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到家,山越君把三百万日元交给太太。望着这如此多的钱,太太是又惊又喜,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清晨与丈夫吵架时的那股子怨恨气,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今天一大早,她就起床为山越君做了他最爱吃的“鸡素烧”来慰劳他。
山越君心里最清楚,夫妻吵架的原因多半是为了经济问题。杂志社的稿费计算好比是在铁公鸡身上拔毛,少得可怜。为此,老婆经常嘀咕找自己的茬。说穿了,贫穷是家庭夫妻关系恶化的根源。
创办经济杂志的新事业计划,最好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高度保密。若对她说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只有给自己带来烦恼。等计划具体化,上轨道正常运作后,再对她讲也不迟。
“今天我马上就要出发,因工作需到仙台那儿去,约三四天的时间吧。”
山越君对太太说。
说去相反方向的仙台,是为了掩饰到西边方向的石和车站去。上车的车站也不是上野,而是新宿车站。
山越君打算见到梅野安子的时候把宝石戒指交给她,可眼下到宝石店去还需要一些时间。买宝石戒指,就要买女人喜欢的,但好的宝石价格非常昂贵。还是送六七十万日元的现金给她,最实惠也最体面。手提包里还有太太不知道的二百二十万的现金,那里面还可以放许多东西。山越君把裤子和洗脸用具等装进包里。
他看了一下手表,九点刚过,打算先到《经济论坛》杂志社去一次,归还名片和身份证明书,尽快与该杂志社结束合同关系。然后,再赶到石和去。从新宿车站开往石和的列车,是十一点三十分发车。
山越君从宝满大厦出来,快步地走到附近一幢大厦旁的公用电话亭内,塞入几枚硬币,按照记事簿上的电话号码按键钮。
“是马场庄宾馆。”
电话那一头传来中年妇女的声音。听声音,与上次碰到的女领班声音有点不同,那狭小的账房又浮现在山越君的脑海里。
“我是大冢,请问梅野安子在吗?”
“大冢”,是上次与她商定的暗号。
“请稍等!”
对方把听筒搁在电话机旁大声喊道:
“安子小姐,安子小姐。”
好像还在寻找,梅野安子没有立即回答。公用电话一共有六台。这时候走过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也在按电话号码。
“喂,喂,是我哟,藤田商社的业务怎么样啦?”
噢,那男子在与电话里的对方说话。这男子好像是某公司业务员,正在外面联系业务。
“喂,喂,让您久等了。”
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果然是梅野安子。听说有电话,她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是我”
“我是大冢,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啦,你现在在哪里?”
“我还在东京,我是在新桥给你打电话的。我现在到新宿车站去,乘十一点半发出的列车。”
“是十一点半从新宿开出的,我记住了。”
“到石和车站是下午一点二十一分。”
“记住了。那好,我在石和车站等你。”
“你能抽出时间来吗?”
山越君问道。他并没有忘记梅野安子是马场庄宾馆雇用的。
“没问题,我一定去。”
“那好,就这样吧。”
“是,谢谢。”
对方似乎在说,一切事情等到了石和温泉再说,尔后挂断了电活。
旁边那位公司职员似乎还在与对方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等到山越君挂断电话,他也马上挂断了电话。山越君在大厦门前叫了一辆出租车乘了上去,那男子目光呆滞地望着山越君的背影默送着。
山越君对出租车的司机说:
“我要去新宿车站赶乘十一点三十分的中央线列车,时间很紧,请你走高速公路。”
“现在是十点四十五分,一定设法赶上,从士桥走高速公路。”
从士桥驶入高速公路,驶完首都高速公路的八重洲环线再朝新宿方向。
途中经过丸内收费口,司机递上的不是通行券,而是一千日元的一张纸币。
山越君望了一眼正在把零头递给司机的那位收费员脸庞的侧面,不由得喊出了声。大檐帽下边的那张脸,千真万确是“川上”。
对方也察觉到了,吃惊地说:
“哦,原田先生。”
曾经为了见“川上”一面一直找到芝白金那里的财务所。收费员的工作场所每天换一个地方,今天适逢川上君在这里值勤。
“川上先生,好久不见了。”
“真的是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大檐帽下边的川上君的目光里,透露出想念山越君的眼神。
原田君小心谨慎地把装有二百二十万日元现金的茶色皮包放在膝盖上,两手紧紧地抱着。
“我想与你见一次面。”
“我也是这么想,希望与你谈谈。”
说话声音很平常。司机担心起时间来,因为时间很紧。
“我也很想与你聊聊。”
后边驶来一辆小车,按着喇叭催促快开走。
“下次见面时慢慢地聊,我还是在芝白金那里的财务所门前等你!”
山越君急急忙忙地说完,出租车驶上了高速公路。山越君回过头来,看见川上君正在默默地送着自己。
一路上,山越君在思忖,川上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吧?而我也有话要对他说。
出租车到达新宿站南大门的时候,已是十一点十五分,终于赶上了这趟列车。山越君买了一等车厢的车票,这次外出手头比任何一次都宽余。
前两次到甲府去与这一次有着根本的区别。那两次,是为了到司法局办事处查阅东山梨郡境内那片属于东洋商社的山林登记台账,过于单调。而这一次却是与恋人约会,那种挚热的感觉有点无法控制,好像又回到了年青时代。这种一味沉浸于热恋情感世界的情绪,变得不能自拔。
列车开得不是很快,山越君决定在列车到达石和车站后与梅野安子共进午餐,这比独自一人在列车上淡而无味地用餐要津津有味得多。
飞快消逝的窗外风景沐浴着强烈的阳光,天气格外地晴朗。
明后两天无疑是好天气,上哪儿去游玩最痛快呢?望着一路上大好河山的景色,昨晚遇见乔君时他的那番话,突然回荡在山越君的耳边。
杀害山口和子的罪犯是东洋商社的总经理高柳秀夫,他的行凶动机是感情纠葛。高柳君把遗书留在家里,独自一人跑到东山梨郡的大山里自杀。警方把高柳君的那份遗书搁置一边的传闻,在夜总会之间流传开了。
高柳秀夫扮演了下田行长的替身,以山口和子经济后台的面目出入于山口和子的那幢住宅楼。也许不了解这种情况的人,对于这种谣传是深信无疑的。
可我想告诉他们的是,请大家千万不能轻信谣传哟!我有证据!
传播这种谣言的,无非是下田行长手下的帮凶。其目的是,在于彻底切断下田行长与和子小姐之间的牵连关系。听《经济论坛》杂志社的肋坂主任说过,相互银行的四楼聚集了退休的检察官、退休的警察署长、退休的侦查警官等老手。这些刑事侦查老手深知罪犯的手法,把它颠倒过来利用,将计就计,以此混淆人们的思维和视线。
山越君暗自喜欢,又增添了一份向下田行长索取钱财的新材料。
山越君认为赚钱的方法多种多样。清水四郎太也是靠玩弄这种手法发财致富的。
列车穿过若干条隧道停靠在大月车站,停车三分钟。他环视月台一周,回忆起上次分手的情景,梅野安子就是在这里向他告别的。刹那间,梅野安子站在月台上一边挥手告别一边笑容可掬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简直就像昨天那样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再过一个小时,自己就可以与她“久别重逢”了。
瞬间的三分钟停车,对此时的山越君好像是漫长的黑夜。列车终于启动了,驶入细长的隧道,在昏暗的空间里风驰电掣般地行进。隧道两侧,是一长溜黯淡的保安灯。
望着长蛇般消逝在车尾的保安灯,山越君想到银座多多努沙龙大厦墙上一长溜的夜总会灯箱招牌。四楼外墙上挂着牡安夜总会的招牌,七楼外墙上挂着塔玛莫夜总会招牌。
山口和子被害后,牡安夜总会里依然灯火通明,经营者更名,店名却照旧。乔君说他不认识牡安夜总会新来的主人,也不知道妈妈桑是谁。
乔君说的这些话是真的吗?从他那语气里不难辨出好像还隐瞒了什么。身处银座这一夜总会海洋里的乔君,处事为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瞻前顾后。有些事情也许是不能如实直截了当地说。其实,乔君对银座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但被问及时却支支吾吾,遮掩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返回东京后,一定要想方设法“撬”开他的嘴巴。他守口如瓶,如果给他二十万日元,也许能套出真情,则可以从他那里提炼出重要材料。
“真正知道秘密的非乔君莫属!”
可以前那么长的时间里却一点也没有感悟到,山越君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乔君的那身打扮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大檐帽,衬衫,冬天换上皮茄克。无论冬夏,长靴子不离脚,一身制服,与大门服务员一模一样的动作以及端庄的礼仪,模糊着人们的视线,大家并不介意他的存在。
这时候,一个奇特的想法占据了山越君的头脑。第六感觉告诉他,牡安夜总会的新经营者,很有可能就是七楼塔玛莫夜总会的妈妈桑增田富子。这种情况的出现是完全可能的!如今塔玛莫夜总会门庭若市,座无虛席,经营状况好的夜总会买下同一幢大厦里破产倒闭的夜总会,即建立分店也是屡见不鲜的。山越君认为自己的判断千真万确。
好像寿永开发有限公司的立石总经理经常光顾塔玛莫夜总会,那天晚上与立石总经理,宫田职员撞了个“满怀”。原来,寿永开发有限公司是昭明相互银行下田行长个人的秘密企业。
由此可见,立石恭辅是下田忠雄出入于塔玛莫夜总会的替身之可能性很大。增田富子背后的经济支助人,无疑是下田忠雄!立石君与当时的高柳君一样,充当下田忠雄的化身。同一个人的惯用手法,无疑是一样的。
就在山越君陷入沉思的时候,细长的隧道被扔在列车的车尾。霎时,窗户亮堂堂的,山越君那紧皱的眉头也豁然松开了。
乔君把牡安夜总会新经营者的姓名定格在脑子里,一定是增田富子以自己的名义买下了牡安夜总会!下田忠雄真正的情妇是增田富子这一事实,乔君肯定清楚。
山口和子以自杀和纵火烧下田住宅作威胁,这些缘由是下田行长把宠爱移至增田富子所致。在下田行长看来,增田富子是一个美丽、迷人、娇艳的女人,而山口和子则是一颗不定时的,随时有可能爆炸的危险女人……现在,谜底的一部分解开了。在香才里才影剧院勒死山口和子的罪犯虽还没有浮出水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下田行长手下帮凶干的。
那天当自己侥幸逃脱塔玛莫夜总会的时候,寿永开发公司的宫田与牡安夜总会的横内经理一起尾追自己。这说明横内经理在山口和子遇害之前,已经投到了塔玛莫夜总会的麾下。
当时,幸亏自己与乔君躲在大厦与大厦之间的小巷里说话。乔君的心里一清二楚,一定掌握着杀害山口和子那个凶手的线索。
选择迪斯科模式的影剧院,并在电影放映至第十一周,楼上处于没有观众的地方作案,无论怎么考虑,那是内行杀手干的。
一定是这样的!返回东京后的第一件大事与乔君面谈。山越君攥紧了拳头。
列车驶出细长的隧道后,朝地势较低的甲府盆地驶去。快到盐山附近了,右侧的窗外依然是山峦逶迤,郁郁葱葱。列车已进入东山梨郡境内。
山越君曾经阅读过报上有关高柳君自杀的那篇报道,自杀地点是青梅公路边上的北部留郡的丹波山村字藤尾,那里是奥多摩湖的西侧。
山越君虽不清楚藤尾村具体在什么地方,总之是在右侧窗前大菩萨山峰北侧。高柳秀夫的结局够悲惨的,逼他到这般境地的无疑是下田忠雄。
可更悲惨的是,为高柳秀夫而退居东洋商社的董事长江藤达次,最终连董事长的职位也被高柳无理地取消了。江藤达次曾说过,夫妇俩打算在下北泽自家住宅门口开一家野菜餐馆……夫妇俩从没有干过这种买卖,一定很艰难,不知现状如何?返回东京后无论如何去下北泽看望他俩。
一进入盐山,漫山遍野是葡萄,列车在继续步入下坡轨道驶向盆地。
石和车站到了。梅野安子一定按照事先约好的在等着自己吧?
对下田忠雄的满腹疑团,对增田富子的迷惑,对乔君的希望,还有要会晤一下高速公路收费口的川上先生,以及去下北泽探望江藤达次夫妇等等无数重要的大事,在梅野安子的幻影包围下,统统被山越君拋在脑后。
走出检票口,走进候车室,男女老少人山人海,不见梅野安子的身影。
山越君瞪大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年轻的小姐来来往往,却没有那张企盼已久和熟悉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