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列车杀人事件20680

城郊一间不起眼的半地下小酒吧,每天晚上只有少数几个固定的客人光顾。来客在这里要上一杯龙舌兰或威士忌,在昏暗的灯光和缭绕的烟雾中沉迷买醉。

今晚光顾酒吧的人比往常更少。吧台上只坐着两个穿着深色大衣的男子,背影肃穆,沉闷寂寥。调酒的小哥偶尔能听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

“他们在到处找你……”面色黝黑的小个子男人低声说道。

“我跟教授说过,找不到我要的东西,我是不会回去的。”冷傲英俊的男子说道。

“可是,现在内部对你好像有不同的议论。”

“什么?”

“有人把你说成是叛逃者,说你打算背叛组织。”

冷面美男轻哼一声:“无所谓,随便他们怎么说。”

“依我看,你在做的事,不过是徒劳,反而会害了别人的性命。”小个子男人说,“那个牧笛子的死恐怕跟你脱不了关系吧。”

“那是我的失算。”男人说,“但是,我敢肯定他掌握了什么秘密。”

“那位大人是不会让你接触到知情者的……”

“不过是比谁的速度更快而已。我正在找牧笛子之前接触过的人。”

小个子男人叹了一口气,眉间浮现出无奈的神色:“真拗不过你。如果你非要找牧笛子的线索,我这儿倒是有个消息。”

“是什么?汤川!”

“我知道牧笛子此前预订了一张下周一的火车票,是从北京到成都的临时客车。”被叫作汤川的男人故意神秘地眨了眨眼。

“临时客车?春运加开的那种?”男子疑惑地问。

“是,而且昨天有人从取票点取走了那张车票。”汤川再次意味深长地说。

“那是要做什么?”

汤川笑了笑,无辜地摇着头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如果有了牧笛子的身份证和车票,或许可以代替他上车吧。春运期间的检票可没有那么严格,尤其是这种运载上千人的临客……”

“你的意思是,会有人替牧笛子去接头?”

汤川摇了摇头,说:“威汀,我只负责提供情报,至于要怎么利用,就是你的事了。”

茂威汀的眼角露出一丝忍耐的笑意,说:“你小子的情报总是稀奇古怪。”

“还有更古怪的呢。听说,你现在跟一个女刑警住在一起?”汤川挑逗般挑了下眉,使得那双小眼睛更显滑稽。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值得你操这个心。”

“怎么不值得?如果你知道了那女警的身份……”

密室中的尸体

到处都是人。简直就像法西斯集中营。

空气污浊的火车车厢,狭窄破旧的座椅,挤得满满当当的过道,面目可憎的乘务员……这一切更让人感到旅程的单调无味和情绪无处发泄的烦乱。真没想到,二十一世纪竟然还有人需要搭乘这样的交通工具。

吴卓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情愿,踏上了从北京开往成都的临时客车。报纸版面编辑让他写一篇关于“春运”的报道,描述返乡旅客的心情和故事,还美其名曰“温情之旅”。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专门跑重大刑事案件的深度报道记者,什么时候沦为社会八卦版的跑腿儿的了?

带着一种既悲愤又莫名其妙的心情,吴卓百无聊赖地倚在窗边打盹儿。他的四周坐着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好像是一起回家的大学生团体,一路上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吴卓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跟他们说了会儿话,但终归觉得跟不上90后的思路,只得假装瞌睡,脱离了谈话。

入夜之后,年轻人也意兴阑珊下来,说话声小了不少,大部分人进入了梦乡,偶尔有人起身去打水或者上厕所。吴卓在梦境中突然感受到一股急迫的尿意,憋醒过来——大概是刚才整瓶矿泉水灌进去的效应。他坐起来观察了一下,就快步往厕所方向走去。

可是,过道两边的厕所都被占满了。刚才坐在他对面的叫作周正元的女孩正等在门口,见到他来,尴尬地笑了笑,说:“哎,都有人呢!”

他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站到另一扇门边等着,努力忍耐住身体里面不断翻涌上来的冲动。可是,人有三急,真到了那个份儿上,等一分钟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他忍不住拍了拍厕所的门。

“有人!”厕所里传来一个尖细的女声。

这时,站在对面的周正元好像也有点等不及了,对他说:“吴老师,你看这边厕所的门是不是坏了?我刚才敲了好几次门,里面都没有人应。”

——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常见的。因为厕所门上“有/无人”的指示牌坏了,结果白白在外面等半天。

吴卓连忙上前,用力拍门道:“里面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然而,厕所里面毫无动静。

——果然是指示牌坏了吧?吴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拉住厕所门的扳手,试探性地想要打开那扇门。

然而,吴卓的手上遇到了阻力,厕所的门是从里面锁住的。他一再用力,门却依然牢牢地勾住,无法打开。

“哎?从里面锁住了呢!”周正元惊讶地叫道。

“喂,有人在里面吗?出个声吧!”吴卓大声喊道。

可是,里面的人似乎很沉得住气,任凭他们如何呼唤,就是一言不发。

“是不是门锁坏了?自己从里面锁上了?”大学生周正元提出了一个假设。

吴卓点了点头:“有可能。我去叫乘务员过来。”说完,他转身就往车厢走去。

过了一会儿,吴卓才领着一个苍白纤瘦的年轻男乘务员挤了过来。车厢过道的拥挤状况,严重影响了他们的通行。

“乘务员同志,就是这扇门打不开,叫里面也没人应。”吴卓热心地说明情况。

“是啊!别是里面有人生病或者昏倒了啊!”周正元帮腔道。

年轻的乘务员在他们两人脸上来回看了看,立刻拿出厕所的钥匙串,试图打开那扇紧闭的门。

——嗯?怎么转不动?门锁果然坏了吗?

乘务员来回尝试了好几次,急得额头都隐隐冒出些汗珠来,口中嘟囔道:“怎么回事?卡死了!”

吴卓自告奋勇地上前接过钥匙,使劲地转动着那个小小的三角锁。这种绿皮火车的厕所通常是一种小小的吐舌锁,从锁芯吐出一个金属小舌插入锁眼。

“好像是卡住了……用钥匙打不开。”吴卓无助地望向比他更加羸弱的乘务员,“怎么办?”

乘务员眨巴了两下眼睛,说了句:“我去找人。”就转身离开了。

这时,周正元面带羞涩地说:“吴老师,我先上个厕所。”

吴卓这才发现刚才对面的那间厕所已经空出来了,于是等周正元出来,他也赶紧上了趟厕所。

又等了一会儿,年轻的乘务员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铁锤,对准门锁的位置狠狠地敲了两下。只听见“咔嗒”一声,好像某种金属片断裂的声音,然后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门扉缓缓移动的感觉,仿佛正在打开通向地狱的通道……

吴卓好奇地探出脑袋往厕所里面望去,刹那间神经受到猛烈刺激,差点连前天早上的早饭都呕了出来。

白色的车厢壁上飞溅着斑驳的血迹。狭窄逼仄的厕所空间内,一具肥胖的男人尸体横坐着,脑袋磕在粪坑里面,背脊上面被深深插入了一把长刀。

还没等吴卓惊吓得叫出声来,旁边的周正元已经发出了人类所不能发出的颤音:“啊……肖、肖林……啊……肖林死了……死了……”

他们的秘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春运。”高珊妮望着人山人海的车厢,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这是高珊妮第一次坐绿皮火车。春运期间加开的临时客车,要行驶40多个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不过,对于她这个离家出走的人来说,何时到达何处都是无所谓的事,只要能找到那个人就好。

高珊妮的周围坐着一群结伴回老家的大学生。由于年纪相仿的关系,她和他们很快就熟络起来。其中,还有一位据说是某家著名报社的记者,叫作吴卓。他自称经常报道各种重大刑事案件,给大家讲了很多离奇的案子。

“吴老师,根据你的经验,一般刑事案件中,最常见的动机是什么呢?金钱吗?”长得帅气阳光的大男生李孟就坐在高珊妮的身边,据说是生物系的高才生。

“金钱是最常见、最俗气也是最容易发生冲动型杀人的动机。”吴卓头头是道地卖弄着,“不过,很多设计精心的谋杀案往往是因为感情纠纷或者家族仇恨引发的。”

“哇哦,听起来好像推理小说哦!”坐在高珊妮斜对面,长得娇小可爱的女生奶声奶气地说道。她叫关芝芷,粉嫩白皙,就像一团白面馒头。

“说起来,吴老师喜欢推理小说吗?”坐在靠近过道的短发女生问道。这个女孩性格直爽,像个男孩子,名字也很英气,叫作周正元。

吴卓有些扬扬得意地说:“推理小说嘛,我确实看过一些,主要是日系的作品。”

“日系的,也是我的最爱。”李孟兴奋地说,“吴老师最喜欢谁的作品?”

“谈不上最喜欢吧,最近刚看了一本《樱的圈套》,挺有意思的。”吴卓笑道,“但我那当警察的朋友说,那种离奇的犯罪太不靠谱了。”

“哦,那是一起关于诈骗的案件吧。”李孟仿佛是在回忆着。

话刚落音,不知道是高珊妮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她突然觉得周围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

“说点别的吧,老说案子怪吓人的。”关芝芷扭曲着漂亮的脸蛋说道。

“就是嘛,李孟,你就是这个样子,芝芷才不要你的。”

李孟脸上有些挂不住,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管得了?喂,肖林,你可要好好对芝芷啊!”

靠近过道坐着的男生叫肖林,长得很胖,沉默寡言,看上去就像一头忧郁的大熊。此时,他转头过来,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太吵了,小心遭报应。”

“肖林,你这是什么话?对我有意见还是怎么的?”李孟突然冲着他嚷道。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等你们到了我这份上,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肖林……”关芝芷怯懦地望着他,眼神里有担心和委屈。

“肖林,你不能这么对芝芷,又不是她对不起你!”短发女孩周正元也恼怒了。

——这些人彼此之间似乎有着难以释怀的纠葛。

高珊妮内心暗暗地揣测着。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高珊妮发现窗外已经天黑了。坐在对面的肖林捂着肚子,一脸苍白地往厕所方向走去。由于过道上或坐或卧挤满了人,他前行得非常艰难,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高珊妮庆幸自己刚才忍住没有喝水,要不然可很难活着爬到厕所门口去。

她又闭上眼睛迷糊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却发现周围的人只剩下了吴卓,那几个大学生都不知了去向。

这时,坐在对面的吴卓站起身来,冲她尴尬地笑了笑,说:“刚才喝太多水了。”

高珊妮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又过了一会儿,她刚想再次入睡,却见到吴卓脸色匆匆地从厕所那头走过来,路过自己的座位又往车厢后方走去了。好像紧随其后似的,关芝芷在人群中艰难地挤了过来,笑道:“这火车真是太不方便了。”

从小娇生惯养的高珊妮深有同感。

这时,吴卓领着一个年轻的男乘务员经过她们的身边,再次往厕所那边走去。

——厕所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好奇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厕所的方向。大约五分钟后,那个长得像鱼肚皮一样白的乘务员皱着眉头往回走过来。这时,李孟也鬼头鬼脑地回到了座位上,说:“那边干吗呢?怪吵的。”

“你也去厕所了?”关芝芷问道。

“没,我去那边抽了根烟。”李孟说,“肖林和正元呢?”

“正元还在上厕所呢。”关芝芷说,“好久没看见肖林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时,鱼肚白乘务员手里拿着个小锤子,又从他们身边走过了。没一会儿,厕所那头传来用锤子砸门的声音:“咔——咔——”

锤子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高珊妮的心头,仿佛心脏都要被敲碎了一般。

随后,一个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尖叫贯穿了整个车厢。如同一道闪电,将所有沉睡中的人们击醒。

“肖林死了……死了……”

罗半夏登上列车

“死者背部中刀,腹部也有刀伤,但出血量并不大。”随行法医张成龙一边查看着尸体情况,一边分析道,“口鼻处有少量体液渗出,怀疑有肺水肿的现象。这个不经过详细的检查很难断定。”

“你的意思是,死者可能是被溺死的?”金融专业毕业的杜文姜对法医、尸检之类可谓一窍不通,只得胡乱揣测。

“不,这不是溺死的现象。有很多情况会造成肺水肿,比如中毒、心脏病突发、或者是本身患有呼吸道的疾病。”

“按照您的意思,死者的致命伤究竟是……”前任警察局长千金,刑警大队最美丽的副队长罗半夏问道。

接到春运列车发生命案的报警后,罗半夏便带着一个法医和杜文姜驱车匆匆追赶这趟行进中的火车,并且在最近的一站登上了列车。由于上级指示,春运期间尽量不要影响旅客的行程,因此罗半夏只能先进行现场勘察,并尽快做好后续处理。

法医张成龙无奈地摇了摇头,答道:“判断不出来,有可能是腹部或者背部的刀伤,也可能源自于他身体的某种内伤。但是,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

“凶手既然刺中了死者的腹部,为什么还要在背部刺一刀?按常理来说,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并不具备转身打斗的余地啊!”

——果然很奇怪。既然已经刺中了腹部,干脆多刺几刀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还要给死者转身的余地,再在背部刺伤一刀呢?

“您觉得,这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发生的呢?”罗半夏问。

张法医耸了耸肩:“难以想象啊。我建议,还是尽快把尸体搬下火车,做进一步的检查为好。”

“是。”罗半夏点了点头,“不过,离下一站停靠还有一段时间。小文,咱们先做一个相关证人的笔录吧。”

乘务员小金仍然处于惊魂未定的迷惘状态。刚从铁路院校毕业,被分配到列车上来,竟然糊里糊涂地成了重大刑事案件的第一发现人,这种反差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就是说,厕所门的锁卡住了,用钥匙也打不开,是吧?”杜文姜不耐烦地询问着。

“是,打不开。怎么使劲都打不开……”小金喃喃着,“那个新闻记者也试了,不是我力气小的缘故。”

“于是,你就去找了把铁锤?”杜文姜继续,“这是你自己作出的判断吗?”

——自己作出的判断?小金有些迷茫。

“大概吧。他们说,可能有人在里面生病晕倒了,所以我……”

“为什么没有找其他的乘务员帮忙?你是新来的吧?擅自砸坏厕所的门,可是要承担后果的。”

——为什么没有找其他的人呢?本来他是打算去找别人帮忙的,可是春运期间人手本来就不够,乘客又特别多。怎么找也找不到别的乘务员……他都急得满头大汗了。

“没找到其他的乘务员,我想不能耽搁,所以就……”

罗半夏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小金苍白慌张的脸庞。很奇怪,他似乎处于某种惊慌之中,好像被什么外来的刺激扰乱了内部的稳定,变得一片混乱。他的神色,他的语言,无一不透露出这种紊乱的讯息。

“锤子是哪里来的?”罗半夏问。

“锤子?”乘务员愣了一下,“什么锤子?哦,那个吗?就是安全锤,发生意外情况的时候用来逃生的。”

“我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是你自己从车厢上取下来的吗?”

“取下来……不,不是。它,它就在那里,我随手就拿了起来。哎哟!”小金突然用手捂住额头,好像忍受着很大的疼痛,“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可疑。十二万分的可疑。

罗半夏神色凝重地眯起了眼睛。

与乘务员小金相比,吴卓的状态要淡定得多。作为常年报道刑事案件的记者,大约对这类事情见怪不怪了。

再一次以当事人的身份与罗半夏碰面,免不了要相互嘲弄几句,比如“为什么案发现场总是有你?”“瘟神再现,你是中国式柯南吗?”之类的。杜文姜在一旁听得很不是滋味,他不明白为什么吴卓总能轻而易举就跟罗半夏热烈攀谈,而他努力了这么久却仍是被当成手下呼来喝去。

吴卓将自己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跟罗半夏讲述了一遍。末了,他总结道:“半夏,这起案子可不简单!我想你肯定也注意到了,这是一个完美的密室啊!”

“密室倒是密室,但是真有你说得那么完美吗?”罗半夏眼含笑意道。

“绝对完美。我至今仍未想出破解之道。”吴卓头头是道地说,“厕所的门是从里面锁住而且卡死的,乘务员用钥匙也无法打开,这一点我亲自确认过。而厕所的窗户也同样从里面被锁住,不可能从外面关上或者打开。我还检查过厕所的天花板,那里并没有人为切割破坏的痕迹,不可能像某些推理小说中写的那样,从顶部入侵。换句话说,上天入地,这是个严丝合缝的密室,无懈可击。”

吴卓的话说完之后,罗半夏半天没有吱声,仿佛也被这坚固如牢槛般的密室震慑住了。

杜文姜有些百毒不侵地回应道:“那照你的说法,这桩案子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咯!死者是死于自杀?”

吴卓再次摇了摇头:“这个说法也不确切。我最开始也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但是却无法回避一个事实,那就是自杀者如何在自己的背上捅上一刀?”

“这个嘛……很好办啊!”杜文姜吊儿郎当地说道,“只要把刀固定在某个地方,然后自己后退刺进去不就行了?这年头,连身中11刀都可能是自杀,这种程度的伪装又有何难?”

“小文,不要信口开河。”罗半夏对杜文姜半吊子的态度有些恼怒,“火车的厕所里面没有什么可凭借的物体,究竟要在哪儿固定刀子?况且,假如真有那样的固定装置,死者在中刀后也不容易轻易销毁痕迹吧?”

“半夏说得正是。”吴卓这句话几乎有点火上浇油了。

“吴卓,关于死者的身份,你知道些什么吗?你好像认识他?”

吴卓挠着自己的头皮,说:“谈不上认识,就是一块坐在一个六人座里面。他们是三女两男的组合,好像是回家探亲的大学生。死者叫肖林,挺沉默的。另外几个我跟他们有过交谈,感觉……他们之间好像有点什么……就是那种很微妙的关系。你可以亲自问问他们。”

“你怀疑,凶手会在他们中间?”

“这我可不敢说。在密室之谜没有解开之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黑衣男的再现

离家出走的那一刻,高珊妮就暗暗对自己说:“要走出属于自己的人生路。”对于十八九岁的她而言,走人生路的第一要务便是找到那个自幼便爱慕着的人。

——可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杀人、密室、恐慌、没完没了的侦讯。她生平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局面,如同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初次暴露在狂风暴雨之下,被折腾得花残柳败。

“我,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几个都不见了。吴,吴卓老师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去上厕所了。”高珊妮把她当时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

杜文姜细细地整理道:“也就是说,大致的时间顺序是这样的:吴卓先去上厕所,接着回来找乘务员,之后关芝芷回到座位上,自称去上厕所了;然后,乘务员回来找铁锤,接着李孟回到座位,自称去抽烟了;再后来,乘务员砸破厕所门发现了尸体。”

“是,是的。”

“你一直坐在座位上,没有离开过吗?”罗半夏的眼神中透露出犀利。

“没有,我没有起来过。”高珊妮低垂着眼帘,不敢看罗半夏。

“你们是一起结伴回家的同学吧?之前,跟死者肖林有没有过什么瓜葛?”

“我,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高珊妮的声音有点发怯,“我是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罗半夏有些疑惑,“你是回家过年吗?”

脸色苍白的女孩摇头,否认。

“那你去成都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坐这趟列车。”她的声音越发地低了。

——铁路运力那么紧张的春节期间,竟然优哉游哉地坐火车玩?罗半夏觉得这是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的辩解。

“高珊妮,请你配合一点!”罗警官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

女孩好像被吓坏了似的,脖子往回缩,脸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我真的跟他们没有关系。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谁啊?”

“找我。”低沉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当罗半夏回过头去的时候,一张她决计不想在这种场合见到的脸跃入眼帘。

俊美如同欧洲贵族般的面容,高大挺拔的身姿,一袭黑色的风衣,脸上是周围人都死光了一样的阴郁。

高珊妮突然跳了起来,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扑到男子身上,又叫又跳:“威汀哥哥,威汀哥哥,总算找到你了,总算找到你了!”

男子的脸色并没有缓和,依然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冰冷语气:“原来是你,真是胡闹!”

“小夏,你怎么了?有点魂不守舍……”杜文姜抬手在罗半夏的眼前晃动了几下。

——罗半夏觉得好晕眩,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包裹着一般,无法突围,无法透气。

为什么茂威汀会出现在这里?自从这个可疑的家伙住进了隔壁的居室,罗半夏便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身份不明、职业不明、甚至连性取向都不明的男子,着实像一团迷一般的黑影,极度妨碍了她正常的生活。

只要一见到他,浑身仿佛就会出现那种被阴影笼罩的恶寒之感,黏稠沉重,摆脱不了。

“呵。”罗半夏深深叹了口气,努力驱赶掉发自体内的恶寒,“没事,继续问吧。”

坐在他们面前的是拥有萝莉般长相的女大学生关芝芷。

“我跟周正元结伴去上厕所……之后,我就先回来了,不知道对面的厕所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

“有人能证明你上完厕所后立刻就回来了吗?”

“嗯,有的。躺在第三排过道上的大叔被我绊醒了,我还跟他道歉了半天呢。”

——这似乎并不是非常确凿的证据。时间点过于模糊,难以一一确认。

“你们这些人中间,有没有跟肖林结过怨的?”杜文姜问。

“结怨?警官,你该不会认为凶手在我们中间吧?”关芝芷细声细气地说,“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根据吴卓和高珊妮的供词,你跟肖林似乎是男女朋友吧?”

“嗯……是的。”

“之前,你是不是也跟李孟交往过?”罗半夏问。

“我……是的,李孟是我的前男友。”

“这么说来,李孟有杀死肖林的动机咯?”

关芝芷慌乱地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流露出委屈的神情:“不,不可能的。李孟不会这样做的。”

“不过,你跟肖林似乎相处得也并不好。”杜文姜不咸不淡地说,“如果你想回到李孟身边的话,肖林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妨碍。”

“什,什么?你们还怀疑我?”关芝芷的音调骤然升高,变成了恐怖的颤音。

“别激动。我们怀疑所有可能犯案的人。”罗半夏尽量从语气上安抚她的情绪,“据你所知,周正元跟肖林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正元她……”关芝芷硕大的眼珠来回摆动,似乎在踌躇着什么,“她是肖林的前女友。”

“四角恋!要不要这么复杂啊?”杜文姜嘀咕着,斜眼盯着罗半夏美丽的侧脸。

“小文,你有没有觉得,这桩案子几乎让人无从下手。”

——不,不仅是无从下手,而且有一种扭曲的违和感。封闭的行进中的火车,运载着一千多名乘客……虽然说,跟肖林一起回家的这几个大学生最有嫌疑,但对于警方来说这并不能作为排除其他人嫌疑的理由。换句话说,乘坐这列火车的每一名乘客都可能是杀害肖林的嫌疑犯。

——简直是如坠迷雾的感觉。

“还是抓紧侦讯吧。等到了下一个停靠站,做完详细的尸检再说。”杜文姜这个人的优点就是,从不会对某件事抱以太多的迷惘。

下一个侦讯对象是阳光帅哥李孟。

“大概12点多吧,我觉得烦得慌,就起身去车厢连接处抽根烟。芝芷跟正元都看见我了。”李孟显得很大气,说话不卑不亢。

“那时候,肖林在座位上吗?”

“不在,我们都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回到座位之前,你一直在那边抽烟吗?没有顺便去趟厕所什么的?”

李孟爽朗地笑了:“警官,总不能你希望我去厕所,我就去吧!”

“有什么人能证明你一直在抽烟吗?”

“哦。”李孟的眼睛里面闪烁了一下,“不在场证明是吗?很抱歉,那个点大家都睡了。我记得是有一两个大叔在旁边来着,不过他们肯定也不记得我了。”

——总算露出点破绽了。

杜文姜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背,说:“有人证明,肖林被害之前,你跟他发生过口角?原因是为了你的前女友关芝芷。”

“哪有吵架那么夸张!”李孟以一个更为夸张的表情回应道,“不过是随口争执了两句,这在朋友之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李孟,我们认为你是有动机的。”罗半夏平静的语气反而增强了攻击力。

“动机?为了夺回旧爱?”李孟裂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美女警官,你认为我这样的男人,需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吗?我跟芝芷之间早已是云淡风轻。我劝你们还是别往这条死胡同里钻了。”

半路杀出的劫匪

“跟肖林同行的三名大学生都有杀害他的嫌疑,另外那个高珊妮……虽然看起来跟他们不认识,但身份十分存疑。”罗半夏没有说出口的是,只要跟茂威汀有关的人物,都应该列为可疑人物一类。

列车马上就要到达下一个停靠站,罗半夏跟杜文姜正在餐车等着下一名侦讯对象周正元的到来。

“不过,最让人头疼的还是那个密室啊!就像吴卓说的,不解开密室,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杜文姜咬着笔头。

“小文,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密室的手法本身并不是最重要的。”

“手法不重要?”

“对。”罗半夏点点头,“事实上,对于密室这种谜团来说,凶手为什么要制造出一个谜样的密室,才是关键所在吧?一般来说,杀人后迅速消灭证据逃离现场才是上策,而刻意用纷繁复杂的方法制造一个不可能犯罪的密室,这其中必然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嗯,或者是,因为种种意料之外的巧合而不期然造成的密室。”罗半夏又说。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密室的形成根本在凶手的预料之外?”杜文姜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获得了神明附体一般,大叫道:“小夏,也许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时,周正元正好走到他们跟前,短短的头发映衬出英气十足的脸庞,笑道:“警官,你们已经查出凶手了吗?”

杜文姜瞟了她一眼,说:“呵呵,说曹操,曹操就到。”

“曹操?”周正元瞪着眼睛,一脸茫然。

“正是。从侦查学的角度看,很多时候案件的第一发现人,往往就是凶手本人。”杜文姜笑眯眯地说。

“警官,你是在怀疑我吗?”周正元像被踩到了尾巴,脸上笑容顿失。

杜文姜不置可否,继续说:“其实,密室的手法很简单。厕所的那扇门处于从里面锁死并且卡死的状态,这是绝对无法在外面完成的动作。换句话说,能够完成这个密室的就只有待在里面的那个人——死者本人。”

“死者自己把门卡死吗?”罗半夏眨巴了两下动人的眼睛,“那应该是在遭到凶手伏击之后吧?”

“Bingo!凶手捅了肖林肚子一刀,又在他背上刺了一刀,以为他必死无疑。可是,肖林却还留着一口气,挣扎着去锁上了厕所的门。”

听到这里,周正元不可思议地笑了:“这不合理吧?肖林为什么要帮助凶手去制造一个密室的假象呢?”

“为了情。”杜文姜幽幽地说,“如果凶手是肖林认识的人,甚至是有过深刻感情的人,那么在他临死之前,或许会想保护那个凶手……是不是这样?肖林的前女友——周正元同学。”

“啊,这……完全是臆断。”周正元脸颊抽搐着,“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还要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等着尸体被发现呢?不是应该逃得越远越好吗?不是应该去搞个不在场证明什么的吗?”

“这也是你的谋略之一啊!”杜文姜说,“我猜想,在你杀害肖林之后,听到肖林在厕所里面自己上了锁。于是,你计上心来,摇身变身成为密室的第一发现人,排除掉自己身上的嫌疑。”

“简直是冤枉人。警官,照你这个逻辑,任何人都能被咬成是凶手。”周正元急得直跺脚,“美女警官,你要主持公道!至少,你们也得拿出证据来。”

——似是而非的推理。听起来颇有道理,可是……总觉得缺少一些琢磨。

罗半夏没有吱声。

“证据很简单。只要下了火车,请鉴证人员采集车厢内的指纹,就能知道厕所门锁上是否留着死者的指纹。”杜文姜得意满满地说,“当然,周同学你只是嫌犯之一,死者也同样可能是为了保护他的现女友或者好朋友……小夏,你觉得怎么样?”

罗半夏用牙齿轻轻地咬住了嘴唇。

——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吗?密室的手法是——死者自行制造的密室?

火车离下一个停靠站还剩下不到10公里的距离。罗半夏把几名嫌疑人集中到餐车这里,等待当地刑警前来支援。

几名大学生的脸色都很差,有的伏在桌上睡觉,有的低头摆弄着手机,还有的则对着窗外发呆。而餐车的一角,高珊妮正紧紧地挨着茂威汀,兴高采烈地在诉说着什么。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

就在罗半夏苦苦思索着案情的当口,列车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列车长和全体乘客注意,这辆列车已经被我们劫持。请立刻与站台调度联系,让列车不停站地一直向前开。车上乘客不允许下车。”罗半夏“噌”地跳了起来。

——劫持列车?开什么惊天大玩笑!

“重申,列车上已经装满重型炸药,如果不照我们的话做,所有乘客将一起上天堂。”

“小夏,这到底怎么回事?”杜文姜生平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危急时刻。

“马上跟列车长联络。”罗半夏起身甩动风衣,如脱兔般轻盈地向火车头奔去。

“列车的播音室在卧铺车厢那头,现在应该是没有人在里面的才对。”年逾50的列车长一边抹着额头的汗珠,一边焦急地说,“警官,怎么办?难道车上真的被装了炸弹?”

——凶杀案尚未告破,又来一桩劫持列车案,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罗半夏沉思片刻,说:“现在还搞不清歹徒的目的。我们一会儿先去播音室那边查探一下,看看歹徒到底有多少人,能不能立刻制服。”

“可是,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歹徒要求不停站地往前开。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如果不跟调度联系,随意地往前开,可是要出追尾事故的。”

“赶快联系吧。暂时先听从歹徒的要求,尽量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罗半夏冷静地说,“请你派一名乘务员带我们去播音室。”

停不下的列车

在罗半夏的建议下,列车长迅速做出部署,让所有乘务员分散到各节车厢安抚旅客的情绪,并承诺一定会保障他们的安全。而罗半夏和杜文姜则跟在一名年轻女乘务员的身后,急匆匆地挤过狭窄的过道,往位于卧铺车厢的播音室走去。

突然,列车猛烈震动了一下,仿佛处于波涛之中,被猛力地往左推了一把。刹那间,罗半夏差点以为列车要出轨了。

回过神来时,杜文姜紧紧地扒在她的胳膊上,吓得浑身哆嗦。

“小文、大少爷,拜托你有点出息。”罗半夏没好气地斥道。

“我,我只是怕……怕你摔倒,所以才扶住你嘛!”杜文姜惊魂未定地强词夺理道。

“喂,列车长,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罗半夏没有理睬他,已经拨通了列车长的手机,“什么?餐车发生小型爆炸!”

“小夏,到底怎么回事?”杜文姜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看来,这群歹徒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已经先声夺人,来了一个赤裸裸的下马威。

“我们的行动被发现了,不能再靠近播音室。歹徒要求疏散播音室附近的所有乘客。”罗半夏凝重地说。

“该死。简直像看穿了我们的行动一样。”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跟歹徒展开对话,看看他们的目的到底何在。”

列车已经驶过最近的停靠站,快速向下一站驶去。离到达下一站的时间大约是一个小时。

“列车长和全体乘客,现在提出我们的要求,一千万现金,请在一个小时内准备齐全。”列车广播再次发出声音。“我们要在下一停靠站拿到钱。”

“一千万?”罗半夏倒吸一口冷气。她刚刚跟总部取得联络,火车沿途停靠站的刑警已经全部待命,等火车上的他们作出判断就可以马上采取行动。可是,到底该怎么行动才能不伤及人质,才能不引发玉石俱焚的大爆炸?

“给他们吧!满足歹徒的要求,咱们就安全了。”高珊妮小声嘀咕道。

“是啊,先答应下来,要不然下一次不知道炸哪里了。”因刚才的爆炸而黑头土脸的李孟悻悻地说。

餐车车厢里,靠近吧台的地方一片狼藉,歹徒将一枚小型炸弹安装在了吧台下面。好在炸药的量并不大,爆炸未造成人员伤亡。

“茂威汀,你觉得应该怎么做?”罗半夏突然问道。

黑衣男子阴沉着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认识歹徒吧?劫持列车的是你的同伙,对不对?”罗半夏继续咄咄逼人道。

“你这女人,为什么总喜欢把事情扯到我身上?”男人口吻淡淡的,好像冰川融化的水一般没有气息。

“美女警官,威汀哥哥不是坏人。”高珊妮如护犊般地挡在茂威汀面前,“他是因为我才上这趟列车的,跟劫持犯没有关系。”

——因为你……你们又是什么关系?罗半夏愈发觉得可疑。

“先别管这些了,警官,保护我们这些人质的安全才是当务之急吧?”周正元竖着眉毛说,“快点答应歹徒的要求啦!”

由于没有其他的广播设备,列车长只得拿着扩音器向播音室喊话:“里面的人听着,我们已与地面车站取得联系,他们正在准备一千万现金,火车到站后就会给你们,请保持冷静!”

罗半夏感到彻底的完败。

调查杀人案件,却遭遇铜墙铁壁般的密室,无处着手;火车被劫持,发生爆炸,又不得不向凶恶的歹徒低头。这种挫败的感觉,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原来,警察竟有这么无用的时候,离开了科学的鉴证,离开了尸体解剖,离开了人手齐全的队伍,她简直是孤掌难鸣。

罗半夏郁闷地坐在餐车里,仿佛剩下的唯一事情就是等待时间的流逝,到达下一停靠站后再做打算。她已经同下一站的刑警大队联络过,对方正在部署交钱的时候逮捕歹徒的方案,可是那样做的成功概率能有多大呢?

——“不能坐以待毙。”脑海中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冥冥之中她意识到那正是父亲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回忆如撕碎的纸片,纷纷扬扬地向她扑来,可是却都是片段式的,并不完整。她想起父亲曾经讲过一起幼童劫持案。

“小夏,你要知道,有的劫持案背后……”

那个时候,父亲脸上浮现着慈爱而睿智的光芒,他笑着说的到底是一句什么话呢?抢劫案的背后到底有什么呢?

“小夏,你快过来管管,这个记者要破坏案发现场呢!”杜文姜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厕所门口,新闻记者吴卓正拿着一根丝线在那里摆弄着。

“吴卓,你在做什么?”罗半夏问。

吴卓做了个少安勿躁的手势,继续把丝线穿过厕所的门锁,然后系到里面洗漱台的水龙头上。

“你这是破坏现场!”杜文姜上前试图阻止。

“警官,看清楚了,对面那个厕所才是现场。我正在研究密室之谜呢。”吴卓不耐烦地说,“反正现在火车也被劫持了,咱们哪儿都去不了,不如集中精力把这起凶杀案给告破了。”

“一个新闻记者不远千里,不辞辛苦,跨行来破案,这是多么伟大的精神病啊!”杜文姜讽刺道,“不过可惜的是,我早就已经破解了密室之谜。真相很简单,是死者为了保护凶手而自行从里面上的锁。”

“呵呵,半夏也是这么想的吗?”吴卓对这个说法似乎毫无感觉,完全置之不理。“你想得太简单了。门锁是从里面卡死的,而不是简单的锁死。你觉得肖林临死前还有多余精力去设计筹谋,故意把门锁给卡死吗?”

“嗯,或许他就是……”杜文姜哆嗦着,“他就是比别人多个心眼呢。”

“呵呵,就算如此,也不可能。”吴卓笑道,“肖林的死状是脑袋磕在粪坑里面。但凡他临死前还有一丝意识,至少也该找个舒服尊贵的姿势待着吧?”

杜文姜被问得哑口,鼻翼呼呼地翕张着。

“吴卓,你有什么高见?”罗半夏及时打圆场,拯救了下属的溃败。

“谈不上高见,不过我正在试验。”吴卓挥了挥手中的丝线说,“这世上但凡密室,第一个该考虑的是心因性因素,比如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误会造成的密室?但在这起案件中显然不是,因为我跟周正元两人素不相识,互为铁证。那么,我自然就考虑第二个密室制造法——机械密室。因为日本动画片《名侦探柯南》的热播,很多杀人犯都学会了几招,像用钓鱼线从门外上锁之类的方法更是屡见不鲜。我给你们演示一下。”

说完,吴卓把丝线从厕所门缝里引出来,然后轻轻关上门。

“看好咯!”他笑道,用力一拉,只听见咔嚓一声。

门锁自里面锁上了。

针尖对锋芒

吴卓得意地笑笑:“看来,试验成功了。半夏,我想这大概就是凶手使的小伎俩吧!”

罗半夏上前拉动厕所的门,果然是纹丝不动。

“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出来不值一钱。”吴卓道,“厕所的门锁是通过转动使得金属片锁芯够到锁眼,只要用丝线拉动金属片让它插到锁眼里面就可以了。”

“哼,那你又怎么解释门锁被卡死这件事呢?”杜文姜不甘心地问道。

吴卓胸有成竹地说:“在金属片锁芯上再系一根丝线,跟厕所内的某处相连接,而丝线的长度正好等于锁芯跟那一处之间的距离。一旦锁芯插入锁眼,丝线便绷直,达到了极限。从外面自然就无法拧动锁芯了。”

吴卓的推理让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似乎非常完美。没有任何破绽。可是,完美得有点过了头吧?

罗半夏正想要说什么,突然身旁挤过一个黑色的身影,径直走到厕所的门旁。冷峻的脸上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抢过旁边乘务员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使劲地一拧。

只听见“嘣”地一声,好像什么细细的东西断了。

然后厕所门被打开了。

“瞧瞧,瞧瞧!”杜文姜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那么喜爱茂威汀这个冷酷男,他为他带来了奇迹,为他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挽回了颜面。“什么能把门锁卡死?稍微用点力,丝线就断了,真是可笑!”

吴卓却不疾不徐地答道:“我用的只是普通的棉线,牢度当然不足。但如果是具有一定硬度的钓鱼线或者金属丝的话……”

“恐怕也不行吧。”黑衣男子声音低沉得好像能将人带入地狱,“门打开之后,第一发现者肯定能看到那些丝线,如何处理?”

“是啊,第一发现者好像是你本人吧?这么说来,你很可疑哦!”杜文姜跳窜得像个小丑。

罗半夏很是看不过眼,自己的下属竟然跟一个身份不明的可疑分子沆瀣一气。

“第一发现者……”吴卓仿佛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回头望向周正元,“或许,这位姓周的同学正是抹去丝线痕迹的凶嫌。”

周正元的脸色由红转白,继而变成铁青色:“拜托,吴老师,你怎么能血口喷人呢?当时,你和那个乘务员都在场,我哪有机会去毁灭证据。况且,如果我能做得到,你和那位乘务员也同样做得到。”

——真是混乱啊!罗半夏觉得有些头疼,事情好像演变成难以收拾的局面了。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此时此刻的争论都有一点像是……无谓的内耗。

这时,茂威汀在厕所的门板上轻轻敲了下,低声说:“所以,这只是理论上的诡计,不符合案发现场的真实情形。”

“那密室到底是如何做成的?”吴卓不甘心地嘀咕着。“解不开这个谜团,说什么都是枉然。”

“事实上,我有个想法。”罗半夏终于开口道。

“能够证明案发现场是个密室的,其实只有三个人。不,确切地说,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用钥匙开锁,却打不开的乘务员小金;另一个是曾经拿小金的钥匙也尝试过开门的吴卓。”

“半夏,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卓的内心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用最简单的方式去想,如果你们两个串通好,是同谋的话,那么就算站在你们身边的周正元也发现不了这一切。”罗半夏平静地说,“只要你们装作门锁被卡住了,死活打不开。然后,小金去取来小锤子砸坏门锁,就什么也发现不了。”

——现场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吸收消化着这句话的意思,却又都被这其中复杂奥妙的逻辑所困惑。

吴卓苦笑了一下,说:“半夏,咱们认识多久了?你竟然怀疑我!”

罗半夏眼神锐利,面色平静地说:“不好意思,吴卓,你知道我在办案的时候,是六亲不认的。就算你是我的亲人,我也是这么说。”

“呵呵,有意思。那你就继续说来听听。”吴卓负气地说道。

“支持这个论点最有利的一项事实,就是为什么乘务员小金在发现门锁卡住后,不是去找人帮忙,而是擅自找了一把锤子,砸坏了门锁。”罗半夏说,“按照常理,他这个级别的员工应该没有做出这种判断的权限吧?”

“嗯,有道理。擅自砸门锁应该算得上毁坏公共财物吧?”杜文姜附和道。

“简直让人百口莫辩!”吴卓气愤地冷哼道。

“我,我能为自己解释一下吗?”身后传来一个孱弱的声音,是乘务员小金。大概是听说这边又发生了事情,所以跑过来看看情况。

“自从发生了动车追尾事故,我们铁路部门对安全的考虑已经提到了不能再高的程度。现在正值春运期间,我们领导反复强调必须把旅客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绝不能放过任何可能出差错的小地方。”小金虽然看起来胆小,说的话却句句入理,“我一听说有旅客可能被锁在厕所里面昏倒或者病倒,就紧张得不得了。本来是想去找人帮忙,可是乘务员都分散在各节车厢,过道又挤满了人,我好怕耽误时间会出事。所以,所以我才……”

“看看,多实诚的孩子。”吴卓悻悻地说。

“那时候,正好看见某个地方有把锤子,我就拿来用了。”小金老实地说,“我跟这位记者同志真的没有串通,我们从前都不认识,而且那扇门确实是被卡死了,我这才紧张起来的。”

——虽然同样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不知为何,这孩子的一番话却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半夏,我劝你还是放弃我跟小金串通这条思路吧。”吴卓的眼睛里面神采奕奕,“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条走不通的死胡同。”

罗半夏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额头。

——可是,除此之外,关于密室还会有别的解答吗?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头顶的广播再次响了起来。

“列车长和全体乘客,我们刚得知这趟列车发生了凶杀案。现在提出我们的第二个要求,将那具倒霉的尸体扔到列车外面,相信全体乘客都跟我们一样,不愿意跟死人待在一趟列车里。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考虑。”

话刚落音,整列火车都沸腾喧哗起来。凶杀案的消息对普通旅客是封锁的,只有少部分相关人员知道。现在,歹徒将这个消息公布之后,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该死!小文,快去通知列车长,马上派乘务员安抚旅客情绪。”罗半夏气急败坏地叫道,“这下麻烦大了,我得马上请示总部。”

“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一个狂放的男人的笑声,渐渐逼近,越来越响亮。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笑?”罗半夏对着茂威汀怒目而视。

“哼,所有的要素都齐备。好戏终于可以开场了。”茂威汀不羁地望着她。

焦灼的真相

“什么意思?”罗半夏逼近黑衣男子,“难道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划的?”

茂威汀邪魅的眼神淡淡地投向她,迷人的微笑如蛊惑般浮现在脸颊。

“你果然不是好人……”罗半夏咬牙切齿地扑上去,猛力抓住他的一双手,将手扳到身后想要制服他。

茂威汀只是笑着,任凭她使出浑身本事,却岿然不动。末了,他轻轻转动身体,轻易便从她的束缚中挣脱,同时一旋身,便已神不知鬼不觉站到了她的身后,双手擒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生气了?我最讨厌凶恶的女人了。”

罗半夏这才发现自己完全落入了劣势,被他紧紧抓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到底想怎么样?劫持警察可是罪大恶极。”

“茂威汀,快放开小夏。”杜文姜已经着急忙慌地拔出了手枪,“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小文,先别管我了。快去跟总部联络,请示如何解决那些歹徒提出的要求。”罗半夏焦急地说,“只有五分钟,如果不想出合适的对策,歹徒就会炸火车了。”

“放心,列车上根本没有炸药。”茂威汀轻描淡写地吐出了这么一句,同时双手轻轻一推,将罗半夏放开了。

“什么?”罗半夏回过头来瞪着黑衣男子,“你的意思是,你的那些劫匪同伙是在骗人,根本没有装炸弹,是不是?”

茂威汀露出玩世不恭的笑,说:“拜托,能不能别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怎么说,咱们也有同居之谊,给点信任嘛!”

——同居。罗半夏脸红了。杜文姜更是如外星生物一般地望着她。

“威汀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高珊妮好奇地问。

“这还不明显吗?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帮所谓的歹徒,劫持火车的目的根本不在于金钱……”

“目的不在于金钱。”有什么东西如闪电般穿透了罗半夏的大脑。

“小夏,你要知道,有的劫持案并不是为了金钱,背后往往另有不为人知的目的。”父亲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在那一刻,茂威汀的样子跟已故的父亲重叠了。罗半夏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不为了金钱,那是为了什么?”杜文姜反问道。

“很简单,他们想要得到的是那具尸体。”黑衣男子仿佛连声音都变成了罗半夏父亲的。

“得到尸体?这又是从何说起?”吴卓觉得越发茫然。

茂威汀双手交叉在胸前,像看一群笨蛋一样地望着他们,说:“凶杀案跟劫持案根本就是一回事,如果把它们当成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来看,恐怕到明年也破不了案。”

——父亲的影像终于消失了。茂威汀再一次变回那个令人厌恶的男人。

罗半夏如同得到解脱般地说道:“一回事?你的意思是,劫持犯跟杀害肖林的是同一个或者同一伙人?可是,为什么他们杀了人之后,还要劫持火车呢?如果是为了逃跑……那样真的能跑掉吗?”

茂威汀脸上的笑意更浓,带着深深的嘲讽:“笨警察,这都不明白。我刚才不是说了,歹徒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得到那具尸体,那才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尸体能有什么价值?难道那还是具外星人尸体不成?”杜文姜没好气地说。

“珊妮,你来跟他们说说,当这位新闻记者提到《樱的圈套》这本小说时,发生了什么?”

高珊妮有点激动地说:“嗯,当时……他们变得很奇怪,气氛很微妙……”

“那位记者,《樱的圈套》里面讲到过一个案子,你还记得吗?”

突然被点名,吴卓慌乱地答道:“你是指哪一个?”

“黑社会的那段过去……”

“啊!是不是指贩毒的那一桩?”吴卓叫道,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已经明白了。

“就是那一桩。”茂威汀眯着眼睛笑道,“尸体里面可是能藏好东西的。比如价值连城的——海洛因。”

“毒品!肖林是个贩毒分子?”罗半夏瞪大了那双迷人的大眼睛,同时目光向另外几个大学生瞟去。

这时,吴卓补充道:“没错,把毒品装进避孕套里面,然后吞下肚子,最多可以装几十个呢。这是最近一种非常常见的贩毒方式。”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劫持火车的罪犯。只不过是肖林的同伙不想让他的尸体落入警方之手,所以假装有人劫持了火车,并唆使你们将尸体扔掉。”茂威汀不厌其烦地说道,“一旦尸体扔到了窗外,就会有他们的同伙去收尸。而火车到达下一站后,劫持火车的歹徒也会销声匿迹,留下一头雾水的警察罢了。”

“而肖林的那几位同伙,也将丝毫不受到怀疑,安然无恙地离开了。”罗半夏狠狠地盯着李孟他们。

“可是,威汀哥哥,你是怎么猜到,肖林的尸体里面可能藏了海洛因的呢?”高珊妮问道。

茂威汀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很简单。肖林的尸体有肺水肿的现象,这是海洛因急性中毒的症状。也就是说,当同伙发现他时,他已经因中毒身亡了。”

“而他身上被前后插了两刀,腹部的那一刀,恐怕是他的同伙下意识地想要剖开他的肚子取出毒品而刺的。但是,如果在火车上开膛剖腹,尸体被发现之后恐怕很难顺利脱身,而凶手也难以顺利将毒品带离火车。所以,当凶手冷静下来之后,又连忙在他背部刺了一刀,用来掩饰肖林的死因和他们真正的目的。我没说错吧?这位阳光帅哥!”

李孟被问得一个激灵,结巴道:“什,什么嘛!怎么就怀疑到我头上了,我跟肖林的死没有关系,跟贩毒什么的就更扯不上边了。吴老师,你来做证啊!当时发现肖林的时候,不是一个密室吗?我要怎么进去,又怎么出来呢?”

——没错,还有密室这招最后的撒手锏。只要这道防线不被撕破,凶手仍然是安全的。

吴卓一时之间也哑口无言了。至今为止,他们已经提出了四种解答——死者自杀说;死者自行上锁说;丝线制造的机械密室说;吴卓和乘务员小金合谋说。可是,没有一种解答真正能够回答现实的状况。

罗半夏把目光望向茂威汀。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她竟然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身份不明的邪恶男子身上。作为警察的羞耻心让她感到绝望,但对于真相的渴求却不断鼓励着她应该这么做。

茂威汀的目光从她美丽的脸庞上轻轻掠过,露出一抹淡淡而勾人的笑意:“想让我告诉你吗?小妮子。其实,这是个伪密室,一个先入为主、阴差阳错的伪密室罢了。”

“伪密室?”

“对,因为在这位记者朋友跟乘务员同志努力开锁的时候,这厕所的门锁根本就没有被卡死。”

“不可能。当时我们都费尽了吃奶的力气,门锁确实是打不开。”吴卓不服气地叫嚣道,他觉得茂威汀是在质疑自己的力量和逻辑。

“门锁打不开,难道只有卡死这一种解释吗?”茂威汀不疾不徐地说,“假如厕所里面有人使劲地扳住锁芯呢?”

——厕所里有人?扳住了锁芯?

“茂威汀,你的意思是,死者自己扳住了锁芯?”杜文姜迷惑地问。

“死者都已经死了,怎么还能干这么费力的事情?扳住锁芯的当然是凶手本人了。”茂威汀平静的口吻,好像他只是在菜市场买两棵白菜。

“凶手本人。也就是说,当时凶手就在厕所里面,跟尸体待在一起?”罗半夏惊叫了一声。

“别这么激动。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这不对啊!如果凶手在厕所里面,他又是如何逃脱出来的呢?”吴卓问道。

“所以,我才说这是个伪密室。你们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认定门锁已经从里面卡死,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开锁之前,却忽略了小金去拿锤子的那段时间……”

——拿锤子的时间?当时,吴卓跟周正元两个人都在厕所门外守着。

“等一下!”吴卓突然叫道。“当时,我跟周正元轮流上了一次厕所!如果周正元也是帮凶的话,对面厕所里的凶手完全可以趁我上厕所的时间逃出来!”

茂威汀耸了耸肩,说:“就是这么简单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三个大学生身上。

三个贩毒犯、三个杀人犯——这样的头衔跟豆蔻年华的大学生们实在很不相称。

“这下我全明白了。”高珊妮接过茂威汀的话茬,如总结发言似的说道,“关芝芷就是在案发现场对面上厕所的女生,她所扮演的角色是占用住对面的厕所,不让吴老师方便。等到吴老师过来找乘务员的时候,她的任务就完成了,所以回到了座位上。而跟死者一起躲在厕所里的是李孟,他是真正的实行犯,当乘务员小金过来找锤子的时候,他就得以从厕所里脱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茂威汀赞许地点点头,说:“周正元的角色最为关键,她负责在现场推动情节的发展,引导每个人的行动。比如,让乘务员小金着急担心,唆使他使用锤子砸坏门锁;同时,也提醒吴卓及时去对面上厕所。”

“那么,那把锤子也是他们故意放在小金能看到的地方的吧?”吴卓说,“果然是缜密,我都被他们给骗过去了。”

“哼,可恶!”说时迟那时快,李孟突然一个箭步冲到高珊妮旁边,右手制住她的行动,左手拿着一把尖刀抵住了她的喉咙。“听着,马上准备汽车,我们要在下一站安然离开。否则,这个女的就没命了!”

高珊妮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如冲天般凄厉:“威汀哥哥,救命啊!”

尾声

“夏姐,菜够吃了,不用再做啦!”

餐桌旁,一个青春靓丽的美少女正对着一个阴沉冷峻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吃着饭。

堂堂刑警大队副队长罗半夏警官却系着围裙,在厨房里面掌着大勺,为那一对上辈子的冤家做饭。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大张旗鼓地做菜了,虽然厨艺不知道下降没有,心境却明显有所不同。

为了报答茂威汀解决了那次春运列车的大危机,同时又挺身而出救了高珊妮,罗半夏不得不屈尊请他们吃饭。其实,与其说是茂威汀救了高珊妮,不如说是救了罗半夏自己。

当时,罗半夏义愤填膺,个人英雄主义的情结涌上来,偷偷溜到李孟的侧后方,想要来个突然袭击。谁知,她的行动早就被李孟看在眼里,手中的尖刀一甩,那刀子如子弹般直直地向她飞去,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罗半夏闭上眼睛,心想难道今天就要折在这里了吗?

等到她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有一只男人的手臂,上面插了一把尖刀,汩汩地留着鲜血。黑色的衣服是如此熟悉,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一声痛都没有叫过。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茂威汀救了她。在千钧一发的刹那,伸出自己的手臂,为她挡住了那一刀。

——她的心情五味杂陈。有感激,有感动,有惊讶,更有说不清的疑惑。

那样一个自私自利、形迹可疑的男人,为什么会出手救她?

事后,杜文姜还满腹狐疑地问她:“小夏,你真的在跟那个男人同居吗?”

“怎么可能?他只是我的邻居而已。”

——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们租住的房子其实是被房东隔断的。很多时候,他们需要共用同一个客厅和厨房。茂威汀所说的同居,大概是指这个意思吧。

“那他怎么会舍身救你呢?老实说,我本来也想冲上去替你挨那一刀的,结果却没有他快,真是悔死我了。”杜文姜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十二万分的悔意。

但是最终,这个疑问还是被束之高阁,不了了之。

而高珊妮竟然住到了隔壁茂威汀的家里,并且觍着脸要求吃罗半夏做的饭。

“威汀哥哥,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如果那几个大学生就是火车劫持犯的话,他们一直跟我们在餐车里面,怎么能通过列车播音室广播呢?”

“用用脑子,现在通讯这么发达……”茂威汀正夹起一块红烧肉要吃。这与他一贯的冷酷男形象十分不符。

“哦,你的意思是,他们可以放一个手机在播音室里面,然后再开着扩音器咯!”高珊妮眨巴了两下眼睛,“可是,那样的话,他们也得当着我们的面给那个手机讲话才行啊!”

“别忘了,有的手机具有朗读短信的功能。”短短的一句话就解决了问题。

“哦。我真的好笨哦!”高珊妮怯怯地笑道。

这时,罗半夏正好端着三鲜汤出来,也忍不住发问道:“那么,那场爆炸是怎么弄的呢?他们不可能一上车就带着炸药吧?安检也通不过呀!”

“餐车上有明火,可以做饭的。”仍然是惜字如金,不愿意多加解释。

“你的意思是,他们引爆了小型煤气罐之类的?”

“嗯,有可能哦。”高珊妮天真地附和道。

但是,冷酷男却并没有回答,只顾自己吃着菜。

罗半夏有点无处发泄,只得调侃道:“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住在一起不太好吧?”

——罗半夏是个观念保守的女子。

“我是威汀哥哥的心上人。”高珊妮用手挽住茂威汀的胳膊,“我们呀,早就私定终身,总有一天要结婚的。”

“别听她胡说。”茂威汀头也不抬地说,“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

“不行,我不要去!威汀哥哥,我好不容易出来找你,我不要回去。”

“别胡闹。”

“我不要嘛!威汀哥哥,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我对你会有用处的,求求你留下我,好不好?”

“我不需要你。”

“威汀哥哥……”高珊妮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半地下的小酒吧里。

个头矮小的汤川坐在吧台上,一边端着酒杯,一边嘲笑道:“真够狠的。把那么个痴心的小姑娘送回去。留着她也是一个很好的筹码啊。”

“我不需要这种筹码。”茂威汀冰冷地说,“你还没把我耍够吗?牧笛子的车票根本就是你给她的,对不对?”

“哎呀,小姑娘哭着求我,非要见你。我能怎么办啊?”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我的交易,就此作罢。”茂威汀起身就要离开。

“别……别走啊!我可没耍你。”汤川叫道,“你以为,那几个大学生都是吃素的吗?想想,他们的毒品会是从哪来的?”

“组织从来不沾毒品这种东西。”

“组织里面也出现了异类。有人觉得组织过于古板,所以私底下做一些其他的生意。”

“你有新的情报?”

汤川低头咂了一口龙舌兰,说:“你想想,几个大学生哪来的渠道和能力贩毒?除非他们背后有更强大的人物……”

“是谁?”

“比如说,他们的导师。”

“导师?”

“具体是谁你自己去查吧,这应该难不倒你。”汤川笑眯眯地说,“我要说的只有一句,从叛徒那里,通常总是能刺探到更多的内情。”

茂威汀的脸沉浸在昏暗灯光的阴影里,眯起眼睛,露出了凶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