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夫从副总编芦田的桌边站起来,脸上神采奕奕。他的目光和坐在远处的典子的目光相遇。因为在别的同事面前不便说话,他坐在自己座位上拉开桌上抽屉悄悄地干着什么。
芦田从没上班的白井的桌子上拿起一张卷物打开来。
“卷物”是社内的专用名词,是写着下期杂志内容的计划表。在一张长长的纸上,写着要用的内容。不看的时候就将它卷起来,因此起了这个名称。芦田喊:“利子。”典子站起来了。
“你今天到作者那里去走走,看看稿子写的怎样了。”芦田写出了三个作家,和随笔家的名字。住址很远。芦田又说:“需要跑四五天哪!从今天开始,你就抓紧跑跑。”
“是。”于是典子一边将作家姓名记录下来,一边淡淡地笑笑。
芦田说话总是粗野。龙夫将那边的桌子抽屉叭的一声关上,那是为了吸引典子的注意。典子明白他的用意,于是龙夫给她递了个眼神。
典子做了一下外出的准备。走出走廊刚站住。龙夫就追上来说:
“今天回社里途中不在什么地方会面吗?我想一定和你说点什么。大约几时能来见面?”龙夫说完显得十分着急。
“是啊,3点吧。目的地挺远,来回需要时间啊。”
“那么3点,在从前去过的东京车站那个茶馆里会面吧。”
“行啊。可是那个老头会看见的,要注意啊!”
“我们研究问题的时候,那个地方是个好地方。”
龙夫转回身去,走进屋里。
研究问题的时候——龙夫一定从副总编芦田那里打听到了关于白井总编的事儿,有材料需要研究。到三个作家家里去的时候,典子一直在想这句话的含义。
值得庆幸的是访问的最后一位作家I氏的家在大森,从那里回来时是2点半。她坐上电车直奔东京车站。她登上茶馆的石阶时,见龙夫站在店中吸着香烟在等待她。他的面前还摆着一个黑色的茶碗。典子走进来说:“叫你久等了。”典子在桌子前面坐下来。龙夫说:“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龙夫用手刷刷地抓着头皮,吐掉嘴里的烟卷。
“从芦田那儿打听到白井总编辑的什么事儿?”
典子闪烁着调皮的目光,龙夫却认真地回答说:
“是的,我向芦田打听了。白井先生12日傍晚6点钟的时候,说有事把工作交代给他就回去了。”
“把事都交代给他啦?”
“是的。12日是该发终校稿的日子吧?这是很要紧的时候。你当时去箱根取阿沙子拖期的稿件正掉眼泪,我也在外边四处奔波。在这种关键时刻,以往总是以加倍的干劲努力着的主将,这次却在黄昏时匆匆忙忙把工作委托给声田。这是为什么呢?”
白井总编辑对村谷阿沙子女士的稿件很担心,给箱根的旅馆里打了电话,这的午间的事,夜间没有打电话。典子也想起以往总编辑连夜间也在社内努力工作的情景。
“你认为白井君从黄昏起到哪儿去了呢?”
典子还没有回答,龙夫又提出了这个新问题。
“是啊。”典子回答他。
典子也认为总编辑说有事离开社里,一定没有回家去,而是到其他地方去了。可是到哪儿去了谁也没看见。
“从东京到箱根乘‘小田号’特快需要一个半小时。”龙夫低声说。
“嗯?”典子睁大了眼睛问:“是去箱根了吗?”龙夫很自信地说:“白井先生12日黄昏是到箱根去了。我是这么认为的。”
白井总编辑在田仓拌死的那天晚上到箱根来了——典子的头脑混乱了。然而,在混乱中有了接近真象的预感。村谷阿沙子和他的丈夫,田仓义三和他的妻子,还有他妻子的弟弟,他们在那个夜晚都集合到箱根来了,所以,田仓的妻子的恋人畑中善一的朋友白井良介也加入到其中的情景,犹如从远处看去的一幅画。象是真实的,那种茫然的预感不是就从这里产生的吗?
“不行呀!”
典子压抑着袭来的预感说了这句话。
“为什么?”
“没有证据啊!”
“证据嘛,”说完龙夫微微笑了。
“证据以后再去寻找也可以。”
典子抗议说:“这真是胡闹。”
“胡闹吗?好,那么我提一条线索,行吗?我们到箱根的旅馆去调查了。那天,在田仓搬到骏丽阁之前的旅馆,还有强罗的春日旅馆,去问过那里的女招待。”在龙夫说话的时候,典子点点头。
“还记得吗?当时女招待说的话?”
典子不知道龙夫指的是什么事。
龙夫说:“是这样的,”龙夫又解释说:“田仓是7月11日黄昏到达那个旅馆的。12日早晨走的。到旅馆之后出去散过步。我还听说,8点钟的时候,他穿着浴衣随随便便出去过,11点钟左右他回来的。女招待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这话在典子的记忆里还留有印象。为什么说留有印象呢,因为穿着浴衣随随便便走出去的田仓和去往木贺方向旅馆的典子在途中,在沿着溪流的道上会过面的。田仓在那个时候,并没有多说什么。他问过典子,旅馆订好了吗?她回答了。“啊,是木贺。木贺那里很清静”。
回想起来,这就是她所听见的田仓义三的最后的声音。
龙夫说:“回来的时候,是11点过了一会儿吧,我问了那个女招待。女招待回答说,田仓告诉她散步回来的时候在途中遇见了谁。”
是的,典子也是这样记忆的。
“你记住了吧?女招待说的田仓说过的话。他说:‘在箱根,遇见了一对有趣的情侣,’是吧?”
是这样的。春日旅馆的女招待确实说田仓是这样告诉她的。一对有趣的情侣……
“一对有趣的情侣,田仓是说过这样话的。”龙夫一边说着一边望着典子的脸。
“啊,这么说那对情侣的男方就应该想象是白井总编辑了?”典子大声喊着。
“对,确实如此,那时田仓说的有趣的这句话是有‘意外’的含义的。在没有想到的地方遇见了一个没有想到的人物。在这种时候我们也可以说在有趣的地方,遇见了有趣的人物。”
“可是,那是11号的晚上。总编辑离开出版社是12号夜晚。”
典子再次提出抗议,龙夫还是一付充满着自信的表情。
“必须指出的是,11号黄昏白井总编辑也是留下了忙碌的编辑们,而自己先回去了。那时你去箱根了,所以不知道。而我当时在场,因此我知道。”
典子没有出声。这么说来,白井总编辑连续两天都离开了因临近终校象战场一样紧张的工作岗位,提前回去了。
可是,第二天,连着两天,他都是上班的,因此,按照龙夫的推想,总编辑是当晚就由箱根往返,第二天早上很早就回到了东京。
“哎,给我启示的,是田仓的话。他夜里在箱根偶然遇见的那个人如果不是白井,其他人他是不会这么说。”
典子沉默了。龙夫的话虽然不是定论,典子已有倾向于赞成的感觉。
“不过……”不一会典子又说:
“说是情侣应该有另外一个女的呀,总编辑是和谁在一起的呢?”
龙夫掏出烟来点着了,慢慢吸着烟,然后回答说:“这我还不知道。因为没有想到正是你尊敬的白井总编辑,带着一位身份不明的女人到箱根游玩。判定田仓所谓一对有趣的情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倒是挺有趣呢。”
这个茶馆里,顾客已经走光。没有谈笑的嘈杂,俩人静静地喝完茶走出来。典子和龙夫是一直喝到最后的。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斜长地投射在地上。
白井总编辑现在到底到哪儿去了呢?田仓突然死亡的那天晚上和前一天晚上,龙夫都认为他是到箱根去了。如果龙夫的推想属实,那么,他的突然休息和田仓的死亡事件必然有关。
典子向龙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件事,我也在考虑。”龙夫说。
“谈一下我的假设,我认为,白井先生是跟谁联系好了才去箱根的。”
“联系?”典子的目光又一次望着龙夫:“和谁联系?”
“和这个事件有关的人。就是村谷阿沙子女士,还有他的丈夫,田仓的妻子和她的弟弟,这些人现在不是都不见了吗?白井总编辑就是与其中的某个人联系了才去的。这样推想怎样?”
典子问:“为什么呢?”
“现在还不明白,明白了的话,关于这个事件的谜也就解开了。现在所能想到的,只是白井总编辑和与事件有关的谁联系好了去的呢?我只是有这样的疑问而已。”
“那么总编辑已经知道了这个事件的详情,又假装不知道,驱使我们去采访。”
“你到过田仓摔死的那个现场附近,回到社里偶然说起这件事,所以无法掩盖了。”龙夫说。
“编辑部里一时沸沸扬扬。如果只凭报纸的报道,是不会这么热闹的。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你在报纸发表之前就讲述了逼真的事实,因而大家都兴奋起来了。最先向总编辑提出要写专题报道的,是副总编芦田,白井先生当即表示同意,并且热心地派我们去调查。白井先生正因为自己与案情有关的隐衷,相反表现出热心来。”说到这里龙夫扔掉了烟头。
“可是,我们的调查超出了预想的进度,所以白井先生也一定有点儿慌了。利子,我们是没想要作如此不寻常的努力的。你感觉到了吗?白井先生对我们的调查。是主张缓办的,调查正在进行时,又把编辑工作分派给我们,我看他已经露出狼狈相了。”
典子对总编辑怀着十分歉疚的心情,问题太严重了,而龙夫的话对还是不对,她还不清楚。她只是静諍地听着。
这时进来了五、六个顾客。典子乘这个机会说:“时间太长了,咱们走吧。”于是碰了碰龙夫的胳膊,他跟着站了起来。
路上,龙夫又接着说:“可能是,白井君知道你去了犬山,去畑中善一的父母家访问了,知道我去了京都转了一趟吧。”
典子一听吃了一惊。为了缓和一下自己不平静的心情,走到近处站着卖报的人那里,买了份晚报。坐上电车的时候打开报来,她看到一条醒目的新闻,是用3号铅字印出来的。
蜜柑园里的他杀尸体 生前是卡车司机
今晨,8月6日午前8时,在神奈川县足柄下郡真贺町附近的蜜柑园中,有一具年轻男子的判定为他杀的尸体,被来修剪果树的农民XX先生发现,报告了警察署。验尸结果,在所携带的物品中,有司机驾驶证。籍贯是:静岗县XX郡XX村,木下一夫(24岁)认明该人曾是最近市内品川车站前的矢口班车运输公司的卡车司机。被害者是因头部被钝器类凶器击打致死,死后已经过十二、三个小时。因此可知是前天晚上八、九点钟左右作案,警察署立即根据被害人进入蜜柑园的足迹开始了对罪犯的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