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驶入了麦金利车站。
冬日的麦金利车站,除了原田之外再也没有人下车了。
车站寒冷异常。虽称为车站可名不符实,仅有一间小屋作为售票处,无论哪里都没有栅栏。冬日的枯草覆没了铁轨,一天仅往返一班火车的阿拉斯加铁路,轨道已经出现铁锈。这一切,不能不让人产生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小型机的机场就在旁边,这里也被比人高的杂草包围着。
背着背囊,原田向旅馆走去。附近仅有一家旅馆。说是旅馆,实际上起只是把列车车厢并排放着、隔成客房而已。
即便是不预定也有房间住。因为旅馆旺季已过,游客稀少。
原田住在一间车厢房间里,从窗户中可以望见芒特山,在它的背后是多杜山脉,这些海拔近六千英尺的高山,山腰以上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面向原田的是芒特山,在它的对面应该有登山旅馆。麦金利山脉的主峰是麦金利山,这里望不见。
原田放下行李,向旅客通报中心走去,为了确认登山旅馆的位置。虽然摩根已经告之了旅馆的大致情况,可是山区的地形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迷路。中心并不知道那个旅馆的存在,服务人员查找了航空照片后告诉他,那里可能是座狩猎小屋吧。在那里有一个很小的建筑,它的位置已在麦金利公园的范围之外。
在公园内登山。尤其是登麦金利山,有严格的规定。因为公园内有冰河,又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气候恶劣地带。在登山前六十天以前,就必须把填有健康诊断,通讯设备详情等项目的登山旅游申请书交给监督官员,并且还规定要出示登山经历书、队员构成、登山记录和向山下报告的义务等等。
在中心,原田受到注意。他被告之天气可能要转坏,一个人不能进山,因为非常危险。但是,因为是在公园范围以外,所以仅仅是提醒原田注意,也就到此为止了,再说登山旅馆的海拔也不高。然而,虽说海拔不高,可除了乘飞机以外无路可通,必须穿越荒蛮无径的山岳地带。中心的人劝原田携带无线电通讯设备。
“究竟去干什么呢?”
服务员向已经转过身去的原田问道。这是一个大胡子的青年人。在阿拉斯加,青年人十之八、九都蓄着胡须。
“有朋友,想干惊人的事。”
“祝你平安!”
青年人笑了。据说日本人会莫名其妙地笑。能让原田说话,这位阿拉斯加的青年开心地笑了。能够把笑颜理解成一种美德。使索性可以说,如今的青年人没有笑容,不知为什么在旅行时都呈现出阴郁的面孔。
原田返回旅馆,走进了食堂。
他被带到餐桌旁。就餐的还有一对日本的青年男女,看上去象是靠薪金度日的。他们看着原田。但又回避他的视线。不知为什么,在旅行途中日本人彼此之间都互不理睬。
饭后,原田回到了车厢房间。
这里,真正的夜晚也很不容易降临。原田倒在床上望着车窗外的山脉。从旧金山出来以后一直是强行军,时差变了两、三次,再加之与凯瑟琳如火如荼的风流韵事,身体疲惫已极。可是,仍然睡不着。
——凯瑟琳?
今天是二十一日。四天后,凯瑟琳就将来到这里。自己真的还能活到那时吗?
原田的脑子里浮现出凯瑟琳那丰满的裸体。硕大的臀部和乳房。性格也顽强,决不会踟蹰不前,到达兴奋极点时的呜咽,至今仍感到非常纯洁。就那样继续和凯瑟琳一起旅行,结果又会如何呢?可以预测,决不会感到厌倦,但可能会被埋没吧?
另一方面,原田与野麦凉子没有肉体接触,婚约当然也没有。不过原田和野麦凉子是那么想的,也是在那样交往着。
若是抛弃野麦凉子,与凯瑟琳继续施行,也可能会另辟一条人生道路。日本的医师行医许可证在美国也是通行的。这样可能会沉溺在凯瑟琳的心和身体里,凯瑟琳也许会成为好的伴侣。
原田摇摇头。
不能抛弃野麦凉子,交往虽说是无形的,可这也束缚了原田。野麦凉子已卷入到原田家的旋涡中。
——只能翻越芒特山。
自己在告诫自己。
气候变得恶劣了,天一直压到了山顶。
关上窗帘,在车厢房间里令人窒息。自来水管出了故障而水不断地往外流,厕所的水也不进入便器中而在外喷。
原田闭上了眼睛。
翻越芒特山,是在翌日——二十二日午后很晚的时间了。虽说是翻越,可并不是越过山巅,而是穿过山的鞍部。这里是喜马拉雅杉原始森林和嶙峋乱石的交错地带。
步履艰难,达到极点。进入了迷茫无垠的原始森林,巨岩不断出现,悬崖又拦住去路。
当夜,原田在森林里露营。
没有帐篷,但带有睡袋。身边各有一个星期的食物。打开罐头,喝着威士忌。海拔虽然不太高,可是有积雪。在麦金利公园,每到九月中旬,初雪就降临了。
将手枪放在枕头下面。这一带是狼、灰熊和黑熊的栖息之地。尤其是灰熊,具有凶暴的性格和惊人的本领,一巴掌可以将汽车打得支离破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遭到它的袭击,简直就不堪一击、成群的狼也是强大的敌人。阿拉斯加的狼,属于最大种的狼。
此刻,周围寂静得令人耳鸣。
平安地进入深夜了。
半夜,原田被阵阵风声惊醒,森林在呼啸。风里夹杂着冰冷的东西,哦,好象是雪?
——飘雪了!
原田翻身而起。微暗中雪花纷扬,可以感到阵阵寒气袭来。这样下去是危险的,飘舞的雪花会很快夺走体温,即使有帐篷或登山鹅毛被,也很准免于冻死。
原田背着行李。想尽可能下到低地去,至少也要找个岩穴之类的避难地才行。
黑暗里,原田在漫天飞雪中,为寻找确切的放脚之处一步一步地走着。登山的经验是有的,虽说不是专业,可日本的北阿尔卑斯却已登过几次。这时,他一面回忆着过去的体验,一面走着。丝毫没有后悔的情绪,天气变坏是事先预计到的。因为时间币允许再等到天气转晴,再说又是攀登高山——毫无办法。
雪越降越大。
原田继续走着,由于雪而眼前的视线清楚了。视线虽然清楚了,可方位却迷茫了。若到了低地,就会有克拉克河,哪怕是迷了路,再走一天、两天也会到坎西河。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经过尼纳纳河的支流。到了河边,方位就清楚了。要是迷了路走到东边,就会到海伊威伊,即使作最坏的打算,有两、三天时间也能脱出吧。
走了三个小时,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可躲避的场所。相反,雪却越下越大,森林、岩石都隐匿起来了。
原田焦急万分。气温在急剧下降,体温也在下降。虽然有一种因没有高山而存在的稳定感,可同时也意识到正是这种稳定感可能会夺走生命。脚冻僵了,手也冻僵了,渐渐地,脚失去了知觉。原田突然涌现出一阵恐怖感——脚可能冻伤,若冻伤了就不能再走路了。这样下去是危险的。可是,若停下来钻进睡袋中又会有另一种危险——被雪埋没、冻死。
雪猛烈地擦着地表,发出阵阵响声,地面的雪也再度飞卷起来,伴随着空中的雪花而形成旋涡。
天昏地暗了。
不知又走了多久。天该亮了,但仍然是昏暗的。
不久,原田在一片低地的林中停了下来。虽说叫树林,可并不浓密,只是一些稀疏的树木。要避开飞雪,这个地方虽然并不适宜。但是原田再也无力动弹了。手脚完全冻僵了。他停下来,双手相互敲打,血液还可以流通,但双脚却无论如何都不行了。鞋中的水气已结成了冰,脚仿佛象块木板,完全没有知觉。
原田疲劳已极,睡魔也开始袭击。这里虽然距极地很近,但是在这片地带由于飞雪而死去,原田根本没有想过。然而,使出全身的力气,还是不能支配自己的身体,呼啸的寒风正在掠走原田的体温。
只有蹲下了。
原田蹲下后,从背包中拉出袋状鹅毛被——钻到里面去,这是剩下的唯一办法。很清楚,要是进去了,不久就可能睡着,然后就是冻死。冻僵了的手,已不能随心所欲地将鹅毛被打开。
原田的手突然停住了——眼前有个什么东西在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