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布莱克。”兰登说,“黑暗宗教就要离场,甜美科学即将为王。”
温斯顿只停顿了一眨眼的工夫。“这是布莱克史诗《四天神》的最后一行。我必须承认这种选择真是天衣无缝。”他又停顿了一下,“不过,需要四十七个字母……”
“‘和’字符。”兰登马上解释说,这是埃德蒙采用et连句的小把戏。
“埃德蒙的惯用伎俩。”合成音笨拙地咯咯笑道。
“这么说温斯顿,”安布拉迫不及待地说,“既然你知道埃德蒙的密码,你能把演讲的剩余部分播出去吗?”
“当然可以。”温斯顿毫不含糊地回答道,“我需要你们替我手动输入密码。因为埃德蒙设置了防火墙,所以我没办法直接访问。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他的实验室,告诉你们在哪里输入密码。这样我们用不了十分钟,就能把他的演讲全部播出去了。”
兰登和安布拉互相看了一眼,温斯顿突然满口应承,这让他们有点儿猝不及防。今晚他们经历了太多的磨难,最后的胜利似乎来得平淡了些。
“罗伯特,”安布拉把手放在他肩上悄悄地说,“这都是你的功劳,谢谢。”
“共同努力的结果。”他微笑着回答道。
“我能不能建议,”温斯顿说,“我们马上去埃德蒙的实验室?在大厅里你们太显眼了。我看过最新报道,说你们已经到这儿附近了。”
他这么说兰登一点儿也不惊讶。一架军用直升机突然降落在一个大都会公园,势必引起人们的注意。
“告诉我们该怎么走。”安布拉说。
“在立柱中间走。”温斯顿回答道,“听我的指令。”
大厅里的音乐戛然而止,等离子显示器暗了下来。从大门口传来自动控制的固定栓锁死大门的一连串“咯噔”声。
兰登心想,埃德蒙八成把这座大楼变成了堡垒。他通过大厅厚厚的窗户偷偷扫了一眼,发现教堂周围的树丛中一个人影都没有,心里踏实了。这里起码暂时变成了堡垒。
他回头去看安布拉时,发现大厅的尽头有一盏灯在闪烁,照亮了两个立柱之间的一扇门。他们进去后来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更多的灯在闪烁着给他们引路。
兰登和安布拉一边沿着长廊走一边听温斯顿说道:“我觉得为了获得最大曝光率,我们需要马上向全世界发布新闻,就说已故的埃德蒙·基尔希的演讲即将上线。如果我们让媒体有个额外的窗口来宣传此事,那会大大增加埃德蒙演讲的收视率。”
“这想法倒挺有意思嘛!”安布拉加快速度大踏步往前走着,“不过,你觉得我们该等多久?我可不想冒什么险。”
“十七分钟。”温斯顿回答道,“也就是把播放放在最佳时间——这里虽然是三点,但在美国是黄金时段。”
“太棒了!”她回答道。
“很好。”温斯顿说,“媒体发布马上进行,十七分钟后播放演讲。”
兰登的思想勉强跟上了温斯顿连珠炮似的计划。
安布拉在前面带路。她边走边问:“今晚这里有多少工作人员?”
“一个都没有。”温斯顿回答道,“埃德蒙非常注意安全。这里根本没有工作人员。所有的计算机网络,还有照明、空调和安全全由我负责。埃德蒙开玩笑说,在这个住宅‘智能化’的时代,他是第一个把一座教堂智能化的。”
兰登心不在焉地听着温斯顿说话,他对即将采取的行动突然担心起来。“温斯顿,你真的认为,现在是播出埃德蒙演讲的最佳时机吗?”
安布拉突然停下看着他说道:“罗伯特,那还用说!我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这个!全世界都在等着看呢!我们还不知道是否会遭人阻止。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做,否则就来不及了!”
“我同意。”温斯顿说,“从严格的统计学观点来看,这事正在接近饱和点。用传媒数据的兆字节去衡量埃德蒙·基尔希的发现,这无疑是十年来最大的新闻之一。考虑到十年来网络社区的发展呈指数级增长,这一点不足为奇。”
“罗伯特,”安布拉盯着兰登的眼睛,“你在担心什么?”
兰登犹豫着,想找出突然拿不定主意的原因。“我在为埃德蒙担心。今晚所有的阴谋——刺杀、绑架、王室密谋——都会不同程度地让他的科学研究失色不少。”
“教授,话虽这么说,”温斯顿突然插嘴说道,“但我认为您忽视了一个重要事实:正是因为这些阴谋,使全世界的观众都在关注此事。今晚早些时候,埃德蒙在网上直播时,有三百八十万人在观看。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重大变故之后,我估计差不多会有两亿人通过在线新闻报道、社交媒体、电视和无线电广播在关注事态的后续发展。”
兰登想起曾经有两亿多人观看世界杯决赛。在半个世纪前没有互联网的时代,曾经有五亿人观看人类第一次登月。那时电视还远没在全球范围内普及。但温斯顿说的这个数字,还是让兰登大吃一惊。
“教授,在学术界您可能看不到这样的场面。”温斯顿说,“不过世界上的其他领域已经变成了现实版的电视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今天有人想让埃德蒙沉默,结果却适得其反。埃德蒙现在拥有有史以来任何科学声明不曾有过的最大观众群体。这让我想起了梵蒂冈公开谴责您的大作《基督教与神圣女性》,结果您的书马上成了畅销书。”
是差一点儿成了畅销书!兰登心想。他认可温斯顿的观点。
“最大限度地提高收视率一直是埃德蒙今晚的一个主要目标。”温斯顿说。
“他说得没错。”安布拉看着兰登说,“我和埃德蒙在筹划古根海姆博物馆的现场直播时,他一直痴迷于有越来越多的观众参与,痴迷于尽可能博取更多的关注。”
“我说过,”温斯顿强调,“我们正在接近媒体饱和的程度,把他的发现告诉全世界没有比现在的时机更好的了。”
“我懂了。”兰登说,“告诉我们该怎么办。”
两人继续沿着走廊走,一个意想不到的障碍物出现在他们跟前。那是一副梯子,别扭地支在走廊上,好像是用来画画的。如果不挪开它,人就不可能继续往前走,或者干脆就从它下面钻过去。
“这副梯子,”兰登说,“我能把它放倒吗?”
“不要!”温斯顿说,“这是埃德蒙很久以前故意放在那儿的。”
“为什么?”安布拉问道。
“你可能知道埃德蒙藐视一切形式的迷信。每天来上班的时候,他故意从这副梯子下面钻过去——一种冲着神灵用拇指抹鼻子,以示藐视的方式。另外如果有什么访客或技术人员拒绝从梯子下面过去,埃德蒙就会把他们踢出去。”
听上去总是那么有道理。兰登微笑着心想,这让他回想起曾因“敲击木头”祈求好运而被埃德蒙公开批评的事。罗伯特,除非你是生活在壁橱里的德鲁伊教徒,仍然需要敲打树干才能把他们唤醒,否则就请把这种无知的迷信留在它所属的过去吧!
安布拉继续往前走,俯下身子从梯子下面过去。兰登虽然感觉瘆得慌,但还是跟着做了。
他们走到走廊尽头时,温斯顿指引两人拐个弯来到一扇巨大的安全门前。安全门上有两个摄像头和一个生物识别扫描仪。
门上方挂着一个手工制作的门牌:13号。
兰登看着这个不吉利的数字。埃德蒙又一次在亵渎神灵。
“这是他的实验室的入口。”温斯顿说,“除了埃德蒙雇用的那些帮他建实验室的技术人员以外,他很少让人进去。”
说完,随着一阵巨大的嗡嗡声安全门打开了。安布拉赶紧抓住把手用力推开门。她跨过门槛只走了一步,便立刻停了下来,捂住倒吸冷气的嘴。兰登在她身后朝教堂中殿看去,马上明白她为什么有这种反应了。
教堂宽敞的大厅被一个巨大的玻璃箱占据了。兰登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玻璃箱。透明的玻璃箱占据了整个中殿,而且直抵教堂两层楼高的天花板。
玻璃箱似乎被分隔成上下两层。
兰登在一楼看到数百个似冰箱大小的铁柜,像教堂里面对祭坛摆放的长椅一样排成几排。铁柜都没有门,里面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亮红色的电线组成的异常复杂的矩阵从由连接点组成的密集网格上耷拉下来,一直垂到地板上。在地上,这些电线又被捆在一起,扎成像绳索一样粗壮的组合线束。组合线束又将机器连接起来,整个场面看上去就像静脉组成的网络。
乱而有序!兰登心想。
“在一楼,”温斯顿说,“你可以看到著名的‘地中海’[313]超级计算机——世界上运行速度最快的机器之一,通过无线宽带FDR10网络连接四万八千八百九十六个英特尔芯片。埃德蒙搬进来的时候,‘地中海’就已经有了。他不但没有拆除它,相反对它予以收编,进行了扩展……升级。”
兰登现在看清楚了,“地中海”的所有线束最后在玻璃房的中央合并到一起,形成了一条很粗的管线。这条管线像一条粗壮的葡萄藤垂直爬到一楼的天花板上。
兰登的目光上移到巨大的长方形玻璃房的二楼,那里是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在二楼中央一个凸起的平台上矗立着一个十英尺见方的巨大蓝灰色金属立方体,没有电缆,没有闪烁的灯光,也没有任何提示,其实它就是温斯顿用晦涩难懂的术语进行描述的那台尖端计算机。
“量子位替代二进制……状态叠加……量子算法……纠缠和隧道效应……”
兰登现在终于明白了他跟埃德蒙在一起为什么只谈艺术而不谈计算机了。
“每秒产生数十亿的浮点运算。”温斯顿最后说道,“将这两台机器融合在一起就成了世界上最强大的超级计算机。”
“我的上帝呀!”安布拉悄悄说。
“埃德蒙的上帝。”温斯顿纠正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