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川的公寓是在崖上,光看外面就缺少安全感。知念到这里来过两次。
“安川先生搬家了。”
管理员这样回答,这是预料中的答覆。
“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据说是静冈县方面,因为这边的银行吹了,那边有了新的工作,所以就去了。”
由于刑警来过好几次,管理员也知道安川的事。
“为什么会在静冈县找到工作?”
知念感到奇怪,据他所知,安川在那边没有熟人,而且那里也不是他的故乡。
“他是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
“三天前突然回来的,他说找到了新的工作,要到那边去上班,所以把房租付清楚就搬走了。”
三天前才释放,不可能立刻找到工作。知念认为安川的释放可能也是有内幕的。
“安川回来时,是不是有个女人跟他一起?就是在酒吧工作的那个女人,应该也来过这里……”
“没有,没有女人跟他在一起。”
管理员看起来是个老实的男人,似乎不像是接受了箝口费而不说实话。
“奇怪?那么,有没有说在静冈的什么地方任职?”
“他说:对不起,不要问,改天我会写信告诉你。”管理员微笑说。
“那么,查一查他房里的家具送到什么地方就知道吧?”
“不过,安川先生把家具全部卖掉了,只提着皮箱离开而已。”
安川房里本来有音响、衣橱等家具,他把那些全部出售了。
“那么,棉被呢?”
“也卖了,廉价卖给我。”
安川没有携带笨重的东西,轻便地离开了东京。
“糟糕!”知念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安川的释放,其背后可能有福荣银行的和谈,而这和谈的背后,必定有须原的手在活动。知念去找福荣银行交涉,而没成功,但银行方面可能接受了须原的谈判,因而释放安川。看来问题是在于力量的差别。安川的“任职”,也是银行方面接受须原的商量,为照顾他的生活而采取的办法。银行同业之间有相互的关系,在他行的乡下分行安插那么一个人,总是办得到的事。
这也是基于须原的压力,才促使银行方面这样做吧。也就是说,须原对于给他机会吃定福荣银行的安川,相等的报答。
如果说,这是须原的人情味也未尝不可。不过,当然这是站在他本身的利益范围内而做的。
那么,我到底该怎么办?想到这一点,知念就又对须原感到生气。须原对安川推销恩情,是因为他想得到安川交给女朋友保管的那本帐簿。现在知道启子的居所的,只有安川而已。须原袒护安川,目的在于帐簿。须原一方面以给安川职位而封锁他的嘴,另方面要得到那本几乎等于会生产金蛋的帐簿,这是一举两得的方法。
须原的脑筋转动得太迅速,知念不得不佩服。然而,被须原的狡猾所骗的,就是知念自己。他决定要和须原斗争到底,纵令失败也不要紧,否则于心不甘。
由于知念闷声不响地想着心事,管理员便开口说:
“先生,我不知道安川先生搬到什么地方,不过,他的朋友大概知道。”
“朋友?”知念抬起了眼睛。
“安川先生不是有一位好朋友在不动产公司做事吗?我忘了他叫什么。”
“哦,田村吗?”
“对对,就是田村先生。”
“什么?田村跟安川在一起?”知念叫道。
“是的,安川先生回这里来的时候,田村先生跟他一起来,帮他处理家具。离开的时候也是两个人一道,所以这位田村先生大概知道安川先生的住址,你去问他更快。”
“好,谢谢你。”
知念走出这幢盖在崖上没有安全感的房子,他的心摇晃着,因此觉得那幢房屋比先前更加倾斜的样子。
田村是背弃了知念的人,本来约得好好的,却为了十万元而背弃朋友,成为福荣银行的俘虏。田村具备关西人最坏的缺点,原打算碰了面要揍他一拳,却想不到这个田村已经与获释放的安川共同行动。
他们两人到底是怎样连结一块的?对了,原因一定在于福荣银行。以那十万元为饵,福荣银行已经控制了田村。现在田村想必已成为银行方面的爪牙。总行那狡猾的总务部长面庞浮现眼前。
──试着推想他们的行动吧。福荣银行在须原的威胁下,撤回对卷款逃走的安川的控告,并且为保障他今后的生活而安排他到乡下任职。这些事银行方面不便于直接和他接触,因此,便让田村出面去做。
这个混蛋!知念满腹怒火。
田村任职的不动产公司是在四谷,知念打算直接到办公室去找。如果他不在办公室,那就等吧,他总会回来的,非等到他回来不可。
这时是三时,知念冲入国电车厢,来到神田,再改乘中央线,抵达四谷车站时是四十分钟以后。
“田村君已经辞职了。”秃头如老人的青年抬起脸色苍黄的面孔回答。
“辞职了?”知念大吃一惊,这是出乎意料的事。“什么时候?”
“昨天。”
“以前就说过要辞职吗?”
“没有,突然辞掉的,他说是突然找到了别的工作。”
“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吗?”那人问,他认识知念,因为知念时常到那里找田村。
“不知道。”
“据说是银行的工作。”
“银行?”知念呆住了。“静冈的银行吗?”
“不,没那么远,是在东京都内。名称不肯说。他得意地说:名称暂时保密,不过,是第一流的银行。但他的话靠不住。”
面孔苍黄的人不屑地说,他是在嫉妒同事的好运道,这是留在原职者的悲哀感。
都内第一流的银行并不多……福荣银行立刻浮现脑中。但田村应该不可能进入这里,因为福荣银行向来只聘用一流大学校门的青年。其考试之难是有名的。
不过,须原的力量是常识无法判断的,所以说不定也有此可能性。
“辞职的时候,没有人来找他吗?”知念问,当然指的是安川。
“没有。这家伙乐坏了,匆匆向每一位同事辞行后就走了。”脸色苍黄的男人在心中骂着田村。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问答的女职员插口说:
“田村先生要离开以前,有个男人打电话来找他,电话是我接的。”
秃头男人皱了一下眉。
“真的?”知念转向这三十来岁的女职员问:“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他说,叫他来听就知道,所以我就马上叫田村先生来接电话。他对着电话,不住的说:是是是。”
打电话的人也许是福荣银行的总务部长。
“他们谈些什么?从田村这边的话就大略可以知道吧?!”
“唔。”女职员回想了一下说:“田村先生的口吻好像是在报告对方交给他办理的事,他说:那边的事已经安排好了。”
那边的事……也许是指安川的事。
“然后呢?”
“后来嘛……”女职员努力追忆着,秃头男人扳着面孔,转身到里面去了。
“对了。”女职员似乎想起来了。“他们的谈话并不长,我听到说:明天十五点零二分由东京站发车,所以到横滨时是十五点二十九分。”
想不到这女职员把时间记得这样清楚。知念把它记录下来,免得忘记。
“其他还说了什么?”
“我想想。啊,对方还问说:原町田怎样?”
“原町田?”
好奇怪的地名。原町田是从新宿搭乘小田急线,往西约十分钟的町田市中心地。
“不知道更详细的情形吗?”
“我听到的只是这些而已。”
“谢谢你。”知念谢了女职员,走出来。
这一来已经可以确定田村是与安川一起行动的。田村不但协助安川搬家,而且帮助他到乡下就职。
知念并不认为田村是这样好心好意的人,他这样做,无疑的是受到福荣银行的指示,在其命令下进行的。
知念看到四谷站附近有一家书店,他便走进去查看火车的时间。
从东京站发车的十五点零二分火车是大垣行的“长良号”,这班车在横滨站开车的时间是十五点二十九分。安川到静冈县去的可能性并非没有,问题是到底在静冈县什么地方的银行。“长良”号往静冈县所停靠的车站,从三岛以下是沼津、富士、清水、静冈、烧津、藤枝、岛田。地方银行的分行,这些地方都有。既然说是静冈,可能是指总行而言。
不过,田村在电话中说过横滨,为什么需要横滨的火车时间?
知念坐在四谷站候车室的椅子,抱着手臂思索。
刚才女职员说的“那边的事已经安排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指小野启子而说的吗?
安川绝对有把握让警方释放他,只要利用那本帐簿去和福荣银行交易。因此,在交易之前,必需把带着帐簿的启子藏起来。藏匿启子的地点也许就是原町田。如果是这样,那么,田村说出横滨的发车时间就可以得到解释。从原町田搭乘横滨线到东海道线的第二站就是横滨。
如果分析一下田村在电话中对可能是福荣银行总务部长所说的话,那就是:已获释放的安川把启子在原町田的地址告诉了田村,由田村去联络启子,要她搭乘“长良号”。也就是说,田村在报告说,已经安排让启子从横滨站搭车,以便在车上和从东京站搭车的安川会合。
知念预备调查静冈县有哪些银行。调查它并不难,不需要到图书馆去,也不必到银行俱乐部,随便进入一家银行的分行问一下,立刻详细告诉你。近来银行的服务精神确实可圈可点。
知念最先看见的是M银行的四谷分行,他马上进去。一位发型像电影明星的年轻行员,亲切而详细的回答了知念的问题。据她说,六大市中银行之中,有四家在静冈县设立分行网。不过,这些分行都集中于静冈县,此外横滨和沼津也有几家而已。
其中都市内有一家叫做“骏远银行”的地方银行,似乎相当繁荣。另外就是总行在名古屋的“东阳银行”,分行网分布于县内各地。特殊银行则是“骏远相互银行”。
这骏远银行是几家地方小银行之一,于二次大战中在一县一行的主义下设立的,与爱知县的东阳银行性质相同。东京附近的千叶县千叶银行、埼玉县埼玉银行也都类似这种性质。
得到了这些知识后,知念先回到证券公司去。最近为安川这件事而奔走,工作成绩低落,这个月的分红一定减少很多。
不过,知念的心思集中于别的方向。安川和田村都背弃了他,自私的采取对他们本身有利的条件。他们两人的背信行为幕后,有福荣银行和须原庄作。
被弃置一边的知念的悲哀,现在反过来变成复仇者,他决定非跟他们战斗到底不可。
安川要去任职的银行是哪一家?也许可以直接写信询问静冈县各银行。安川在脑中构思信的辞句。
(敬启者:最近贵行是否新来一位行员,叫做安川信吾?安川为本人多年好友,自从表示到静冈县的银行任职后,即失去音讯。若为贵行所任用,恳请覆信,以免本人担心……)
但这不是高明的方法,因为收到信后,银行会把信拿给安川看。那么,安川就会对知念提高警觉,防备他。知念是希望在安川毫无防备下,轻轻松松在乡下生活的情况下找到他,才不会让他把可疑点隐藏起来。
同样的,对于在都内一流银行任职的田村也是一样。
那么,怎样才能找到安川?当然不可能把静冈县的银行挨家作地毡式的调查。晚上躺在床上思索时,知念脑中浮忆起田村在电话中说的“原町田”这个地名。假使启子隐藏在这里,那么也许可以从这里发现追踪安川的线索。与安川比起来,启子的警戒程度想必不高。所以先找出她的居所,到那里去查询,大概就会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原町田是町田市中心的一个小镇,要找出她的居所应该不太困难。
翌晨,知念搭乘小田急线。
启子虽然告诉她从前在池袋的公寓管理员,要搬到晴海码头去,但那必是为了掩饰她的真正去处。本来以为她搬家是出于须原的部下板仓的主意,但这样看来是安川的意思。不过,公寓的三个月押金尚留着不拿是什么道理?
电车内双双对对都是到箱根去玩的情侣,乍见之下这个世界是和平快乐的。也有全家大小一起出来的。但那只表面的和平,把一层皮撕下时,看见的只是一滩污水罢了。
走出原町田站,马上看到三家不动产公司。
“大约十天前,是不是有个二十二、三岁的小姐来委托租公寓或分租房间?她本人的名字是小野启子,但说不定是利用别的姓名申请。”
十天前就是安川从九州回来,被警方逮捕的时候,那时候启子就没有再回到池袋的公寓。
这个问题问到最后一家时有了反应。
“好像有这样的人来过。”肥胖的不动产公司老板回答说。“她来问我,最近完工的公寓在什么地方,我就带她去了。”
“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告诉我?”
知念按照不动产老板画的图去寻找,原来是在一条宽大的街道那一边相当深入的小巷里面。不错,这是很隐密的地点,是启子理想的躲藏所。
管理员是三十七、八岁的农家主妇。
近来由于地皮涨价,农民都不肯出售田地,他们在自己的地上盖公寓出租,以便增加现金收入。
“这位小姐说她姓小野。”
那农家主妇说。启子竟然以她的真实姓名租公寓,这是意料之外的事,但这样对知念当然方便得多。
“她以我提出的价钱租下这个房间,不过,昨天到静冈方面去旅行了。”
“旅行?”知念问。“不是搬走吗?”
“不,不是搬走。她说是大约住一夜就回来。现在房间锁着,她的东西都没带走。”
那就想不通了,既然安川要在静冈县的地方银行任职,启子为什么说是到静冈去做住宿一夜的旅行?
启子留下池袋公寓的押金,表示改天回去拿的意思,现在已经明白。她是打算留在东京。不过,安川为什么知道她躲在这间公寓?是不是在火车上分手以前,事先说好的?
“你知道是静冈什么地方吗?”
“她说是静冈市。”
这样说来,可能是地方银行的总行。不过,不能太确信,因为市内也是有分行。
但能够在这里得到安川到静冈市去的消息,是一大收获。到这里范围就缩小了。
“你有没有听说哪一家银行之类的名称?”
“没有。她只说,要去旅行。我问她是哪一种旅行,她说:有个认识的人在静冈,不好意思不去看看。”
“那么,这位小野小姐要去旅行前,有没有男人来找过她?”
“没有。”
“那么,有没有人打电话来?”
“电话倒有,从东京打来,我接到的。”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安川先生。”
不错,是安川自己打电话给启子。他也是用真实姓名。两人都出乎意料之外的大胆。
“电话是什么时候打来的?”
“前天,就是小野小姐去旅行的前一天。”
“原来如此。小野小姐住在这里的期间,她的情形如何?啊,问这样的问题有点失礼。不过,我是安川先生的朋友。”
“并没有怎样。”那主妇看到名片,多少放松了警戒。“她来租屋当天就住进来,而且刚好只剩下那一间而已。她时常出去,我并没有特别留意她的行动,所以也不知道她的生活情形,只是她搬来的时候没有行李,我感到有点奇怪而已……”
要查出安川的下落,现在只有转向田村。
田村的公寓在世田谷三轩茶屋附近,知念不曾去过,但打过电话,所以知道公寓的名称。
知念是从原町田回来时,在车内想到的。于是在下北泽下车,叫计程车到三轩茶屋。在玉电三叉路查问“若叶庄”的地址,立刻得知了答案。
在一处杂乱的房屋之中,找到了一幢陈旧的木造房屋。玄关歪斜不正,房间却非常多,腐坏的屋檐下晾了许多衣物。这种地方房租必然便宜。
田村时常埋怨薪水少,所以大概只能租赁这种房屋。田村出卖知念,单独接受银行十万元的贿赂,可能也是出于不得已。不由得感到同情。
进入肮脏的玄关时,正巧遇见一个太太走出来。
“田村先生前天搬走了,那个房间已经住了别人了。”
“你知道他搬到什么地方吗?”知念又问。
田村搬家的原因,可能是由于得到新的职位,有了钱,以及接受了福荣银行那十万元贿赂的关系。新搬进去的房子,一定是比这里高级的公寓。
“不知道。”那太太回答。“我跟他不熟,你去问管理员好了。”
管理员是个老人。
“田村先生说他要搬到赤坂方面的高级公寓。我猜想他突然有了钱,最近做新的西装,买领带,穿新鞋,这到底怎么回事?”管理员反而问自称为朋友的知念。
“据说是转入一家大银行任职。”
“银行?这倒是以前没听说的,我听到的是要进入一家大企业……”
田村所说的又是另一回事。他的性格有一种特征,情况良好时神采飞扬,但稍遇挫折就颓丧消沉。
“搬家时只有他一个人吗?”
“是的,反正也没什么东西,多半是一些破烂而已,他说要留下来抵消一部分租金。啊,对了,在他搬家前两三天,有个年轻人来找他。这个人长得一表人才,也许这个人给田村先生钱了。”
可以猜想而知,这年轻人是板仓。
本来以为到这里来打听就能得知田村在哪里的银行任职,然而,田村说了谎,所以这条线索也就断了。
现在既然已经没有一条路行得通,知念当然无法继续徘徊下去。他毅然下定了决心。福荣银行存心隐藏安川他们的行踪,不让知念得悉,既然如此,干脆直接到总行去找总务部长摊牌,让他说出安川任职的地方。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委托侦探社调查,但这个办法已经来不及了。
看看时间,三点已过,银行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但行员应该还在整理帐目。那总务部长也许尚未下班。知念拦了计程车,急急赶往日本桥。抵达总行是四点。
旁边有个门,是行员和特种顾客出入之用的,知念从这里进去。警备员阻止地问:
“喂喂,你是谁?”
“我是从须原那边来拜访的人。”知念随口胡扯,因为他早就料到会被盘问。
听到他的答覆,警备员马上鞠躬说:
“时常受到照顾,谢谢。”
想不到须原庄作的名字在这种人之间如此管用。
“我想拜访总务部长先生。”
对方说:“请稍候。”然后拿起电话来联络,接着对知念说:
“请吧!”
警备员亲自引导知念上楼。计算机和算盘声此起彼落。
知念被带到三楼的会客室,一个可爱的少女送茶和点心进来。说是从须原那儿来的,就受到如此亲切的招待。其实这并非出于对须原的敬意,而是视他为可怕的人物。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门推开,总务部长出现了。当他看见宽大的会客室里坐着的是知念时,硬挺挺地站在门口不动,望着知念的眼睛流露出困惑与敌意。
“原来是你?”总务部长慢慢走到知念面前,站着责问:“你几时在须原先生的公司任起职来了?”
从这句话,知念就知道了福荣银行与须原一直保持着联络,否则不会知道知念不是须原的职员。
“对不起。”知念老实地道歉。“假使不借用须原先生的名字,怕部长先生不肯接见我。”
“哼!”总务部长从鼻孔哼了一声说:“我一向是有名的人物才接见,并不限于须原先生。但那些没有身分,不知来路的人,在门口就被挡住了。”
“是的,我知道这是部长大人的方针,所以才不得不借用须原先生的大名。这一点我道歉。不过,有些问题我一定得请教部长大人。”
“你和本行已经毫无关系。”
“不,对我来说,大有关系。部长大人,请问安川君是在哪一家银行任职?”
“不知道。”部长把面孔调转过去。
“不知道?不可能。安川好像已经平安无事地获得释放了,我做为他的朋友,当然感到很高兴。不过,他获得释放的原因,我想是由于你们谈妥了条件,撤回控告。据说,安川现在到静冈方面的银行去任职,我认为这是贵行替他安插的工作。可是,我到处找不到安川的行踪,所以不得不到这里来请教。我有事必须和安川见面,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
“好如意的猜测。”部长冷笑说。“本行不会帮助偷取公款逃走的行员。”
“表面上是这样。但安川在静冈县无亲无故,我想是须原先生对贵行说了什么,贵行就把安川安插到那边的银行。”
“不要开玩笑。”部长瞪起了眼睛。“听着,安川是违法行员,是卷逃顾客存款的通缉犯,他的安身问题怎么会与本行有关?”
“本来应该是像你说的这样,不过,被须原先生一威胁,你们就无可奈何了。”
“不要胡说,本行并没有弱点。”
“咦?终于泄漏了?”知念微微地一笑。“你说没弱点,就是说,如果有弱点就会被须原利用?”
“……”
“这就不能不重视了。关于须原的传说很多,你说贵行没有弱点,也就是说,肯定须原的这些传说吧?”
“别人的事我不知道,总之,你走吧!”总务部长走到门前,把门打得开开的。
“不,我还有事要请教。”
“你有我却没有,我不想再听你噜苏。”
“部长先生,田村呢?这家伙拿了贵行的十万元,贵行为什么要给他这笔钱?贵行总不能说,因为受到他的威胁吧?虽然只是十万元,但也是银行的损失。不管是做为营业费,或以其他名义而消除这笔帐,然而,仍然是因存款者的虚构名义而受到恐吓的。如果在股东大会被质询起来,不晓得诸位董事要如何解释?”
“……”
“那不是三、五千元的零星数目,这与以广告费为藉口而诈取获得的钱不同,是吗?部长大人?”
这时候,部长脸上发生了变化。他突然显出茫然的神情,然后说:
“等一下再说,对不起。”就急急走出去。
知念有些惊愕,部长究竟想到了什么?是因为提到股东大会,以为是在暗示掮客的事,忽然慌张起来,要去和上司商量吗?
要是这样,事情就更加有趣了。
知念拿出香烟,划火柴点燃。不一会,总务部长回来,想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是柔和的。
知念在内心打着问号。对方连讲话语气也都改变了。
“你说的不错,我们不该给田村君钱。因为他缠得太烦人,使我们毫无办法。”
部长的口吻是妥协的,显然刚才说的股东大会发生了很大的作用。总务部长半途离开,一定是为了与董事之一商量。因此而产生现在的变化。
“不过,田村和安川两位都是你的朋友,你就为了交上这两位坏朋友而多包涵一点怎样?”
“你这样说,我也就心平气和了。刚才部长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真叫人吃不消。”
“对不起。”部长诚恳地道歉。“刚才你是说,你要知道安川君的行踪?”
“是的,如果知道,请告诉我。”
“很抱歉。”部长回答。“刚才我也说过,我们与安川君已经毫无关系。你认为他被释放,是本行策动的,其实绝对不是。请你相信我的话,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回去好吗?或者你下回来时,我们要是已经知道,一定会告诉你的。”
然后部长说,这是小意思,而拿出一包钞票,薄薄的,大约有二万圆。
“糟糕。”知念把钞票推回去。“我没有理由接受。”
“嗨嗨,请不要这样……”
“部长大人,我和安川及田村不同,请你不要瞧不起人。”知念严厉地说,部长就干脆地把钱收起来。
“你这年轻人倒是个硬汉,佩服佩服。”
知念觉得再追问已没有用,所以决定就此罢休。不过,他认为部长中途离开,回来后态度软化,是表示有了反应。然而,事后才发现这是他的误会。
当知念从银行边门出来,在明亮的阳光下走了大约十公尺后,听到有人叫唤:
“知念先生。”
回头一看,想不到是须原的秘书板仓。他全身装扮得如同银行员,脸型英俊,衣着考究,风度翩翩,格调高尚,与知念的粗犷不修边幅正巧成为对照。
“好久不见了。”板仓彬彬有礼地招呼说。“能够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巧极了,老板说,”老板是指须原而言。“盼望能见你一面。如果没有别的事,现在就和我一起到事务所去怎样?不会花太多时间,开车去,很快就到了。”
知念有些不知所措,不能决定去不去。不过,他想,迟早总得和须原彻底对抗一番,不如现在去和他本人会晤,看看他对这次的问题预备如何出手。
进入板仓驾驶的座车后,知念才在心中大叫,糟了!
刚才总务部长忽然离开,并非去和上司商量,他是去打电话告诉须原,知念来了。所以他为了拖住知念而拿出红包,又好言奉承等拖延时间。
知念恨不得立刻从车上跳下来,但为了顾及行人的眼睛,当然不能这样做。他有一种陷入敌人陷阱的感觉。不过,他鼓起勇气告诉自己,这样也许反而好。
来到了须原的事务所,板仓先下车,绕过来替他开门。
“喏,请吧!”
板仓白晳的脸上像女人一样微笑着,嘴唇鲜红有若涂过口红。知念下车后,看到那里停着五、六辆自用车,他的视线突然停在其中一辆“宾士”的号码。
“静三─二四六五”
这是静冈县的车!因为板仓跟在身后,知念立刻恢复不在乎的态度,但心中已将这号码默记下来。
让知念走在前面,板仓跟在后面,似乎也可以解释是为了防止知念逃走。上楼前探视了一下会客室,仍然宾客满室,都是一些急于周转金钱的中小企业者。恐怕同样连一杯茶水都没有,长时间枯坐等待吧?
登上昏暗的楼梯后,进入上次来过的豪华会长室。须原不在那里。板仓说,请等一下,就走出去。也许须原是在别的房间会见其他客人。先前那辆车浮上脑中,是水蓝色的“宾士”,号码是“静三─二四六五”。
突然,门砰然推开,须原走进来。知念为了礼貌而站起来。须原走到知念面前站定,命令说:
“知念君吧?坐下。”
须原因生气而胀红了脸,唇须下面的嘴巴抿成一条线。
知念说声谢谢而坐下后,须原紧闭的嘴巴张开了。
“知念君!”须原厉声责问。“你到福荣银行去做什么!”须原张开双腿站在知念前面,瘦削的脸上怒气冲冲。
一时间,知念目瞪口呆,回答不出来。须原可能认为他穷于回答,更大声地责问:
“说!你到福荣银行去做什么?”
这男人虽然瘦小,声音却宏亮。可能他时常需要在某些场合使用这种声音吧,比方在某些公司的委员室,或股东大会席上,所以懂得如何发脾气。
“我只是到那里去问问我的朋友是否平安而已。”
知念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恢复过来,想来须原只是想以怒吼来吓吓对方罢了。
“这冒犯了你吗?”
知念故意慢吞吞地说话,这也是他从工作上学来的。在说服股票顾客时,往往需要用这样的口气。
“安川的事,到福荣银行去问怎么会知道!”
须原的嘴巴仍然弯曲着,但声音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凶狠,只是仍然然怒目瞪视着知念。
“不过,我认为要知道安川的消息,只有到这家银行去打听。”
“有根据吗?”须原逼迫地问。
“安川已经释放了。而控告安川的是福荣银行,既然他获释放,想必是福荣银行撤回控告的缘故。”
“哼!”须原先哼了一声,然后语气突转为温和。“反正坐下来说。”
不过,这是须原的战术,先来一阵雷声,再放软语气游说。须原在知念面前的椅子坐下来。
“知念君,你不要再到那家银行去。”
这语气是温和的,却仍然是高压式的,须原的两腿张开,瘦削的肩头耸得高高的。
“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安川君的释放与银行无关。”
“先生为什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这家银行的事,我全部了解。”
“那么,请问先生,安川君为什么被释放?”知念问。
“这个我不知道,警察方面的事,直接去问警方不是更快吗?不过,根据我的想像,可能因为银行撤回控告,警方只好放人。”
“……”
“安川君虽然卷走银行相当多的钱,但几乎没有花用,银行说,他们几乎是没有损失。”
“事实如何,不调查就不知道。”
“调查吗?哼。”须原又哼了一声。“当然好。那么,你自己直接到警察那儿去问吧,何必去恐吓银行?”
“恐吓?”知念第一次改变了脸色。“哪一点是恐吓?我不记得有过恐吓的行为。不错,他们以为我有意恐吓,所以想收买我。但我的目的不在钱,所以拒绝了。先生,你也误会了吧?我只是去打听朋友的消息罢了。”
“那就更不该到那家银行去。”
“不过,安川现在行踪不明。但据我听到的消息,他是在福荣银行的安排下,到静冈县的一家银行任职。那摩,我到福荣银行去问安川的消息,有什么不对?”
“傻瓜!”须原厌恶地说。“怎么可能这样?嗯?你说是不是?根据常识也该知道,银行已经开除了卷逃公款的行员,怎么还会照顾他,替他安排工作?”
“是吗?”知念微微一笑。“好像这当中另有文章吧?”
“什么!”
“这件事从开头就有问题,我们是一心想救朋友而来请求你会长先生的帮助。因为我听说会长先生在这方面是富于正义感的人,所以我们尊敬你。过去也曾揭露过负责阶层的腐败事件。由于这样,我们才来请求你。”
“一点不错。”须原大剌剌地说。
“然而,我却失望了。先生到福荣银行去为我们做了什么?不是什么也没做吗?倒是漂亮地利用了我们。”
“什么!讲话客气点!”须原额角浮出了静脉浮筋。“怎么说利用了你们?”
“我只能这样认为。你带我到那家银行去,但不是在我面前与对方的董事谈判。你让我在走廊等候,自己悄悄和对方密谈十分钟。我认为你是在这当中与对方达成协议。”
“那是你的误会。”须原说。
“误会吗?我不认为是误会。福荣银行因为你的介入而害怕了,因为须原先生在这方面是有名的可怕人物,对方因惧怕而投降。问题就是在投降的条件。不过,这些都不管了,因为那是你的处世方针,我没有插嘴的余地。只是安川究竟在什么地方?我要直接听他说出这件事的真相,这样就够了。”
“滚吧!”须原从坐着的椅子跳起来叫道。“立刻给我滚!否则我就要把你撵出去,你这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