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密室杀人事件

汤川走进茂威汀那间陈设简单的公寓,四处看了看,点点头说:“真行!跟美女住在一起,吃苦也乐意啊!”

茂威汀眯着眼睛,凶恶地瞪了他一眼:“少废话,拿来!”

“什么呀?”汤川假装不知,顺势在沙发上舒服地坐下。

“他们为什么要杀掉那两个女人?”

汤川笑道:“怎么?顾佳清没有告诉你?”

“那个女人!”茂威汀的语气十分不耐烦。“一个字都没有漏出来。”

“哈哈哈……关键时刻女人靠不住,好基友才是一辈子的啊!”汤川坏笑道。

茂威汀斜眼瞪他,眼底的怒火已经快要烧到汤川的身上。

“得,得!”汤川摆了摆手,收敛了笑容,“十年前那桩案子你知道吧?就是王吉芳和邹姝联手杀死了单兰芳的案子。表面上看,那两个女人似乎是为了一条金链子而下的手,但根据我的线报,实际情况远远不止那么简单。”

“她们也是被教唆的?”茂威汀向前倾去,“为什么要杀死那个叫作单兰芳的女人?”

汤川从上衣口袋掏出一页A4大小的纸,神秘兮兮地说:“警方当时对单兰芳进行尸检时发现,她生前可能被注射过某种精神类的药物……”

茂威汀接过那页纸,发现是那宗案子案卷的一部分,只见上面写道:“法医认为,死者生前可能注射过某种精神类药物,但现有手段无法检测出,需要将血液样本移送专业机构进行化验。”

他抿紧了嘴唇,低声道:“她们果然是……实验体吗?单兰芳是最早发病的,所以被干掉了。另外两个一直观察到现在,最终也被消灭掉了。”

“嘿嘿,这还不能妄下结论。上面不是说,警方把单兰芳的血液样本送去了某家专业机构……”

“是哪里?”

汤川向后一仰,卖起了关子:“刚才的消息都算是免费赠送。接下来的情报,我可是要收费的了。”

“少废话!”

汤川黝黑的小脸上凝起一股肃然,压低了嗓门说:“这个情报可费了我好大的力气。据说,血液样本被送到了P大生物系最牛的何鸣教授那里。”

“嗯,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茂威汀面无表情地说。“下周,钱会自动打到你的账户上。”

“嘿,太无情了吧。我怎么有种被当成手纸的感觉,用完就扔啊!”汤川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笑道。

可是,茂威汀专注地想着事情,并不理会他的玩笑。

“喂,还有一件事。”汤川又说,“你知道当年负责单兰芳案子的警察是谁吧?”

茂威汀抬起头,眼神里有种恶毒:“你想说什么?”

“没事,我等着看好戏。”汤川再次无耻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一次探访

何鸣教授住在P大一处僻静的小院里,是一套经过重新装修后的平房。十年前,何鸣教授作为分子生物学的学术带头人被引进国内,P大按照院士的待遇分配给他一个小院子,羡煞旁人。

罗半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当年和父亲罗霄雄共同负责单兰芳一案的同事,打听到血液样本被送到了何鸣教授这里。由于后来父亲因公殉职,案件被一度搁置,虽然警队也曾两次三番来催要结果,却都被何教授以尚未有结果而推阻了。渐渐地,案件陷入泥潭,此事也鲜有人问津了。

一大清早,罗半夏和杜文姜站在何鸣教授家的小院门口,按了几次门铃后,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来为他们开门。

“你们是……”男子扶了扶眼镜,问道。

罗半夏热情地打招呼:“你一定是何鸣教授的独生子何晟吧?听说你是天才神童,刚回国来P大任教。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市刑侦大队的副队长,罗半夏。这位是我的助手,杜文姜。”

杜文姜在一旁点头致意。

“哦,是警察。你们有何贵干?”何晟的语气并不热情。

罗半夏说:“是这样的。我之前跟何鸣教授发过电子邮件,有一些事情要向他请教。何教授让我今天过来找他。”

“爸爸让你来找他?没搞错吧?”何晟露出狐疑的表情。

“没错,他说要当面跟我谈。”

何晟脸上的神色更加不自然了,沉吟片刻,说:“你们先进来吧。”

走进何家的客厅,只见一个身形娇小的中年妇人坐在沙发上,身边站着一个瘦高的老年男子。何晟介绍,中年妇人正是何鸣教授的妻子乔美云,而旁边的老人是家里的远房亲戚孟伯,在这里帮着干些家务活。一番寒暄之后,罗半夏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可是,何夫人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我先生真的让你们登门来找他吗?”

“是啊,他在邮件里是这么说的。不信你们可以问他。”罗半夏觉得有些奇怪。

“可是……”母子俩面面相觑,似乎有难言之隐。

“何师母,到底有什么问题?”

何夫人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吐露了真情:“我先生……已经足不出屋很多年了。我们平时都不太见得到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请你们到家里来。”

“足不出屋?是什么意思?”

“我们家有一间用钢铁打造出来的屋子,就是在普通的房间里面加了一层钢质板材。我爸住在里面已经有快十年了。”何晟缓缓说道。

“钢铁打造的屋子?”罗半夏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何教授为什么住在那里面?”

何夫人皱了皱眉,说:“他……精神有些问题,总是说有人要害他。本来想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可是他坚决要我们为他打造一间钢铁屋子来住。这样一住就是好多年,连学校里的课都不去上了。好在P大同情我们,才保留着他的职位,给我们这个院子住。”

“怪不得我打电话到生物系,那些老师都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原来,何教授发生了这种事啊!”罗半夏恍然大悟,“可是,我之前跟他通了好几封邮件,并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异常啊!”

“唉,我爸的智力完全没有问题。他一直通过互联网在做一些学术研究,甚至还能指导博士生呢。但他就是不肯走出那间屋子,好像只有待在里面才会感到安全。”何晟颇为无奈。

“啊,竟然是这样。”罗半夏有些遗憾地说,“那么,当初他怎么会出现精神症状的呢?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何夫人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怪异,说:“我们也不太清楚。我记得,他好像是接了一个什么科研项目,一开始还挺兴奋的。但没过几天,他突然说有人会来害他,变得神经兮兮的。”

罗半夏突然联想到了什么,问道:“您刚才说何教授在钢铁屋子里已经住了十年了,也就是说,他接到那个科研项目的时间也正好是十年前?您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项目吗?”

何夫人和何晟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会儿系里面刚引进了一台先进的分子检测仪,我只知道他天天都在使用那台仪器,好像是在分析某种物质的成分吧?”何夫人说。

——或许就是在分析单兰芳的血液样本?罗半夏寻思道,难道何鸣教授是在血液样本中发现了什么,才发疯的吗?

“何师母,能不能带我们去见一下何教授?”罗半夏提出了请求。

何夫人抿了抿嘴,转头对身边的男子说:“好吧。孟伯,麻烦你去拿一下钥匙。”

一行人跟随孟伯穿过一条狭窄的过道,来到一堵钢铁打造的墙壁面前。

“教授就住在这里面。”孟伯轻声谦恭地说道。

展现在罗半夏眼前的是一堵用纯钢铁打造而成的墙壁,有一扇门镶嵌在里面,门旁边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小窗口。此时此刻,门和窗都关闭着。

何夫人从孟伯手中接过钥匙,蹲下身子,跪在那扇小矮窗面前,小心翼翼地转动了锁。

——矮窗缓缓地向内打开了。

“何鸣,刑侦大队的罗警官来找你了。”何夫人冲里面喊道。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里面有答复。

“何鸣?”何夫人又叫了几声。

仍然没有答复。

何夫人蹙眉,低下头通过矮窗往里面望去。

“咦?人呢?”她的眼睛四处张望,嘴里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罗半夏在一旁问道。

“他……他好像不在里面。”何夫人踌躇地说。

“我来看看。”罗半夏自告奋勇地走到矮窗旁边,蹲下身子往屋里面望去。

只见里面是一间仅仅4、5平米大小的屋子,墙壁都是用钢铁制成的,严丝合缝。屋内陈设简单,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挂衣服的架子,还有用矮钢板隔开来作为卫生间的马桶和盥洗池。

——可是,里面确实一个人都没有。罗半夏的目光来回扫荡,突然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啊……”身为刑警的她居然也被当时的情景吓到了。

只见天花板的空调通风口处,挂着一根短短的绳子,何鸣教授的尸体正悬空吊在那里——舌头长长地吐了出来,眼珠凸凸地瞪着下面,仿佛居高临下地在咒骂着这个世界。

钢铁密室

当警方的大队人马赶到时,众人却对这个钢铁打造出来的屋子束手无策。

“拜托,别开玩笑了。你们怎么可能没有门钥匙?”罗半夏急得哇哇大叫。

何夫人为难地低着头,说:“铁门的钥匙只有一个,在我丈夫身上。我们只有这扇矮窗的钥匙,每天的饭菜和他需要的物品都通过矮窗给他送进去。只有遇到大件物品需要运送,他才会打开铁门。”

“怎么会这样?”罗半夏有些气急败坏,“按您的说法,这岂不是个密室嘛!而且还是用钢铁打造的!”

“杏儿,你快想想办法!”罗半夏只得求助于鉴证科的美女警官。

卢杏儿穿着一身白色短裙,身姿婀娜地往铁门口一站,淡定地说:“看来,只能拿电锯把门锯开了……”

“这种馊主意,我也会出好不好?”杜文姜在一旁嘲笑道。

“为了不破坏铁门的样子,最好还是从旁边墙壁上锯开!”突然,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个声音是……罗半夏猛地回过头,只见身材颀长的男子正冷着脸靠在墙角,肃然的神情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出自他的口。

“他怎么会在这里?谁带进来的?”罗半夏又惊又恼地望着茂威汀,大声责问自己的下属。

这时,卢杏儿怯怯地自首道:“是我啦!”

“哈?”罗半夏没想到大学时代的闺蜜会干出这种背叛自己的事情。但是,想到卢杏儿曾经还帮过茂威汀的忙,是不是他们两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卢杏儿继续说道:“小夏,威汀哥说的有道理,赶紧从墙壁上锯开一个洞,把何鸣教授先放下来吧。”

现实没有时间容罗半夏再胡思乱想,毕竟不能让何鸣教授的尸体一直吊着。于是,按照茂威汀的建议,警方用电锯在旁边空白的钢铁墙壁上挖了个能够容许一人通过的洞。

罗半夏和何教授的家人一起走进这间古怪的钢铁屋子。此时此刻,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屋内的全貌。单人床是那种简单的铁架子床,上面铺了一块木板,一张老旧发黄的席子半拖在地上,还有一个竹编的空心枕头掉在床脚;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有一只倾翻了的水杯;马桶和盥洗池还算干净,没有散发出不洁的气味。整个屋子给人的感觉,似乎像是很久没有人住在这里似的。

法医张成龙忙着指挥众人把尸体放下来,做了初步的检查。

“何鸣教授是因绳索将脑部供血中断导致脑内缺氧而死,简单来说就是上吊死的。用来上吊的绳索是一根普通的尼龙制腊绳,挂在中央空调通风口的铁栅栏上。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一天,更具体的信息需要解剖之后才能确定,不过恐怕无法太精确了。”

“超过一天了……”罗半夏有些烦躁,转而问何夫人道,“何师母,你们怎么会一直都没有发现呢?”

何晟替母亲解释道:“我父亲性格很古怪,一般情况下,如果他不召唤,绝不允许我们擅自去打扰他。”

“那么吃饭呢?每天是谁负责送饭的?”罗半夏问。

“是我。”何夫人说,“因为怕别人会害他,所以他对吃的要求很高,每次都必须由我先试毒才可以。不过,昨天我来送饭的时候,他让我不要打开矮窗,直接放在外面。没想到,他竟然做了这种傻事……”

“没有开窗,那他的这些指示是如何传达给你们的呢?”罗半夏有些不明就里。

“是这样的。那儿不是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吗?”何晟指了指桌上的电脑,“父亲一直是通过网络来跟我们交流的。即便有时候他打开了矮窗,也是为了传递一些材料,很少跟我们说话。”

——好古怪的何教授,他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呢?罗半夏感到毫无头绪,转而问正在忙碌的鉴证科美女:“嗯……杏儿,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卢杏儿转过身来,眨巴了两下灵动的大眼,说:“这扇铁门是完全锁死的,必须用钥匙才能打开。而那只钥匙是在何鸣教授的口袋里发现的。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间钢铁屋子宛如一个密室。嗯,没错,是一个钢铁密室。”

“密室?”罗半夏很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字眼,“或许是有人事先配制了钥匙,这样就可以随意进出这扇铁门了呀!”

卢杏儿和何夫人同时摇了摇头:“不可能。这种锁是特制的,钥匙和锁之间有非常精细的搭扣,普通的锁匠根本配置不出来。”

何夫人进一步补充道:“自从这间屋子打造出来之后,钥匙就一直在我丈夫身上。任何人都不可能有机会配制钥匙。”

不可能的自杀

“上吊,密室……从目前这些状况看,何教授只能是自杀的了。”罗半夏说完,心虚地望了茂威汀一眼。

“但是,自杀的理由是什么呢?”杜文姜接过话茬,“何教授那么害怕有人会毒害他,显然是个惜命之人啊!”

“何师母,教授他最近一段时间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吗?”罗半夏问。

何夫人摇了摇头,说:“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前天晚上发邮件,让我送饭的时候不要打开矮窗。”

“他有说什么理由吗?”

“没有。我们从来都不敢过多地问他,他也不会回答。”

“嗯……”何晟突然支吾道,“事实上,爸爸给我发过一封邮件,里面提到让我去查一种罕见植物的成分。我刚查出来,那种成分具有很强的致幻作用。可是,这跟他的死会有什么联系吗?”

“致幻剂?”罗半夏皱了皱眉头,想起×大医学院的沈家勤教授也是研究致幻剂的。为什么最近总是遇到跟致幻剂有关的案子?

“会不会是何教授自己配置了致幻剂,服用之后精神失常,从而自杀了?”杜文姜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不可能。爸爸已经很久没有从事直接的生物学研究了,这间屋子里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配置致幻剂的仪器和材料!”何晟说,“但是,从爸爸给我的邮件里,我感觉他好像为这种致幻的成分非常担心,甚至有些恐惧……”

“恐惧?那他是因为害怕,才自杀的?”杜文姜瞎猜道,“对了,你们不是说,十年前他是接了一个科研项目后,才开始说有人要害他的吗?或许他是被什么人威胁了!”

“就算如此,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自杀?”罗半夏不同意。

“咳,当然是研究出现了突破性的成果,他觉得肯定会被人置于死地了呗。”杜文姜信口开河道。

罗半夏正想反驳,突然听到背后一个男人的笑声传了过来。

“煞有介事地说了半天动机,拜托先看一下现场吧?”毒舌的男人说道。

“现场?”罗半夏转过身,望着吊过何教授尸体的空调通风口。

杜文姜最看不上茂威汀这种故作深沉的男人了,不禁讥讽道:“怎么了?现场没什么问题啊!”

“呃……”卢杏儿正想插话,却被夺过了话柄。

“上吊除了绳子和用来固定的高处支撑之外,还需要什么?”茂威汀轻佻地笑道。

罗半夏狐疑地看着现场的模样,脑袋一时之间有点空白。

茂威汀走到空调通风口下方,用手够了够,说:“这屋子可不低。何教授只是中等身材,他要怎么把自己吊到空调通风口下面去?”

“凳子!”罗半夏拍了下脑袋。

对了,狗血的电视剧里面,上吊之人都是踢掉凳子后才悬空的。可是,屋子里面没有被踢翻的凳子,书桌旁边的椅子也离得八丈远。

“会不会是借助了床啊?”杜文姜推测道,“他先站在床上,然后再把脖子套进绳索里。”

“可是,这张床离空调通风口也有好一段距离呢。”卢杏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用来上吊的绳子很短,即便站在床上,高度也不够啊!”

话刚落音,气氛微妙地凝重起来,一股恐怖的气流滞留在空气中。

——何教授仿佛是被凭空吊在了天花板的空调通风口下面,悬悬荡荡,无依无凭。

“那……到底怎么回事?”罗半夏傻了眼,这么简单的事实她竟然没有看出来。

“很简单,这不是自杀,而是一起被人精心设计过的谋杀,利用了某种奇妙的诡计。”茂威汀说完,冷漠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谋杀?”杜文姜望着茂威汀的背影,没好气地说,“可是,这是个严严实实的密室啊!铜墙铁壁的,难道凶手会穿墙术吗?”

“也算不上是完全的密室吧?”卢杏儿讪讪地说,“不是还有一扇可以从外面打开的矮窗吗?”

“何师母,那扇矮窗的钥匙有几把?”罗半夏转而问道。

何夫人说:“矮窗的钥匙有两把。我丈夫身上有一把,另外一把挂在餐厅冰箱旁边的暗格里面,只有我们家里人知道。”

“也就是说,另外这一把钥匙,家里面的任何人都可以拿到咯?”罗半夏追问道。

“是啊。”

“喂,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何晟的语气有些不满,“难道你怀疑是我们家里人杀死了我爸吗?”

“少安勿躁,这只是例行的询问。”罗半夏安抚道,“那么,这两天有什么人来拜访过何教授吗?”

何夫人摇了摇头,说:“没有。自从我丈夫精神失常之后,家里就很少有人来了。这两天除了你们并没有外人来过。”

“夫人,余小姐也来过。”孟伯突然在一旁提示道。

“孟伯,你老糊涂了吧!林姗怎么会是凶手?”何晟愈发不满。

罗半夏不明就里地望着他们三人。

何夫人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儿子的女朋友叫作余林姗,他们虽然没有结婚,但我已经把她当成自己家人了。昨天,林姗来家里吃饭,一直到晚上才走的。”

“她知道矮窗钥匙放在哪里吗?”

“嗯。”何夫人点了点头。

“妈,难道你也怀疑林姗?”何晟几乎有点气急败坏了。

“小晟,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林姗她对你爸爸的研究,好像一直挺感兴趣的,我不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

“行了,妈。照这么说,你才最有杀死爸爸的嫌疑呢。”何晟翻脸道,“你对他早就没有感情了。可是,他这个样子,你又不能跟他离婚,你那个相好的等得着急了吧?”

“你……”何夫人听到这话,脸涨红得几乎晕过去。

“小何先生,你怎么能对夫人说这种话?”孟伯上前搀扶住何夫人。

“哼,孟伯,你还是少说几句吧。别怪我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何晟恼怒地甩了甩衣袖,转身往外面走去。

最后见到的人

何鸣教授的妻子乔美云是P大校友会的干事。自从何教授精神失常以来,她在单位一直处于半工作半休假的状态。因为她能讲一口流利的英文,校友会就只让她负责外国留学生校友联络这类轻松的工作。

罗半夏专注地望着眼前的何夫人,虽然已经接近知天命的年纪,但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娇小苗条的身材,白皙光洁的脸庞,乍一眼看上去好似刚上初中的学生。

“何师母,您最后一次见到何教授是什么时候?”罗半夏问。

何夫人思索了一会儿,说:“应该是前天傍晚,我给他送晚饭去的时候。那时候,他打开了矮窗,还跟我说饭菜不要做得太咸。”

“当时,他没有提起第二天把饭菜放在外面的事情吗?”

“没有,我是第二天上午才看到他的邮件,让我一整天都不要去打扰他。”

“您是何教授生前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吗?”

何夫人摇了摇头:“不是。前天晚上,我丈夫把小晟叫过去谈话。他们在矮窗那边说了一会儿,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吵了起来。两个人好像都挺生气的样子。”

“你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争吵吗?”

“不知道。也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罗半夏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会儿:“何教授和何晟以前有过什么矛盾吗?”

“唉!”何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小晟的女朋友,我丈夫不同意他们来往,说林姗这个女孩子心术不正。但是,他脑子不清楚又很偏激,我倒是觉得林姗为人还是不错的。”

“何晟看起来很爱自己的女朋友?”

“嗯,非常爱。他曾经说过,可以为了余林姗拼命。”何夫人仰起头好像在想着什么,“现在年轻人的感情,是我们这代人无法理解的了。”

“刚才……何晟提到您也有杀死何教授的动机,这是怎么回事?”杜文姜突然插话道。

何夫人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眼神一凝,说:“那是他的想象,他总以为我跟他爸爸没有夫妻感情了。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些闲言碎语。”

“是什么样的闲言碎语?”杜文姜不依不饶地追问。

何夫人有些委屈地望着他,嘴巴瘪了一下,说:“都是捕风捉影的事,请你们不要再问了。”

何晟坐在警局的侦讯室里,脸上依然是一副不忿的表情。这位斯坦福大学分子生物学的高材生,看上去满脸书卷气,但骨子里也有自己的脾气。

罗半夏端看着手中的资料,问道:“根据P大的人事档案记录,你是去年从斯坦福毕业后通过人才引进来到P大生物系任教的。你回国后,一直住在父母的家里吗?难道P大没有给你分配住处?”

何晟歪着头,语气里带点讥讽:“P大哪有那么大方?我爸处于半退休状态,还住着院士小院,已经算是顶级待遇了。后勤处跟我说,最多再分给我一间单身宿舍,还是20世纪80年代建造的那种。反正家里有的是空房,我就没要那个破宿舍。”

“刚才你提到你母亲在外面有相好的,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话题,何晟的脸色变得很不自然,脑袋来回转动,不耐烦地说:“我那是气话。我妈对我爸还是很不错的,这么多年悉心照顾,不离不弃,算是难能可贵了。不过,一个女人长年累月得不到丈夫的爱,毫无希望地坚守着一份形式上的婚姻,总归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也不是傻子,家里面什么情况,我都看在眼里的。”

“你是在暗示,你母亲跟家里面的佣人孟伯有暧昧关系吗?”

“不是我说的,邻居和系里面的老师也都有这种想法。”何晟说,“毕竟,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在家里跟妈妈朝夕相处,要不出事都难。”

“不过,就为了这个要杀死我爸,也有点牵强。”何晟想了想,又补充说。

“你跟你父亲的关系,好像处得并不是很好。”罗半夏转换话题道,“有一位生物系的教授说,你们俩曾经为了某个学术观点而在一本国际刊物上针锋相对。”

“呵呵。”听到这里,何晟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警官,你不太了解学术圈吧?学术争论是最有意思的事情,不管是父子、师徒还是别的什么,在坚持自己的立场时是六亲不认的。当然,这也仅限于学术争论。我跟爸爸的关系挺好,他关在钢铁屋子里的时候,我还帮他处理很多社交方面的事情。”

“可是你母亲说,前天晚上,你在钢铁屋子的矮窗边跟何教授吵了起来。那是怎么回事?”杜文姜总是喜欢提这类犀利的问题。

何晟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警方已经查问到如此细致的地步,硬着头皮回答说:“我爸之前让我去查一种植物的成分,我把结果告诉他之后,他好像不太赞同。那天,他把我叫过去,说我没有好好研究。我们就吵了几句……”

“但是,事情好像还涉及你的女朋友余林姗?”罗半夏进一步追问。

何晟的表情越发难堪:“是这样的。那种植物是林姗帮我弄到的,从云南和缅甸交界的热带雨林带回来。可是,我爸说我找错了,不是那种植物。而且,他一直也不太喜欢林姗,不赞成我们在一起。”

“那天吵完之后,你还见过何教授吗?”

何晟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那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虽然你们都说他不是自杀,但有时候我也在想,他是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想不开……要不然他也不会特地发邮件给妈妈,让她连饭都不用送进去了。”

“他这样不让你们打开矮窗送饭的情况多吗?”

“不算多。他不想见人的时候会这样闭关几天。”何晟回答道。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那之后见过何教授吗?”

“没有了。我想我是最后见到爸爸的人吧。”

他们的动机

余林姗是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子,戴着一副红色边框眼镜,看上去既高雅又知性。她坐在侦讯室里面,抿着嘴唇沉默的样子,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余小姐,昨天一整天你都待在何晟家里吧?”罗半夏耐着性子问道。

“是啊,我们已经谈婚论嫁了,去他家吃饭很平常。我每个星期都去,有什么问题吗?”余林姗应答如流。

“你动过冰箱旁边暗格里的钥匙吗?”

余林姗倒抽了一口冷气,神色有些闪烁:“没,没有啊!那是何伯伯屋子矮窗的钥匙,何晟不让我碰的。”

“可是,我们在那上面验出了你的指纹……”杜文姜幽幽地说。

余林姗猛地抬头,眼睛里面有些惊恐:“那,那是我不小心的……”

“怎么回事?”

“嗯……何伯伯住的那间钢铁屋子,他们从来都不让我看。我就是很好奇嘛,一个人长年累月住在那种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我趁他们不注意……”

“也就是说,你打开过那扇矮窗?”

“没,没有。”余林姗矢口否认,“我本来想拿钥匙去开窗的,后来吃饭的时候听何伯母说,何伯伯那天都不让她把饭送到屋子里去。我猜何伯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就不敢去打扰了。”

“哼,本来你也不应该去打扰吧?”杜文姜故意板起面孔,“听说你对何教授研究的致幻剂很感兴趣……”

余林姗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支吾道:“那是因为……我本身就是学这个专业的嘛。听何晟说,何伯伯是因为一项研究走火入魔,才住进那间钢铁屋子里去的。我很想知道那项研究到底是怎么回事,会把何伯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折磨成那样。”

罗半夏对于她的辩解不置可否,转而问道:“你跟何晟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斯德哥尔摩的一次国际会议上认识的。”余林姗坦言,“也算是志同道合吧,聊着聊着就走到了一起。”

“我们查到,你好像在为一个国外的NGO组织工作,经常有出国的机会。”罗半夏说,“你跟何晟相识,是不是为了接近何教授?”

余林姗瞪大了眼睛:“你,你们不会是把我当成国际间谍了吧?我可是中国公民!我跟何晟认识绝对是偶然。”

“别激动,我们可没说你是间谍。”罗半夏觉得这个余林姗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但是,你知道何晟因为你而跟他父亲争吵的事吗?”

“嗯。”余林姗点点头,“何教授对我有些误解,所以我昨天才专门去何家想跟他解释一下。”

“你见到何教授了?”

“当然没有。刚才已经说过,本来想拿钥匙去开矮窗的,后来放弃了。”

——前后倒是一致,但让人感觉有些过于圆滑了。

罗半夏继续问:“你认为,何教授对你有什么误解呢?”

“他好像以为我是什么组织派来害他的,他把自己的妄想跟现实混淆在一起了。”余林姗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

“对于何教授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余林姗偷偷瞟了罗半夏一眼,“我觉得,应该是外来人作案吧?”

孟伯是何鸣教授的远房亲戚,来自远郊区县的一个小镇。六年前,他所在的工厂倒闭之后,由于工作不好找,就被乔美云叫来家里帮忙。虽然是个普通的工人,可是长得瘦高斯文,一眼看上去让人颇有好感。

——跟这样温润体贴的男人长期相处,换作自己也会有所动心吧?罗半夏仔细体会着乔美云的心理。

“您在何家已经工作六年多了。您觉得,何教授和何夫人的关系好吗?”罗半夏问。

孟伯老老实实地回答:“教授和夫人的关系很好。这么多年,夫人一直守着这个家,真的很不容易。”

“您和何夫人的关系也很好,是吗?”罗半夏小心翼翼地说。她总觉得说话稍不妥当,就会伤害到眼前这个朴实的男人。

孟伯敏感地察觉到了罗半夏语气中的闪烁,抬起头义正词严地说:“警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知道外面有些难听的话。可是,我跟夫人之间真的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教授的事。”

“您所谓的清清白白是指什么?”杜文姜毒舌地说,“很多人都说,您对何夫人体贴入微,简直好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妻子一样。”

“这……警官!”孟伯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不瞒你们说,我都这个岁数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想法?只是夫人真的很可怜,让人看着不忍心。”

“所以,你由怜生爱,日久生情了?”杜文姜一点也不顾及对方的情绪。

孟伯脸上掠过一丝怒容,但很快压抑下去,叹口气道:“唉,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我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关系。”

罗半夏见场面有些僵,连忙转换话题道:“孟伯,平时您在何家都负责哪方面的工作?”

“就是打扫一下卫生,买个菜什么的。”

“做饭呢?也是您负责吗?”

“不不,饭都是夫人亲自做的,而且还要为教授试毒。”孟伯皱着眉头说。

这个细微的表情被罗半夏捕捉到了——孟伯似乎对于何教授古怪的生活习惯有些反感。

“那么,何教授住的那间钢铁屋子也是您打扫的吗?”

“不是。”孟伯说,“那间屋子我从来没有进去过。何教授不需要人打扫。那里面与世隔绝,大概也脏不到哪里去吧?”

“这么说来,您平时基本上都见不到何教授?”

“是的。这么多年来我也只见过他几次,都是通过矮窗。”孟伯说。

“前天晚上,何教授跟何晟在矮窗边大吵了一架,您知道这件事吗?”

“嗯,我听见他们在争吵,好像是为了余小姐的事。教授很不喜欢余小姐……”

罗半夏顺着他的话,提示道:“据说,余小姐曾经偷拿过矮窗的钥匙。”

“唉。”孟伯又叹了口气,“其实,她偷钥匙的时候,被我看见了。当时她很尴尬,立刻把钥匙放回去了。不过……”

“她也有可能事后再去偷,是吗?”

“嗯。”孟伯郑重地点了点头。

犹大之窗

“你们怎么看?”罗半夏问道。

罗半夏、杜文姜和卢杏儿三人围坐在警局的会议室,进一步整理案情。

“从动机上看,这四个人都有嫌疑。妻子乔美云可能因为长年累月的孤独而痛恨患有精神疾病的丈夫,虽然现在不能肯定她与孟伯的私情,但弑夫另嫁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儿子何晟在学术观点上跟父亲相悖,同时女朋友的事情又遭到父亲反对,父子之间积怨较深;余林姗的背景还不明朗,但她对致幻剂很感兴趣,或许有某些我们未曾了解的动机;至于孟伯比较单纯,可能就是为了替乔美云解脱吧?”杜文姜整理总结道,“你们觉得呢?”

“嗯,他们不仅在动机上有嫌疑,而且也拥有作案的时间和可能性。”卢杏儿说,“这间钢铁屋子如此诡异,也只有非常了解它的人才可能下手。只是,这钢铁密室的诡计一日不破解,凶手就无从谈起啊!”

罗半夏沉默着不说话。

杜文姜问:“小夏,你似乎不太同意?”

“嗯……我还是觉得,何教授的死可能跟他研究的致幻剂有关。杏儿,何教授的那台电脑修好了吗?”罗半夏说。

卢杏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电脑旁边的那杯水倒翻,浸湿了主板和硬盘,想要修复起来非常困难。”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罗半夏寻思道:“会不会凶手的目的就是要破坏那台电脑?”

“不会吧?如果电脑里面有关于致幻剂的重要资料,凶手为什么不干脆把电脑带走呢?”卢杏儿说,“相比于单纯地破坏数据,获取数据不是更有效吗?”

“大概凶手已经把数据拷贝走了吧?”

“不!”卢杏儿坚决地摇头,“虽然修复起来很困难,但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茂威汀给我介绍了一个电脑天才,据说还是有希望恢复一部分数据的。让这些数据落入警方手中,显然是凶手的失误啊!”

“你说的那个电脑天才是谁?”听到茂威汀的消息,罗半夏不禁提高了警惕。这个冷傲的男人无缘无故出现在现场,还如此热心地提供帮助——肯定不是免费的午餐。

“嗯……是一个叫作简三郎的男人,好像你也认识吧?”

——简三郎?就那个纨绔公子哥儿,他竟然是电脑天才?罗半夏有种世界观被毁灭的感觉。

“杏儿,你跟茂威汀怎么搞在一起了?他可不是值得信任的人。”

“什么叫搞在一起?小夏,说话不要太难听啊!”卢杏儿笑道,“我只不过觉得,他还挺有魅力的。”

“你……”罗半夏对于“外貌协会会员”卢杏儿的直白感到无语。

“怎样?难道就许你跟他同居,不让我和他亲密交往吗?”卢杏儿取笑道。

“都说了没有同居,没有!”罗半夏气恼得几乎要跳起来。

“你们都别吵了……”这时,一直在沉思的杜文姜突然发话道,“那个密室的诡计,我想应该已经破解了。”

“什么?”两个美女异口同声道。

“对啊,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谜题。”杜文姜耸了耸肩,“你们刚才不是问,凶手为什么没有把电脑带走吗?很简单,凶手根本没有进入钢铁屋子里面。”

“没有进入?那他是如何将何教授吊起来的呢?”

“利用那扇犹大之窗[1] 呀!”杜文姜笑道。

“你是指那扇矮窗?”罗半夏皱着眉头,“怎么讲?”

杜文姜舒了口气,说:“那扇矮窗虽然很小,但是却可以通过一个人的脑袋。凶手把何教授骗到矮窗旁边,让他伸出脑袋,然后用绳子从斜上方勒住他的脖子,可以在短时间使何教授昏死过去。随后,凶手再利用某种重型的钩子,把绳索甩到空调通风口中,绕过何教授的脖子把他吊起来。整个作案过程就完成了。”

“绳子,钩子,甩到空调通风口,绕过脖子……”罗半夏努力地在脑海中想象着杜文姜所描绘的画面。可是,越想那画面就越混乱,完全不得章法。

“我不明白,绳子的一端从空调通风口穿过之后,如何回到凶手的手中?”卢杏儿提出了疑问。

“哎呀,绳子上有铁质的钩子嘛,用强力磁铁把它吸过来不就行了。”杜文姜回答得轻描淡写。

“磁铁?那得多强的磁力啊!”卢杏儿反驳道,“如果凶手真的利用了那种磁铁,肯定会干扰到附近居民的电器使用。”

罗半夏点头赞同:“这个手法好像行不通。”

杜文姜有些泄气地沉默了半晌,又说:“或许,凶手通过某个理由欺骗了何教授,让他亲自把绳索穿过空调通风口,然后拿到矮窗旁边。待到勒死教授之后,就直接拉动绳索把尸体吊到半空。没错,就是这样。真正的凶手是何教授最亲近的人!”

话说完之后,会议室内有片刻的宁静。罗半夏和卢杏儿对于这个异想天开的诡计都有些怵头,但一时半会儿还没弄明白杜文姜的描述。

“让何教授亲自把绳索绕过通风口?凶手得编出什么样的理由啊?”卢杏儿说。

杜文姜略一沉吟,说:“不难啊!只要说帮何教授把什么东西吊起来就行了嘛,比如挂个灯笼之类的……”

——好牵强的借口,几乎可以说是强词夺理了。

罗半夏反驳道:“就算你所说的理由成立,那么凶手把何教授吊起来之后,如何把尸体固定在空调通风口处呢?别忘了,绳子的另一头还握在凶手自己手里呀!”

“哈?”杜文姜的眼珠来回转了几次,终于也认识到了自己推理中的短板。

如果要用杜文姜所说的方法把尸体吊起来,那么凶手必然要利用定滑轮的原理来拉动绳子。在这种情况下,凶手要如何处理手中那一端的绳子呢?

“你光想着可以在矮窗边勒死教授并吊起尸体,却忘记了不进入钢铁屋子是无法把两头的绳子系住,固定在通风口的铁栅栏上的。”罗半夏一语中的。

杜文姜还想垂死挣扎:“不对不对。让我再想一想,肯定有什么特别的绳子打结方法,可以既固定住绳子,又能够拉动的……”

卢杏儿在一旁笑眯眯地望着杜文姜,心想,为什么这个屡屡想在罗半夏面前表现机智一面的富二代,总也摆脱不了悲剧男的命运?

机械密室

“这扇门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吗?”罗半夏轻轻敲了敲钢铁密室的大铁门。

为了解开密室的诡计,罗半夏带着杜文姜和卢杏儿再次来到何家的钢铁屋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卢杏儿竟把神秘男茂威汀也给带来了。他一个人站在角落的书桌旁,不声不响地望着室内。罗半夏心里犯嘀咕,卢杏儿跟茂威汀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们仔细检查过,这扇铁门确实是完璧。”卢杏儿回答道,“整间屋子是在原有砖墙基础上贴了一层厚度约半厘米的钢板,而这扇门的厚度却有砖墙加钢板那么厚。另外,它使用的锁也是由一家知名的国外制造商定制的,只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我查过了,如果想要多配一把钥匙,必须向制造商提供配置人的身份信息和购买时的一系列材料,流程相当烦琐;并且,每一把配制的钥匙都会被记录在册。所以,要想从铁门这里寻找突破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不可能……”罗半夏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这时,只见茂威汀从书桌旁走了过来,在盥洗池和厕所边仔细查看。

“这儿有什么问题?你不会认为,凶手是从马桶的孔眼里面钻出来的吧?”罗半夏总是忘不了挖苦他两句。

“至少,这里也是一个通道。”英俊而冷酷的男人哼道。

“要这么说,空调通风口也是一个通道啊!凶手可以从那里进来。”罗半夏突然醒悟道。

“那不可能。通风口是铁栅栏是被钉死的,没有任何破坏过的痕迹。”卢杏儿说,“大约何教授就是怕有人从那里进来害他,才设计成那个样子的吧?”

“唉。”罗半夏沮丧得像只斗败的蟋蟀。

“这屋子里的东西有点少得出奇了。”茂威汀突然冷冷地说了一句。

作为何教授长期生活的起居室,这里确实太过简单了。一张木板床,上面只有一层薄薄的席子和一个竹编的空心枕头,何教授也不嫌硌得慌?书桌上除了被取走调查的笔记本电脑之外,也只有一个水杯,连一支笔一张纸都没有。据何夫人说,由于何教授长期幽闭在暗无天日的钢铁屋子里,家人担心他会因情绪抑郁而自杀,所以刻意把有可能用来自残的物品都取走了。

“东西少……”罗半夏细细琢磨着,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我记得何夫人说过,当遇到大件物品需要运送进屋的时候,何教授会打开铁门。这两天天气渐渐变凉了,或许何教授会需要一床被褥什么的。凶手以此为契机,让何教授打开了铁门,从而进入钢铁屋。”

“然后呢?”杜文姜问,“凶手如何离开?”

“凶手将何教授杀死并吊起之后,拿着钥匙离开密室,然后从外面将铁门锁上。”罗半夏说,“小文,下面就该用到你说过的把戏了。只不过,使用对象不是尸体,而是钥匙。”

卢杏儿似乎已经明白了罗半夏的逻辑:“你是说,凶手通过钓鱼线之类的细绳,将钥匙从矮窗拉动回何教授的衣服口袋里面?可是……”

还来不及让卢杏儿说完,杜文姜就急于赞同道:“啊!这确实是有可能做到的。这么说来,凶手应该是谁呢?”

“从可操作性来看,何夫人为教授送被褥是最顺理成章的,但是另外三个人也不是完全没机会。”罗半夏说。

“不,我丈夫从来都不需要被褥。”突然,何夫人的声音从屋门口传来。只见何晟、孟伯和余林姗都跟在后面。

何夫人继续说:“以前,即便是冬天,他也不使用被褥。这间屋子有中央空调,四季的温度都很适宜。所以,如果我提出给他送被褥,那会显得很奇怪的。”

“嗯。”何晟和孟伯都点头认同道。

“你们这是……”罗半夏对他们的到来有些不解。

“我们想知道真相,我爸真的不是自杀吗?”何晟说。

这时,杜文姜左手托着下巴,说:“嗯,凶手也可能送的不是被褥,而是……比如实验仪器之类的。你之前不是说这间屋子里没有可以配置致幻剂的仪器和材料吗?或许,何鸣教授为了亲自了解那种植物的致幻成分,让你把仪器材料送进来呢?”

何晟的脸色一变:“什么意思?你在暗示我才是凶手吗?”

“没错。虽然不知道前天晚上你跟何教授具体在为什么争论,但是你完全可以这样对他说:‘你如果不相信我的结果,一会儿我把材料和仪器给你送进来,你自己做分析好了。’这就为何教授打开铁门制造了机会。”杜文姜继续道。

罗半夏觉得这种推测不无道理。

然而,何晟却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太可笑了。你们警察的知识面也太狭窄了吧?欢迎你们到生物系看看,生物分子分析仪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搬得动的。我如果对爸爸说出这种话,估计会被他认为脑残了。”

“嗯,而且那些仪器很精密,不是随意可以搬动的。”作为同行的余林姗附和道。

“或许,我们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理由。但凶手肯定是花言巧语地骗取了何教授的信任,说服他亲自打开铁门。我想,这一点是没错的。”罗半夏连忙为下属解围。

“不,这一点恰恰错了。”茂威汀突然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开腔道。

卢杏儿把目光投向那个男人,心里暗叫不好。可是,她已经无力挽回局面。

“什么?”罗半夏有种背后中枪的感觉。她注意到何晟的目光中似乎有惺惺相惜的赞许之色。

“这位美女刚才不是已经说过,这把锁是跟国外制造商专门定制的,它可不是在小商品市场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货色。”茂威汀的嘴角露出邪气的笑容。

罗半夏突然感觉全身发虚,好像整个时空颠倒过来。有什么东西在消失,而另一种气场正在越来越强……

“这锁到底怎么了?”杜文姜针锋相对地问道。

卢杏儿刚想开口,又一次被抢夺了话语权。

“很简单。你们可以试试,从屋外上锁跟从屋内上锁,是不是一样的。”茂威汀冲罗半夏嬉笑道。

罗半夏立刻从卢杏儿手中抓过了钥匙,分别试着从屋外和屋内上锁。在反复尝试了几次之后,她终于发现了机关所在。

原来这把锁有两个锁舌。从屋外上锁的时候,只有外侧的锁舌会转动;而从屋内上锁的时候,两个锁舌都会转动。也就是说,这把锁在设计之初就决定了,从屋内上锁是更加保险的。

“明白了吧?傻妞。”茂威汀的右手搭住罗半夏的肩,亲昵地靠近她,“如果凶手拿了钥匙从屋外上锁,那位美女早就看出来了。”

罗半夏鼓着腮帮子瞪他一眼,又转回头去看鉴证科的美女卢杏儿,满腹的气闷只能往肚子里面咽。

汹涌的真实

一时之间,整个屋内安静下来,仿佛宁静的海平面之下潜伏着更为汹涌的波涛。

“那么,这个密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杏儿偷偷地瞥了罗半夏一眼。她知道这个大学的死党肯定在心里咒骂自己,竟然没有早早地把铁门锁的结构告诉她。其实,在茂威汀来找她之前,整个鉴证科都没有发现这把门锁竟然有那样奇怪的构造。因为这件事,她欠茂威汀一个人情,所以才答应带他再次来到现场。刚才,她无数次想把锁的构造说出来,却一直被现场奇怪的气氛压制了。

“所以我说,或许我爸还是自杀的。”何晟低声地说,“否则,密室的现象是无法解释的。”

听到这话,罗半夏泄气地垂着头。兜了一大圈,难道最终还是回到起点吗?

“喂,打起精神!”茂威汀用力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真相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显而易见?”杜文姜不服气地挑衅道,“你倒是说说看,凶手如何穿墙破壁,在这间坚固的钢铁屋子里杀死何教授?”

茂威汀轻快地走到屋子中间,把双手交叉架在胸前,说:“密室这种诡计,除了给侦破制造困难之外,最好的效果是让人误以为死者是自杀,从而使得凶手成功脱身。但是在这个现场,我们一眼就能看出何教授并不是自杀——因为他没法把自己吊得那么高。所以,如果凶手想要制造出何教授是自杀的假象,那么他显然是失败了。”

“那又如何?”杜文姜问。

“于是就有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凶手不把自杀的场面伪装得更加真实一些呢?”茂威汀说。

如果把上吊的绳子放得低一些,下面再搁上一把被踢翻的椅子——现场的真实度会增加许多。可是凶手却偏偏把尸体吊得那么高,仔细想想确实是很愚蠢的行为。

“你到底想说什么?”罗半夏急切地问。

“呵呵,小姑娘要多动脑筋嘛。”茂威汀调戏道,“伪装自杀现场的失败,并不是凶手的疏忽,也不是他没有想到,而是因为他根本就做不到。”

“做不到?你的意思是……”罗半夏寻思道。

“凶手无法自由地控制吊起尸体的高度,无法对现场进行更多的布置。”茂威汀斩钉截铁地说,“换句话说,凶手并没有进入这间屋子里面。”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否则,凶手就会把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带走了嘛!”杜文姜嗤之以鼻。

“凶手没有进入屋子,他如何把何教授吊得那么高呢?”罗半夏仍是不解。

“别着急,这里有三个问题。第一,我们都看到了,屋内的陈设相当简单,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木制或铁制的,没有一点儿棉质或者纸质的东西。第二,何教授为什么要发邮件,不让人打开矮窗送饭?第三,孟伯说这间屋子长期没有人打扫,可是我们却看到屋里面挺干净的,没有什么灰尘。”茂威汀的嘴角掠过一抹笑意。

“这是三个问题,全面不搭界嘛!”杜文姜说,“跟密室的诡计有什么关系?”

“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这世界上没有严丝合缝的密室,每一间屋子都有可以被突破的缝隙。”茂威汀抬起头,望着天花板笑了笑,“这间用纯钢铁打造出来的屋子,它最大的缝隙不是那扇矮窗,而是头顶这个空调通风口。”

“呵呵,那你就搞错了。”罗半夏暗自得意。看来这个茂威汀也没什么了不起,竟然重提这个早就被卢杏儿否定了的假设。“刚才你不是也听到了?那个通风口的铁栅栏是被钉死的,没有任何破坏过的痕迹。凶手不可能从那里进来!”

“我说过了,凶手没有进入这间屋子。”茂威汀回望她,眼神里面闪过鄙夷。

“没有进入……那他怎么利用通风口吊死何教授呢?”罗半夏觉得这简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茂威汀摇了摇头,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很简单!把绳子从通风口伸进来,勒住何教授的脖子,再把绳子系在铁栅栏上就可以了。”

——绳子伸进来,勒住脖子……等一下,这怎么做得到?罗半夏正要问,茂威汀已经对她的智商绝望,开始耐心解答了。

“要使得绳子钩到教授,只有两种方法,一是绳子伸得足够长,让教授自己把脖子往里面套。显然,这种弱智的方法连傻瓜都不会上当。二是把教授抬起来,让他接近天花板,这样就可以套上他的脖子了。”

“抬起来?这……”罗半夏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

“是利用了水。”茂威汀终于打出了最后的底牌,“只要对那个盥洗池和马桶做一些手脚,就可以让它们往外涌出水来。设想一下,当整间钢铁屋子被水灌满时,何教授会怎么做呢?”

“整间屋子被水灌满?”罗半夏愣了足足有一分钟,她的想象力已经被撑到了极限。“那可能吗?”

“在这间严丝合缝的钢铁屋子里,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啊……那何教授肯定会很惊慌,会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吧?”卢杏儿的反应倒很快。

茂威汀满意地望了她一眼,说:“是啊,人在遭遇水难的时候,本能反应就是抓住漂浮的东西,让自己不要沉下去。在这间屋子里,能够漂浮起来并用来逃生的东西,恐怕只有那个竹编的空心枕头了。”

罗半夏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恐怖的画面。何教授睡到半夜,发现身子被浸泡在水中,并且屋内的水位正在不断升高,很快就要没过他的头顶。这时,他看到水面上漂浮着那个竹编的空心枕头,连忙抓住它,努力地让脑袋浮出水面。

“我明白了。”卢杏儿拍了拍脑袋,“当水位升高到快接近天花板的时候,何教授出于本能反应,会努力往空调通风口的方向游去,因为那里有更多的空气,能多挨一会儿是一会儿。而这时候,凶手早就埋伏在那里了。当何教授来到通风口之下,凶手伸出绳子,用力勒住何教授的脖子……”

没错,卢杏儿描述的画面或许就是当时的真实场景。当大水淹没了何教授的身体,他只能死死抓住漂浮在水面上的空心枕头,一边呼救,一边努力不让自己沉下去。然而,水位越升越高,可供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只有空调通风口那里还有一些空隙。于是,何教授不由自主地就往通风口漂过去。这时,从通风口突然伸出一根绳索,自下而上套住他的脖子使劲一勒——他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然后,凶手把绳子系在铁栅栏上,伪装成上吊自杀的场景,离开了天花板上面的通风道。

“这位美女说得完全正确。现在可以回答那三个问题了。”茂威汀接过话茬,“首先,屋内没有棉质或纸质的东西,所以人们无从发现这间屋子曾经被水浸泡过。自然,这很可能是凶手早就计算好的,尽量不让教授使用棉纸类物品。第二,何教授的邮件中,让人不要打开矮窗送饭,这是为了留出足够多的时间把水排空并且晾干。很显然,这封邮件并不是何教授自己发送,而是凶手干的。第三,屋子长期无人打扫却没有灰尘,这是因为刚刚被水冲刷过,自然干净如新了。不过,如果你们警察仔细一点,还是能在墙壁上发现一些水渍的痕迹的。还有何教授的衣服,那样皱皱巴巴可不是生活邋遢的表现呀!”

卢杏儿羞愧地垂下头,这显然是她的失职,居然错失了这样重要的线索。“书桌上那杯倾翻了的水,也是凶手的设计吧?否则,从笔记本电脑浸水的情况,我们应该能更早发现凶手利用了‘水’的真相。”

“没错,或许是水位升高导致水杯倾翻,也可能是凶手用细棍把它搅翻了。”茂威汀说,“总之,它是一个重要的道具。”

“所以,凶手之所以把何教授吊得那么高,是因为当时水位很高,他只能尽量系紧了绳子,否则教授的尸体就会被水冲走了。”罗半夏说,“但是……”

茂威汀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补充道:“是的,本来凶手是有机会等水位下降以后,再把绳子放长一点的。但是我查过了,当天正好是P大组织全校的空调设备检修。由于检修队不知道何时到来,凶手害怕被当场逮住,导致留下了这样一个败笔。”

“这么说来,凶手到底是谁呢?”罗半夏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疑云。

爱的极限

“凶手?”茂威汀的嘴角一扬,“不是早就自白了吗?那么明显的举动,难道你们还没有看出来吗?”

罗半夏恨死了这个傲娇男——不毒舌一点儿会死吗?

“请你直接说吧!”她咬牙切齿道。

茂威汀的手指向何晟,说:“这个男人说过,何教授的性格很古怪,一般如果他不召唤,绝不允许家人擅自去打扰他。可是,你们发现尸体的那天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发现尸体的那天……

罗半夏回想起来,当时何夫人让孟伯去取来钥匙,大家跟着孟伯来到钢铁屋子前面。然后何夫人接过钥匙,跪在小矮窗面前,小心翼翼地转动了锁。

“天哪!”罗半夏恍然大悟。这样奇怪的举动,她竟然一直都没有联想到。“何师母你……早在打开矮窗之前,就已经知道何教授死了吧?”

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下,何师母应该先试图通过邮件跟何教授取得联系,询问他是否愿意接见罗半夏,然后再带他们去钢铁屋子。就算情况紧急,她至少也应该在铁门那里敲一敲门吧?那样擅自地打开矮窗,除非她早就知道何教授再也不会为被打扰发脾气了。

“妈,其实当时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那么着急地打开矮窗的锁?我还以为,你跟爸爸有什么默契……”何晟喃喃道。

何夫人低下头沉默着,人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认定何夫人是凶手,还有一个必要条件。”茂威汀说,“要想爬进天花板上面的通风道,必须是身材娇小的人。在四名嫌疑人中,只有她符合条件。”

众人再次向何夫人的方向望去,只见她那单薄的身子几乎快要被压力摧垮了一般。

“可是邮件怎么解释?那封不要打开矮窗的邮件,确实是从何教授的邮箱发出的。”卢杏儿问。

“我想,何师母应该早就知道了教授的邮箱密码。”罗半夏醒悟道,“之前跟我通邮件的或许也是她吧?所以,她故意在那天邀请我到家里来,就是为了让我帮忙目睹何教授在密室中的死状。”

何晟的脸已经扭曲了,声音沙哑地说:“妈,你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孟伯应该早就知道凶手是何夫人吧?”茂威汀有意无意地望向那个男人。

“别说了。夫人太苦了。”孟伯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脸。“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为了教授啊!”

这时,何夫人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众人,脸上没有一丝愧意或恐慌。罗半夏觉得,那神情甚至可以说有一些圣洁。

“这些年,他太痛苦。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那些致幻剂终有一天会把他的大脑毁灭掉。”何夫人缓缓地诉说着衷情,“我不想让他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变得不再是他自己。我要留住他,留住我的丈夫,让他在还认识我们的时候得到解脱,让他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何师母,您是说那些致幻剂……何教授也在使用吗?”罗半夏问,“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何夫人的眼中溢出泪水,在洁白的皮肤上划出悲伤的痕迹:“那是一种可怕的毒药,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那简直让他变了一个人似的。只有我见过他崩溃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卒睹。他还在不断地研究这种毒药,终有一天他会……”

话还没有说完,整个局面突然如天旋地转般地混乱起来。

何夫人整个人剧烈地抽搐,眼珠像吊死鬼一样往上翻,温柔的脸庞也变得狰狞恐怖。她突然从身上拔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刀尖向外胡乱挥舞,冲众人喊道:“别害我,别害我!杀死你,杀死你……”

“妈,你怎么了?快把刀放下!”何晟惊叫着,试图靠近母亲。

“伯母,你冷静一点啊,这里没有人要害你。”余林姗也在一旁劝慰道。

然而,何夫人仿佛陷入了一个隔绝的世界当中,什么都听不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声音的刺激,她突然举起匕首向余林姗刺去。

“住手!”罗半夏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小臂,并试图把匕首从她手中夺过来。

可是,身材娇小的何夫人力气却大得惊人,不仅挣脱了罗半夏的手,而且反过来把刀尖向罗半夏的胸前划去。

第一刀,被躲开了。

第二刀,再次被躲开了。

然而,当何夫人挥出第三刀的时候,罗半夏已经退到了墙角,再也没有空间可以躲避。眼看着那把刀就要触到自己的胸口,她下意识地伸出右臂想要挡在胸前。这时,一只钢铁钳子般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右小臂,猛地将她往右侧拉过去。

只觉得如同旋风一般,罗半夏在转了一个圈之后,倚靠在了一个人温暖的怀抱里。睁开眼睛,一张冷峻的面容映入眼帘。这个男人平时面目可憎的神情,在此时此刻看来却也有一丝丝的温度。

可是,还来不及等罗半夏细想,身体再次被那只大手推开,如流星一般往外侧飞去。只见茂威汀抡过拳头,重重地击打在何夫人的右肩胛骨上,由于受不住力,何夫人右手的那把匕首“咣当”一声随之落地。

“啊……啊……”何夫人还是没有停止折腾,双膝跪在地上,像一头受伤的母狼,凄厉地号叫着。

“她到底是怎么了?”罗半夏站稳了脚跟。

这时,何晟失魂落魄地说:“她应该是被注射了某种药物,失去了本心。”

尾声

“余林姗跑了。”罗半夏直勾勾地瞪着何晟,“她接近你,恐怕就是为了何教授关于致幻剂的研究课题。”

几天来,何晟仿佛苍老了许多。这位少年天才在无情的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真没想到,她一直在给妈妈注射致幻剂。”何晟的声音里有愤怒也有懊悔。

“恐怕杀死何教授的诡计也是她的主意。以何师母的心性,是不可能想出那么高明而残忍的手段来的。”罗半夏说,“你知道余林姗究竟是什么人吗?”

何晟摇了摇头:“现在想来,真的很不可思议。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对她的家世背景却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在分子生物学领域发表了几篇不错的论文,曾经供职于一家国际NGO组织。”

“哎!从实质上来讲,我们抓不到她任何把柄,即便想申请跨境追捕也是枉然。”罗半夏说。

“最近,我们已经碰到两起跟致幻剂以及国外组织有关的案件了。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联系?”罗半夏寻思道,“何晟,你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你觉得致幻剂的研究课题有什么奥妙之处吗?”

“我不清楚。其实,最近我也在研究父亲让我寻找的植物,但还没有头绪。如果能够得到爸爸电脑里的资料,那就轻松多了。”何晟皱着眉头。

罗半夏叹了口气:“那恐怕是不可能了。那台电脑曾经被水完全浸泡过,很多器件都坏死,无法修复了。但是,我有点不明白,如果余林姗想要得到关于致幻剂的材料,为什么她会让何师母使用那样的诡计呢?”

何晟的两眼盯着地面,突然抬起头,踌躇地说:“或许,林姗的目的其实是要毁掉那些资料?”

“毁掉资料……”罗半夏自言自语着,也陷入了沉思。

罗半夏在公寓的厨房里,为冷面男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咖喱饭。

“你是不是……在追查什么事情?”罗半夏小心翼翼地揣测道。

茂威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警察,所有违法的行为我都要管。”罗半夏大声呵斥道,“快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接二连三出现跟致幻剂有关的命案?沈家勤教授、何鸣教授都是在研究致幻剂之后,一个个死于非命的。”

然而,任凭罗半夏气急败坏,茂威汀却坐得如一口铜钟,纹丝不动。

“那个什么‘国际非成瘾性药物研究会’,就是叫NAA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罗半夏又问,“他们是不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茂威汀抬起眼帘,一双细长有神的眼睛凝重地望着她:“这些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

“不行,我必须知道!”罗半夏叫道,“我爸牺牲之前的最后一个案件就跟何鸣教授有关。当时警方在死者单兰芳的体内查到了一种精神类药物,送到何鸣教授那里去检测。而正是在接到这项检测任务之后不久,何教授出现了精神失常,认为有人要害他,把自己关进了钢铁屋子。我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联系!”

茂威汀眯起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台电脑里的资料虽然没救了,不过简三郎在里面发现一个网络接口,推测何鸣可能会把资料上传到某个秘密的网络空间。”

“真的吗?如果能找到那个空间,就能了解事情的真相了!”罗半夏兴奋地说。

茂威汀专注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太好了,这对警方很重要。嗯……对我也很重要。”罗半夏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还有,你救了我的事……”

“那只是意外。”冷面男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可是,这是你第二次出手救我了。”罗半夏咬着嘴唇,面若桃花,“为什么要救我?”

茂威汀愣愣地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外星来的怪物:“因为……你很笨。”

“什么!”罗半夏又气又恼,“你这人简直太奇怪了。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正义还是邪恶?”

茂威汀平静地望着她,淡然地说了一句:“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

说完,他转身要走。

“喂!”罗半夏突然叫道,声音变得像蚊子一样轻,“那个……谢谢你!”

“谢?好吧。不过,以身相许就不必了。”他突然回过头,露出一丝轻佻的笑容。

[1] 《犹大之窗》是约翰·狄克森·卡尔的代表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