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布拉如痴如醉地坐在那里,想象着全世界数以百万计的人们此刻正跟她一样,聚精会神地收看着埃德蒙的演讲。
“那么我漏掉了什么成分呢?”埃德蒙问,“为什么我的原生汤不能创造生命呢?我不知道,所以我做了所有成功科学家该做的事。我请教了比我聪明的人!”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很有学者派头的戴眼镜的女人:斯坦福大学生物化学家康斯坦丝·格哈德博士。“我们怎么才能创造生命呢?”这位科学家呵呵笑着摇了摇头,“我们不能!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一说到创造的过程——跨越无生命的化学物质形成有生命的东西这道门槛——我们的科学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没有哪个化学原理能解释怎么才能发生这种情况。事实上,细胞能自发组织成生命形态这种观点,与熵定律似乎是直接相悖的!”
“熵!”埃德蒙重复了一遍,此时的画面中他已经现身于一片美丽的海滩,“熵只是一种富有想象力的说法,意思是事物土崩瓦解。用科学的语言说,‘一个有组织的系统肯定会解体’。”他打了个响指,脚下便冒出一座构造复杂的沙滩城堡,“我刚刚把成千上万的沙粒组建成一个城堡,让我们来看看宇宙对它有什么反应。”转眼间一个海浪袭来把城堡冲走了。“没错,宇宙发现了我组织起来的沙粒,把它们给瓦解了,把沙粒冲到沙滩上。这就是熵在发挥作用。海浪永远不会把沙滩冲击成沙滩城堡的形状。熵瓦解结构。在宇宙中,沙滩城堡从来不会自发出现,它们只会消失。”
埃德蒙又打了个响指,他出现在一间优雅的厨房里。“热咖啡的时候,”他一边从微波炉里取出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一边说道,“我们会把热能集中到杯子上。如果我们把杯子放在台子上,一小时后,热量就会散发到房间里,就像海滩上的沙粒一样均匀地散发开来。这又是熵。而且这一过程是不可逆转的。不管我们等多久,宇宙永远不会神奇地再次加热我们的咖啡,”埃德蒙微微一笑,“也不会把一只摔破了的鸡蛋和被冲掉的沙滩城堡恢复原状。”
安布拉回想起自己曾看过一个名为“熵”的装置艺术——一排旧水泥砖块,一块比一块烂,最后慢慢分解成一堆瓦砾。
屏幕上那位戴眼镜的科学家格哈德博士又出现了。“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熵的宇宙中。”她说,“在这个世界上,自然法则是随机化而不是组织化的。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无生命的化学物质如何才能神奇地自我组织成复杂的生命形态呢?我从来不相信宗教,但我不得不承认,生命的存在是唯一的科学谜团,这个谜团曾让我想到造物主。”
埃德蒙摇着头又出现在画面中。“每当聪明人用‘造物主’这个字眼时,我都会吓一大跳……”他温文尔雅地耸了耸肩,“我知道聪明人之所以用‘造物主’这个字眼,是因为在生命本源这个问题上,科学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解释。不过相信我,如果你正在寻找某种能在无序的宇宙中创造有序的无形力量,那就有了比上帝更简单的答案。”
埃德蒙拿出一块纸板,撒上一些铁末。接着他拿出一大块磁铁,放在纸板的下方。刹那间铁末立马形成了一个整整齐齐的弧线。“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刚刚把这些粉末组织得井然有序。是上帝吗?不……是电磁。”
埃德蒙接着来到一个大蹦床旁边,在绷紧的蹦床上散乱地放着几百颗弹珠。“随机乱放的弹珠。”他说,“但如果我这么做……”他把一只保龄球放到蹦床边上,然后让其在富有弹性的蹦床上滚动。保龄球的重量在蹦床上产生了一个深深的凹陷,散乱的弹珠瞬间朝着凹陷处滚去,围绕着保龄球形成一个圆圈。“上帝之手组织的?”埃德蒙停顿了一下,“错。这回……只不过是重力。”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埃德蒙的特写镜头。“事实证明,生命并不是宇宙创造秩序的唯一个案。非生物类分子始终在自我组织成复杂的结构。”
视频中出现了蒙太奇式的画面——龙卷风涡流、雪花、泛起层层涟漪的河床、石英晶体、土星环。
“大家都看到了,宇宙有时候的确会把物质组织起来,这似乎与熵正相反。”埃德蒙叹了口气,“那么答案究竟是哪一个呢?宇宙更喜欢有序?还是无序?”
视频中埃德蒙再一次现身。他正沿着一条小道朝麻省理工学院著名的圆顶大楼[321]走去。“大多数物理学家的答案是无序。熵确实是王,宇宙一直朝着无序的方向土崩瓦解。这样的答案有点儿让人沮丧。”埃德蒙停顿了一下,咧嘴笑着转过身来。“不过我今天来麻省理工,是要见一位前途无量的青年物理学家。他相信存在意想不到的转折……这种转折可能是解开生命是如何开始的这个问题的钥匙。”
杰里米·英格兰?
兰登惊讶地道出了埃德蒙正在描述的这位物理学家的名字。这位麻省理工三十岁左右的教授,目前是波士顿学术圈里受追捧的人。他已经在全球量子生物学的新领域引起不小的轰动。
巧合的是杰里米·英格兰和罗伯特·兰登是在同一所学校——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学院——读的预科。这所学校的校友杂志上曾刊登过一篇题为《受耗散驱动的自适性组织》的文章,这是兰登第一次听说这位年轻的物理学家。兰登只是浏览了一遍他写的文章,对其中的内容也是一知半解,但当他得知这位“埃克塞特校友”既是聪明绝顶的物理学家,同时也笃信宗教,是正宗的犹太人时,心里还是十分好奇的。
兰登开始明白埃德蒙为什么对英格兰的研究这么感兴趣了。
视频画面上又出现了一名男子,原来是纽约大学的物理学家亚历山大·格罗斯贝格。“我们真心希望,”格罗斯贝格说,“杰里米·英格兰已经找到了推动生命起源与进化的基本物理原理。”
兰登坐直身体认真倾听,安布拉也跟着端坐起来。
视频上又出现了一张面孔。“如果英格兰能证明他的理论是正确的,”普利策奖得主、历史学家爱德华·J.拉森说,“人们将会永远铭记他的名字。他会成为下一个达尔文。”
我的天哪!兰登早就知道杰里米·英格兰在兴风作浪,不过这一次听上去更像是海啸。
康奈尔大学的物理学家卡尔·弗兰克补充说:“每隔三十年左右,我们就会看到巨大的进步……而这一次可能就是英格兰的学说。”
屏幕上连续不断地快速闪过一系列的头条新闻标题:
与反证上帝存在的科学家面对面
彻底粉碎神创论
谢谢您,上帝——不过,我们再也不需要您的帮助啦
头条新闻标题还在继续显示,不过现在又加入了一些主流科学期刊的小片段。所有这一切似乎都传递着同样的信息:如果杰里米·英格兰能证明他提出的新理论,其影响无论是对科学还是对宗教都将是惊天动地的。
兰登盯着幕墙上的最后一则头条新闻——摘选自在线期刊《沙龙》2015年1月3日这期。
上帝已经摇摇欲坠:灿烂的新科学已让神创论者和基督徒惶惶不可终日。
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位青年教授正在完成达尔文未竟的事业——信誓旦旦地要推翻古怪的右翼分子视如生命的一切。
屏幕再一次刷新,埃德蒙又出现在视频中。此时他正走在一所大学科技楼的走廊上。“那么让神创论者惶惶不可终日的巨大进步是什么呢?”
埃德蒙面露喜色地在一道门前停下脚步,门上写着:麻省理工物理系英格兰实验室。
“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去问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