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孤独男人的房子。它坐落在山顶,一条蜿蜒小路的尽头。路面时而是石灰的白色,时而呈青草的绿色,尽头消融在山顶。我们此刻就站在这里喘口气,感觉风的清冷凉爽。如果你再走远一点点,就会蓦然看到山的另一面。你所立之处面南,大风止息,阳光普照,温暖你的身体。道路此处这般荒芜、无人问津,蚂蚁在此筑建他们的巢穴。有时甚至很难区分路面与野地。
无花果树,穿孔的碎砖头,塑料瓶,不再透明的塑料包装袋的碎片。这里有时很热,有时有风。这一切都属于一个孑然一身的男人,一定是他把这些东西带到这里,堆在这里,因为这里再不会有别人的足迹。
曾有一段时间,他并不是形影相吊。他来这里的时候,还有妻子相随。人们说她是一个好女人。她有些朋友在这附近,在山腰处的房子里生活。但是她也没有亲人,就像那个注定要孑然一身的男人一样,没有一个人来自她出生的城镇,那些朋友大多来自黑海沿岸的某个城市。如果我听到的没错,那个孑然一身的男人在那里曾是家财万贯。他曾很富有,但是,他总是不会和人相处,以至于他总是困难重重,像他在此地生活一样。人们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他们总是面露微笑。不,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有一天,他的妻子不得不住进了山下的医院,他也去了那里,那家医院。不久他的妻子就告别了人世。这些事情有很多年了,他的妻子病了也有很多年。现在,他只知道看电视,抽烟,找麻烦。夏季,他会在海滨的酒店里做侍应生。
只是,那个电视节目让我有些震惊。从他屋内、从这座山峦间望出去的,一览无余的风景,是多么销魂、奇异。一个人可以在此生活多年,远眺其他的山峦,远眺微风吹拂过的海面上太阳的影子;看着从各个地方驶向这城市的船只、岛屿、来往穿梭的渡船;看着临近低处的拥挤人群,他们距他那么遥远,再不会伤害到他;看着远处融入清晨雾霭中的、缩小了的清真寺和房屋;看着整个城市。很多年前,就没有人在此再建造房屋了。
一只精神抖擞的海鸥发出长长的鸣叫。微风送来下面某处收音机的声音。
人们说,事实上,他的确曾从出生的故乡带来过一些资财,这座房屋就是明证。他用整洁、干净的瓷砖建造屋顶,排列整齐,屋顶的突出部分用上好的白铁皮建造而成,外圈砌以石子固定。走近房屋的后面,你会发现厕所是用干煤球做成的,塑料水箱是后来加上去的。在荆棘、灌木和小松林中,可以看到椅子、木板和一些废弃物。
一天夜晚,我们站在风中,远眺临近山峦中的城镇,望着那些以相同砖瓦、塑胶制品、石子建造的房屋。这时,那个男子走了出来,久久地、阴郁地盯了我们一会儿,他的手里拿着我从未见过的东西:一块铁东西,也许是个小铁壶柄。这会儿我发现,他的房屋就是由类似的一大堆金属线、管道和缆绳捆扎而成的。
他扭身走进房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