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椎原典子与崎野龙夫来到了小田原。
昨天晚上,典子与龙夫回到编辑部,白井总编辑单独一人在等着他们。
白井扬起长长的下巴说道:“怎么样?”
典子诉说道:“村谷先生很不高兴,最终对我们下了逐客令。”
“那是为什么呢?”白井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龙夫从旁边插话说:“我来解释这一点。”他把正吸着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灭,然后就慢慢地说了起来。
龙夫按顺序向白井汇报了他们的活动。去藤泽本想拜访田仓的妻子,但是她已经回秋田老家了,在家的只有他妻子的弟弟一个人,从他那没有打听出什么有价值的情况。然后,我们就转到世田谷拜访了村谷阿沙子,她当时很生气,挨了她一顿训斥后,我们两个人被赶了出来,最后,女佣在门口想对我们说什么,也由于阿沙子女士的妨碍而没能说成。
典子也不时地从旁边插话,所以成了两个人汇报。
听完汇报后,白井失望地说道:“没能听完女佣的话真遗憾啊!”
“她当时应该是与亮吾氏在一起的。所以,她应该最了解亮吾氏失踪那天夜晚的行动。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吧?”
典子为难地说:“反正我最近不能去她家了,所以事情就不好办了。”
“什么?女人真是没常性,干事光凭一时的兴趣。过后一高兴,你又什么都不在乎了。最先是你发现这事的,如果你心情好了,又会说派利子去干这事吧。”
龙夫又掏出一支香烟继续说道:“可是,总编辑那种感情容易激动的人真是既可爱又可恨。”
典子摇摇头说道:“唉呀!我也没对村谷女士说什么呀!”
“是的,你只是去答谢她为出版社写完了稿子。”
龙夫对典子继续说道:“但是,你一提起田仓的事,她的情绪就变坏了。对村谷女士来说,这是句多余的话。我向她追问男主人是否在家的话也触怒了她。”
典子想起了在当时龙夫问女作家这事时,提出了一个虚构的与女作家的丈夫有公务关系的熟人。这真是一个高招。因此女作家也就无意中泄露了丈夫一时回不来的真情。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想女作家不高兴是因为你们扯到了田仓和她丈夫的话题喽。”
白井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继续说道:“也就是说,这证明村谷女士与田仓的不正常死亡有联系。而且,由于她正在到处探听寻找丈夫的下落,所以很疲劳,当天傍晚徒劳而归。正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们去了,并且还提到了那些她不想涉及的讨厌的问题,所以引起了她的歇斯底里。”
白井作完这些判断之后,皱着眉头闭了一会眼睛,这是他要下命令之前的习惯。
“总之,你们明天先到小田原,然后到箱根去一趟。”
总编辑睁开眼睛继续说道:“你们还没能从当事者那直接打听出任何情况。村谷女士夫妇也好,田仓的妻子也好,不是谁都没有对你们说什么吗?”
典子点了点头,表示是那样。
“女作家歇斯底里了,她丈夫下落不明,女佣一时又不能接近,田仓的妻子又回乡下老家了。尽管这些不同,但眼下他们都缄默不语,其中,马上能够听到的只有田仓妻子的话了。”
“嗯?”
典子和龙夫都吃惊地看着总编辑的脸。他们心想,田仓的妻子不是回秋田老家了,不在吗?
“小田原警察署当时不是听取了田仓妻子对事情经过的解释吗?去那看看那份调查记录。这就是我所说的能够听到田仓妻子的话。”
典子耳边听到龙夫不知不觉地嘟哝了一声:“啊,对啦。”总编辑也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
“在小田原警察署调查完后,到箱根现场转转。利子带路。你们去实地考察验证一下。村谷女士和女佣的话,以后再慢慢打听。”
根据白井总编辑的这番指示,典子和龙夫今天在东京火车站碰头,乘上了湘南电车。
中午,天气闷热起来。男人们的白衬衣上反射着耀眼的光。
龙夫走出小田原火车站的检票口后,就站在车站候车室内的列车到发时刻表前看了起来。
典子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原先为了解村谷亮吾乘了哪趟火车看过列车时刻表,好象必须再看一遍。典子也跟着看了起来。
下行 小田原站发车
23:40 开往姬路 普通
23:48 开往浜田 特快(出云号)
23:59 开往沼津 电车
0:05 开往湊町 特快(大和号)
上行 小田原站发车
3:15 开往东京 普通
列车时刻表上的数字当然不会错,这张告示牌子上恭整无误地写着那些数字。
“是那趟车吧。”
典子指了一下用红字写着的23点48分(“出云号”特快列车),表示特别快车的红色在这种场合的确很显眼。
“嗯。”
龙夫露出了确认的目光,用手吧喳吧喳地挠起自己缺油的头发。他的表情说明现在还难以知道更多的情况。
“请在这儿等一会儿。”
龙夫回头看着典子说道:“告诉我村谷女士在打听她丈夫乘了哪趟车的朋友就在这儿工作,我去问一下情况。”
龙夫说完顺着人群向检票口走去。
典子呆呆地站在那里。周围的大多数旅客或是走着或是坐着。车站里特有的匆匆忙忙的气氛,多少有点使典子感到心里不踏实。她突然产生一种错觉,好象与龙夫一起两个人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车站正在束手无策,龙夫去向车站人员打听去向,而自己在这站着等着似的。
龙夫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看样子好象是没找到人。
龙夫马上说:“走吧。”
“怎么了?”
“不在。说是今天休息不值班。”
龙夫一边走到太阳照射着的车站候车室外面,一边向典子介绍了在车站里工作的朋友的情况。
“算了,见不到也没办法。我们以后再问他吧……”
“现在应该去警察署吧?”
“是的。就照总编辑说的去办。老头子现在也来劲了。”
“真是呀!”
典子也有同感。白井总编辑表现出这么高的积极性在半年中只有那么一、两次。这只是在他有兴趣的时候才会发生,可以说这次也是这样。
“喂,崎野君。”
典子对在站前出租车和公共汽车停车场一带东张西望走着的龙夫说道:“如果说先生的丈夫乘上了火车的话,―定会是那趟23点48分的特快吧?”
“也许是那样。”
龙夫的回答好象是从天上什么地方传来似的。
村谷亮吾到底为什么要隐蔽起来呢?另外,他去什么地方了呢?
典子感到亮吾那寂寞的身姿正孤零零地站在23点48分特快沿线经过的某个地方。瘦弱的身躯,使人感到某种阴暗的东西。
走进小田原警察署,在写有“收发”的地方看到一个年轻的警官正在写着东西。
“你在这儿等一下。”
龙夫让典了等在那里,自己向收发室走去。警官抬起了头。龙夫在收发台上弯着身子开始说了起来。毕竟是记者啊。
正在值班的警察站起来走进里面去了。外面亮得有些晃眼,而这栋房子里面却显得有些昏暗。龙夫看到了坐在桌子前面的一个穿白衬衣的警官。
那个穿着白衬衣的警官听到值班的警察说了什么后就站起来了。龙夫向他那边行了礼。会话很简短。
龙夫回头叫来了典子。
“对方说可以跟我们谈谈。我们一起去吧。”
警察把两个人带到了一间象接待室那样的小房间。
一个40岁左右的矮个子警官进来后对龙夫和典子说道:“真热啊!”他把手里拿着的本子放在桌子上,热情地为龙夫和典子打开了电风扇。老式电风扇发着噪音懒洋洋地扇起了温吞吞的风。
“你们是来打听有关田仓义三先生自杀身亡一事的吧。”
警官自我介绍是和田见习警部。然后他翻开了桌子上的册子。他好象是一个爱出汗的人,用手绢擦着额头那如雨滴般的汗水,那条手绢也湿透了。
“首先,说说验尸的鉴定结果。”
见习警部用东北口音说了起来。
“全身的创挫伤有三十五、六个地方。头、脸、胸、背、腰、臂肘、脚,差不多全身到处都有伤。因为现场的悬崖高达35米,所以他才受了那么多伤。尤其是他本人当时只穿着浴衣,所以,在坠落过程中身体外露的皮肤全都撞刮在突出的岩石上,造成了这么多伤。”
龙夫问:“致命伤是哪一处?”
“还是碰到悬崖下面岩石上造成的头部的创伤。因为解剖检查的结果是头盖骨骨折,所以大概他当场就死了。头部还有另一处挫伤。”
“请等一下,创伤与挫伤的区别是什么”
见习警部回答说:“所谓创伤是皮肤破裂处于出血状态的那种伤。所谓挫伤是皮肤没有破裂的那种伤,如殴打伤或擦蹭伤等。”
“是嘛?”
龙夫点着头记录下来,然后他考虑了一下问道:“尸体已经解剖了吧?”
“嗯。解剖了。”
见习警部擦了擦汗,然后翻开了那本册子。
“关于创挫伤的验尸情况就省略了吧。从他的胃里检查出有安眠药和酒精。田仓良子,她是田仓义三先生的夫人,她说田仓先生在投崖前在旅馆喝过啤酒。根据她的证词知道了田仓先生喝过酒。据说义三先生还吃过八片安眠药。”
如果是八片安眠药的话不会过量。典子在睡不着的时候一般也服用五、六片。
龙夫询问道:“在内脏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吗?”
“没有发现什么。”
“致命伤的解剖鉴定是怎样说的?”
见习警部听到这一提问后,找到本子上的有关记录。他用手指指着那段记录说道:“那个致命伤,长3.5厘米、深0.5厘米,是靠近头顶部的头的正面,造成头盖骨骨折、颈椎骨折。因此是当场死亡。”
典子打了个寒战。她的眼前浮现出田仓义三最后那惨不忍睹的相貌。
过了一会,龙夫问道:“这种不正常死亡的尸体一般都要在这做解剖吗?”
“不,并不一定。”
见习警部擦了擦汗又说:“已经清楚了的只验验尸就完了。”
龙夫问道:“那么,田仓先生这次呢?”
“据那家旅馆的女招待说,她听到过事发之前田仓先生夫妇吵架。坠崖自杀是在吵架不久之后。这大概不能不让人怀疑吧。最近,比起丈夫杀老婆来,老婆干掉丈夫的事件多了起来呵。”
见习警部脸上皱起皱纹笑了起来。
果然,这么说来,报纸上报道的“警察署因死因存在疑点于是进行了解剖”这一意思就明白了。
最后,问起了田仓的妻子都向警察说了些什么。
“在为调查死因而向田仓良子夫人询问事情经过时,她说了这些话。这里有当时的询问笔录。”
见习警部膀子上边流着汗说道:“那么,你们看看吧。”
龙夫和典子同时都看了起来。这所谓询问笔录采用的是值日官与田仓良子的问答形式。
问:您与田仓义三先生什么时候结婚的?
答:是昭和十七年。我们没有孩子。
问:夫妻关系很融洽吗?
答:开始时很好,但最近常常发生冲突。
问:这是因为什么呢?
答:是从田仓开始玩女人之后。他不是玩一个二个、而是接连不断地玩了好几个。
问:您7月12日傍晚去箱根的目的是什么?
答:田仓说去箱根收集有关杂志报道上的材料于两天前就出去了。但我想他会不会与往常一样带着女人去玩?所以就去寻找他。
问:他住的是骏丽阁吗?
答:不,当时住的是强罗的春日旅馆。他出去时是这么说的。我到那个春日旅馆一打听,说田仓于当天早上已经搬到骏丽阁去了。我想他到底还是和女人在一起,就去了骏丽阁。
问:是在那见到的田仓义三先生吗?
答:是的。田仓对我的突然到来很生气,我也很生气,所以越说越僵,不知不觉就吵了起来。可是,过后田仓也缓和了,当得知他没跟女人在一起时,我也冷静了。在旅馆我们要了啤酒喝了起来。
问:那是几点左右?
答:我想当时是晚上10点之前。
问:是谁说要喝啤酒的?
答:是田仓。他很贪杯。我也能喝点。
问:田仓先生是在那时吃的安眠药吗?
答:我不知道。好象他没在我面前吃过药。
问:您在喝啤酒时,田仓义三先生没有离开过吗?
答:除去过厕所一趟以外,我们一直在一起。
问:然后呢?
答:过了30分钟左右,田仓说是由于收集材料的关系必须要见某一个人,所以就穿着浴衣走出了旅馆。
问:他说了要见谁吗?
答:他没说。工作上的事他从来不对我说。这是他的老习惯。
问:然后呢?
答:田仓出去之后,我想是不是田仓找借口又去跟女人幽会了,于是马上乘旅馆的缆车追上去了。
问:上去见到了吗?
答:没有,没见到。因为田仓乘前面一次缆车上去了,所以当时没能看到他的身影。
问:请讲讲您以后的情况。
答:我为寻找田仓的踪影,从宫之下走到了强罗附近,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他,所以,我就回旅馆睡觉了。我想大概找了有20分钟左右。
问:在您走着寻找时,有谁见到过您吗?
答:因为时间很晚了,所以当时没见到任何人。
问:您是从谁那得知田仓义三先生已经死亡了的?
答:早晨7点多钟听旅馆的女招待说的。
问:您想到过死亡的原因吗?
答:我想多半是自杀。
问:为什么?
答:虽然田仓在工作上很要强,但实际上他性格懦弱。他经常悲观地说活着干这种无聊的工作真让人难以忍受。他还说过玩女人就是为了忘记这种痛苦。以前,他在家病情发作时用头撞过门柱,还受过伤。因为他常流露出想死的念头,所以,多半当时也是病情发作,从悬崖上跳了下来。听到他事前吃过安眠药一事,我就愈加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