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谜案

前面的年轻女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罗半夏心里一紧,以为被发现了,连忙侧身躲到了墙根后面。她在心里默数了10秒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却看到高珊妮的背影消失在前面大厦的拐角。

——继续追还是不追?罗半夏纠结起来。半个小时前,她在家门口看到高珊妮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正鬼鬼祟祟地边打电话边四处张望。

“喂,现在见面吗?有什么重要的事?哦,这样啊!我看一下,应该没人跟踪吧?”高珊妮挂掉了电话,再次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步履轻松地往巷子那头走去。

罗半夏觉得高珊妮这次出现得很蹊跷。那天,她突然造访,并让茂威汀接了一个奇怪的电话,似乎是某个重要人物打来的。还记得当时茂威汀神色凝重地说:“放心,我们会再见面的。我说过,永远都不会以你为敌。”

听起来,这个打电话的神秘人物似乎是NAA的头目。那么,高珊妮这次来,难道是为了把茂威汀叫回组织吗?想到这里,她有些心浮气躁,决定跟上高珊妮去探个究竟。

可是,高珊妮似乎有意防范被人跟踪,一路上屡次停下来张望,或者是故意走岔路试探。罗半夏渐渐感到不耐烦起来。就在她犹豫着是否该继续跟踪之时,只见一个人影从她眼前闪过,走入了前面那栋大厦里面。裙袂飘飘的红色连衣裙,一顶巨大的遮阳帽,一张戴着墨镜的小尖脸——那不就是文艺之声广播电台的女主播顾佳清吗?

根据前期的调查情况,罗半夏初步怀疑她很可能也是NAA的成员。莫非今天就是她约了高珊妮?

罗半夏当机立断,迅速跟在了顾佳清的身后。在大厦里面转了几个弯,看到顾佳清走进了一间女厕所。

“呀,佳清姐,你终于来了。”高珊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罗半夏的推测果然没有错,她们俩是约好的。

“有人跟着你吗?”顾佳清的声音淡然而轻盈。

“当然没有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肯定是小心又小心啦!”高珊妮天真地说道。

“最近发生了一连串的案件,这是资料。”顾佳清把一份文件交到了高珊妮的手上,“你给茂威汀一些暗示,他会感兴趣的。”

罗半夏悄悄地透过洗手间的门缝望进去,只见高珊妮微微犹豫了一下,说:“佳清姐,为什么要去查这些案子啊?”

“这可能跟那个组织有关。”

“你是指GungNail吗?”高珊妮问道。

——竟然在这里听到GungNail的名字,罗半夏顿时觉得两条完全不相干的支线串联在了一起。可是,NAA为什么也在调查GungNail呢?这两个组织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对。上头说,有必要尽快摸清他们的底细。”

高珊妮晃动了一下脑袋,说:“好吧。那个……佳清姐,我还想跟你请教一件事。”

“什么呀?小丫头。”

“别叫我小丫头,人家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以谈恋爱了。”高珊妮撒娇道,“你教教我,怎么样才能让威汀哥哥真正爱上我呢?”

顾佳清妩媚地一笑,说:“你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先除掉你的情敌吗?”

“情敌?”

“对呀,就是那个颐指气使、自以为是的女警察。”

——情敌?女警察?难道她们是在说自己吗?罗半夏顿时有种“躺着也中枪”的憋屈之感。她何时对茂威汀有过那种意思?她不过是为了监视这个可疑的男人,顺便也利用他帮忙侦破几个案子而已。

可是,高珊妮的声音却幽幽地传来:“佳清姐,你也觉得威汀哥哥喜欢夏姐姐吗?”

“喜不喜欢我可说不上……”顾佳清说道,“但至少我从没见过茂威汀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有所动摇,只有遇到跟那个罗半夏有关的事情时才……”

“是呢,是呢。我也是这么觉得。”高珊妮不开心地嘟起了嘴。

——这两个女人分明是想太多了。茂威汀向来不把她放在眼里,使尽各种奇怪的法子来鄙视她的智商,偶尔还会极为不尊重地对她动手动脚。这种男人怎么可能对她……罗半夏心里虽然这样想着,可是脸却因为她们对话里的含义而憋得通红。

“不过,如果罗半夏知道了茂威汀曾经的身份,知道他过去做过的那些事情,你觉得他们之间还会有可能吗?”顾佳清露齿一笑。

“你是指,威汀哥哥曾经杀过人的事?”高珊妮瞪圆了眼睛。

顾佳清咧嘴一笑,说:“是呀。找个机会把事实的真相告诉那个女警吧。到时候,她自然会做出选择的。”

——茂威汀曾经杀过人……罗半夏惊愕得几乎当场石化。虽然她曾不止一次地猜测,茂威汀的背后肯定隐藏着无数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曾经替NAA这样的邪恶组织做事,不可能没干过一件坏事。但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杀人犯的话,身为警察的她还能够继续包庇他吗?

“做出选择?”罗半夏心中默念道。到那时,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美人鱼之死

杜文姜今天的心情十分忐忑。他坐在DunPeal总部大楼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望着父亲杜可伟那张严峻的面孔,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一样不安。跟他同样坐在沙发上的是心上人罗半夏警官,在这种情形下让他们俩见面,实在很难说究竟是福是祸。

最近,城里面连续发生了多起女性失踪事件。失踪者并没有什么一致的特征,很多人都是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或者独自在家时失去了联系。唯一的共同特点是,在她们失踪之前都曾经接到过一个未显示号码的电话。这些失踪案一开始是零散地在各个基层派出所接到报案,但慢慢累积多了以后,警方才发现短短的一个月之内竟然已经发生了十多起。于是,这些案件被归类送到了罗半夏他们组里。

调查进展十分缓慢,几乎毫无头绪。每一个失踪者都有着自己的生活背景、恩怨情仇,很难把她们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厘清到一起。而且如果把这些案件都看成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干的话,其背后的目的更加令人迷惑。就在他们为案件苦苦纠结之际,杜文姜跟父亲杜可伟的一次谈话意外地为他打开了思路。

“小文,你干警察也有好几年了,有没有比较熟的精神科大夫啊?”

“我们有专门的精神病司法鉴定中心,怎么了?”杜文姜不解地问。

“公司里的一个女同事好像是疯了,整天把自己想象成一条美人鱼……”杜可伟摇头叹气道,“都快把公司搅翻天了。”

“啊?怎么回事啊?老爹!”杜文姜感兴趣地笑道。

“就是人力资源部的那个艾米嘛,我以前总说她特别聪明,很有前途的。”杜可伟皱了皱眉头,“前一阵,她不知道什么原因,旷工了将近两个星期,大家都以为她跟社会上传的那些姑娘一样失踪了。结果,上个礼拜她突然又回来上班,而且行为变得十分奇怪。”

“到底怎么奇怪了?为什么她把自己想象成美人鱼啊?”杜文姜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杜可伟对儿子这副把别人的悲惨当成乐趣的态度有些不满,踌躇地说道:“DunPeal总部大楼的一层大厅里不是有一面巨大的水族墙嘛。有一天早上,这个艾米居然穿着一身演戏时用的美人鱼服装,钻进了那个水族墙里面,在那里畅游……”

“哈?”杜文姜张大了嘴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既唯美又恐怖的画面,“她,她这可不是把自己想象成美人鱼,而是直接化身成了美人鱼呀!”

“也可以这么说吧。自那之后,几乎每天早上我去上班,总能看见她在水族墙里面搔首弄姿的,有一次差点儿被她吓出心脏病来。”杜可伟苦恼地说道,“再这样下去,公司的同事都没法安心上班了,据说网上也有了相关的传言。唉……昨天甚至连我们在纳斯达克的股价都出现了波动。”

“这跟股价没关系吧?”杜文姜心里鄙夷,父亲那商人的脑子除了钱就没有别的概念了。

“怎么没有?DunPeal公司出现了妖怪,这种耸人听闻的消息难道还不足以动摇投资者的信心吗?”杜可伟说起商业利益就越发火大了。

杜文姜连忙示弱道:“行行行,您先别着急。我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恐怕不是给那个艾米找个精神科大夫就能解决的。我去警局跟上司汇报一下……”

于是杜文姜把这事向罗半夏进行了汇报,并且提供了自己的专业分析:“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艾米曾经失踪了两个星期,当时他们家里人都报案了。我查阅了那一系列失踪事件的案卷,发现她的名字也赫然在其中。小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是这些失踪者中唯一一个回来的人,而且她的身上还发生了奇怪的变化……”罗半夏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说道。

“没错,如果我们能弄清楚艾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说不定一系列女性连续失踪事件也就有头绪了。”

杜文姜的思绪再次回到了现实中,父亲杜可伟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对罗半夏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吧?我就想让小文帮忙找个精神科大夫,给艾米开个诊断,好让我们有理由辞退她。”

“杜伯伯,还请你理解,无论如何我们都想好好调查一下这个艾米及在她失踪前发生的事情。”罗半夏再次强调道。

——听到罗半夏喊自己的父亲“杜伯伯”,杜文姜心里漾起一丝喜悦,这只是“美媳妇见公婆”的第一步,接下来就得努力让她喊出“爸爸”了。

“爸,就这么定了,你让公司上下配合一下嘛!”杜文姜迫不及待地想在罗半夏面前展现富二代公子哥儿的权威。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秘书琳达尖细的声音急切地传来:“董事长,那个艾米又跑进水族墙里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都没看住她。”

杜可伟挑了挑眉,对罗半夏说:“行了,你们不是想调查吗?喏,艾米正发神经呢,你们自己去观摩一下吧。”

DunPeal总部大楼的一层大堂有3米多高,从大门进来正对着的那堵墙就是传说中的镇店之宝——水族墙。罗半夏刚才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堵墙约有2.5米高,5米多宽,里面养了很多深水植物和热带鱼类,让整个大堂显得色彩缤纷、生机盎然。她跟随杜文姜来到水族墙面前时,那里已经围了很多公司的同事,大家指指点点、饶有兴趣地议论着水族墙内的美人鱼表演。

这个所谓的美人鱼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很清秀,穿着一条橙色的美人鱼戏服,在水中来回畅游着。那景象如梦似幻,令人着迷。如果非要说美中不足的话,罗半夏认为就是她那头蘑菇云状的短发——电影中的美人鱼不都是长发飘飘的吗?

“艾米……”这时,身边一个愁眉苦脸的年轻男子引起了罗半夏的注意。

“你认识她吗?”罗半夏问道。

“她是我的女朋友。”男子轻声说道,目光顺着美人鱼向上移动。

原来,因为这个美人鱼没有戴氧气罩之类的东西,所以每憋一会儿气就要浮上去呼吸一口。罗半夏感叹道,看来还是个凡人,并没有真正成仙。但是,美人鱼在水族墙上部消失后却迟迟不见再出来。现场的人纷纷开始议论:“今天的表演结束了?”

“那可以安心回去上班了。”

就在人群即将陆续解散之际,水族墙的内侧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声响,连同整个大厅都震动起来。

“那声音是……”杜文姜的双眼惊恐地盯着罗半夏。

“是爆炸。”罗半夏眉心一蹙,拉上杜文姜就往通向水族墙内侧的走廊跑去。

爆裂水族墙

DunPeal总部大楼的水族墙其实是一个镶嵌在一层配楼里的巨型水族箱。具体来说,他们是在大楼的旁边搭建了一个小配楼,配楼和主楼的连接处摆放上那个巨型水族箱。因此,从主楼的大厅看过去,就好像竖立着一面水族墙一样。

罗半夏跟杜文姜一路小跑来到配楼的门口,却发现门被锁上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一群公司同事连忙打电话找水族墙的管理员张祥顺。不到两分钟,发顶微秃的张祥顺拿着小配楼的钥匙赶过来了,一边走一边还叨叨:“我没锁门啊!这门从来都不锁的。”

门很快被打开了,但呈现在这群鱼贯而入之人面前的却是一片狼藉而恐怖的情形。屋里果然发生了小型爆炸,被炸飞的是刚才还在水族墙里欢乐畅游的美人鱼艾米。只见那还挂着残缺的橙色美人鱼服的肢体散乱地掉落在屋子的四周,有的已经焦了,还有的血肉模糊……罗半夏看着心里一阵反胃,差点儿要呕吐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们都在议论着。

“艾米自杀了吗?为什么要把自己炸死呀?”

杜文姜挺身而出维持现场秩序道:“大家少安毋躁,这里交给我们警方,所有人都到外面集合。”

话刚落音,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闷闷的奇怪声音。众人的目光都往那个声音的源头——水族墙聚集过去。

“咔嚓——”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然后,“哗——”的一声,水族箱的玻璃突然碎裂开来,里面的水连同热带鱼和水草一起如潮水一般向他们奔腾而来。

“哇,救命!”顿时,现场陷入了极度的混乱,所有人都被水浇透了,有的还被凶恶的热带鱼咬住,发出了哭天抢地的号叫。

这场闹剧整整收拾了两个小时才算完结。被水呛到、被鱼咬伤、被冲到墙上磕伤的员工都悉数被送去了医院医治。而法医张成龙和鉴证科的卢杏儿也来到现场,正式开展取证调查。

“情况怎么样?”罗半夏冲着张成龙关切地问道。

“尸块基本上找全了,我差不多已经拼出一个人形。”张成龙的语气中难免带着嫌恶,“真是没见过这么惨的,基本上面目全非。以后一定要告诫世人,即便自杀也别用这么残暴的方式啊!”

“自杀?你确定是自杀吗?”罗半夏有些狐疑地追问道。

“咦?不是杜警官他们说,现场只有死者一个人,而且死者临死前已经出现了精神异常吗?”张成龙反问道。

罗半夏有些不满地望着这位资深法医官,说:“张法医,你的工作是要独立取证,给我们专业的判断,不是让你人云亦云。而且,杜文姜的话你也听?”

“喂,小夏,在说我坏话吗?”杜文姜走了过来。

张成龙有点儿羞愧地挠了挠头,说:“对不起啊,今天的现场实在太混乱了,让我有点儿无法集中注意力。从目前初步的检查情况看,死者应该是被某种小型炸药炸死的。而且我发现尸体的躯干部位有明显的烧灼痕迹,推测炸药很可能就绑在死者的身上。”

“啊?绑在身上?”杜文姜大惊小怪道,“哇,那也太恐怖了。”

“是啊,所以这也是我推断死者是自杀的原因之一。这种炸药的威力很小,爆炸区域应该在半径1米以内。如果是他杀的话,应该把威力更大的炸药埋在某个地方,而不是直接绑在人的身上吧?”张成龙补充道。

“可是,自杀也很少有用炸药的好吗?”这时,罗半夏想到了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小文,刚才我们在大厅看美人鱼表演时,好像并没有看到艾米身上绑着什么东西吧?”

“是啊,她在那里游来游去,360度旋转无死角,要是身上被绑了炸药,肯定能看出来的。”杜文姜也想到了那个问题,“所以,炸药是在她从水族箱里爬出来后被绑上的。如果是他杀的话,凶手作案就只可能是在从艾米消失到爆炸这段很短的时间里。”

“你还记得大概有多长时间吗?”

“也就是不到五分钟吧。”杜文姜回忆道。

“五分钟——凶手要进入那个小配楼,把炸药绑在艾米的身上,再离开锁上门。”罗半夏在脑海中进行的案件推演,“时间相当紧张。”

“这可不是时间紧张的问题哦!”卢杏儿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刚才我们在现场的一把椅子上找到了艾米换下的衣服,发现里面有一把这间小配楼的钥匙。而我们侦讯了水族墙管理员张祥顺,据他说这间配楼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他身上,另一把好几天前就不见了。”

“密室?”罗半夏不情愿地说出了这两个字,“这怎么会是密室呢?”

卢杏儿耸了耸肩,说:“事实看来就是如此哦。张祥顺说,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这间配楼里面只放了巨型水族箱,没有其他什么贵重的物品。所以,平时他为了方便随时给水族箱添加氧气、进行生态环境的维护,从来不对那间屋子上锁。而在他被你们喊去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那扇门被人用钥匙锁上了。”

“用钥匙?”

“对。那个锁的结构是必须用钥匙才能锁上的。”卢杏儿肯定地说道。

罗半夏沉思了片刻,说:“那么,能把那扇门上锁的就只有死者艾米和那个管理员张祥顺了。”

“嗯,更不幸的是,那个张祥顺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案件发生时他跟另外两名同事正在清点刚送过来的热带鱼,况且他跟艾米根本不熟,也没有杀人的动机呀。”

“呵呵。”杜文姜干笑了两声说,“小夏,看来这个案子还是作为自杀处理比较妥当吧?”

“自杀?可是艾米为什么要自杀呢?”罗半夏的心头仍然盘旋着无数的疑问。把自己想象成美人鱼的女子,在水族墙里愉快地游完泳之后,往自己身上绑上了炸药,然后“砰——”地一下把自己炸飞。这一连串情节无论如何都没有一个完整的逻辑。

或许现场的情形可以用自杀来解释,但总觉得哪个地方少点儿什么。而且,这个死者艾米还牵扯到那一系列女性失踪事件,不应该会是那么简单的结论。

“小文,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个案件咱们都要调查到底。”罗半夏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部署工作,“第一,要弄明白之前艾米失踪时的情况;第二,去找一找目击证人,看案发时间有没有人看到这间配楼门口的情形;第三,要搞清楚对于艾米来说,美人鱼到底代表了什么?即便她精神错乱了,但这个美人鱼或许对她来说有特殊的含义。对了,刚才我在大厅里见到一个男人,自称是艾米的男朋友,咱们先去问问他。”

变身的妄想

罗半夏很快就找到了刚才跟他们一起在大厅看美人鱼表演的那个男青年。他叫杰森,今年29岁,是死者艾米谈了快五年的男朋友。据说,他们俩本来准备今年结婚的,但之前艾米出现了精神错乱,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悲剧,对这个年轻人来说可谓是连续的沉重打击。

“杰森,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悲痛,但是艾米的死非常蹊跷,我们必须尽快查明真相。”罗半夏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开始询问,“你能不能先跟我们说一下,艾米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条美人鱼?”

杰森坐在公司的会议室里,神情有些木然,两眼无神地望着罗半夏。“我也不知道,她自从失踪又回来之后,就开始出现各种奇怪的幻觉。半夜的时候,她会突然坐起来说,我的尾巴找不到了,杰森,快帮我找找尾巴……”

杜文姜听着使劲咽了下口水,觉得杰森所描述的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那么,穿上美人鱼的戏服跑到水族墙里面去游泳,这都是她自己的主意吗?”罗半夏的心理承受力似乎比杜文姜强些。

杰森悲伤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她一开始总说自己是从海里回来的,没有了水她很快就要死了。一周前,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套美人鱼的服装,然后就爬进了那个水族墙里面……”

杜文姜在一旁眯起了眼睛,觉得这个杰森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得那么诚恳,插嘴道:“可是,你为什么没有阻止她呢?那个水族墙那么高,水性差点儿的人分分钟都可能会淹死的。”

杰森摇了摇头,说:“艾米是在海边长大的,水性非常好。而且,自从她每天开始在那里表演之后,心情也好了不少,摆脱了之前那种惶恐不安的状态。所以我也就听之任之了。”

“那么,对于她失踪期间发生的事情,她是怎么说的呢?”罗半夏又问道。

杰森沉默了一会儿,说:“对那段时间的事情,她一直说得很含糊。她说自己工作压力太大,出去散了散心,见了一些同类的人,感觉很解脱。她还说,让我别挂念她,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她又会这样消失了……”

说到这里,杰森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双手捂住了脸,闷声哭泣道:“我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消失了。”

“消失?解脱?”罗半夏拼命地抓住杰森话里的关键词,“所以,她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在失踪之前就是这样吗?”

杰森沉吟了一下,说:“嗯,她的情绪比较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都是我不好,对她不够关心,要是我能早一点发现她有自杀的倾向的话……”

“你认为艾米是自杀的?”杜文姜反问道。

“难道不是吗?”杰森迷惑地看着他们,“那间屋子里只有艾米一个人啊!”

“可是,她从哪里能弄到炸药呢?”罗半夏问道。

杰森抿起了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杜先生,你应该知道前一阵DunPeal刚收购了一家烟花加工厂。艾米是人力资源部的,或许她能够通过烟花厂的人搞到一些炸药吧?”

“烟花厂?”罗半夏转头疑惑地望着杜文姜,“你们家不是开互联网公司的吗?干什么要收购烟花厂?”

“呃……”杜文姜有种被戳到了痒处的尴尬,但是却又不能把实情全盘托出,只得干笑了两声说,“这个嘛……你也可以看作有钱人的任性,哈哈!”

“小文,即便是富二代,也不可以这样任性的,好吗?”罗半夏有些生气地说,“你说这给我们办案带来多大的麻烦!”

“小夏,艾米是不是得了一种妄想症?”杜文姜边走边跟罗半夏说道,“我以前修过变态心理学的课程,好像有一种叫作变兽妄想症。”

“变兽妄想?”罗半夏眨了眨眼睛,“可是,我觉得这个艾米的行为虽然怪异,却还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比如,她在表演美人鱼的时候,会阶段性地浮出水面换气。而且,她扮演的美人鱼并不是真正生物学上的,而是影视剧作品里的形象。我总觉得……”

“小文,你们查得怎么样了?”身后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回过头去,只见杜可伟一脸苦闷地站在那里,“公司上下现在人心惶惶,你们要尽快给个说法。”

罗半夏连忙走过去,恭敬地点了点头,说:“杜伯伯,您放心,我们正在努力调查。对了,正好有几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杜可伟脸上掠过一丝不满,在公司里向来一言九鼎的他,凭什么要接受这个年轻小女警的盘问?不过,看在儿子的目光一刻都离不开她的分儿上,暂且忍耐地说:“什么问题?”

“刚才据艾米的男友杰森说,她在水族墙里面扮演美人鱼已经有四天了。您之前也说公司对她的行为十分困扰,那么为什么你们不采取一些措施阻止她这么做呢?”罗半夏的问题十分尖锐,让身边的杜文姜脸色煞白。

“哼。”杜可伟闷哼了一声,说,“谁说我们没有阻止?我已经请他们部门的人好生看管她了。可是,艾米是个活人,她自己跑来跑去,谁能拦得住?”

“可是,你们为什么不把那间水族墙的配楼锁起来呢?那样不就可以彻底切断她的路了吗?”罗半夏反问道。

杜文姜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很清楚父亲的性格,受到这样一个晚辈的挑战,肚子里的火大概快要憋不住了。

“姑娘,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杜可伟声音高亢而洪亮地说,“事实上,她第一次扮演完美人鱼后,我就命人把那个配楼锁起来了。可是被艾米发现之后,她竟然在那里撞墙,还大叫‘你们把我回家的路堵上了’。你说,这种情况下,谁还敢锁门?只能采取一些软措施来引导嘛!所以我才让你们给我找个精神科的大夫……”

——把回家的路堵上了?罗半夏没有心情继续去听杜可伟的喋喋不休,脑海中隐隐浮现出某个奇妙的设想。

迷离的三角

罗半夏和杜文姜来到艾米平时工作的办公区,只见朱建良警员正带着几名同事在她的工位上搜寻相关的线索。

“怎么样?有发现吗?”罗半夏问道。

朱建良摇了摇头,说:“这儿都是一些工作材料,几乎没有私人物件。”

罗半夏好奇地望过去,只见艾米的工位十分干净利落,文件夹整齐划一地摆放着,记事本、签字笔、喝水杯甚至连标签纸都各归各位,错落有致。相比之下,旁边那个女生的工位就太凌乱而奔放了——粉红色的桃心小熊,咖啡杯、随行杯、蜜糖罐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满了写字台。罗半夏咂了下舌,对这个女生说道:“你好,平时你跟艾米坐在一起,应该很熟吧?”

那个女生转过身来,一头黑色短发,脸上亦是浓妆艳抹,跟她的工位风格保持一致。“呵呵,我还一直纳闷,你们警察究竟什么时候会来向我们问话呢。”

“呃,请问怎么称呼?”罗半夏觉得这个女生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头脑简单。

“叫我丽萨吧。我跟艾米在一起工作都快三年了,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丽萨笑眯眯地说道。

“那么……对于这次的事件,你有什么看法?”罗半夏开门见山地问道。

“唉。”丽萨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他们之间的事情,本来我不好多嘴的。但艾米死得实在太惨了。”

“他们之间?”杜文姜追问道。

丽萨微微一笑,说:“你们应该见过杰森了吧?怎么样?一定觉得他是千年难遇的痴情种吧。呵呵,其实以前我们也都这么认为。想当初,艾米失踪之后,杰森像发了疯一样地去寻找,连着一个星期都不来上班。那时候我还觉得,要是自己也能找到一个像杰森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

罗半夏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后来呢?”

丽萨脸上的表情转为鄙夷,说:“后来,艾米就回来了,但是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你们也看到了吧?她的工位上干净得像没有人用过似的,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说着,丽萨从自己的电脑里调出了一些照片,是他们同事一起在办公区里的抓拍照。其中有几张拍到了艾米的工位,那上面同样是充满了小女人的气息,放着温馨的摆件和各种小零食。

“她还变得疑神疑鬼,说自己是条美人鱼,总有一天要回到海里去。”丽萨继续说道,“艾米的变化慢慢地产生了连锁反应,我们几个同事都察觉到杰森对她的感情逐渐变质了。”

“他另结新欢了?”罗半夏问道。

丽萨点了点头,说:“对,而且还是跟我们部门的另外一个女同事——布兰妮。”说着,丽萨又用鼠标圈住了照片中的一个美女,“就是这个女的咯!花里胡哨,爱哗众取宠,说实话我们大家都不怎么喜欢她。”

罗半夏定睛望去,照片上是三个身材相仿的女孩,除了艾米和丽萨之外,还有一个满头金色长鬈发的女孩,嘴唇红红的,眼睛打了重重的眼影,比另外两位显得更加时髦,更加洋气。

“你们凭什么说杰森跟这个布兰妮好上了呢?”杜文姜问道,“说不定人家只是超越一般的友情而已。”

“友情?那会让他们在楼梯间接吻吗?”丽萨反问道,“有过身体接触的男女关系,还可以说是纯洁的吗?”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罗半夏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曾经发生在摩天轮上的那件事。男性的气息和他嘴唇的触感……她顿时觉得自己相当不纯洁了。

杜文姜在一旁挠了挠头,说:“所以,你想告诉我们,这个布兰妮有杀害艾米的动机了?”

“这不是我个人的观点,我想部门的同事都有这种想法吧?”丽萨耸了耸肩,“因为艾米发疯了,如果杰森在这种时候提出分手,一定会受到道义上的谴责。但假如让艾米像疯子一样地自杀的话,两人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个累赘,双宿双栖了……警官,这可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丽萨冲他们俩神秘地眨了眨眼。

丽萨的说法得到了人力资源部经理凯文的证实。

“是的,我也听下属们议论过这事,一开始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凯文看上去挺年轻,三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双眼睛锐利精干,“虽然杰森长得挺帅,在公司很受欢迎,但他一直对艾米忠贞不贰。记得圣诞节的时候,杰森还在百货大楼的庆典活动上当众向艾米求婚呢。可是,艾米失踪又回来之后,杰森突然就跟我们部门的布兰妮走得很近了。唉,这些女人之间的钩心斗角太复杂了,我向来是看不懂的。”

“听说布兰妮这几天请假了?”罗半夏刚从其他同事那里打听到布兰妮的动向,“她有跟你交代是什么原因吗?”

凯文挑了下眉,说:“她好像有个请教条,我找一下。”凯文在自己的办公桌上一通乱翻,然后找出了一张便笺,拿起来念道,“由于要回老家办理护照和其他相关出国手续,特此请假一周。”

“办理出国手续?”罗半夏惊讶道。

凯文点了点头,说:“以前好像听她提起过,打算攒够了钱就移民到国外。对于员工的这些私事,我们一般也不过多地打听。”

“小夏,她会不会是……畏罪潜逃?”杜文姜把目光落在了罗半夏紧绷的脸颊上。

“小文,你马上去查找这个布兰妮的下落。另外,叫朱建良他们立刻侦讯DunPeal公司的所有员工,看看有没有人在这几天里曾经见到过布兰妮。”罗半夏皱着眉头下令道,“对了,凯文,我还想再问一下,艾米每天去水族墙表演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吗?”

“应该是吧。我只去看过一次,不过每天早上到了9点,办公区基本上就没人了,我想大家肯定都是跑下楼去看热闹了。”凯文说道。

一个人的密室

傍晚时分,罗半夏还在办公室里整理美人鱼案件的相关资料,杜文姜和朱建良警员各自率领着小分队都赶回来汇报了。跟朱建良的疲倦愁容相比,杜文姜显得自信满满、胸有成竹。

“小夏,果然是我一出手就有进展,而且还是重大进展哦。”杜文姜趴在罗半夏的办公桌对面,双目炯炯有神,“这起案件的凶手基本上已经可以锁定了。”

罗半夏有些不信服地望着他,说:“你上午不是还说这是一起自杀案件吗?怎么这会儿就锁定到凶手了?”

“唉,人的思维在不断地发展嘛!”杜文姜笑道,“下午的时候,我先到那个布兰妮的家里搜查,发现已经人去楼空。邻居们说,她都好几天没有在那栋楼里出现过了。”

罗半夏抬起眼帘,对杜文姜的情报产生了一点儿兴趣。

“这条线索断了之后,我灵机一动回到DunPeal总部大楼,调阅了他们保卫处所有的监控录像。”杜文姜把身子往后一仰,得意地说,“小夏,你可得给我们申请加班费啊!要知道我跟弟兄们轮流看那些个录像,差点儿把眼睛都看废了。”

“废话少说,到底有什么发现?”罗半夏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杜文姜从旁边的文件袋里取出了一份资料,是监控录像截屏的打印稿。他指着画面中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人说:“这幅画面是在配楼通往大厅的走廊上拍到的,画面中的这个人穿着黑色皮夹克,戴一顶黑色鸭舌帽,还有一副男式的太阳眼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可是,你把照片放大之后,再仔细看鸭舌帽下面、领子上面那一圈头发……”

罗半夏定睛望去,只见在鸭舌帽和领子之间确实有一些被压住的头发,而且好像还是鬈发。“难道这是……”

“黑白打印的照片看不清楚,但如果你看实际的录像视频的话,就会发现那一圈头发是金黄色的。”杜文姜咧嘴笑了,“而且,拍摄到这个画面的时间是在水族墙爆破之后的3分钟左右。小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罗半夏的目光紧紧地扣在那张照片上,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这个金色鬈发的神秘人物,就是布兰妮?她曾经在案发现场出现过,而且案发之后她伪装成黑衣男子,从配楼往大厅逃走了。”

“没错,就是如此。”杜文姜拍了拍手说,“怎么样?得来全不费工夫吧!”

“可是,你要怎么解释那个密室呢?”罗半夏总觉得这个结论来得有点儿太轻易了,“如果布兰妮在水族墙的配楼里杀害了艾米,她走的时候又是如何把门锁上的呢?要知道钥匙只在管理员张祥顺和艾米的身上。”

杜文姜无奈地摇头笑道:“小夏,我看你是被密室给整怕了。只要一遇到听着像密室的案件,脑筋就不转了,直接束手就擒。其实,这个案子里面根本没有什么密室。不就是一把钥匙吗?布兰妮只要提前几天配一把就行了呀!”

“事先配好钥匙?”罗半夏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患了密室恐惧症了。

“那个……罗警官,我能说说我们这边调查到的情况吗?”一直被遗忘在角落的朱建良警员终于发了话。

杜文姜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说:“唉,案子都破了,你那些个小细节就不必再啰唆,回头写进报告里就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小夏,我送你下班回家吧。”

“等一下,罗警官,我们的结论好像跟杜警员的并不相符。”朱建良仍是不温不火地说道,“虽然我们没有调取监控录像来看,但是我们找到了目击证人。”

“什么?”罗半夏眼底闪过一抹亮色。

朱建良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那个配楼的外面是天井,无法安装监控,所以门口的情况杜警员他们是调取不到的。但幸运的是,配楼对面有一个小卖部,人来人往非常热闹。我们找到了小卖部的两个营业员,他们众口一词地表示,早上8点半左右,艾米推着一辆小推车走进了那间水族墙的屋子。”

“小推车?什么样的?”罗半夏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案情或将有重大转折。

“就是普通的装运货物的手推车,营业员说当时推车上好像还摆了一件类似大鱼缸那样的东西,鱼缸还用一块油布遮了起来。”朱建良说道。

朱建良警员的话让罗半夏和杜文姜都愣住了,茫然地问道:“什么鱼缸啊?现场有这种东西吗?”

“有的。”朱建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你们看这个照片,在屋子进门的左侧,水族墙旁边的这个地方,有一辆手推车,还有一个倒扣在地上、像荷叶形状的鱼缸。”

罗半夏看着朱建良递过来的现场照片,一时之间感到十分迷茫。没错,这确实是现场的东西。因为它是一个普通的鱼缸,跟水族墙的环境浑然一体,所以根本就没有在意过。可是,如果这个鱼缸是死者艾米推进去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会不会……这鱼缸里面装了炸药?”杜文姜问道。

“炸死艾米的只是小型炸药,不需要这么大的鱼缸来装。”朱建良平淡地说道。

“那是用来干吗的?该死的鱼缸!”杜文姜恼火地嚷道。他辛苦调查得来的结论,几乎在一瞬间就被这个朱建良抢去了风头。

可是接下来,朱建良警员说出了更加令人心塞的事实:“罗警官,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据那两个营业员称,在艾米进入配楼的那间屋子后,一直到你和杜警员带着人进入,这中间并没有任何人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

“那是当然,凶手是在我们进入之后才逃离的。”杜文姜振振有词地说道。

“可是,小文,我们进入那间屋子的时候,屋里面除了死者,根本没有第二个人。”罗半夏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好长一段时间,办公室内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艾米是一个人在那间密室里面咯?”杜文姜听到自己做出了连自己都不愿接受的结论。

重返现场

屋子里很黑,没有开灯。罗半夏静静地坐在公寓的沙发上,思索着白天发生的案件。女性连续失踪事件、认为自己变成了美人鱼的死者、密室中的爆炸案……所有这些看似杂乱的拼图,似乎缺少了最关键的那一块。

究竟是什么呢?罗半夏隐隐地感觉那块拼图曾经在她的面前出现过,只是稍纵即逝,被她无意中错过了。她闭起眼睛,把白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包括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突然,回放着的大脑录像带闪过了一个画面,罗半夏的心脏提了起来,回过头去反复地播放那段画面,直到那个人说的那句话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

“记得圣诞节的时候,杰森还在百货大楼的庆典活动上当众向艾米求婚呢。”人力资源部经理凯文这样说道。

“圣诞节……百货大楼的庆典……”罗半夏喃喃道。那会不会是川圣百货大楼的庆典?黑暗中她的瞳孔闪出透亮的光,莫非这一连串女性失踪事件跟NAA有关?然后,她又想起了高珊妮从顾佳清那里拿到的那份文件——说不定就是女性失踪案件的资料。

她悄悄地站起身来,走进厨房,在通往茂威汀屋子的门上听了听。里面似乎没有什么动静,茂威汀外出还没有回来。这个男人整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苟且的事情。罗半夏寻思道,高珊妮拿到的那份文件会不会已经交给了茂威汀?那么,说不定那份文件现在就在茂威汀的房间里。

做贼的念头一旦兴起,就很难打消掉——它既蕴含着偷窃成功后可能得到巨大成果的诱惑,也让人在违背道德的恐惧中体验到一种莫名的兴奋感。罗半夏悄悄打开了通往茂威汀屋子的那扇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之前,她虽然也经常到他的客厅里聊天、讨论案情,但进入他的卧室却只是第二次。上一次是她跟汤川和茂威汀一起喝酒喝断片了,然后醒来发现自己穿着男人的衬衣,躺在茂威汀卧室的床上。她使劲在自己的眼前挥了挥手,把那些奇怪的念头打消掉,然后专心地在他卧室里寻找起来。

他的卧室陈设非常简单,一张双人床,一张写字台和一个书柜。里面装饰也简朴得好像没有人住在这里一样,连一件摆设、一张照片都没有。罗半夏来到写字台前,拉开了抽屉。果然那份文件正安静地躺在里面,她连忙拿出来翻看,得到的信息正如她所预料的一般。

包括艾米在内,所有失踪的女性都曾经在圣诞节那天晚上到川圣百货大楼游玩过。也就是说,她们很可能都跟罗半夏一样,因为试用了门口派发的香水,被下了NAA开发的那种叫作Sprit的致幻剂。那么,果然是NAA把这些女性都抓走了?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擅闯民宅,是在找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酷的声音,让整个屋里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罗半夏恐慌地转过身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又紧张又害怕地说:“你,你怎么回来了?”

茂威汀慢慢地走到她跟前,俯下身来,一双迷人的眼睛像剑一样地贯穿了她:“我有没有说过,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

他的脸近在咫尺,身体也几乎靠在她的身上,让她不得不向后仰着身体躲避。

“我是警察,我有权知道任何可能涉及犯罪的事情。”罗半夏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害羞,竟然浑身发抖。

茂威汀双手按住写字台,把她圈禁在自己的怀抱里,望着她的眼睛,说:“不要调查我的事,你会后悔的。”

这一刻,罗半夏决定豁出去了,鼓起勇气吼道:“就算是你……如果曾经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我也一定会亲手把你绳之以法的。”

茂威汀眼睛眯了起来,神情有些愠怒。然后,他侧过头,缓缓地顺着她的脖子往下。就在罗半夏以为要被他咬断脖子的时候,他低声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说完这句话后,他离开了她的身体,走到不远处的床边坐下,说:“到底在查什么事?”

罗半夏瞬间松了口气,连忙调整心情,把发生在DunPeal公司的美人鱼案件向他叙述了一遍,然后说:“这个死者艾米就在你这份文件的名单里,她失踪又回来后,就妄想自己是一条美人鱼。你说,这是不是因为Sprit药物的作用?NAA抓走这些女性,究竟是想做什么?”

“NAA没有抓走她们。”茂威汀冷冷地说道,“如果是他们干的,还会给我这份名单,让我去调查吗?”

“啊?”罗半夏大脑中的思绪一下子堵塞了,“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去现场看一下。”茂威汀说着站起身,快速地行动起来。

深夜的DunPeal总部大楼,除了值班的保安,几乎没有什么人了。罗半夏带茂威汀来到安装了水族墙的那个配楼里面。虽然经过一定的清理,但现场还是有些凌乱——水族墙靠近屋内的玻璃碎裂了,只剩破碎的下半边。

罗半夏望着水族箱里还剩下一半的水,那里面竟然还有几条小鱼在游泳。上午,当他们冲进这间屋子的时候,除了被炸药炸飞的尸块,并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人。而且,这间屋子一目了然,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不,等一下。罗半夏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倒扣的荷花鱼缸上面。朱建良不是说,艾米用小推车把这个鱼缸推进来的吗?

“凶手当时会不会藏在这个鱼缸下面?”罗半夏突然问道。

茂威汀的目光瞥过来,淡淡地说:“你可以试一下。”

“啊?”罗半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推进了鱼缸里面。可是,这个荷花形状的鱼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罗半夏躲进去后,整个鱼缸就凌空离地了。

“那凶手到底是怎么躲过我们的眼睛,从这间密室里逃走的呢?”罗半夏从鱼缸里爬出来,郁闷地说道。

茂威汀走到水族箱的旁边,低头看了看,说:“这个水是从哪里来的?这个箱底下面通往哪里?”

“你的意思是……这下面可能有密道?”罗半夏猜测道。

话刚落音,茂威汀已经纵身一跃,跳进了水族箱里面。

“喂,等我一下。”罗半夏心里一着急,也手忙脚乱地跟着跳了进去。可是,她的游泳成绩才刚刚及格,在水里如果没有泳镜就睁不开眼,再加上有小鱼在旁边钻来钻去,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猛呛了几口水之后,昏沉地失去了知觉。

逃脱之术

当罗半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茂威汀正按着她的小腹,在努力地帮她把喝下去的水压出来。她又猛呛了几下后,说:“好了,好了。你也不提醒一声,就这样跳进了水族箱里,害得我……”

茂威汀嘴角掠过一抹极淡却极好看的笑,说:“我有让你跟着跳吗?”

“哇,这是什么情况?”门口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卢杏儿瞪圆了双眼望着屋内这容易引人遐思的一幕,“你们俩怎么都湿了?”

罗半夏连忙从地上坐起来,尴尬地挠了挠头,说:“发生了一点意外。”

“杏儿,你来了。”茂威汀站起来往卢杏儿那边走去,“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卢杏儿歪了下脑袋,笑着说:“以后可不许背着我跟小夏独处,我会嫉妒的。给你,这是玻璃碎片的分析报告。”

茂威汀接过卢杏儿递过来的文件,仔细地阅读起来。卢杏儿在一边向他解释道:“我原来一直以为,水族墙的碎裂是爆炸的余波造成的。直到你提醒我再检测一下玻璃上面的痕迹,我才发现很可能水族墙的内侧玻璃上面也被安装了炸药。”

“什么?水族墙的玻璃上?”罗半夏皱起了眉头,“也就是说,凶手安装了两个炸药,一个炸死了艾米,另一个炸裂了玻璃?”

“这是显而易见的推论。”茂威汀淡然地说道,“你看,艾米的躯干虽然被炸得四分五裂,但爆炸的核心区域就在屋中央。而这个荷花鱼缸离爆炸区域的距离明显要比水族墙更近,如果是爆炸余波的话,为什么这个鱼缸却没有事呢?”

“对。可惜因为水族墙里面的水把炸弹的碎片冲得到处都是,导致我一开始根本没想到水族墙的玻璃壁上也有一个炸弹。”卢杏儿有些惭愧地说道。

“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设置两个炸弹?为什么非要炸裂水族墙的玻璃不可呢?”罗半夏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早,几乎一宿没合眼的罗半夏把案件相关人士都叫到了案发现场的水族墙配楼里面。除了警方的人和茂威汀之外,到场的还有DunPeal的董事长杜可伟、艾米的男友杰森、人力资源部经理凯文和职员丽萨以及水族墙的管理员张祥顺。

“小夏,到底有什么事啊?不是说案发时只有死者艾米一个人在这间密闭的屋子里吗?”杜文姜疑惑地问道,“除了自杀,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不,小文,如果那样考虑,就落入了凶手的圈套。”罗半夏神情肃然地说,“试想,如果艾米真的要自杀的话,她为什么要选择爆炸这种方式?从自杀的统计学上看,女性自杀一般使用服药、烧炭等温和的方式居多,跳楼的次之,爆炸这种方式即便在整个人群中都是很罕见的;第二,昨晚我刚刚获悉,在这起案件中有两个炸弹,其中之一绑在死者艾米的身上,而另一个则安装在水族墙的内侧玻璃上。换句话说,安装炸药者有意要让水族墙破裂并发生水灾。这显然不在自杀者的合理行为范围之内。”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真正的凶手走进这间屋子,把炸药绑在艾米的身上,实施了谋杀?”凯文领悟道。

“是的。凶手进入这间屋子的时机只可能有两个,一个是在艾米进入屋子之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公司员工上班之前——在不被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躲进屋子;而另一个则是跟随艾米一起,躲藏在艾米推着的那个鱼缸里面进入。”

“鱼缸?”

罗半夏再次点点头,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那个荷叶形状的鱼缸上面:“对,由于艾米推着这个鱼缸进来的时候,上面还盖了一层油布,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凶手当时就躲藏在里面。”

“可是,凶手究竟在哪儿呢?我们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门是上锁的,钥匙在艾米的外衣口袋里……”杜文姜仍是不信服。

“是啊!罗警官,而且艾米进入这间屋子之后,就没有人从里面出来过。”朱建良警员也在一旁附和道。

“没错,这些都是事实。但这并不足以让你们得出艾米是自杀的结论,充其量只能表明,凶手跟随艾米一起进入这间屋子后,就没有出去过。”罗半夏仍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你的意思是,凶手杀完人之后一直躲在这间屋子里?”杜文姜狐疑地问道,“小夏,你自己说过,这屋子里面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罗半夏摆了摆手,笑道:“所以我才让你们注意这个鱼缸,它就是整个诡计的关键所在。大家注意一下,它是被倒扣着放在地上的,为什么要以这种姿势摆放呢?”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都没有反应过来。茂威汀在角落里望着这个女人侃侃而谈,眼角闪过狡黠的锐利。

“我越听越糊涂了。”杜可伟不客气地说道,“这个鱼缸原本是放在公司走廊上的摆设,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啊?”

“杜伯伯,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了。很显然,凶手把鱼缸倒置的目的就是便于躲藏在里面。”罗半夏得意地揭示了真相。

“可是小夏,这个鱼缸根本装不下一个人啊。如果有人躲在下面的话,一眼就看出来了嘛!”卢杏儿忍不住发话道。

罗半夏脸上的笑意越发得意,这个问题简直正中她的下怀:“没错,这就是诡计最巧妙的地方。所谓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要隐藏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挤进人群里面。为什么凶手非要使用炸药呢?为什么非要把炸药绑在死者的身上,把尸体炸碎呢?因为凶手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自己假扮成尸体的残肢,混杂在尸体的碎片里面。”

“残肢?”

“对呀。你们看这个鱼缸虽然不大,但如果只有上半身躲进去的话,是完全装得下的。”罗半夏继续说道,“这时候,凶手就要冒一个风险,把下半身的两条腿露在鱼缸的外面,乍看之下人们会以为那是尸体的残肢。因为时间很短,现场又很混乱,被发现的风险很小。”

罗半夏的话为大家描绘了一幅奇异的景象,凶手把自己伪装成尸体的一部分,躲在鱼缸之下等待逃脱之机。

“然后,凶手还为自己设计了最后的逃脱方法——让水族墙炸裂。汹涌奔出的大水一下子就把现场搅乱了,被水迷糊了眼睛的人们根本无暇去顾及周围发生的事情。”罗半夏做了个手势,“因此,凶手趁机从鱼缸下面逃出来,混在人群之中逃脱了。”

杜文姜附和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么,这个凶手究竟是谁啊?”“是布兰妮吗?”凯文小声猜测道。

罗半夏环顾了一圈,神秘地说:“不,布兰妮恐怕只是凶手预设好的替罪羊。因为在几天前,布兰妮就请假了,而她周边的邻居都说她没有出现过,几乎相当于是失踪了。在这个案件中,一直有一名隐形的凶手,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布下了杀人诡计。大家想一想,艾米为什么要用手推车推着凶手进入案发现场?这显然是不合逻辑的事情。所以,或许我们应该反向思维,当时推车的人其实是凶手,而装在鱼缸里昏迷的才是艾米。”

“啊?你是说凶手将艾米打昏之后,放进鱼缸里吗?”杰森的情绪几乎要崩溃了,“究竟是谁这么残忍?”

罗半夏略一沉吟,说:“这个人跟艾米身材相仿,也是一头黑色短发;这个人故意把我们的视线引向布兰妮,这个人或许也爱慕着杰森——丽萨,凶手就是你吧?”

被点名的丽萨瞪大了眼睛,极度吃惊地说:“怎么会牵扯到我身上?简直是胡说八道……”

罗半夏嘴角微微一蜷,镇定地说道:“我在你的办公桌上看到过一个杯子,上面印着Forever Love JS。我想,那应该是永远爱着杰森的意思吧。”

丽萨一脸愤恨的表情,说:“JS是我男朋友名字的缩写好吗?他叫靳思。”

“罗警官,我想说一句话。”杰森小声地在背后说道,“艾米当时确实在水族墙里面表演过,我跟很多同事一起都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如果是丽萨把她打晕了的话,又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那个……小夏,我也有一句话想说。”卢杏儿想起昨晚她跟茂威汀的风流韵事,决定再补上一刀,“伪装成尸体残肢这种方法太异想天开了,况且尸体的身上可是穿着美人鱼戏服的,下半身露出来的应该是鱼尾巴,而不是两条腿哦!就算凶手也准备了相同的服装,但要在短短时间内脱掉美人鱼戏服再逃走,技术难度相当大啊!”

机场追凶

罗半夏心烦意乱地开着车,对身边的茂威汀说道:“怎么办?现在还来得及吗?”

男人的脸色倒是很淡定,眼神邪魅地说:“追着试试看呗。”

两天前,罗半夏在DunPeal总部的推理被众人一一辩驳回之后,她一度变得十分消沉,几乎要放弃对这个案件的调查了。可就在今天早上,茂威汀突然闯进她的卧室,盯着还在睡觉的她说:“听说,那个杰森今天早上的飞机去澳大利亚。”

“那又怎么样?”罗半夏有种被人侵犯了领地的恼火。

“我估计,他这次逃脱之后,你们就再也不可能找到案件的真相了。”茂威汀嘴角一勾,露出又坏又迷人的微笑。

于是,罗半夏开着警车,带上茂威汀火速往机场追去。两人在候机大厅一路狂奔,四处碰壁之后,终于在VIP候机室找到了准备登机的杰森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站住,杰森,布兰妮!你们别想跑了!”罗半夏气喘吁吁地喊道。

杰森的嘴角露出奇怪的笑,说:“警官,怎么了?两个合法公民通过合法的渠道出国,有什么问题吗?”

罗半夏被他一句话噎得憋住了气,转头怒瞪了茂威汀一眼,说:“让他跟你们说。”

茂威汀若无其事地上前一步,笑容可掬地说:“杰森,布了一手好棋啊!从哪儿说起呢?就从变身美人鱼的故事说起吧。”

杰森的脸色凝重,气息有些不稳。而旁边那个戴着帽子和太阳镜的金发美女更是往他身后躲了躲。

“艾米失踪了一段时间后又回来,认为自己是一条美人鱼,还穿上了戏服每天在水族墙里面进行游泳表演。这看似荒诞的剧情,却为凶手的计划埋下了最好的伏笔。”茂威汀娓娓道来,“不,或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这剧情本身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杀死艾米的计划吗?”罗半夏问道。

茂威汀点了点头,说:“这个小姑娘之前的推理其实已经很接近真相,只不过她没有看穿隐藏在背后的动机,所以才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案件的疑点仍然是那几个:第一,艾米为什么要扮演成美人鱼?第二,凶手为什么要使用爆炸的方式杀人?第三,凶手为什么要爆破两次?”

“使用爆炸不就是为了让凶手有时间逃走吗?”罗半夏疑惑道,“我还是想不明白,我的推理为什么就不成立。”

“因为你误解了杀人手法的真正动机。爆炸除了让尸体四分五裂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作用。”茂威汀转过头,眼底是粼粼波光,“爆炸会让尸体面目全非,从而无法辨认其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难道说……”罗半夏的目光落到了那个金发美女身上。

“呵呵,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位站在杰森身边的金发美女应该就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茂威汀饶有兴趣地盯着杰森惨白的面容,“她的名字叫作艾米。”

“艾米?怎么可能?艾米明明已经……”罗半夏瞪大了眼睛,上前抓掉了那女子的墨镜。突兀的事实赫然映入眼帘,这张脸孔可不就是那天在水族墙里恣意畅游的美人鱼吗?“怎么会这样?”

“这是简单的先入为主。你们先是在水族墙里看到了艾米的脸,然后又在那间屋子里看到了被炸毁的尸体——由于时间间隔极短,而且尸体又穿了美人鱼的戏服,所以大家都自然而然地认为死者就是艾米。”茂威汀继续说道,“但事实上,案发前是艾米用手推车将一个大鱼缸搬进了配楼里面,我想当时盖在油布下面的才是真正的死者——布兰妮吧。”

“艾米和布兰妮进行了身份的互换!”罗半夏再次感到震惊,“难怪布兰妮前几天就失踪了,是被他们给囚禁起来了,对吗?”

茂威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整个计划就是要利用美人鱼的外形,来混淆两个人的身份,让布兰妮代替艾米死去。所以,艾米一回来就开始扮演精神失常,说自己是一条美人鱼,而杰森也反复强调艾米有自杀的动机……这样等到艾米假装被炸死的时候,就没有人怀疑死去的人不是艾米了。”

“但……还是不对啊!如果说死掉的人是布兰妮的话,那么当时艾米又在哪里?她推车进入那间屋子之后,就没有再出去啊!”罗半夏问道。这才是案件的核心所在,要揭开案件真相,就必须弄明白凶手如何从密室逃脱。

这时,茂威汀搂过她的腰,亲热地说:“这事还得好好感谢你呢,小姑娘。你不是已经指出,凶手没有逃脱的机会,她必然还躲藏在那间屋子里面吗?”

“除了那个鱼缸……那屋子里没有其他可躲藏的地方了。”罗半夏试图从他箍紧的手里挣脱出来。

“不,还有一个地方。”茂威汀微微一笑,说,“就是那个水族墙里面。”

“呵呵,水族墙完全是一目了然的,哪里能够躲藏?”这时,杰森终于忍不住反驳道。

茂威汀摊了摊手,说:“因为这个水族墙的内侧是一间屋子,为了让屋子里面的情景不被外面的观赏者看到,一般来说水族墙内侧的那块玻璃都会使用单面玻璃。也就是说,大厅的观赏者看水族墙时,只能看到水箱里面的鱼儿在游动,而水箱内侧屋内的情形却被反射了回去。而管理员在屋内时,却能够看到水箱里面的情形,以便于及时观察、掌握内部鱼儿和水底生物的情况。”

“可是那样的话,凶手即便躲在水族墙里也会被我们看到啊!”罗半夏仍是不解。

“很简单。因为凶手另外又使用了两块小的单面玻璃。他将这两块玻璃交叠成锐角,与水族箱侧面的墙壁形成一个封闭的三角形,将自己隐藏在其中。”茂威汀说,“这样无论是从外面还是里面,都看不到凶手这个人了。”

“原来如此。凶手在可视的空间内制造了一个不可视的内部环境!”罗半夏终于恍然大悟,“难怪凶手最后要把玻璃炸裂,那是为了彻底地毁灭作案工具!”

“没错。把水族墙的内侧玻璃炸裂是他们计划的最后一步,既可以销毁掉这几块单面玻璃,又能够让凶手趁乱从水族墙里逃出来。”茂威汀说道,“正如你之前所说,当大水从水族墙里喷涌而出时,那一个瞬间,现场的人们都是无暇注意到周围环境的。”

“嗯,看来我的推理还是靠点谱了。”罗半夏心里感觉喜滋滋的,好像小学生得到了老师表扬一样,“所以,杜文姜之前在监控录像中见到的那个穿黑色皮夹克、戴黑色鸭舌帽的人就是趁乱逃走的艾米了。”

“没错。当时她故意在鸭舌帽下面露出金色卷发,目的还是嫁祸给布兰妮。”茂威汀的目光如炬地望向那个金发美女。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跟杰森没有关系。你们把我抓走吧!”这时,艾米脱掉了头上的金色发套,站出来承担了罪责。

“杰森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他为了你,不惜跟布兰妮逢场作戏,骗她向公司请假,目的就是把警方的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吧?”茂威汀摇头道,“可怜的布兰妮,不仅被你们当成了替死鬼,还要成为杀死自己的嫌疑犯,这是造了什么孽?”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替换两个女人的身份?为什么要让布兰妮替艾米去死呢?”罗半夏觉得还有更大的真相尚未解开。

“为了摆脱那群恶魔。”杰森的目光中充满了憎恨,“他们要让艾米做实验体,这一辈子都要成为他们的附庸。只有艾米死了,他们才会死心,才会放过我们。”

“他们?是之前把艾米抓走的人吗?”罗半夏高声叫道,“他们究竟是谁?快告诉我!”

就在这时,茂威汀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一把拉过罗半夏,将她按倒在地。

“嗖——嗖——”两声很轻的枪响之后,眼前的这对情侣应声倒地。

罗半夏抬起头,望着从他们身上延淌出来的鲜血,几乎要将自己的牙齿咬碎。

尾声

罗半夏把杰森和艾米的尸体送回警局后,发现茂威汀不见了踪影。她快步地往外走去,终于在街角的转弯处,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男人。

“喂,话还没说完呢。”罗半夏喊道。

茂威汀驻足,面容又变得冷冷的:“什么事?”

“把艾米和其他女性抓走的,真的不是NAA吗?”罗半夏问道。

茂威汀冷哼了一声,说:“同样的问题,不要问第二遍。”

“那么,究竟是谁呢?是那个叫作GungNail的组织吗?他们抓这些被下药的女性究竟要做什么?”罗半夏说,“这两个组织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茂威汀仰起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说:“这些问题,你更应该去问问那个邓中林,他不是说GungNail策划了一个代号为Mission的计划,还有一个联络人叫作鲍威尔吗?”

“自从圣诞节之后,那条线索就彻底断了。邓中林还发作了癫痫病,一直都无法进行侦讯。”罗半夏郁闷地说道。

茂威汀回过头看着她,说:“你为什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感兴趣?事实上,案子都已经解决了,这些组织在做什么不关你们警察的事吧?”

“因为这是我父亲的案子,他当年就是调查跟NAA有关的事情才牺牲的。”罗半夏目光坚毅地说道,“我要帮他查明真相。”

茂威汀的眼中滑过一丝黯然,说:“只怕你未必能够如愿。”

“你呢?为什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感兴趣?”罗半夏突然反问道。

“我想知道跟自己有关的一些事。”他的声音难得地诚恳,让人不禁怦然心动。

罗半夏觉得如果不趁现在把话问清楚的话,或许就永远都没机会了。“我想问一个问题。你……杀过人吗?”

“杀过不止一个。”茂威汀目光冷峻地看着她,反问道,“你们警察不是也杀人吗?”

“那不同。”罗半夏的声音颤抖着,心像掉进了一个深谷,不断地下坠。

“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为了一群人的利益,去剥夺另外一群人的生命。”

“不,茂威汀,不是这样的。”罗半夏在心底默默地说,“这个世界上,有正义存在。而你代表的却是非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