。虽然还有工作没完成,但他今天不想加班。
“高垣先生。”当他走出公司大楼,准备走去车站时,旁边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因为他记得那个女人的声音,所以倒吸了一口气。
他停下脚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意料中的人正走向他。
“你似乎已经下班了,辛苦了。”内海走到智也面前向他打招呼。
“又有什么……”
“对,我们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你。”
“很多?”
“对,所以,”女刑警向前一步,“可不可以请你跟我去分局一趟?应该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等一下会开车送你回去。”
“去分局……”智也嘀咕后,不由得感到愕然。因为几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在不知不觉中包围了他。
“拜托了。”内海鞠躬说道,智也说不出话。
一辆黑色车子停在不远处,内海请他上车。他上车后看向车外,吓了一跳。
冢本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
智也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侦讯室,坐在眼前的是一个姓草薙的刑警,身材令人联想到刚引退的运动选手。草薙一开始就介绍了自己的职称,但智也完全没听到,想到他一定是身经百战的刑警,全身就忍不住缩成一团。
被带进警局已经好几分钟了,智也的心脏仍然剧烈跳动。虽然因为情绪激动,浑身都很热,但背脊不时感到阵阵寒意。
“你似乎很紧张。”草薙似乎看透了智也的内心说道,“你请放心,只要能够流利地回答我的问题,一下子就结束了。”
智也很想问他,到底要问什么问题,却无法开口。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草薙竖起了食指,“你在游行当天的行动,就只有这件事。”
“这件事……”他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已经告诉内海了。对,她也向我报告了。”草薙看向在一旁坐在笔电前的内海后,又转回头看着智也,“你和公司的后辈——我看看,”他拿起桌上的数据,“田中和佐藤一起去看游行,但有一段时间你和他们分开行动。就是下午三点半到四点这段期间,我想问的是这段时间的事。你说在终点和‘宫泽书店’的宫泽老板打了招呼,除此以外,还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没特别做什么……只是在那附近闲逛。”
“那附近是哪里?”
“商店街。”
“这就奇怪了。”草薙放下了手上的数据,抱起了双臂,“我们确认了设置在商店街的所有监视器的影像,在这个时间带,没有任何一台监视器拍到你,但有好几台监视器都拍到了田中和佐藤的身影。你到底在哪里?”
智也垂下双眼,心跳的速度更快了。他感觉到汗水顺着太阳穴流了下来。
他不能随便回答。因为他并不知道商店街的哪些地方设置了监视器。
“我不记得了。”他只能小声这么回答。
“高垣先生,”草薙叫着他的名字,“高垣先生,请你看着我。”
智也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草薙把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智也一看到那张照片,心跳更剧烈地跳动。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藏宝箱……”
“没错,就是菊野队在游行时使用的小道具。关于这个藏宝箱,我们掌握了一个有趣的线索。为了稳住重心,这个藏宝箱里放了宝特瓶的水和茶饮,在游行结束后分给了工作人员,但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因为原本买的乌龙茶不见了,但宝特瓶装的水增加了。大家都认为是小道具组的人记错了,但当事人主张绝对没这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草薙用平静的语气说的每一句话都刺进智也的心里。
“我们认为围绕这个藏宝箱所发生的奇妙状况,和嫌犯莲沼的死有密切的关系。在针对这件事进行调查后发现,你在当天那数十分钟空白时间的行动有问题,所以无论如何都希望你说清楚、讲明白。”
智也再度低下了头,他无法继续看草薙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户岛的声音,想起之前户岛在电话中对他说的话。
——万一出事,你可以实话实说,不需要说谎,也不需要隐瞒。
他忍不住思考,现在是否属于这种状况?但一旦自己说了,其他人会怎么样?他们不会被追究罪责吗?当然不可能,因为毕竟有人死了。
“藏宝箱共有五个,”草薙继续说了下去,“目前正在调查所有藏宝箱上的指纹,尤其是打开部分金属栓附近的指纹。”
这件事不会有问题。智也心想。因为那时候戴了手套。
“当然,也会调查指纹以外的东西。比方说DNA,目前科学技术很进步,只要有些微的皮脂、汗水或是头皮屑就可以进行鉴定。除非戴了面罩,否则很难预防从脸和头上掉下来的东西附着在上面,而且还会调查是否有毛发掉落,以及手套痕。”
智也吓了一跳,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
“怎么了?”草薙眼尖地发现后问道。
“你有没有听过手套痕?就是戴着手套碰触东西时所留下的痕迹,可以大致了解使用了怎样的手套。棉纱或是棉质手套的纤维会附着在上面,所以就可以确定种类,对了——”草薙停顿了一下说,“听说其中一个藏宝箱上发现了手套痕,似乎是皮革手套。皮革手套表面的特征各不相同,没有两个手套的痕迹可以完全相同,只要能够确认手套痕,就可以找到那副手套。”
智也的腋下冒着冷汗,他可以感觉到耳朵红了起来,却也无能为力。
“高垣先生,”草薙再度用严肃的声音叫着他,“你应该也有皮革手套吧?只要我们申请,就可以去你家里搜索,也就是所谓的搜索住家。如果找到皮革手套,就会确认和藏宝箱上的手套痕是否一致。如果在你家里没找到,就会去你公司,在你办公桌和置物柜内彻底翻找,这样也没关系吗?”
草薙继续说了下去。
“不可能没关系,对不对?你妈妈一定会吓一大跳。不,不光是这样而已,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干了什么,一定会担心得胃都痛起来。你公司的人也一样,你的上司、同事都会用和以前不一样的眼神看你,所以最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们其实也不想这么做,希望不必做到这一步,所以才给你机会。只要你说出游行当天那数十分钟空白时间的行动,大家都可以省心省事。高垣先生,怎么样?你不想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吗?还是你选择让你妈妈担心,让公司的同事用异样的眼光看你?”
这位曾经和老奸巨滑的嫌犯交锋的资深刑警所说的话,从四面八方向智也的心逼近,他的脑海中浮现里枝愁眉不展的脸和冢本不悦的表情。
“高垣先生。”草薙用强烈的语气叫着他的名字,拍了一下桌子,智也吓了一跳,抬起了头。
“这是最后的机会,请你向我们说明空白的数十分钟。如果你说无法回答,这也没关系,但我们今晚会为你准备住处。当你走出这里,我们就会申请去你的住家搜索的手续。即使你之后改变心意,愿意说明一切,到时候也来不及了,你想清楚了吗?”草薙盛气凌人地一口气说完。
智物陷入混乱,用手摸着头,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黑暗的深渊。
他突然看向旁边,和内海四目相对。她温柔地对智也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我很了解你的心情,之前向来觉得这位女刑警很冷酷,如今却觉得她的脸就像是圣母。
智也抬起头,直视草薙的眼睛说:
“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妈和我的公司?”
“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草薙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