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秋千谜案

市内新开业的川圣百货大楼。

顶层的办公室暂时还没有被租出去,空空荡荡,带着粗糙的装修气味。在最顶头处有一个男卫生间,七拐八绕才能找到,平时除了清洁工,鲜有人会来这里。这日,却有两名男子一言不发地站在小便池旁,装模作样地提着裤子。其中,那个矮个子的男人语气有些急躁:“哥们最近出了点儿事,好几伙人都在逮我……你还偏偏在这种时候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调查GungNail[1] 背景的事,到现在还没有眉目……”面色冷峻的男子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个案子不是那位美女警察在查吗?”汤川的脸上浮起一层暧昧的笑。

茂威汀眼神凌厉地一瞥,冷声道:“她?太嫩了……我知道你前一段时间接触过Gung Nail的高层……”

“呵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汤川诡谲地一笑,“别提了!就为这事,差点儿砸了我的饭碗。他们的人好像已经有所察觉,我奉劝你还是别蹚这趟浑水了。这跟你要查的,似乎并不是一回事啊!”

“NAA感兴趣的,自然就是我感兴趣的。”茂威汀嘴角露出一抹狡黠,“他们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这其中必有关联。快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呵,真拿你没办法。”汤川把眉头一扬,“你还记不记得管文军?”

“管文军?就是在×大附属三院多次动脑外科手术,又在手术台上失踪的那个男人?”茂威汀眯起眼睛,“他不是正在被通缉吗?你有他的消息?他人在哪里?还活着吗?”

汤川轻声笑道:“别做让人讨厌的问题少年,好吗?”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照片。

茂威汀凝神望去,只见照片中是一个40多岁的男子,精干的板寸头,锐利的眼神,一看就是白领精英阶层。

汤川在一旁低声说道:“这个男人叫邓中林,是GungNail的执行副总裁,跟失踪的财务总监管文军关系十分密切。在管文军失踪之后,他曾经去过管居住的公寓,离开时还带走了某份资料。”

茂威汀吃惊地望着他,转而露出凶狠的目光:“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嘿,我只是个情报贩子,可不是你的手下。”汤川轻慢地望着他,“你可以买我的情报,别人也可以截下我的情报……”

“呵。”茂威汀冷笑一声,额头露出青色的血管,隐隐的怒火一触即发。

“呃,别生气嘛。我现在卖一个特别的情报给你,还不行吗?”汤川知道惹恼了眼前的男子,绝无好下场,连忙告饶道,“据说,这个周末,邓中林会出现在一个私人会所,见一个重要的人物。说不定那儿会有管文军的踪迹……”

“哪个会所?”

“好像是叫作醉天使。”汤川眨巴了两下眼睛。

“知道了。”茂威汀转过身,神情漠然地往外走去,“钱会打到你的卡上。”

“喂,等一下。”汤川叫道,“还有个特别提示呢。”

“什么?”茂威汀驻足。

汤川再次诡谲地一笑,说:“那儿是私人会所,最好带上你的同居密友,这样不容易引人怀疑。当然了,裙子的长度肯定是越短越好咯。”

空中秋千的谋杀

罗半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胁迫出现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场合。富丽堂皇的私人会所,形形色色衣着华丽光鲜的人,眼花缭乱的舞台布景,每一样都高档精致,每一样都与勇猛干练的女警官格格不入。

她坐在观众席的后排,情不自禁地收拢白皙裸露的双腿,把挽在冷面男身上的手臂撤开,低声抱怨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可是为了管文军的下落才跟你来的!别唬弄我!”

茂威汀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排一个穿得西装革履的男人,嘴角卷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好好看演出。”

——什么破演出?罗半夏将目光再次投向面前的舞台。上面一个小丑正在表演“踢碗”的杂耍,逗得台下观众哈哈大笑。这些衣着华美的有钱人,内心究竟要空虚到什么地步,才会在大好的周末来这种小剧场看一场不伦不类的杂技表演?

“半夏?果然是你。”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吴卓那张新闻记者特有的脸跃然呈现在女警官的眼前,“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吴卓注意到坐在罗半夏身边的男人,眉毛一蹙,问道:“半夏,你们俩……在一起了?”

“啊?别误会!”罗半夏忙与冷面男拉开距离,吐了下舌头道,“我是来找线索的。你呢?怎么会在这儿?”

“呵呵,我来替同事跑一趟,采访那个眼下风头正劲的女杂技演员柳慧。”吴卓说道,“对了,你刚才说线索?又有大案子吗?”

——专跑刑事案件的吴卓对于这类话题的嗅觉简直比猎狗还要敏锐。罗半夏心里感叹,却不动声色地说:“呃,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暂时不便透露。”

“呀!半夏,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吴卓故意板起脸,“咱们合作过多少回了,我也替你们警方发过很多正面宣传的稿子。你还不信任我吗?先透露一点,我绝对不说出去。”

罗半夏知道,对吴卓“透露一点”,必然会在第二天的报纸上看到“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一大篇。她无意跟他掰扯,连忙转移话题道:“哎,你刚才说那个很有名的女演员柳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柳慧?”吴卓的兴奋点立刻被转移了,“她前一段时间刚得了两项国际大奖,几乎所有的地方卫视都在邀请她去演出。她的空中秋千杂技美轮美奂,恍若天仙。待会儿你一定要好好看一看。”

“这么有名的人物,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演出?”罗半夏又抛出了一个入门级的问题。

吴卓的表情已经无法仅仅用鄙夷来形容了:“你这警察当得也太潦草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个‘醉天使’会所是全城最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出入的场所吗?这里实行会员制,入会门槛是资产2000万。咦?对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呃……我们嘛……”罗半夏给茂威汀使了个眼色。她可不想当着吴卓的面,说出她堂堂一个刑侦队副队长穿着超短裙狼狈地从会所的墙壁爬进来的事实。

“朋友介绍的。”罗半夏最后只得撒个小谎。

茂威汀全神贯注地在看舞台上的演出,对他们俩的搭讪置之不理。

“哦。”吴卓显然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继续说道,“所以说,能来这里演出的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这儿的一场演出,拿到的出场费可远远高于任何一家卫视。而且,还有机会认识社会名流,说不定因此而邂逅富豪,嫁入豪门……”

罗半夏一听这类八卦消息,就觉得脑袋发蒙。这时,小剧场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鼓掌声,排山倒海,气势如虹。

“来了,来了。柳慧的空中秋千开始了。她跟‘醉天使’签了半年的合约,但每个星期只演出一场哦。”吴卓低声说,“这机会弥足珍贵啊!”

罗半夏抬眼往舞台上望去,只见刚才五彩绚烂的灯光已经转换成了清冷幽兰的色调。在舞台的两边各搭了一部足足有5米高的钢制阶梯,那是演员上下场的台阶。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的两副秋千,此时已经各自搁在一边的台阶上。

《倩女幽魂》的音乐响起,一袭白衣的女演员如仙子般自左侧的台阶上飞出,乘着秋千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旋转,倒挂,翻滚……杂技演员在秋千上做出各种令人赞叹的动作,征服了底下的观众。

“怎么样?名不虚传吧?”吴卓津津乐道地评论道,“柳慧的杂技,融合了力量、柔美和神韵,让人在欣赏高难度动作的同时,体会到一种濒临险境之美。”

罗半夏白了他一眼,觉得吴卓的评论有点儿言之过头了。虽然柳慧的演出十分精到,却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至少,连她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演员有些神不守舍、力不从心呢。

一曲终了,柳慧退回到左侧的台阶。观众席爆发出强烈的掌声。不一会儿,场内又响起《乘着歌声的翅膀》,另一侧台阶上也荡下来一人。这是一名男子,身穿白色紧身衣,包裹出健壮的体格。他的表演是充满力量感的,在空中激荡、翻滚,像一只翱翔的雄鹰,也赢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

“这是柳慧的搭档,叫作彭凯。据说,他们俩是一对。不过,前不久柳慧在一次电视采访中否认了此事。”吴卓皱了皱眉。

“你知道得还真多。”罗半夏对吴卓这股热心八卦的劲头不予置评。

彭凯的演出结束后,场内的灯光变了。背景的深蓝色幕布上闪耀起如星星般的亮光,整个舞台显得更加幽暗神秘。

“来了,来了。下面可是最精彩的《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双人空中秋千!”吴卓跟报幕员似的在一旁嘀咕。

只见柳慧双腿倒挂在秋千上,从左侧的台阶飞荡而出。另一边,彭凯如流星般划向她。两人在空中交汇之际,彭凯纵身一跃,跳到了柳慧的秋千之上。两人一上一下,如连体一般,在空中恣意旋转。之后,彭凯在秋千上做出了好几个高难度的倒立和翻身。当音乐进行到高潮之际,彭凯突然翻身跃下,而倒挂在空中的柳慧正好拉住他的双手,两人再次连成一体,在空中如神仙眷侣一般飞舞起来。

“嗬,真美!”看到这里,罗半夏终于发出了轻声的赞叹,目光不自觉地向身边那个阴郁的男人投去。茂威汀转脸望了她一眼。虽然仍是那么无情而又犀利的目光,却让女警官莫名地脸红了。

就在这时,彭凯跳回到自己的秋千上,而柳慧则往左侧的台阶荡去。可是,就在柳慧即将到达台阶的时候,她的身体突然奇怪地颤动了一下,双腿没有钩住秋千,居然直勾勾地从空中掉落下来。

场内顿时响起一片尖叫声,人们一下子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刚得了国际大奖的杂技女演员,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杂技团的工作人员纷纷往舞台上跑去。其中有一名男子,身材高大,西装革履,像疯了似的冲在最前面。

“慧慧,慧慧!”他不顾一切地冲上舞台,终于在台阶背后的幕布下面找到了摔落的柳慧。

“怎么样?没事吧?”杂技团的管事王宏也赶到了,急切地问道。

男子把柳慧抱在怀里,四处看看她有没有受伤。虽然从高处落下,但杂技演员的柔韧性好,可能不会伤得太重。

“还好,还好。”王宏看到柳慧身上没什么外伤,自我安慰道,“不过,怎么昏迷了?”

男子的表情变得有些异样,抱着柳慧的右手颤颤巍巍地从她身下抽出——那上面竟然是一大摊血。随之,他把柳慧的身体拉起来,露出了整个后背。

“啊!啊……”王宏如惊弓之鸟般尖叫起来,围上来的工作人员也一个个吓得面如土灰。

只见柳慧的后背上插着一把尖刀,鲜血从伤口涌出来,浸湿了那条白色的纱裙。

同演之人

一场意外事故瞬间升级为谋杀命案。罗半夏在抱怨“瘟神”茂威汀的同时,火速调集了警队的精兵强将赶到现场。杜文姜和朱建良被派去盘查当晚在“醉天使”观看演出的所有观众。而鉴证科的美女卢杏儿则在钢制阶梯和舞台上跑来跑去,像“猎狗”一般地搜查着证据。

法医张成龙完成了初步尸检,走到罗半夏面前,慢条斯理地说道:“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被一把尖锐的小刀刺中后背,扎穿了心脏,失血过多而亡。据说,死者是从空中落下,或许是舞台上有软垫的缘故,身上并没有严重的摔伤,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和瘀伤。唉,只是不知道那把刀是什么时候刺入她后背的……”

罗半夏望向那对依然悬吊在空中的秋千,感到案情相当棘手。她从刚才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凶手究竟是什么时候下手的?前一刻,柳慧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杂技表演,后一刻就因失误摔落到舞台的软垫上,背上还被扎了一把尖刀。难道,柳慧是因为被人刺中后背才从秋千上跌落的吗?如此说来,与她一同表演双人秋千的男搭档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了。可是,真的会有人在杂技表演的中途进行谋杀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杜文姜已经把彭凯拉过来问话了。

“小夏,此人就是跟死者柳慧一同表演空中秋千的杂技演员彭凯。”杜文姜介绍道,“他可以说是最后接近柳慧之人了。”

“我知道。”罗半夏点点头,目光轻轻落在那张年轻骄傲的脸上。彭凯长得五官端正,鼻梁高挺,两道剑眉显得十分英武。此刻,他的眼睛低垂着,嘴角露出倔强的弧度。

“彭凯,你能再跟我们描述一遍案发当时的情形吗?”罗半夏问道,“你离柳慧最近,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从秋千上跌落?”

彭凯微微抬起头,语气中有着难掩的哀伤:“不知道,我跟她一起表演的时候还好好的,她从没出过这样的差错……”

“也就是说,那把刀并不是你插进她后背的咯?”杜文姜在一旁带点儿挑衅地问道。

“怎么可能?”彭凯怒道,“警官,难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柳慧吗?别忘了,当时我也在进行杂技表演。恐怕这世上最高明的杂技演员也不敢在空中表演的时候杀人吧?”

“可是,人们都传你跟柳慧的关系不一般。”杜文姜说道,“你们合作表演杂技已经有七八年了,中间也曾经多次传出绯闻。但是,柳慧却从来都不承认你们的关系。据说,最近柳慧还搭上了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就是刚才那个嚷嚷着冲上舞台的……”

“你什么意思?”彭凯双目瞪圆。

杜文姜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或许是一桩情杀。你不甘心就这样被甩,所以动了杀机。”

“哈哈哈!”彭凯拍手笑道,“想象力真丰富。不过,可惜了。我想,刚才这位坐在台下看演出的女警官应该很清楚,杂技表演中,我的每一个动作都明明白白地暴露于几十双眼睛之下,根本不可能有动手的机会。你那套嫉妒杀人的说法,实在荒谬至极。”

“那个……”罗半夏觉得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刚才说,柳慧从没出过这样的差错。为什么这一次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据我所知,这应该是杂技演员最基本的功夫吧?”

彭凯的眼珠来回转动了几下,说:“也许,她有点心儿不在焉吧。刚刚拿了大奖,难免心浮气躁,没有认真对待这些小演出。”

当时看演出的时候,确实觉得柳慧有些神不守舍。但彭凯的这个回答却显得过于搪塞,不像是在说实话。罗半夏在心里默默地判断道。

“最近这段时间,特别是今天表演之前,柳慧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罗半夏不甘心地继续问道。

“我没觉得……”彭凯低着头,显然不希望继续这个话题。

杜文姜继续追问道:“那么,关于刚才冲上舞台的那个中年男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彭凯愣了一下神,说:“这事,你们最好去问当事人吧。我跟他不熟……”

“你们今天的表演,就是拿到国际大奖的那个节目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不用回头,罗半夏也知道这声音只可能属于那个像冬日黄昏一样阴郁的男人。

彭凯略带疑惑地望着茂威汀,说:“是啊。我们的得奖节目就是双人空中秋千。但因为柳慧的演出特别富有感染力,她还单独得到了最佳杂技女演员的大奖。”

“获奖节目的表演内容跟刚才完全一致吗?”茂威汀又问。

“那当然不可能完全一样了。这儿是小剧场,很多表演环节都省略了。”彭凯说着,不自然地笑了笑。

“怎么样?小夏,你觉得他可疑吗?”待彭凯走后,杜文姜迫不及待地问道。

罗半夏不经意地望了茂威汀一眼,说:“从动机上看,他确实是不能排除的嫌疑人。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说,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做出杀人的动作,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我在看演出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或许是用了什么机关呢?让他可以不借助于自己的双手,便能将小刀刺入柳慧后背……”杜文姜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又开始泛滥了。“用那样的机关,目的何在?”茂威汀在一旁像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那般,“如果我是他,绝不会蠢到选择那样一个时机去杀人。”

“说得好像你杀过很多人似的。”杜文姜不经意的一句话,让罗半夏心头一颤,“那么,会不会是柳慧跌落到舞台上之后,被埋伏在下面的凶手刺杀呢?”

茂威汀不以为然地说:“那更不可能。首先,凶手无法预知柳慧何时会跌落下来,更不知道会跌落在什么位置。而从柳慧跌落到工作人员赶到舞台,其间也不过几十秒钟的事,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死一个人……”

“呵呵,这有什么?”杜文姜反驳道,“柳慧跌下来的时候,肯定摔晕了。伏击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别说几十秒了,十来秒就可以搞定。”

茂威汀眯起细长的眼睛,像看一个土豆似的从他头上掠过,用极其不耐烦的声音说:“那就请你回答一个问题,柳慧掉落在舞台上,是趴着的还是仰着的?”

“什么意思?当然是仰着的啊!他们说是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把她抱起来的。”杜文姜被绕晕了。

“好。既然是仰着,凶手为何要将小刀刺入她的背部?”茂威汀说,“在时间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自然应该选择最经济的刺杀方法——直接插入她的胸膛。”

“那……说不定她一开始是趴着的,凶手将她刺杀之后,又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杜文姜不假思索地分辩道。

罗半夏终于忍不住了:“小文,那更不可能了。要把一个成年人的尸体翻过来,可不是件轻松的活儿。凶手没有时间更没有必要这样做。”

“这……”杜文姜的话被拦截在了舌头上,只得干瞪着眼睛。

这时,罗半夏转头问茂威汀:“对了,你刚才问彭凯国际奖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目的?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刚才的表演太乏味了。”茂威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男女关系

罗半夏望着手中的名片,对眼前的中年男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Gung Nail医疗器械公司,中国区执行副总裁,邓中林。”

原来,冷面男口中所谓的线索就是指这个男人。而偏偏那么凑巧,这个男人现在成为案件的关系人之一,正坐在“醉天使”会所为警方准备的办公室里接受侦讯。

“邓先生,你可以说是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当时,你有没有注意到,舞台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杜文姜问道。

邓中林沉重地摇了摇头,说:“没有。我跟管事王宏应该是差不多时间冲到台阶背后的,当时慧慧就躺在那儿。我没想那么多,直接上去抱起了她……”

“你没有看到什么人吗?”杜文姜问道。

“警官,你们怀疑慧慧是跌落在舞台上之后才被凶手杀害的?”邓中林蹙眉道,“可是,从慧慧跌落到我们冲上舞台,总共不超过一分钟。难道,凶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准慧慧跌落的地方,实施刺杀吗?”

杜文姜勉强笑笑,说:“嗯,这个谜题确实尚未解决……”

“邓先生,刚才柳慧从空中跌落的时候,我看你跑上台的样子十分关切。”罗半夏接过话茬道,“请问,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邓中林长着一双迷人的三角眼,据说这种眼睛的男人阴险、凶狠,心计很深。他皮笑肉不笑地答道:“呵呵,反正你们总能调查到,不如我自己来说明吧。我跟柳慧是两个月前在这里结识的。我很欣赏她精湛的技艺,也深深折服于她那股与生俱来的韧劲。所以,我们在不知不觉间被彼此吸引,犯了很多人都会犯的那种错误……”

“您是指……柳慧是你的外遇吗?”罗半夏说道。

邓中林眉头一皱,似乎不愿意接受这个称呼,沉默片刻之后,说:“不,外遇这个词贬抑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慧慧是我的恋人。”

罗半夏哑然失笑,玩这种文字游戏有什么意义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招数。不知哪来的一股愤慨,让她直言不讳地戳穿道:“那么,你的妻子知道这件事吗?”

邓中林的目光转向别处,说:“我不知道,我没告诉过她。”

“根据你对柳慧的了解,她可能是被谁杀害的呢?”

“他们杂技团的关系比较复杂。据我所知,那个跟她合作演出的男演员,叫什么来着……”邓中林说,“他追求慧慧很多年了。但最近慧慧似乎跟他把话挑明了,断绝了他的念头。我不知道,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邓中林的话说得很周密,带着中年人特有的世故和圆滑。既不让你觉得咄咄逼人,又不留痕迹地指出了他心中所怀疑的对象。

“你是指彭凯吧?”罗半夏说,“可惜,他当时跟柳慧一起在进行杂技表演,至今尚未发现他有作案的机会。”

邓中林轻轻地笑了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以前我还听慧慧讲过,剧团里有个女演员一直很嫉妒她,因为慧慧的存在,压得人家出不了头。你们可以去了解一下这个事。”

“那么,你自己呢?”杜文姜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会不会害怕跟柳慧的关系被妻子发现,从而动了杀机呢?”

“呵呵,这位警官真爱开玩笑。我那么爱慧慧,又何至于为了妻子去杀死她?”

“如果你妻子知道了你外遇一事,要求离婚的话,会分掉你一半的身家吧?”杜文姜开始充分展现出“富二代”的思维方式,“而你跟柳慧不过是露水情缘,玩了两个月也就腻了。为了这样的女人,损失一半财产,这才是得不偿失呢。”

罗半夏偷偷瞥了他一眼,心想以前真没看出来,这个一直在她面前扮演“深情王子”的男人还有如此现实的想法。

“呵呵,警官,那不过是你的想法罢了。”邓中林仍然是不疾不徐,“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到了我这个岁数,早就把钱财那些身外之物看淡了。得到一个知心人,才是人生真正的幸事啊!”

罗半夏见他口风很紧,只得从别处突破:“最近这段时间,你见过柳慧吗?她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呃,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邓中林似乎在竭力回忆,“上个星期,慧慧曾经问我,能不能跟妻子离婚,然后娶她。”

“哈哈,瞧瞧!矛盾来了吧?”杜文姜对于这种肥皂剧的情节显得十分亢奋。

“这件事有什么特别吗?”罗半夏问。

邓中林摇了摇头,说:“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因为我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她,我是绝对不会跟妻子离婚的。”

见到罗半夏露出迷惑的表情,邓中林进一步解释道:“我的妻子沈菲菲,两年前得了乳腺癌。虽然切除双侧乳房之后没有再复发过,但是,我觉得自己从道义上应当对她负责。所以,柳慧提出想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便跟她有过这样的约定。我可以给她作为一个情人的爱,但不能剥夺掉妻子的名分。”

“所以,她因为无法转正而天天跟你闹,你厌烦至极,才想出了杀她灭口的办法。”杜文姜接过话茬儿道。

“不,慧慧只提过那一次,更没有跟我闹过。”邓中林辩解道,“她爱我,她愿意承受这些委屈……”

为什么男人总是这样可笑而自以为是?罗半夏心里感叹道,凭什么认为一个正值青春的女子就应该为你默默承受所有的委屈?凭什么以爱的名义就能让你的过错成为别人的痛苦?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同情那个已经死去的女子。大部分女人的悲剧都来自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当邓中林离开侦讯室的时候,茂威汀正靠在外面的墙上,修长的身影如一座雕塑般静静伫立。望着从眼前擦身而过的中年男人,茂威汀冷冷地开口道:“管文军现在人在哪里?”

邓中林诧异地转过头,脸上露出失措的表情。这种表情甚至在刚才受到警方质询时都没有出现过。“你是什么人?”

茂威汀那双锐利如锋芒的眼睛盯住他,说:“别给我耍花招。快说,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还有×大附属三院的何清玄医生,到底在进行着什么样的试验?”

“呵呵,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邓中林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管文军是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他失踪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果你有他的下落,还麻烦你告诉我们。”

“有人见到你去过管文军的公寓,还取走了一份文件。”茂威汀仍然不依不饶,“把它交出来。”

邓中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感到眼前的男人非常不好对付。“呵呵,那不过是我们公司内部的财务报告。我早就交给公司了。”

茂威汀正想再问,杂技团的管事王宏从背后走了过来:“啊,邓先生,那边有一个女人正在找你。”

邓中林点头谢过之后,如躲避机关枪扫射似的逃离了茂威汀的身边。

同台之人

杂技团管事王宏看起来十分焦虑和疲惫,目光游移不定地在空中飘来飘去。罗半夏心想,杂技团出了这么大的事,作为管事的他跑前跑后,既要应付他们这些警察,又要做好团里成员的安抚工作,委实是焦头烂额的局面。

“王管事,他们说你在杂技团待的时间最长,很多情况你也最了解。”罗半夏开口道,“我们想听听你对这次事件的看法。”

“警官,这事太蹊跷了。”王宏显然已经琢磨了很久,一股脑儿把心中的想法都倾吐出来,“空中秋千是我们团的保留节目,前不久还获了奖。可以说,柳慧对这个节目的表演已经炉火纯青,实在很难想象她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除非,是受到了什么意外……”

“也就是说,你倾向于认为她是被人在空中刺杀之后才掉落下来的咯?”罗半夏确认道,“你怀疑的凶手是谁?”

“这……我不敢乱说。”王宏谨慎地看了罗半夏一眼,“反正,他们这些小年轻的恋爱关系也挺复杂。我一直以为彭凯跟柳慧肯定会结婚的。谁知道前一阵彭凯在酒吧跟人打架,喝醉了酒痛哭流涕地拉着我说,柳慧跟了一个有钱有势的外企高管,把他给甩了。我刚安慰完他没几天,却又看到他跟柳慧像从前一样卿卿我我、窃窃私语。老实说,我真搞不懂他们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哦?这倒是怪了。刚才那个邓中林似乎认为柳慧对自己死心塌地呢。”罗半夏感叹。

“呵呵,柳慧这个姑娘心思很深,她想要的东西可并不简单啊。”王宏眯着眼睛说道。

“对了,听说杂技团里面有一个女演员,一直被柳慧压着出不了头。”罗半夏问道,“这个人是谁?”

“哦,你说的是莫清芳吧?”王宏说道,“其实我也想跟你们提这个姑娘。她是我们团的第二号台柱子。但因为有柳慧在,所有重要的比赛、重要的演出,她都只能唱配角。所以,她心里难免会有所不满。”

“这要怪你们杂技团总是不给人家机会吧?”杜文姜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句。

王宏无奈地笑道:“确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团里必须确保至少能捧红一个演员。另外,我还听到过一些谣言,说莫清芳对彭凯也有点儿意思。”

“什么?四角恋情?”罗半夏顿时觉得有点儿狗血,“看来真有必要找这个莫清芳来问一问。她现在在团里吗?”

王宏点头道:“当然。她本来今天也有演出,就在柳慧的节目后面。对了,柳慧发生意外的时候,她正在台阶下面候场呢,说不定会看到什么!”

罗半夏觉得莫清芳长得比柳慧要好看,肌肤胜雪,眉眼含情,是一个标致的小家碧玉。她缓缓地从门口走进来,脸上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莫清芳,听说案件发生的时候,你就在那个台阶底下候场。”罗半夏问道,“当时,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莫清芳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什么也没看到。”

杜文姜嚷道:“怎么可能?柳慧掉下来的时候,你总看到了吧?”

“那个台阶很高很大,我就站在阶梯的下面,视线被台阶挡住了。”莫清芳解释道,“就连柳慧掉下来的事情,我也是见到王管事他们冲上了舞台才知道的。”

罗半夏觉得有点儿沮丧,本来还以为可以获得新的线索,谁知这个莫清芳却推得一干二净。

“好吧。那请你说一说你跟柳慧的关系,还有跟彭凯的关系吧。”罗半夏不甘心地说道。

莫清芳落落大方地一笑,说:“我猜,你们肯定已经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没错,我确实对柳慧有些嫉妒和不甘,不论是相貌、才能,我都不在她之下,可是这么多年我却始终只能演一些不入流的杂技。”

“所以,你承认自己有杀人的动机?”

“呵呵,这能算是动机吗?老实说,如果要动她,五年前我就动手了。现在,我的心也淡了,不想再争什么。”莫清芳说得十分坦然,“你们去问问就知道,很多演出机会都是我主动让给她的。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找个男人踏踏实实过日子。”

“可惜,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彭凯,却一门心思地爱着柳慧。”杜文姜在一旁冷嘲道,“这才是你真正的杀人动机吧?”

莫清芳有些意外地望了他一眼,嘴角勉强弯出一个弧度:“呵,没想到连这些陈年旧事都被你们挖出来了。看来,人们的八卦之心永远都那么生机勃勃。是的,我以前确实暗恋过彭凯,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年轻的时候没脑子,就喜欢彭凯那样长得帅的,现在挑男人嘛,可就要考虑得周全些了……”

——言下之意,彭凯这样不知名的杂技演员,早就不在她的择偶范围之内。罗半夏心想,其实柳慧的选择也是一样,即便邓中林有家有室,也比一无所有的彭凯来得更稳妥些。她们都已经过了全凭热情和直觉去投入感情的年纪。

就在罗半夏思忖之际,杜文姜在一旁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假设。当柳慧从空中秋千上跌落下来时,你早就已经等在台阶的背后,所以轻而易举地将她刺杀,然后再绕到台阶的阶梯下面假装在候场。虽然时间上有点儿赶,但只要提前演练,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我推测,柳慧之所以会从秋千上跌落应该也是你的设计,当然你还考虑到了跌落的角度等各种因素……”

莫清芳忍耐着听杜文姜把话说完,冷笑道:“这种随意的揣测,是个人都会。我倒想问问,你有什么真凭实据吗?”

“当然。”杜文姜把下巴一扬,“事实上,据杂技团的场记师傅说,今天你上台候场的时间比平常还要早几分钟。我想,那一定就是为谋杀去做准备吧?”

“候场早点儿晚点儿又有什么关系?这也能算证据?”莫清芳轻描淡写地说道,“说不定场记师傅也记得不是那么清楚。我看,你还是先搞清楚我究竟设计了什么样的诡计,能让柳慧无缘无故从空中跌落,之后又如何能准确地预知柳慧下落的地点。”

“呵呵,我当然会弄清楚的。”杜文姜一时语塞道。

这时,朱建良警员从门外走进来,向罗半夏汇报道:“罗警官,我们刚才在盘查现场观众的时候,发现了邓中林的妻子沈菲菲。”

“哦?邓中林的妻子?他们是一起来的吗?”罗半夏问道。

朱建良摇了摇头:“不是。根据我们的查问,他妻子似乎是跟踪过来的。现在,他们夫妻俩正在那边吵架呢。”

罗半夏眨了眨眼睛,说:“过去看看。”

死者之心

“快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跟柳慧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老远就听到邓中林咆哮的声音。显然,他对于妻子那么凑巧地出现在这里也产生了怀疑。

彭凯、莫清芳、王宏等人都围了过来,静静地看着这出夫妻翻脸的好戏。

相对于邓中林的恼羞成怒,沈菲菲却显得非常冷静。她凝视着面前的丈夫,说:“我能来做什么?我早就对你在外面的风流债不关心了。你和那个戏子的事情,我本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看你这次好像是不打算给我留余地了,是吗?”

“沈菲菲,你不要太过分。我哪里不给你留余地?我从来都照顾你的情绪,给你最好的吃穿用度,让你去干你喜欢的事情。”邓中林的语气仍然十分激动,“我对你已经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沈菲菲冷冷地反问道,“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你给我钱花,给我饭吃,但就是不能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是吗?从我动完手术之后,你就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女人来对待。你扪心自问,这样对我真的公平吗?”

“你!”邓中林语塞,“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想法。早知道就该听柳慧的话,跟你结束这段互相折磨的婚姻。”

“呵呵,真好笑。”沈菲菲苦笑,“原来你把不跟我离婚当成了对我的恩赐!”

“别废话了!”邓中林对于这种毫无意义的拉锯争吵已经有些不耐烦,“说实话,是不是你杀了柳慧?”

沈菲菲收敛了刚才剑拔弩张的神态,面无表情地说:“总算问出来了。你早就认定是我杀了那个女人吧?”

“不然呢?你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邓中林说。

这时,罗半夏上前一步,说:“是啊。邓太太,我是负责这起案件的刑警。我也想问一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菲菲的目光呆滞了一下,说:“警察吗?呵呵,我来这里,是因为有人约我来的。”

“哦?是谁?”邓中林和罗半夏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沈菲菲抿了下倔强的嘴唇,带着恨意地说:“当然是你的好情人柳慧了。她特地给我打电话,让我今晚来这里看她的演出。她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不可能。”邓中林摇头道,“警官,你别相信她的话。慧慧绝不可能打电话让她来的!”

这时,莫清芳在一旁轻声笑了一下,“呵呵,邓先生对于女人的心思似乎琢磨得太少了,这样可迟早会败在女人的手上。”

罗半夏问沈菲菲:“柳慧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昨天晚上给我打的电话,让我今晚一定要来这里,请我看一出好戏。”沈菲菲的眼神迟疑了片刻,“我一开始拒绝了她。可是,她百般挑衅,还说如果我敢来的话,就把丈夫还给我,永远都不会再跟他见面。”

“哼,一派胡言。”邓中林在旁边评论道,“慧慧根本不会做这种事情。你休要再诋毁她。”

“你不是‘醉天使’的会员,如何进入会所看戏?”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茂威汀突然问道。他像一个幽灵依靠在墙角,魅惑的双眼中射出令人心颤的光,冰冷的唇线显出性感的弧度。

沈菲菲看了他一眼,说:“她专门给我快递了嘉宾门票,是今天早上送到我公司的。”说着,她从身上掏出了一张门票:“我拿到这张票的时候,有好几个同事在场,他们都能给我做证。”

罗半夏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沈菲菲那番看似托词的辩解居然是真的。这时,轮到邓中林坐不住了:“怎么可能?慧慧为什么要那样做……”

“呵呵,我知道为什么。听了刚才沈菲菲的话,我终于发现所有的线索都连在一起了。”杜文姜在一旁笑眯眯的,似乎有了新的主意,“小夏,你们之前所认为的不可能,即将成为可能。”

罗半夏警觉地望了他一眼,对他接下来的发言内容有点儿迷茫。

杜文姜大摇大摆地往中间一站,做出一副推理秀即将开场的样子:“各位,案情到现在,基本上都清楚了。刚才,邓太太的话,预示了本案真正的动机。”

“你什么意思?”邓中林眯着眼睛。

杜文姜踌躇满志地望了他一眼,说:“在本案中一直有个难解的谜团,那就是——为什么技能高超的杂技女演员柳慧会在她最熟悉的节目表演中出现低级错误,直接从空中秋千上跌落下来?”

众人都默默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真相的揭晓。

杜文姜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说:“呵呵,其实所有的谜题都有一个最简单的答案。既然说柳慧因失误而从秋千上跌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故意从秋千上跌落的。”

“故意的?”邓中林露出诧异的表情,“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杜文姜笑道:“从刚才邓太太的供词中,我找到了她做出这个行为的理由。柳慧是邓先生的情人,她对于邓太太应该是有嫉妒和怨恨的吧?没错,正如所有的小三都希望能名正言顺一样,柳慧一直想要在这位正牌邓太太面前露个脸,而这里就是她展示自己魅力的绝佳舞台。”

沈菲菲眯起了眼睛,认同道:“是的。我想,她故意约我来这里,正是想让我难堪。可是,她为什么要故意让自己跌下来呢?”

“柳慧是专业的杂技演员,她很清楚这个舞台上铺了软垫,以她的功力即便摔下来也不会受太大的伤。”杜文姜说,“而刚才我们都看到了,邓中林先生看到情人摔落后那副着急心痛的模样。我猜,柳慧想让邓太太看的那出好戏,应该就是邓先生多么紧张地关切自己的画面吧?”

“原来如此……”沈菲菲喃喃道。

“那杀死柳慧的凶手又是谁?”彭凯问道。

杜文姜把眉毛一挑,说:“还能有谁?自然是对柳慧同样怀有敌意的邓太太了。我想,你一定是通过某种渠道获悉了柳慧的计划,甚至连她打算什么时候跌落下来、落在什么位置都了如指掌。于是,你预先在舞台的地板上埋设了一把小刀。当柳慧跌落在指定位置的时候,后背就被那把小刀刺中了。是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柳慧是背部中刀。”

杜文姜的最后一句话落音之后,现场一片寂静。仿佛他的推理像一块巨大的肥肉,一下子塞进去让人有点儿消化不良。

“那个……”朱建良警员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就算如你所说,柳慧是故意跌落下来的,可是她会事先预设好跌落的地点吗?有这个必要吗?”

“就是啊!而且,埋设小刀这种手法……也太魔幻了吧!”罗半夏为自己下属的不靠谱推理感到羞愧,“且不说现场根本就没有埋设小刀的痕迹,就算真的有,要用这种方法杀人,成功率也有点儿低吧?”

沈菲菲在一旁忍俊不禁:“警官,你们是在讲笑话吗?这算是调节气氛的情节?”

杜文姜憋得脸颊通红,脑中一片空白。

唯一的可能性

伟大的杜文姜警官的推理秀,在一片嬉笑声中落下帷幕。这时,他的上司罗半夏感到自己有必要为警队挽回一点颜面,不能让人民群众对警察丧失信心。

“各位,请少安毋躁。”美丽的女警官正色道,“刚才,小文的推理虽然有一些牵强,但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至少,我认为他说柳慧是故意跌落这一点,应该是符合实际的。”

看到心仪的女子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杜文姜耷拉的脑袋再次昂扬起来,心里赞叹:“果然是我的女神!”

“然后呢?你认为的凶手又是谁?”沈菲菲没好气地问道。

罗半夏歪了歪脑袋,说:“在这起案件中,凶手能够下手的时机不外乎两个。第一,柳慧在空中进行表演的时候。第二,柳慧跌落至舞台到工作人员发现她,这之间大约有几十秒钟。在第一种情况中,嫌疑人只有唯一的一个,就是与柳慧共同表演空中秋千的彭凯。”

“什么?”彭凯大声叫道,“你们居然还在怀疑我?”

罗半夏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关于这一点我们掌握了初步的情况。小朱,你来给大家讲讲刚才对现场观众进行侦讯的结果。”

朱建良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小本,说:“刚才,我们盘问了现场所有的观众,几乎众口一词地认为,在柳慧表演的过程中,没有看到彭凯有任何刺杀的动作。甚至可以说,彭凯完全没有接近过柳慧的后背。”

见在场者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判断提出疑议,罗半夏满意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不考虑某些超现实诡计的情况下,我想应该可以暂时排除同演之人彭凯的嫌疑,也就排除了柳慧在空中表演时被杀的可能性。这点大家没有不同意见吧?”

“嗯,这个分析合理。”杜文姜附和道。彭凯本人也满意地点点头。

“好,现在柳慧被害时间的可能性只剩下唯一的一个,那就是她跌落到地板上到被工作人员发现的这段时间。”罗半夏说。

“这么短的时间……要怎么做啊?”邓中林在一旁狠狠地摇了摇头。

罗半夏微笑道:“没错。即便凶手预先知道柳慧打算故意从秋千上跌落,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人,仍然可以说是困难重重。首先,凶手无法预知柳慧会跌落在什么位置。发现她的跌落位置之后,再跑过去杀人,时间上有点儿来不及;其次,柳慧是背部中刀,而人却仰面倒在舞台上。这个奇怪的姿势为案情增添了更多的复杂性。”

“嗯,这一点我们之前已经分析过了。”杜文姜开始没有节操地抄袭他人论点,“如果柳慧是面朝下跌落,凶手根本没有时间在刺杀她之后再将她翻转过来;如果柳慧是仰面跌落,凶手选择刺入的部位应该是靠近心脏的胸口。”

“呵呵,我都快被你们绕晕了。”莫清芳不耐烦地说道,“照你们这么说,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难道柳慧是被幽灵杀死的吗?”

“不。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那个唯一的可能性便是真相。”罗半夏神色越发凝重,“在这起案件中,只有一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拥有得天独厚的作案机会。这个人就是真凶!”

“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啊?”彭凯也问道。

罗半夏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说:“在柳慧从空中跌落之后,有一个人第一时间冲到了她的身边,并且用手托住她的脖子和后背,将她抱在了怀里。如果这个时候,此人拔出藏在衣袖里的小刀,以柳慧的身体作为掩护,迅速地把刀刺入她的后背,那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啊!你的意思是……”王宏吃惊地望向邓中林,对方的脸色已经像黄土一样难看。

“中林?是你吗?”沈菲菲也有点儿不敢相信。

“呵呵,我道是什么高明的推理。”邓中林勉强支撑住自己,抽搐着脸皮说道,“简直一派胡言。居然说我杀了慧慧!我这么爱她,怎么可能……”

“下面就轮到动机了。”罗半夏胸有成竹地说道,“是的,在对你侦讯的过程中,你一直表现得像个情圣,仿佛你对柳慧的爱是真爱。可惜,有句话叫作欲盖弥彰。你越是表现得爱柳慧,其实正说明你内心对她的感情已经动摇。”

邓中林愤怒地瞪着她,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

“警官,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老公他……为什么要杀死柳慧?”沈菲菲问道。

“邓太太,从你刚才说过的话里,我可以判断邓先生在柳慧以前,应该也有过不止一个情人吧?”

沈菲菲眼神哀怨地点了点头。

“其实,对于男人来说,情人和妻子的角色是截然不同的。一个男人在外面再花,都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婚姻,因为婚姻当中积淀着他的身份、地位、名誉和各种利益关系。如果把那些连根拔除的话,这个男人也就不剩下什么了。”罗半夏近来似乎深谙男女关系之道,侃侃而谈,“所以,邓先生才会在交往之初便向柳慧申明,自己绝不会跟太太离婚。”

“哼,那又怎样?凭这点就能说我杀了柳慧吗?”邓中林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之前说过,上个星期柳慧曾经提出,要你跟妻子离婚,然后娶她。”

“那只是她一时糊涂罢了。”

罗半夏摇了摇头:“不,你很清楚柳慧的脾气,也知道她有这个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本来只想金屋藏娇、片刻温存的你,一想到如果柳慧真的闹起来,将会威胁到你的工作、生活以及在社会上的名誉,就让你坐立难安了吧?”

邓中林紧紧地咬住嘴唇,像是被猜中了心事。

“而偏偏这个时候,你得知柳慧约沈菲菲前来观看演出的事情,也大致猜到了柳慧心中盘算好的计划。这个女子一意孤行,还背着你做出这么多小动作,你感到十分气愤。”罗半夏继续说道,“这时,一个念头在你脑海中闪过。这段关系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单纯与快乐,正在慢慢走向阴谋和冰冷。与其整天被算计,不如了断一切,一劳永逸。所以,当你看到柳慧果然如你所料般地从空中跌落时,你飞快地跑上舞台,为的就是第一个冲到她的身边,然后实施刺杀。”

“不,不……根本不是这样的。”邓中林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像是回忆起了极其痛苦的事,“我没有杀死慧慧,我不是凶手!”

“好了,邓先生。”罗半夏示意杜文姜上前铐人,“还是请你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

复仇的女子

罗半夏铐上邓中林刚要押送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后背发冷的笑声。她很清楚那是谁在笑,更清楚某个潜伏着的恶魔又要出来了。

她猛地回过头,恼怒地望着那个表情轻浮的男人,说:“你笑什么?”

茂威汀面带笑意地走到她的身边,低声说道:“他不是凶手。”

“什么?”罗半夏双眉竖起,“你凭什么这么说?”

茂威汀努了努下巴,慢条斯理地说:“时机不对。即便邓中林想要除掉柳慧,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个时刻?他有很多下手的机会,比如把柳慧偷偷约到郊外……”

“就是啊!我如果真想动手,在演出之前柳慧跟我单独见面的时候就可以下手了。”邓中林连忙为自己辩解道。

“那……话虽如此,可他就是选择了这个机会啊!”罗半夏苍白地争辩道,“或许,他觉得机不可失。”

茂威汀不置可否,说:“你说邓中林事先猜到了柳慧的计划,所以才将计就计。可是,一般这种情况下,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是杀死柳慧,而是阻止自己的妻子前来观看演出才对吧?”

“我都说了,他是为了一劳永逸嘛!”

“杀一个人是那么轻易的事情吗?”茂威汀的声音突然有些恍惚,语气中有他从未出现过的惘然。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杀过人……”罗半夏望着他,耳边突然浮现出那个人的话。

——“离那个男人远一点,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一个月前,在警队门口,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难道说……她拒绝再往深处去想。

“你有什么证据说他不是凶手?”杜文姜义正词严地问道。

“那把刀上没有指纹。”

“你怎么知道的?又是卢杏儿?”罗半夏咬牙切齿地想,这个卢杏儿,整天把鉴证科的内部资料透露给外人,简直太不像话了,“是,我知道那把刀上干净得很,任何人的指纹都没有。不过,那又怎么样?凶手很显然戴了手套啊!”

“那么,手套呢?”茂威汀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手套……暂时还没有找到。”罗半夏的声音放低了。

这时,朱建良补充道:“罗警官,我们刚才搜过邓中林的身,没有发现那副手套。另外,在这个会所里面也没有找到……”

茂威汀露出如他所料的神情,说:“好了,我的姑娘。根本没有什么手套。王宏,请你再说一遍当时你们冲上舞台之后的情形吧?”

王宏点了点头,说:“我就跟在邓先生后面冲上了舞台,看到柳慧躺在那里,邓先生跑过去一把抱起了她……”

“等一下。请你具体说说邓中林抱起柳慧的姿势。”

王宏回想了一下,说:“我记得,他是左手托住柳慧的脖子,右手环抱过去托住后背。”

这时,茂威汀突然拉过罗半夏,一手托住她的脖子,一手抱住她的后背,摆了个极为暧昧的造型,说:“是这样抱吗?”

“喂,你要干什么?”罗半夏的脸红得像烧熟的蹄膀,“放开我。”

“稍等,配合一下。”茂威汀那带有蛊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语道。

王宏颔首,肯定道:“是的。就是这样抱的。之后我就问柳慧怎么昏迷了,当时邓中林的右手从柳慧身下抽出,那上面都是血。”

茂威汀用右手在罗半夏的后背敲了一记,说:“看,我现在把刀刺入了你的背部,接下来要如何脱掉手套呢?”

罗半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即便邓中林的右手戴了手套,他在行凶之后,也根本没有机会脱掉它。”

“喂,你们抱够了没有?演示我们已经看明白了。”杜文姜做出一副立刻就要挥拳相向的样子。

邓中林在一旁满意地说:“正是如此。多谢你帮我洗脱罪名。”

茂威汀朝他瞥了一眼,说:“不必。我可是需要报偿的。”

邓中林脸色一变,立刻像只瘟鸡似的不吱声了。

“那……到底谁才是凶手?”罗半夏有种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感觉。

“别着急。剧情马上就要结束了。”茂威汀用手亲切地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其实,刚才两位警官的推理虽然没有切中要害,但都或多或少地触及了真相的皮毛。只是由于看不清事件的全貌,才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切!我才不用你来褒扬!”杜文姜满心不甘地说道。

茂威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仿佛把那当成一种娱乐:“啧啧!芋头,你就是这样不够体贴人心,所以才无法找到真相啊!”

——芋头?!杜文姜在一旁恨得牙痒痒,这个恶魔般邪魅的男人总有办法能把自己的肺给气炸。“少废话,我哪里没有体贴人了?”

茂威汀微微一笑,说:“刚才你说,柳慧故意从空中秋千上跌落下来,目的是在正牌邓太太——沈菲菲的面前展现自己所受的宠爱。”

“对啊!这有什么问题?”杜文姜自信地说道,“刚才小夏的推理也认同这个观点。我相信,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性了。”

“好好想想柳慧真正的处境,再去揣摩她的心理吧!”茂威汀说道,“一个自幼靠勤学苦练成为著名杂技演员的姑娘,本来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搭档兼男友,为什么偏偏要去勾搭一个有妇之夫呢?彭凯,这其中的缘由你应该最清楚吧?”

彭凯低着头,脸色发白,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慧慧她太心高气傲了,不甘心一辈子就当一个杂技演员,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改变出身,跻身上流社会。可是我们这一行不比那些娱乐明星那般挣得多、地位高,能够一呼百应。慧慧之前也交往过几个富豪,人家都不过玩玩而已。这一次遇到了邓先生……”

邓中林抬头望着他,似乎也想要知道自己在柳慧心目中的形象。

“她跟我说,邓先生对她是认真的,跟着他后半辈子就有了着落。只是,邓先生不能娶她,这多少让她有些遗憾吧!”

“仅仅只是遗憾而已吗?”茂威汀的目光如毒箭一般射向彭凯,“如果我是她,一定会这样想。邓先生明明爱的是自己,可是那个女人却因为病情而牢牢霸占着邓太太的位置。如果这个女人不死,自己永远都见不了光,更别说真正跻身上流社会了。”

罗半夏惊道:“你的意思是,柳慧故意从秋千上跌落下来,是为了杀人?她想要杀死的人是……邓太太?”

恶魔的时间

沈菲菲在一旁倒抽一口凉气,脚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太荒谬了。就算柳慧要杀人,也不必利用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机啊!”邓中林竭力反对道,“她一掉下来就会有人去寻找她,根本没有足够的作案时间。哪有人会这么蠢?”

“你说得没错。柳慧才没有那么愚蠢。”茂威汀平静地说道。

这时,莫清芳在一旁幽幽地说:“这位帅哥,麻烦你把事情一口气说完吧。别吊人胃口了!”

茂威汀转过头望着罗半夏,说:“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要打听今天表演的内容是否跟获奖节目一致吗?”

罗半夏美丽的眼睛中流露出迷惑,愣愣地点头道:“啊,是啊。你当时说表演太乏味了。”

“没错!就是这句话。”茂威汀笑道,“难道你们没有相同的感觉吗?双人秋千的那一段表演,简直无聊至极。整个过程中,我光看到彭凯在那里翻来翻去、荡来荡去,而柳慧却只是一味地倒挂在秋千上,唯一做出的动作就是拉住彭凯的手……”

莫清芳的目光收敛,像是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利用了演出的时间……”

“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罗半夏说道。

莫清芳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当时我在台阶下面,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演。不过,听刚才这位帅哥的描述,似乎跟以前每次演出的内容都不太一样。双人秋千是柳慧集成了各种高难度杂技动作的巅峰作品,怎么可能只有那样几个简单的动作?”

“说得好。只要看穿了这一层,真相便跃然于眼前了。”茂威汀说,“彭凯,你说呢?”

彭凯的额头渗出大滴的汗珠,整个人显得恍恍惚惚,几乎要晕倒。杜文姜大声嚷道:“到底怎么回事?演出的内容跟案情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本应做出高难度动作的柳慧,却在演出的高潮阶段乏善可陈,这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茂威汀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难道你们就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吗?当时进行空中秋千表演的那个女子,真的是柳慧吗?”

这时,杂技团的管事王宏道出了隐藏于心中已久的疑惑:“老实说,我看了当时的表演,确实很纳闷。柳慧仅仅只是倒挂在秋千上,没有什么技巧性的动作。那种表演,最多只能算是入门者的水准而已。可是,之前的单人表演确实是她本人啊!而且,你说双人表演时的女演员不是柳慧,那又是谁?柳慧当时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答案不是很明显吗?”茂威汀慢悠悠地说,“刚才已经推断出,柳慧有杀害沈菲菲的动机。那么,她趁此机会跑下台阶去杀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什么?你说她在表演途中去杀人?”邓中林忿然道,“又一个荒谬绝伦的推理!”

“那当时进行双人表演的女演员究竟是谁?”罗半夏也觉得不可思议。

茂威汀将目光落到彭凯身上,轻哼了一声,道:“这就要问彭凯了。一个人在空中进行双人表演,一定很辛苦吧?”

“一个人?双人表演?”沈菲菲小声叫道。

“到底怎么回事啊?”杜文姜吼道。

见彭凯咬紧了牙关,誓死防守的模样,茂威汀只得勉为其难地解释道:“增加一名同谋,会增加十倍的风险。而且,如果跟彭凯共演双人秋千的另有其人,那么这位女演员至少也应该多做几个动作来显示她的存在感。从那段内容空洞毫无技巧性的表演来看,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当时代替柳慧倒挂在秋千上的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替身——比如橡皮假人。”

“橡皮假人?这可能吗?”罗半夏像是在提出问题,又像是在自问。

“只要将假人的双腿绑在秋千上,就可以做出倒挂的姿势了。”茂威汀不厌其烦地解释道,“至于如何让假人从台阶上荡下来,自然有很多定时的办法,我们还是别在这上面浪费脑筋了。”

“可是,我明明记得,柳慧还拉住了彭凯的双臂,两人连成一体在空中旋转飞舞啊。”邓中林仍然竭力争辩道,“那种动作,需要倒挂着的人使出很大的臂力,这绝不是一个假人可以做得到的。”

“你说得没错。这也是整个设计中最迷惑人的一环。”茂威汀似乎连这一点也考虑到了,“但真正实现起来也并不困难。只要在秋千的两端各自绑上一根透明的尼龙绳,垂下来的时候跟假人的双臂平行,彭凯拉住假人手的同时也拉住了那两根尼龙绳,所以真正承受重量的并不是假人。”

这时,王宏若有所思地说:“难怪前几天,我看到彭凯跟柳慧在一起窃窃自语,还以为他们复合了,竟然是在密谋这件事……”

彭凯痛苦地掩面,仿佛已经没有力气再争辩。

“难道这一切是真的?可是,为什么……”邓中林目瞪口呆。

“为了争取作案的时间。”茂威汀继续道,“彭凯进行单人表演的时间是5分钟。我相信,柳慧在这之前肯定进行过演练,如果从彭凯开始表演时就跑下台阶,5分钟时间不够让她杀完人之后再回来继续表演。而彭凯一人分饰两角的双人秋千表演差不多进行了3分钟左右,这就使柳慧用于作案的时间延长至8分钟。不要小看那延长了的3分钟时间,它使不可能的犯罪变成了可能,也给柳慧伪造了最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

“也就是说,那个从空中跌落的根本不是柳慧本人,而是一具橡皮假人。”罗半夏觉得眼前有点儿摸黑,“难怪当时觉得柳慧掉下来的姿势很奇怪。”

“没错,正是因为捆绑假人腿部的绳子松了,才会出现意外掉落,把整个案情弄复杂了。”茂威汀耸了耸肩。

“可是,我们在舞台上找到的明明是柳慧的尸体啊!这……凶手又是谁呢?”

“凶手还不明显吗?”茂威汀无奈地望着她,“柳慧想要杀害的那个人,反过来将柳慧给杀死了。对吧?沈菲菲女士。”

沈菲菲眼神闪烁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唇不肯开口,仿佛迟一秒说话或许能够逃脱这个如恶魔般的男人的追捕。

茂威汀以极其平静而冰冷的声音说道:“案情其实很简单。柳慧约沈菲菲在台阶背后见面,然后趁表演的间隙偷偷跑下台阶,想要杀害她。结果却弄巧成拙,在防卫的过程中,被沈菲菲错手杀死。而此时,代替柳慧在空中进行表演的橡皮假人突然掉了下来。正不知所措的沈菲菲见此情景,将计就计,迅速将橡皮假人拖入幕布后面,然后趁着天下大乱的时机偷偷跑掉了。于是,就形成了著名杂技女演员失误掉下秋千,却离奇被杀的谜案。”

至此,罗半夏也基本明白了这出阴差阳错的剧情,点头道:“难怪真正的柳慧身上并没有摔伤的痕迹,那些擦伤和瘀伤应该是她与沈菲菲搏斗时造成的吧。”

茂威汀回过头来,望向彭凯,优雅地一笑:“彭凯,作为柳慧的同谋,你之前怕惹祸上身,一直缄口不言。可是,现在你还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吗?”

“彭凯,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王宏痛心地说道。

彭凯整个人跪倒在地,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地板,苦笑道:“我早就劝过她很多次,不要做这种事。可她是我决定要守护一辈子的女人。她那样苦苦哀求我,说这是她获得幸福唯一的途径,我还能说什么?说起来,其实我也是害死她的帮凶,如果我不答应她的请求,或许就不会发生这出悲剧……”

“邓太太,你呢?你怎么说?”茂威汀又转向沈菲菲,“如果说正当防卫的话,应该不会将刀刺在后背上吧?这看起来更像是偷袭或者有预谋的杀人。我猜,从柳慧开始约你的那一刻起,你便已经有预感和觉悟。今天这一次见面,将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所以,你擦掉了刀上的指纹,又藏起了橡皮假人,就是为了混淆警方的判断。那个橡皮假人应该也已经被处理掉了吧?”

沈菲菲挺直了身板,淡淡地望了邓中林一眼,不卑不亢地说:“哼,才给了她一刀,真是便宜她了。杂技团的后台有很多假人之类的道具,我不过把那个东西放回了原处。”

邓中林耷拉着脑袋缄默不语。一直以为妻子和情人能够共存的美好幻想终于在现实面前被无情地击碎了。

“还有你,莫清芳。”茂威汀再次把视线指向那个藏在角落面露微笑的女子,“其实,你是被柳慧选择作为目击证人的。当她杀死沈菲菲后,必须及时让人发现尸体,这样才可以有力地证明她当时不在现场。所以,在空中秋千之后表演的你就成了最好的目击者。”

“呵,原来是这样。我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呢。”莫清芳一脸无辜。

茂威汀凑近她的脸,说:“这张面孔我太熟悉了。我见过无数像你这样的女子。冷静果断,心狠手辣,一点儿都不像那位只会感情用事的女警察。聪明如你,岂会看不透柳慧的那点心思?”

“哈?”莫清芳皮笑肉不笑道,“你想说什么?”

茂威汀的目光中带着怜悯,摇头道:“其实,你早就猜到了柳慧的计划,所以才故意提早一点时间上场。目的自然是目击柳慧杀人的一幕,甚至打算拍照作为证据吧。虽然没能实现让柳慧沦为阶下囚的愿望,不过你亲眼看着沈菲菲杀死了柳慧,也算得偿所愿了。真是高明的计策,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所以,今晚最大的赢家是莫小姐才对。”

“哈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清芳妩媚地一笑,“不过,明天终于是新的一天了。”

尾声

“希望你合作一点。你去‘醉天使’的目的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情人的演出吧?”茂威汀的声音犹如恶鬼索命一般地在侦讯室响起,“你是去见管文军的,对吗?”

邓中林嘴角抽搐了一下,苦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茂威汀拍案而起,吼道:“管文军在哪儿?”

刺眼的灯光照在邓中林的眼睛上,顿时让他有一种快要窒息的痛苦。

“他已经被转移了。在‘醉天使’被警察包围之前。”邓中林痛苦地说道。

“呵呵,以为这样就能骗到我?好!你可以不说。我知道你有个儿子在美国……”冰冷的声音开始威胁他。

罗半夏不禁望了茂威汀一眼,这个男人掌握的信息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他的背后到底是什么组织?记得那次亲口问茂威汀:“你和高珊妮,是不是NAA派来的?”可是,这个男人却只是冷冷地白了她一眼,未置一词便扭头走了。那之后,罗半夏再也没有勇气提起这件事,内心始终有个声音在说,不要问,不要再深入,否则一切将万劫不复。

邓中林无奈地甩了下脑袋,说:“你们是什么人?警察吗?这件事不应该有警方介入。”

“那是什么道理?这世界上还没有我们警察不能管的事。”罗半夏连忙挺身而出,大言不惭地维护警方立场。

“呵呵,小姑娘,你太嫩了。”邓中林没有理会她,将目光落到茂威汀的身上,“你是叫作茂威汀?我估计这不是真名吧?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善类,或许跟我是同一类人。”

“既然如此,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茂威汀眯着细长的眼睛,“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呵呵,你说得没错。”邓中林苦笑,“可是,你要我说什么?管文军的下落,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会被秘密转移到某个地方,等待进一步的手术。”

“手术?就是何清玄做的脑移植手术吗?”茂威汀冷笑,“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邓中林毫不示弱地回击道。

罗半夏觉得自己有点儿跟不上他们的对话,开始后悔不应该擅自让茂威汀参与侦讯。

“好吧。既然落到你们手里,不挖出点情报,你们是不会罢休的。”邓中林似乎被茂威汀的眼神所震慑,无奈地说道,“这是Gung Nail国际总部的一项秘密计划,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无法获悉计划的全貌。说白了,每个人不过是棋盘中的一颗棋子,不知道整盘棋到底下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计划的目的是什么?”

邓中林摇了摇头,说:“使命!我只知道计划的名字叫作Misson。应该是为了完成某种人类的使命吧!”

“呵呵,说得真好听。可是,为此已经牺牲了很多条性命。”罗半夏恼怒道。

“把何清玄和管文军的下落告诉我。”茂威汀说。

邓中林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地说道:“你们真的要介入这件事情吗?可想清楚了,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或许会遭遇到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罗半夏倒抽了一口凉气,内心产生一丝动摇。

然而,茂威汀却不以为然:“没有这个觉悟,又怎么会站在你的面前?”

“呵呵,好吧。”邓中林从鼻孔中发出哼笑,“那你们就跟我去见一个人,他或许能够解答你们心中的疑问。”

[1] GungNail医疗器械企业名称。见《半身侦探1》外科手术杀人事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