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找会这么就上当吗?”
原田递出一句尖锐的话。
“会这么——我……”
“住嘴!”原田打断了岛中的说话。“这是一心想从我手上逃脱而说出的话,是你的如意算盘。要是能从我这儿逃走,那你会开心大笑吧?你会说:哈、哈,一个愚蠢的家伙!姑且认为我已将此刻的自白录下音了,你在警察面前或法庭上也会矢口否认的,说是在我威胁下迫不得已只好迎合我,说我是在精神异常者的妄想支配下干的。”
“那种事,你……”
“此刻说的话。没有任何证提。你和中冈也会这么咬定的。三十多年前的证据当然不会有,也正团为没有,我才采取非常手段。这次杀人也是同样,你假托治病而杀了武川惠吉,当然无证据,中冈指使杀人犯也无证据。这一事件以抛出横田作为牺牲品就了结了吧。我把你此刻的自白原样起诉,警察或检察厅会把我当作精神病处理,进行精神鉴定,被强行收容。以你的权势,操纵精神病鉴定医生,易如反掌。再说,中冈的权势,也能自如地操纵首相、法务大臣及检察厅等等。你可以悠闲地欣赏,我是怎样地被国家机器辗得粉碎,而后又可原封不动地过着那被牧丘美都留鞭笞而哭泣、奸污而喜悦的生活了。完全是鳄鱼的眼泪。”
“原田君,”岛中口气强硬地说。“绝对没有那样的事。我觉悟了。悔恨的念头……”
“住口!拙劣的表演。”
“表演——你说这是表演?的确,我的自自是无法证明的。我若是认罪……”
“你并没有认罪。”
“……”
“说心里认罪,那是撒谎。”
“撒谎?”
“你撒谎而隐瞒事实真象。在研究所还有更重大的事情。如果没有,为什么中央情报局直至今日还在介入呢?再说,单是一个细菌研究,也没有必要杀死全所的人员。”
直到此时,岛中仍有什么重大事情必须要隐瞒。在库拉西岛研究细菌,从原田的口里泄露,那也是不成什么问题的。但要是原田披露,说有近二十名人员被杀,那岛中和中冈也能否定。因为没有向研究所派遣人员的记录,原田只能被视为精神失常。
这是岛中的如意算盘。为了免于一死,说出一些即使公诸于世也不致于丧命的事实。这是无足轻重的自白。在此之外,究竟还藏匿了些什么呢?
“……”
岛中沉默了。
在悬崖下。渔火点点。
“随便出点钱就想买下性命?还是抛去你那些幻想为好吧。”
“可是,我……”
岛中已无力争辩。
“那就死吧。”
原田踩灭了衔着的香烟。
“等等!”
岛中后退了。
“听我说。我确实是个坏蛋,由于对恶梦的异常恐惧,弄死了武川惠吉。但是,与我相关的只有武川,你父亲和妹妹的事,我并没有染指。”
“你用麻醉分析掏出了三人的住址,然后又告诉了中冈,怎能说没有染指呢?”
“不对!”岛中强烈地否定。“没有用麻醉分析询问住址。住址之类的暗示基本上是没有的。那个,是潜入武川家才得到通讯录的。”
“武川被杀后,家属都到了你们医院而屋里没有人吗?”
“我想是的。”
“是你的意图?”
“不是我。”
“够了。到现在,我对于你那些肮脏的东西已厌腻了。”
“正因为这样,希望你能够听我说说。我确实不肮脏。但是,唉,但是,说来我也是战争的牺牲者。有谁愿意在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工作呢,但军令如山迫于无奈。我只是那里的一员,在那儿有许多医生和研究人员。他们都回国了。回国的医生,基本上都隐瞒了自己的过去而重返医学界,散布在各大学的医学部、国立的研究机关,为战后日本的复兴而竭尽全力。现在,仅我所知身居要职的人,就有相当数量。你说要对战争中的恶梦负责,如果要把在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工作过的医生都揭露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是捅了医学界的马蜂窝,影响也会波及各个领域。我们确实可能会遭到社会的弹劾。国民已和战争没有关系了,再这样做,不是又要将国家对战争的责任推卸给个人鸣?被国家强迫参加战争,这在我们的思想上已斗争过。不能因为战争失败了,就把那些责任强加在我们头上。若这样说,不是就把从战败至今日的这个国家否定了吗?国家发动的战争,可是这个国家却沿续到今天,如果,国家要清算战争,那我们不是也要清算吗?”岛中一口气说下去。“你想做的,无异于是治中起乱。”
“治中起乱?挑起这个的,又是谁呢?”
“所以——所以,你。就象我多次说过的那样,杀害武川惠吉的责任在我身上。我要向警察自首,要自首。我们约定,对过去的亡灵,不要再打破沙锅问到底了。这不是我个人的问题。你也是医生。我国医学界的混乱,对于国民说来,决不能认为是件好事。”
从恳求的口吻,进而变成了诫喻的口吻。
“这话是风马牛不相及。”
原田冷冷地答道。
“因为……”
“别因为了。我问的是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杀害四名部下的原因。不讲实话,就叫你见鬼去吧!”
“……”
“起来!”
原田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一把抓住了岛中的胸口。
“别动手!别动手!”
岛中紧紧搂住灌木。
原田踢开他的手腕。岛中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原田拖出了那尊庞大的身躯。
“说!我说。等等!”
“已经晚了。死吧。”
原田强行地拖着。
“是人体实验!用盟军士兵的身体进行活人试验!”
岛中边被拖着走,边叫着。
“盟军士兵的人体实验……”
原田松了手。
岛中趴着。
“那个,确实吗?”
“是的。”
岛中声音嘶哑。
“是吗?……”
岛中用那嘶哑的声音,终于开始吐露真象了。这一次没有辩解、也不是怀柔,而是真正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
美国中央情报局参与事件的背景,这样也就可以理解了。
“说,肯定要说。但要讲好,这事一定不能对他人说。不然的话,恐怕要发展成为日美两国间的问题。”
“那,要在你说明之后。”
“明白了。在这之前,让我抽支烟行吗?”
岛中说话的语调,象是终于下了决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