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溅满白纱
所有的婚宴都是千篇一律,无聊至极。
新郎和新娘绕着宴会厅一桌一桌地敬酒,每个人都站起来举杯祝福,然后乖乖地掏出红包。如果不是小学时暗恋的女同学,吴卓才不会像个芋头似的坐在一堆面目模糊的陌生人中间,汗涔涔地等着最后一道菜的来临。
婚礼就是如此,除了新人一家子热闹高兴之外,其他人都是无辜的陪衬,还要前赴后继地掏份子钱。其实,当吴卓收到小学同桌顾佳清的喜帖时,大脑很是短路了一阵,这个名字如此熟悉,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张曾经稚嫩可爱的脸。他翻出老旧的毕业手册,在一堆青葱的小萝卜头里面寻觅了半天,才终于辨认出那个他曾暗恋多年的顾佳清。他不知道顾佳清是不是还记得自己,或许寄来喜帖不过是为了多收一份礼金。但是,带着心底最纯的一份情,他毅然决然地跑到了婚礼现场。
事实证明,记忆是不容复制的。所有美好的东西最好让它烂在脑海里。穿着婚纱的顾佳清依然美丽,却已经没有当年让他心里酥麻麻的那种感觉,只不过是一个长得比较端庄的女性罢了。吴卓心口发闷,默默地饮着酒,更加感觉到婚宴的沉闷无聊。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最后会演变成那样一出惨剧。吴卓几乎都记不太清整个过程。当时,在宴会厅的中央,长得像土豆的司仪正在逗着一群小朋友和智商接近小朋友的成年人玩。突然,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带着满身的酒气走了过去,抢过司仪手中的话筒,用一种拖得长长的音调说道:“各位亲朋好友们,你们不觉得这个婚礼单调得都快发霉了吗?”
新郎和新娘的脸色都变了,坐在最前面的亲戚们纷纷交头接耳,询问着这个年轻人的来历。吴卓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这小子是来抢亲的。
“这个倒霉司仪的游戏太弱智了,我给你们来点刺激的!”服饰搭配标新立异的青年嚷嚷着,手上却已经拿出了一把手枪。吴卓也算是半个军事爱好者,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把仿版的俄罗斯制IZH-79手枪,做工非常精致,几乎可以乱真。
“听说过俄罗斯轮盘赌吗?这把枪有六个弹槽,但只有一个弹槽里面装了子弹。”青年昂首挺胸地举着枪,只听见“哗啦啦”的响声,手枪的轮盘飞快地转动起来。等到转轮停下,青年得意扬扬地用眼光瞟着四周神情茫然的人群,合上了转轮,然后缓缓地把枪举到自己右侧的太阳穴旁,说,“来吧!让我来为你们助助兴!婚姻不过是一场赌局,胜得少,败得多……人生更是一场赌局,用这种方式赌命实在是太刺激了。”
周围的人已经看傻了眼,其中有几个理智尚存的好友上前拉住他,叫着他的名字:“简三郎,别撒泼了。这是你胡闹的时候吗?你看,佳清都快哭了。”
那个叫作简三郎的男青年转头看了看新娘梨花带雨的小脸,似乎更来劲了,“新娘子,你要永远记住,在你婚礼的这一天,有个男人为你赌命哦!”
这时,新郎站了出来,说:“简三郎,你到底要干吗?”
“新郎官,我来给你们助兴呀!”简三郎笑得恬不知耻,“你看,这把手枪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也就是说死亡概率是六分之一。你们瞪大眼睛瞧好了,看我会不会是那倒霉的六分之一……”
“快把枪放下,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新娘顾佳清吓得脸色惨白,魂魄都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你是在开玩笑吧?简三郎,给我把枪交出来!”
——枪是假的。吴卓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要么就是里面没有子弹。这种无聊又无耻的婚礼闹剧,越发让他感到头疼耳鸣。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突然,简三郎的神情凝重起来,语气也变得僵硬,“亲爱的朋友们,下一秒或许我们就永别了。最后再说一句发自内心的话吧,虽然我一直很胡闹,但是我真的爱你们。如果下一秒我死掉,你们不用为我悲伤。真的,我一点也不后悔,人生就是要这样结束才够劲!”
或许是因为他话中的那股苍凉和无畏,让人几乎闻得到死亡逼近的气息,整个现场顿时如一块黑幕落下,死寂无比。对未知的恐惧仿佛一根根尖利的丝线在每个人的心头层层密密地缠绕起来。
简三郎的目光留恋地从每个人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新娘顾佳清的身上,“新娘子,别忘了我。新郎官,记住咱们说好的事,别食言。”
顾佳清脸上的表情完全错乱了,因恐惧而流出的泪水淌满了脸,嘴角却抽搐得仿佛在笑,太阳穴上面的神经突突地跳动,像要破裂一般。
相比之下,新郎显得平静多了,脸上那可笑的紧张表情有表演过度的嫌疑,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多年从事新闻记者的嗅觉,让吴卓终于开始担心这场闹剧背后恐怕深藏着不可告人的恶意。
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到了简三郎的身上,那一柄小小的左轮手枪成为了每个人心头最为牵挂的物件。
——他会扣动扳机吗?
——如果真的有子弹,那一颗子弹会打爆他的脑袋。
——会有脑浆流出来吧?
当所有人的思绪都混乱不堪的时候,简三郎的手指轻轻扣动了扳机。
手枪发出了“咔嚓”的声响。
仅仅一秒钟的时间,却如同一生那样漫长。
整个宴会大厅寂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没有子弹射出来。
——简三郎的脑袋完好无损。
所有的人松了一口气之后,会场上居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好像每个人都跟着简三郎到鬼门关走了一回,这下可算是逃出生天了。
新郎又是生气又是欣慰地上前拍了拍简三郎的肩,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新娘子简直是喜极而泣,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把眼睛上的妆都弄脏了。每个人都在开心地诉说着自己刚刚紧张的心情,好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终于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释放。
“哈哈哈,我也要赌一把!”
这个声音一开始并没有被大家注意到,它淹没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好像浮出水面的鱼儿失去了游动的力量。
直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小伙子从简三郎手中夺过了手枪,直愣愣地把它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人群才再一次安静下来。
“新娘子,你也别忘了我。”脸色苍白的小伙子说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句苍白的话语。
“砰——”火药的声音又惊又响,仿佛天堂都被炸开了一个口子。
然后,只见那个小伙子的太阳穴上露出了一个大窟窿,鲜血和脑浆从里面迸射出来。他整个人在大厅中央缓缓倒下,周围的人已经惊叫成了一片。
罗半夏到达现场
最厌恶周末出警了。杜文姜累得倚在宴会厅的圆柱旁,还得时不时避免蹭脏身上那件意大利最昂贵品牌的衬衣。
被害人叫牧笛子,已经被送往医院抢救,他满脸是血,脑浆都流了出来,估计是凶多吉少。
刚才一到现场,看见倒在地上的那具躯体,杜文姜就恶心反胃,在旁边大呕起来。
果然还是不适合刑警这份工作吗?身为全球最大互联网服务商之一的杜氏集团的二公子,杜文姜在名校金融专业毕业后,竟然干起了四处奔波的刑警工作。这样离谱的职业,在旁人看来无非是富二代闲得发慌来体验生活,可是,在杜文姜这里却有只能如此的尴尬立场。
宴会厅的中央,正站着一个身材窈窕、风姿绰约的女子,长长的马尾垂至腰间,一身红色的风衣显得神气飒爽——那正是杜文姜警官的命门、前任警察局长的千金、刑警大队的副队长罗半夏警官。
“小文,你过来。”罗半夏回过头来,对着杜文姜呼来喝去。
“能不能不要叫小文……”
罗半夏没有理睬,径直说:“就是这个胡闹的家伙,在婚宴上大玩俄罗斯轮盘赌,结果枪被那个倒霉的孩子夺去,把自己的脑袋打开了花!”
“拜托,美女,我那是一个助兴的节目,谁知道那孩子会跑上来抢?”简三郎满脸的委屈,“喏,你问一下新郎官就知道,这是我们俩事先商量好的。”
“什么?你跟新郎商量好,在婚礼上搞俄罗斯轮盘赌这种节目?”杜文姜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新郎言杰却默默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尴尬的神情,“确实是这么回事。”
“胡闹!”罗半夏咬着嘴唇。她长得非常美丽,白皙的肌肤透着粉红的光泽,杏般的圆眼似嗔似娇,猛一看过去有种让人睁不开眼的明艳动人,“枪呢?你们哪来的手枪?”
“是一把仿制的俄罗斯左轮手枪,网上有特殊渠道可以搞到。”简三郎满不在乎地说。
“这不合理。”罗半夏静静地盯着简三郎的脸,“作为助兴的节目,没必要把性命都搭上吧?俄罗斯轮盘赌可是有六分之一的机会打爆你自己的脑袋啊!”
简三郎和言杰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说:“没错啊!所以在我们的计划里面,根本没有装子弹的打算。不知道是谁搞恶作剧,竟然往里面装了一粒橡皮子弹。好险!差一点脑浆迸裂的那个就是本少爷了。”
言杰的神情十分凝重,他低声说:“警官,这件事情确实蹊跷。本来是绝对安全的节目,我们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意料之外的子弹,究竟会是谁装进去的呢?
罗半夏思索了片刻,问:“除了你们两个之外,还有谁知道你们要表演这个倒霉的节目?”
两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答道:“没有别人知道。”
“不过……”言杰迟疑了一下,冲着简三郎说,“三郎,那回咱们在房间里商量买枪的事情,你说好像有人在门外偷听。”
“哦,对了。”简三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表情十分夸张,“那天我确实看到,有个人影从门口掠过。难道说,有人利用我们的节目,策划了谋杀?”
可是,杜文姜却在一旁摇了摇头,故作深沉地答道:“不可能是谋杀。就算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手枪里面装了子弹,他如何能够预测到牧笛子会上去抢手枪?就算抢到了,又如何确保正好射出那粒子弹?毕竟简三郎扣动扳机后,这依然是五分之一概率的事情。”
“有道理。或许,这个凶手是无差别杀人!”言杰接过话茬说,“杀掉简三郎或者任何一个抢过手枪的人,都可以。”
简三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怕地说:“哎哟!说不定,凶手真正想杀的人是我呢!”
“凶手真正想杀的人……”罗半夏眯起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么,那个牧笛子为什么会想要抢过手枪呢?一般来说,如果不知道手枪里面没有子弹,不会有人干这么鲁莽的事情吧?”
“咳!咳!”新郎言杰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其实,牧笛子是我们的朋友,他平常就有些神经质。”
“是啊,这家伙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简三郎豪爽地说,“有一次,我们一帮人去郊游,他竟然带着蜥蜴和蜈蚣,把佳清吓得够呛。我看,这次他也是为了引起轰动的效果吧!”
——这都是些什么朋友?没有一个可靠的。
“为了吓唬新娘吗?”杜文姜顺着这条思路推理道,“说不定是他事先听说了你们要搞恶作剧的消息,知道手枪里面没有子弹,所以才会如此大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正的凶手又得知了牧笛子的打算,于是往手枪里装了一粒子弹?”罗半夏接过话茬。
“这简直是没完没了。”简三郎说,“可是,就算真凶知道我们每个人的打算,他还是无法预测什么时候会射出那一粒子弹啊!”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六分之一的概率,真正想要杀人的人是不会这么干的。杀人应该是更干脆、更直接的,绝不会拖泥带水。
“真正的凶手……”罗半夏把自己的视线移向宴会大厅。参加婚礼的人还没有完全散去,警方正在按顺序对宾客一一进行盘问。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引起了罗半夏的注意。
那名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仿佛是中欧的混血儿,面容俊朗,眼神倨傲,带着贵族般的气质,站在人群当中显得卓然不群。他看起来不像是参加婚礼的打扮,更不像是参加婚礼的神色,轮廓分明的侧脸透露出一丝警觉的意味,好像在时时刻刻提防什么。罗半夏正想开口叫住这名黑衣男子,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嘿!又见面了。”
罗半夏脱口而出:“吴卓!你怎么在这里?”
嫌疑犯是简三郎
罗半夏和吴卓相识于微时。那会儿,罗半夏还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刑警,吴卓则是跑社会新闻的记者。两人因为一起案子产生了交集,不打不相识,从此成了朋友。吴卓会从罗半夏这里打听最新刑事案件的料,罗半夏也通过吴卓挖掘一些媒体上的线索。
“原来新娘子是你的初恋情人!”罗半夏取笑道,“正好听听你这个目击者的见解。”
吴卓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笑道:“呵呵,我能有什么见解?就是觉得新郎的神色有些可疑,他脸上始终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罗半夏向吴卓说明了新郎和简三郎的预谋计划。
“原来如此……难怪整个过程我都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吴卓说道,“这么说来,这应该算是一起意外吧?或许是某个跟简三郎有仇的家伙,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于是事先装入了子弹,结果,却让牧笛子给吃了去。”
“可是,这样也说不通啊!”罗半夏说,“如果凶手想杀简三郎,为什么不干脆装满子弹?”
——刑警的思维就是这样直接。不是黑,就是白。他们的大脑中容不下中间路线。
吴卓笑了笑,说:“我觉得,凶手可能有一种恶作剧的心态吧?并没有恨简三郎恨到要杀死他的地步,但是却想看他置身于危险之中。这样的一种心态,你能明白吗?”
罗半夏摇了摇头。她果然是无法理解。
“或者,这么说怎么样,凶手想让老天来决定简三郎到底该死还是不该死?”
由老天来决定。这样的想法真是新鲜。
“吴卓,想不到你的心理还挺阴暗的。”罗半夏仍是笑着摇头。
“啊,我明白了!”杜文姜突然插进来道,“俄罗斯轮盘赌是世界上最残忍最刺激的游戏。如果我跟另一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一定也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决斗。”
说完,他目光炯炯地望着罗半夏。
“对决?你们的意思是,这是一场赌上生死的爱情对决?”罗半夏狐疑道,“那么,究竟是谁和谁的对决呢?”
“那就要看谁有机会接触到那把手枪,并在里面装入子弹了。”吴卓意味深长地说。
警方的审讯室。光线如传说中那般昏暗,一盏白炽灯照得人晕头转向、心烦意乱。
“说吧,简三郎。子弹是你自己装进去的吧?”杜文姜阴阳怪气地学着警匪片的腔调,可是听起来总让人觉得幼稚。
“警官,开什么玩笑!”简三郎吊儿郎当地把腿搁在桌子上,“敢情你们调查了半天,就得出这么个鬼结论来?”
“根据你在婚礼上的表现,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了。”罗半夏手里拿着案卷,眉飞色舞地推理道,“在场的所有宾客都证实,你当时醋意十足地对新娘顾佳清说:‘新娘子,你要永远记住,在你婚礼的这一天,有个男人为你赌命哦’;而牧笛子在开枪之前,也说了一句‘新娘子,你也别忘了我’。由此可以推测,你和牧笛子都深爱着新娘,因为得不到她,所以你们俩事先约定好,在婚礼上用俄罗斯轮盘赌来为她决斗。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手枪里面只有一粒子弹,因为那确实是一场真正的对决!”
简三郎整整沉默了三十秒。他被罗半夏气势磅礴但牵强附会的推理震慑住了,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们喜欢顾佳清?为了她决斗?美女,你也太有想象力了!首先,我简三郎的女朋友多得紧,不至于为了姿色平平的顾佳清就不要命了吧?这对我的魅力可是极大的侮辱。再者,顾佳清已经跟言杰结婚了,就算我跟牧笛子斗个你死我活,又能得着什么便宜?要决斗,也应该跟言杰决斗才对吧?”
“这……”罗半夏一双细眉微微蹙紧,“或许,言杰也参与了你们的决斗呢?只不过,还没有轮到他上场就已经出事了。”
“新郎官没事跑来跟我们决斗?这才真是胡闹吧!”
罗半夏被反问得气短。杜文姜只好出来圆场:“不管你们决斗的理由是什么,反正手枪是你买的,俄罗斯轮盘赌也是你提出来的,这嫌疑犯的罪名你是逃不掉了。”
“喂,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啊!”简三郎严正抗议道。
“如果想洗清嫌疑,就好好想一想,那把仿制手枪从买来到最后派上用场,都经过了哪些人的手?”罗半夏一穿上警察制服,就有一股逼得人无法直视的凛然正气。
“这事是保密的,怎么可能经别人的手?”简三郎没好气地答道。
“你最好想清楚一点,到底什么人有机会往手枪里装子弹。”罗半夏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威胁把戏,“你总不想在这里多待上几天吧?”
——威胁起到了效果。
生平最讨厌循规蹈矩的简三郎立刻觉得头大到了极点,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说:“手枪是快递送过来的。我本人签收,当场就拆开来看过,一共有六粒橡皮子弹,言杰也看了,没有什么问题。之后,那把手枪就一直锁在我家的抽屉里面,很安全,不可能有人动过。”
“今天早上,出门接新娘之前,我把手枪从抽屉里拿出来,卸掉了所有的子弹,然后放在外套的口袋里面,一路就到了婚宴的现场。这中间实在是没有可以做手脚的机会……”
“你没有脱掉过外套吗?”
“虽然脱掉过,也一直是拿在我自己手里的。”
“卸掉的子弹,你放在哪里了?”罗半夏问道。
“都装在这个小匣子里了,你们看吧。”简三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三厘米见方的铁皮小匣子。
杜文姜接过匣子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散乱地排列着几粒橡皮子弹,跟从牧笛子大脑里取出来的一模一样。突然,他怔了怔,随即把匣子递给罗半夏,眼神里面传递出讯息。
罗半夏认真地盯了一会儿,也愣住了,提高音量说道:“简三郎,你确定没有人动过这个匣子吗?”
“当然,它一直都放在我的口袋里面。”
“那么,为什么这里面只剩下五粒橡皮子弹了呢?”罗半夏递过了匣子。
可疑的黑衣男
“这肯定是栽赃!是栽赃!”
即使玩世不恭如简三郎,此时此刻也坐不住了,他脸红脖子粗地争辩着。
“简三郎,是你自己一口咬定没有人动过手枪和这个装子弹的匣子。”罗半夏的轻松语调显得近乎残忍,“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该死!”简三郎如坠云里雾里,仿佛已经搞不清自己还是不是清白的了。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警员朱建良走了进来。
“罗警官,在现场发现一名可疑分子,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俄罗斯制IZH-79手枪。”
“什么?一模一样的手枪?”这下轮到罗半夏傻眼了,“快把他带进来。”
一身黑色的风衣。一米八几的个子,如山一般矗立在门口,英俊的脸上却是一脸阴郁。
——这不是婚宴大厅上见到的那个黑衣男子吗?
罗半夏的心脏“怦怦”跳动着加快。每当有危险或者“猎物”出现的时候,她就会有这样的反应。
请这名男子落座之后,杜文姜开门见山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眼神犀利地扫过他的脸颊,竟带来一种刀锋刺过的痛感:“茂威汀。”
——好奇怪的名字,不像是中国人。果然是混血儿吗?
“你身上怎么会有这把枪?”杜文姜扬了扬搜缴到的证物。
“用来防身。”
“普通公民不允许佩枪。”
“这只是一把仿制的玩具枪。”叫作茂威汀的男子语气异常平静。
经过鉴证科的检查,确认茂威汀身上的这把枪和简三郎的枪是同一个型号,由同一个厂家生产的。
“就算如此,近距离射击也会造成伤害。”杜文姜严厉地说,“这起案件的被害人,就是因为枪口距离太阳穴太近,才被打穿了脑袋。”
茂威汀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头也没有抬一下。他那种静默凛然的态度,好像在抗议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罗半夏凝神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脑海中出现了新的想法:“或许不需要那么近……小朱,你去请鉴证科的人计算一下,要造成那种程度的伤害,手枪大概需要在多近的距离射击?”
“小夏,你是什么意思?”
“之前我们不是一直纠结于俄罗斯轮盘赌的随机性吗?我们先入为主地认为,子弹是从牧笛子手里的那把手枪里面射出来的,概率只有五分之一。”罗半夏分析道,“可是,假如子弹不是从那把手枪里射出来的呢?”
在场的人都怔住了,一时无人接话。黑衣男子的脸上泛着冷光,浑身散发出戾气。
“是不是这样?茂威汀先生。事实上,子弹是从你这把手枪里射出去的吧?”罗半夏站在他面前,“在牧笛子扣动扳机的一瞬间,躲在暗处的你也射出了相同的子弹。由于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所有人都没察觉到子弹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射来的。”
“原来如此。”简三郎顿时感到一种解脱,同时又以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被指控的茂威汀。
黑衣男子仍然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石化了一般,对于罗半夏的指控不闻不问,毫无反应。就像扔出去的球,遇到了墙壁,被原原本本地弹了回来。
“喂,你怎么说?承认你杀害了牧笛子吗?”罗半夏有些沉不住气了。
“哼。”他冷哼了一声,“你有证据吗?”
等了半晌,竟然冒出来这样一句,激得罗半夏气不打一处来。“在婚宴厅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怀疑了。你这身黑漆漆的打扮,哪里像是来参加婚礼的?你这张阴沉的脸,哪里有一丝丝参加婚礼的喜庆?还不快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动机?”
“小姑娘,有些不该问的,最好不要问。”茂威汀的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你!”罗半夏正气得几乎想上前打人,警员小朱从门外走了进来。
“罗警官,鉴证科的人说,这种橡皮子弹很轻,距离稍远,力度锐减,只有抵在脑门边上才有一定的伤害性。”小朱警员不紧不慢地说,“还有,刚才医院那边传来消息,牧笛子抢救过来了,但是由于大脑受到的伤害太大,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罗半夏自认为杰出的推理落败了。
杜文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趁机献上殷勤的安抚。
侦讯室里笼罩着一股黏稠的郁闷气息,好半天都挥之不去。美女警官的脸上阴云密布,火药味十足,仿佛谁一出声就会轰然爆炸。
“小夏,你看这把手枪里面,有一粒子弹。”杜文姜鼓了鼓勇气,说道。
罗半夏转过头去,接过那柄手枪,再一次向茂威汀发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只在手枪里面装了一粒子弹?”
“这粒子弹,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从哪里捡的?”
茂威汀指了指简三郎,说:“从他的大衣口袋里。”
“哈?”简三郎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不说是偷的呢?我说怎么少了一粒,原来是你这家伙……”
“为什么?”罗半夏一头雾水,“你为什么要偷他衣服口袋里的子弹?而且为什么只偷一粒呢?”
“因为这个人太讨厌。”完全答非所问。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简三郎突然醒悟了,“之前,这个匣子的盖子松开过,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掉出来一粒子弹,被他偷了去。我记得很清楚,我还特意重新把盖子盖严实了呢。”
杜文姜无奈地说:“刚才你还说,整个过程没有做手脚的余地,现在看来全是漏洞嘛!大衣口袋里的东西可以随便被偷,匣子里的子弹都可能掉出来过……这案子简直没法查!”
“不,这倒是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罗半夏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既然这位仁兄可以肆无忌惮地从大衣口袋里偷子弹,那么同样也有人可以把手枪偷出来,装上子弹再放回去。”
“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调换一把装了子弹的手枪就可以。”茂威汀在一旁鄙夷地说。
“你倒是很清楚嘛!”
男子的脸上掠过一抹挑衅的笑。
“不,这不可能。”简三郎再一次抹杀了让自己获得清白的机会,“因为在表演之前,我跟言杰还私底下检查过手枪,确认了里面没有任何子弹。”
——罗半夏自认为杰出的推理又落败了。
多余的半个指纹
顾佳清今年二十五岁,面容姣好,文静端庄。虽然简三郎说她姿色平平,但事实上她在学生时代可是校花,是一群男生争相追逐的对象——也就是“那些年,男生们一起追的女孩”。
牧笛子的事件令她的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她翻来覆去地说着:“怎么会?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知道言杰跟简三郎策划俄罗斯轮盘赌的助兴节目的事吗?”罗半夏问道。
她委屈地摇了摇头,说:“言杰也是后来才告诉我的,他们真是太无聊了。”
“当时,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比如说,有没有人趁简三郎不注意,调换了手枪?”
她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诧异地说:“会有这种事吗?难道说,这不是一桩意外?”
罗半夏耸了耸肩,说:“很难说是意外吧!因为简三郎坚持说,在他表演之前,手枪里面都没有装入子弹。”
“天哪!”顾佳清用手捂住了嘴,“也就是说,手枪被调换过?可是,这太不合理了。在那种众目睽睽的地方,谁能做得到调换简三郎手里的枪呢?”
“警方查案的工作,就是把不合理变成合理。”罗半夏冷静地说,“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想不到的可能性罢了。比如,简三郎本人就是最大的嫌疑对象,你觉得他有杀害牧笛子的动机吗?”
顾佳清沉思良久,摇了摇头。“我跟简三郎不太熟,他是言杰的一个朋友,平时跟我没有什么来往。我实在想不出他会有杀害牧笛子的动机。”
“那么,牧笛子呢?他为什么会冲出来开那第二枪?”
“他……”顾佳清有些出神了,好像进入了另一个思维的圈子。
罗半夏追问道:“他最近有出现情绪不稳定的情况吗?”
顾佳清的眼睛里面出现闪烁和回避,“好像是有,他可能是情感上有些不顺心吧。”
“情感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不顺心?失恋了,还是暗恋不成?”
“不,不!我不知道他的想法。我真的不知道。”顾佳清用力地甩着头。
罗半夏冷冷地看着她错乱的神情,心想,她应该不是不知道的。
牧笛子安静地躺在医院的ICU病房里面,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然而神情看起来却十分安详。
“他醒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罗半夏低声问主治医生薛兆华大夫。
“不好说。颞叶和顶叶部分损伤严重,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薛大夫保守地说,“即便醒来,情形也不容乐观,或者失忆,或者丧失运动功能,任何情况都有可能。”
“也就是说,我们别指望从他这里拿到证词了。”罗半夏失望地低下头。
薛大夫略带同情地望着她,说:“据说,这孩子是自己拿枪打爆了头?”
“没错,而且还是为了赌博。”杜文姜不咸不淡地说,“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薛大夫微笑着不说话,转身离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慢慢悠悠地走过来,说:“依我看,他不是为了赌博,而是为了一个‘情’字。”
“‘情’字?”罗半夏问,“怎么讲?”
薛大夫递过来一张照片,说:“这是在他西服的内侧口袋里找到的。”
那是一张老照片,上面有顾佳清、言杰、牧笛子以及其他几个小伙子。大家看起来都很青涩,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顾佳清站在男孩子们的正中央,笑容如花朵般绽放,清纯动人。照片被保存得很好,连边缘的齿轮都清晰完整,足见持有之人的良苦用心。
杜文姜看完有些动容,低声说:“这恐怕是他唯一拥有的,与她的合影吧?”
——在他的皮夹里面,也有一张照片。长长的披肩秀发,青涩的警服形象,乖巧甜美的笑容……那是罗半夏刚到警队报到时的工作照。
“这么说,我们的推测没有错,牧笛子果然喜欢顾佳清,所以才会夺枪赌命。”
薛大夫在一旁摇了摇头,说:“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回到警局已是深夜。罗半夏活动了一下筋骨,只听见浑身的骨骼发出“咯咯”的响声。杜文姜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嬉笑道:“俊男按摩,要不要?”
罗半夏反应敏捷地甩开他的手,双眼圆瞪,怒目而视。“别胡闹。”
——不是不知道他的感情。只是,无数次不着边际的试探,反而让真话显得像玩笑,让真情显得像敷衍。况且,她的人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应在男女之情上浪费精力。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空气黏稠,纹丝不动。杜文姜今天也像变了个人似的,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竟然没有再厚颜无耻地继续打闹。
朱建良警员的出现解救了这一时的沉默。“罗警官,鉴证科传来新的报告,他们在手枪上面发现了半个新的指纹。”
“什么?这种事情……怎么早没发现?”罗半夏拍案而起,从小朱手里夺过报告。
手枪上面有四组不同的指纹,其中三组完整的指纹分别属于简三郎、言杰、牧笛子,另外有半个指纹尚未查清归属。
“简三郎说,在表演开始之前,他跟言杰一起检查过手枪,因此有他们俩的指纹是正常的,牧笛子拿着手枪打爆了自己的头,他的指纹也是必有的。”杜文姜分析道,“那么,另外这半个神秘的指纹究竟是……”
“半个指纹……会不会是那个茂威汀的?”罗半夏咬着嘴唇说。
朱警员摇了摇头,说:“比对过他的指纹,是他的可能性较低。半个指纹实在让人头疼,用来搜索犯罪指纹库都很难。”
“既然有一丝线索,就要用百倍努力。”罗半夏的目光炯炯有神,“小朱,通知兄弟们,搜集所有参加婚宴宾客的指纹,找出跟这半个指纹最接近的人来。”
杜文姜默默地看着她,眼睛里的神色却逐渐不安。
手枪的秘密
“你们可以走了。”罗半夏不甘心地望着眼前的简三郎和茂威汀,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拘留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仍未找到新的证据。况且,简三郎的家族背景好像相当雄厚,通过各种渠道申请保释,连分局的局长也专门打电话过来说情……已经不能熟视无睹了吧?
可是,为什么连这个长相凶恶、形迹可疑的茂威汀也要一同释放呢?大概是关在同一间侦讯室里日久生情了,简三郎竟然信誓旦旦地说,要么跟茂威汀一起走,要么就继续待在警察局里面吃免费餐。
——居然还敢威胁警方。罗半夏越想越觉得呕,眼前的这两个人简直像上天派来折磨她的恶魔。
“美女警官,这两天多谢你的款待啊!”简三郎嬉皮笑脸地说,“留个电话吧。回头约会请你吃饭看电影。”
罗半夏瞪了他一眼,没有理睬,反而对茂威汀说:“茂先生,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根据治安管理所那边来的报告,你的身份证是假的。”
一身黑色的茂威汀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锋芒:“小姑娘,我说过,不该问的事不要问。”
“走着瞧。”罗半夏突然露出一个妩媚的微笑,“我会查清楚的,绝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茂威汀不置可否,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简三郎笑嘻嘻地走过她跟前,回过头来说:“美女,如果我说他是FBI,你信吗?”
连续三天,警局抽调了所有能抽调的警力,几乎跑遍了整个城市,寻访那些参加婚宴的宾客,并搜集他们的指纹。鉴证科也忙坏了,平时冷清干净的几间屋子,如菜市场一样挤满了前来送样本的人和催结果报告的人。
一份份的阶段性报告送到罗半夏面前。由于半个指纹的鉴定难度极大,目前还只完成了所有宾客的五分之一,其中跟手枪上那半个指纹最为接近的人也仅有5个相似点,而一般来说判定指纹相同需要10至12个相似点。
罗半夏正懊恼得一筹莫展之际,接到了杜文姜的电话,他让她赶快到宴会现场去一趟。
“我找到了解开谜题的关键。”杜文姜在电话里这么说。
来到现场的时候,罗半夏发现杜文姜邀请了新郎言杰、新娘顾佳清、简三郎、牧笛子的父母、新闻记者吴卓以及婚礼的司仪等相关人士。
“小文,你这是要做什么?”罗半夏语气不确定地问。在她看来,杜文姜这番举动无疑是要上演一场“推理秀”。可是,他的推理能行吗?
“别叫我小文。”杜文姜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说,“各位,把你们请来,正是要揭开牧笛子在婚礼上自己用枪打爆头的谜团。”
“怎么?找到那半枚指纹的主人了?”简三郎仍是一副半吊子样。
——怎么可能?这种大海捞针的方式,几乎把警局搞到人仰马翻了。罗半夏默默地摇了摇头,一脸沮丧。
可是,杜文姜却显得神气活现地说:“不,你们都搞错了。这半枚指纹给我们的提示根本不是去寻找它的主人,而是别有深意。”
“别有深意?”吴卓好奇地问道。
杜文姜颇为得意,顺着他的话说:“没错。让我们先来回顾一下整个案子的过程吧。简三郎跟新郎言杰共同谋划了一个助兴节目,要在婚宴上表演俄罗斯轮盘赌,给前来祝贺的宾客一个难忘的婚礼。他们从网上购买了一把仿制的俄罗斯左轮手枪,检查过没问题之后,就一直锁在简三郎家的抽屉里。根据简三郎自己的说法,这中间应该不可能有人动过手脚。然后就到了婚宴当天,简三郎卸掉了所有子弹,并且把那六枚子弹装在一个小匣子里面,跟手枪一起放在外套口袋里,来到了这个宴会大厅。当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从这位司仪的手中抢过话筒,开始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表演俄罗斯轮盘赌的闹剧。这里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在表演之前,简三郎跟言杰两人还特地检查过手枪的情况,确定了里面没有子弹。另外,还有一个家伙,就是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茂威汀,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偷走了简三郎掉在衣服口袋里的一粒子弹,这些都是后来才发现的。”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亲眼瞧见了。简三郎扣动扳机却安然无恙,而牧笛子突然冒出来夺过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就来了一枪。”说到这里,杜文姜停顿了一下。因为他注意到牧笛子的父母低下了头,脸色十分悲痛。
“小文,整个过程我们已经清楚了。可是,这跟那来路不明的半个指纹有什么关系?”罗半夏仍是十分迷惑。
“小夏,你考虑一下,整个过程和半个指纹之间有什么不符合逻辑的地方?”
“不符合逻辑的地方……”罗半夏苦苦地思索。
“试想,按照简三郎的说法,这把手枪上面应该出现哪些人的指纹呢?”
“简三郎、言杰、牧笛子……”罗半夏一丝不苟地罗列着。
“还有呢?”
——还有?还会有人接触过这把手枪?它一直被深锁在抽屉里,只有婚礼当天才拿出来,之后就一直在简三郎的口袋里面……
——等一下,简三郎的口袋!还有一个人也把手伸进过简三郎的口袋!
“是,是茂威汀。”罗半夏喊了出来,“他偷走子弹的时候,把手伸进过简三郎的口袋,因为手枪和子弹匣是放在一起的,这指纹就是那时候沾上的!”
原来如此!现场的人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可是,杜文姜却并没有让他们松一口气,继续说道:“是的,他正是那个有机会将指纹沾在手枪上的人。然而,鉴证科却断定,那半枚指纹属于他的可能性小于百分之五。”
“小于百分之五,那就是小概率事件了。”吴卓眯着眼睛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那半个指纹到底是谁的?”牧笛子的父亲也沉不住气了,开口问道。
“老人家,我之前已经说过,这半个指纹所给的提示,并不在于它是谁的,而在于它不是谁的。”杜文姜仿佛在带着一众人爬山绕圈子。
“小文,好好说话!说利索点!”罗半夏有点忍无可忍了。
杜文姜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说:“其实,这很容易看出来。这把枪上面本来应该有的指纹是:简三郎、言杰、牧笛子和茂威汀;但是,现在却偏偏没有了茂威汀的指纹,还多出半个来路不明的指纹……”
“你的意思是……”
“这还不明白吗?手枪被人调换过了呀!”杜文姜轻松地说。
四周一阵静默。显而易见的事实,要接受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
罗半夏轻轻咬着嘴唇,美丽的大眼睛眨了一下,她自言自语道:“可是,不对啊,凶手并没有机会调换手枪,在表演之前简三郎他们还检查过的……”
“调换手枪的机会只有一次,而且就在你们的面前。”杜文姜神秘地说。
——怎么可能?不是在简三郎家的抽屉里,不是在简三郎的大衣口袋里,难道是……
“你是说……”简三郎好像醒悟过来了,“调换手枪的人是……牧笛子!”
杜文姜轻轻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是的,唯一调换手枪的机会,就是他从你手中夺过枪的那一个空隙。当时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在你身上,没人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
牧笛子的父母当场吓傻了,嘴唇哆嗦着:“不可能,小笛不会做这种事。他为什么,为什么呀?”
“是啊,牧笛子怎么会去调换手枪呢?他不要命了吗?”花容月貌的顾佳清吓得惊慌失措。
“难道……他是自杀?!”简三郎说出了心中所想。
杜文姜再次点头,声音低沉地说:“是的,只有这一种可能。”
悲情的解答
“动机呢?牧笛子为什么要自杀?而且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罗半夏对杜文姜的这个结论仍不信服。
“因为爱。”杜文姜的眼睛里闪烁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动情,“小夏,还记得薛兆华大夫给我们看的那张相片吗?那是他和顾佳清唯一的一张合影,放在西装内侧口袋里面,一直妥帖完整地保存在身边,一如他对于顾佳清的爱——静默、持久、执着。”
“小笛他……确实喜欢佳清。”牧笛子的母亲终于开口说道,“自从小学四年级,佳清转学到他们的学校,小笛就默默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他还偷偷在日记里写,将来要娶到顾佳清。他十六岁那年,我们想要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住,他死活不愿意,竟然跟我们绝食抗议。后来我终于明白,他是因为不愿意转学,更不愿意搬得离佳清那么远。佳清的成绩一直很好,而他拼命努力地跟随她的步伐,考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只为追随在她的身后,守护着她。”
——竟然有人能够做到这样。吴卓觉得很惭愧,相比而言,他对顾佳清的那一点喜欢,真的只是少年的妄想罢了。顾佳清转学之后,他便将她忘干净了。
牧母继续说:“我以为,终有一天他会跟佳清告白,这两个孩子能够走在一起。可是谁知道,佳清却突然跟另一个男孩子……”
言杰的脸上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在牧母的一番叙述中,似乎他正是那个多余的人,那个夺走了牧笛子真爱的罪魁祸首。
“咳咳,伯母,我跟牧笛子的立场是一样的。我爱佳清并不比他少。”
“就算是这样,有必要自杀吗?”罗半夏一遇到感情的问题便束手无策,像个白痴。
“小夏,当你也那样深深地去爱过一个人之后,就会明白,如果不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整个世界就会分崩离析、腐烂崩坏,再无生还的可能。”杜文姜的声音虽然冷静,却暗藏着炙热的火焰,“与其在这个失去了她的世界里生不如死,与其看着她在别人怀中微笑,不如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来向她告白。在她的婚礼上,用一把手枪射穿自己的脑袋,让她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他。”
“啊。”顾佳清不禁用手捂住了嘴,杜文姜的描述让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绝望的男人是如何度过人生最后几秒的。
多么强烈的爱情!何其惨烈的殉情!只可惜,这场悲剧终究只是他一个人的表演,自始至终都是一出独角戏。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整件事情好像应该是这样的,或许确实就是这样。除此以外,再无任何可能的解答了。
“哈哈哈……”
会场的尽头传来一阵肆意的嘲笑,笑声渐渐逼近,越来越响亮。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他英俊的脸庞,不羁的笑容,邪魅的眼神里面透露出一种勾人的蛊惑。
“茂威汀!你在笑什么?”罗半夏对于这位不速之客恼火至极。
“不好意思,我刚才窝在那里睡觉,却听到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茂威汀一边款款走来,一边大放厥词道。
“什么笑话?”杜文姜也火大了,感到眼前的男子的话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为情自杀什么的……太肥皂剧了吧?”男子的眼里满是嘲讽,“如果想要得到那个女人,把她抢过来就是了。”
——抢过来?这样的逻辑倒是跟吴卓的思维很接近。是的,作为一个男子汉,主动出击才是更为体面的做法。
“你,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懂得……那种绝望的爱情。”杜文姜有些含糊地答道。
“那种无聊的感情,我才不想懂。你的故事漏洞百出,全是破绽。”
全是破绽?罗半夏破天荒头一次认为杜文姜的推理十分正确,竟被眼前的男人全盘否定?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眼前的这个茂威汀,让她感到浑身不舒服。
“年轻人,你倒是说说清楚,他刚才的推理有什么破绽?”牧笛子的父亲对他的话十分上心,毕竟老人家实在不愿意面对儿子的死因是为情自杀。
茂威汀轻快地走到牧父的跟前,右手斜搭在老人家的肩上,玩世不恭地说:“很明显啊。刚才这个芋头不是说,牧笛子从简三郎的手中夺过枪的时候,顺便调换了手枪吗?那么请问,被换掉的那把手枪到哪里去了呢?”
这一问着实把在场的人都给问住了。是的,如果调换了手枪,那必定还存在着一把一模一样的手枪。警方在牧笛子的身上并没有发现多余的手枪,宴会厅经过地毯式的搜查也没有找到任何手枪。而当时,牧笛子就站在宴会现场的正中央,四周毫无屏障,他要如何处理掉另外一把枪呢?
“他抢过手枪之后,就崩掉了自己的脑袋,应该是没有机会把手枪带出这个宴会厅的。”吴卓细细琢磨着。
现场只有一个人气不打一处来,喉咙里的火焰几乎要蹿上头顶。
——芋头?这家伙是在叫我吗?我有哪一点像芋头了?
杜文姜恶狠狠地回击道:“这有什么难的?现场肯定有牧笛子的帮凶,他把手枪递给了那个人,由他带出宴会厅。”
茂威汀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说,他轻轻离开牧父的肩膀,缓缓地走到罗半夏的跟前,低头凑近说:“小姑娘,你们警方不是立刻封锁了现场吗?每一个出去的人都经过严格的搜查,难道还有人能带着枪出去吗?”
“这……这不可能。”罗半夏被他凑近的气息扑在脸上,感到很不自在,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
谁知,茂威汀这家伙竟然顺势倚在她的肩上,说:“怎样?要么就承认你们警察无能,要么就认同我的说法。”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罗半夏想要挣脱却毫无办法。
“你,干什么你?”杜文姜恼火地嚷道,“那个帮凶不就是你本人吗?我们在你身上可是搜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手枪。”
“小姑娘,能不能告诉他,我那把手枪是清白的。”茂威汀凑近罗半夏的耳朵,惹得她半张脸都发烫了。
“小文,那不可能。他的手枪里面有子弹,而且上面只有他本人的指纹。”
“还有关键的一点是,本大爷一直都在宴会厅的外围,根本没有靠近过那个倒霉的孩子。”茂威汀“哧哧”地笑道。
“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笛究竟是被谁害死的?”
第五种解答
“是啊,既然你推翻了自杀的假定,那手枪到底是什么时候被调换的,又是被谁调换的呢?”罗半夏总算从茂威汀的手臂中挣脱出来,跳开一段距离,义正词严地问道。
“哟!生气了?我可不喜欢脾气大的姑娘。”茂威汀心不在焉地调侃着,“如果答应跟我约会,我就把答案告诉你,怎么样?”
罗半夏终于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了。眼前的这个茂威汀跟她之前接触过的那个黑衣男子,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那个男人,冷峻、漠然、不苟言笑,身上散发出邪恶的气息,仿佛有一股随时随地可以将自己舍弃的暴戾。
——眼前的这个男人,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眉宇间有一股满不在乎的神情,仿佛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对抗整个世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短短几天时间,可以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变化?罗半夏感到非常迷惑,对茂威汀的身份也愈加怀疑起来。
“你姑且先说来听听啊!”罗半夏决定将计就计。
“你们已经尝试提出了四种不同的解答。第一种解答是最直白的,认为这是一起意外,牧笛子的死完全是倒霉。第二种解答,嫌疑落在了简三郎头上,能想到这一层也是自然,毕竟他是最容易在其中动手脚的那个人。第三种解答嘛,完全是这位小姑娘警察异想天开,竟认为子弹是远距离射来的,这种不符合事实的推理,立刻就遭到了致命的打击。”
听到这里,罗半夏的脸色阴沉,很不好看。
“刚才,芋头同志提出了第四种解答,这或许是目前为止最可靠的一种了吧。只可惜,它的可行性已经被我推翻。”
“别瞎掰了,根本就不可能有其他的解答了。”杜文姜咬牙切齿地说。
“那就让你听听我这第五种解答吧!”
茂威汀的目光缓缓地从每一个人身上掠过,吊足了人们的胃口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俄罗斯轮盘赌这种游戏之所以刺激,在于它的绝对公平性和以命赌命。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士兵们吃败仗后垂头丧气,到了晚上就拿这个游戏来助兴,可以说是亡命徒之间的赌命。可是,在无数次的生死博弈之后,有人慢慢地找到了作弊的方法。”
“作弊的方法?你是说……增加命中或不命中概率的方法吗?”罗半夏吃惊地叫道。
茂威汀用手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调戏说:“孺子可教也。没错,有的人为了逃脱死亡,便对手枪进行改装,在子弹孔里面塞入一定重量的金属片,就可以决定轮盘最后停下来的位置。”
“哦,加重某一个子弹孔之后,依赖重力的作用,这个孔停留在轮盘最底下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简三郎的反应很快。
“没错!所以,在这个案子里面,只要让子弹所在的那个孔成为排在第二个打出去的就可以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在手枪上找到你所说的金属片之类的。”罗半夏说。
“小姑娘,你真是太可爱了。”茂威汀轻笑道,“金属片之流是旧时代的做法了,现在只要直接改装轮盘或者定制一个一头比较重的轮盘不就行了吗?警方居然都想不到去检查这一点吗?”
“你!”罗半夏气得冒烟,他们确实从来没有想过手枪里面可能被动过手脚。
“精彩,精彩!”杜文姜憋了半天,总算逮到了报复的机会,“按照你的推理,是有人故意调换了手枪,然后让牧笛子成为第二个开枪的人?这种谋杀的方法会不会太迂回曲折了呢?”
茂威汀冷冷地一笑,说:“凶手显然具有戏剧性的人格,他喜欢看热闹。”
“可是,凶手是谁呢?哪里还有机会让凶手调换手枪?”罗半夏问道。
“那么明显的事实,你们都看不见吗?”茂威汀笑道,“手枪上有四个人的指纹,而简三郎在表演之前还曾经检查过手枪。我想,除了检查手枪的这个环节,应该没有更好的机会来调换手枪了吧?”
检查手枪的时候,另外一个跟简三郎一起检查的人是……
“新郎!凶手是他?”牧笛子的父母几乎有种要崩溃的感觉。
“这,这怎么可能?”简三郎也目瞪口呆。
“三郎,你仔细想想,应该就能明白,这中间新郎可是有很多的机会可能调换手枪的。”
——确实是这样没错。简三郎如今想来,言杰曾拿过枪支来回摆弄,只要趁他稍不注意,就可以调换成另外一把。
这时,新郎言杰面无表情地站了出来,语气冰冷地说:“真好笑,这又扯到我的头上了。我为什么要干这种蠢事,平白无故地搅黄自己的婚礼?还有,就算我有机会调换手枪,可是牧笛子是自己上去抢手枪的,这完全是他自主的行为,我不可能算计到吧?”
——他说得没错。不论手枪是否被调换过,或者做了什么手脚,最终,牧笛子都是自己把手枪放到了脑壳上,旁人既无法预测也无法控制。
茂威汀却又笑了,这一次他笑得很无邪,好像一个看到了西洋镜的小孩子,“新郎,你的演技果然出众。只可惜,人的行为或许是无法预测的,但在特定情形下却完全可以计算得到。只要事先对牧笛子透露过这个吓唬人的游戏,然后再暗示说,简三郎的第二枪会射向新娘……”
“射向新娘?”罗半夏思索着这层意思。
“是啊,下面就是芋头擅长的领域了。什么为了不让爱人受惊,挺身而出,抢过手枪对准自己之类的……”茂威汀笑道,“牧笛子当然以为手枪里面没有子弹,但他也不愿意惊吓到新娘,所以为什么不利用这个机会,在心爱的女孩面前,再表现一次大无畏的献身呢?”
——原来如此。只要充分了解牧笛子的个性,再通过言语施加暗示和影响,或许真的能够准确无误地预测到对方的行动。
“言杰,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顾佳清的脸上既有惊惧又有痛惜。
“我讨厌他。”言杰沉默了许久,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讨厌他盯着你看的眼神,讨厌他无时无刻不想着你,讨厌他明知我们要结婚还不肯放弃,讨厌他要永远这样纠缠我们一辈子!我讨厌这种三个人的关系,讨厌他夹在我们中间,讨厌他阴魂不散……”
空荡荡的宴会厅里,只留下一个男人痛恨的泪水。
爱的挽歌
俄罗斯手枪杀人事件终于告一段落。罗半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公寓楼,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一个黑影蹲坐在那里。
罗半夏吃了一惊,但身为女警,自己的身手让她并不感到害怕。她使劲跺了跺脚,声控灯亮起——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蜷缩着坐在地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眯着,好像已经睡着了。
——怎么会是他?他是在跟踪自己吗?
“喂,你醒醒!茂威汀,你怎么坐在这里?”
在婚宴厅结束了精彩的推理之后,茂威汀曾威胁罗半夏不准将他参与案子的事情说出去,然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可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
茂威汀睡眼惺忪地抬头望着她,眼神里面又恢复了那种冷漠与倨傲。
“这是我的公寓。”他这么说道。
“你的公寓?拜托,这是我的公寓。我住在402,看清楚了吗?”罗半夏气急败坏地叫道,“再说了,如果这是你的公寓,你怎么没有钥匙?”
“忘带了。”他淡淡地说。
罗半夏越想越可疑,生怕自己如果开了门,这家伙或许会冲进她的房间,干出些不可想象的坏事。
两人正僵持不下,楼下传来了脚步声,房东那张憨厚的脸出现在他们眼前。
“茂先生,不好意思,给您送钥匙来了。”
“大叔,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我的公寓!”罗半夏急得直跺脚。
“啊!小夏,这位茂先生新租了隔壁的401,以后你们就是邻居了。”房东说着,打开了隔壁那扇灰尘皑皑的铁门。
“邻居?……”罗半夏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深夜的江畔,人烟稀少。昏黄的路灯旁,伫立着一个高大修长的男子和一个娇小窈窕的女人。夜风吹起,将他们的衣摆吹得翩翩起舞。
“说吧。为什么要弄死他?”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冷漠。
“呵,你不是已经帮助警察断案了吗?”女子的声音清脆好听,“那个倒霉的男人也承认了一切,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少跟我来这一套。光靠那个男人,能想出这样复杂的杀人方法吗?”男人讽刺道,“借刀杀人,是你最擅长的伎俩。”
“不带这样冤枉人的,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你的新郎官怎么可能鬼迷心窍,干出这些事来?谁告诉他俄罗斯轮盘赌的作弊方法?谁为他提供改装手枪的渠道?谁不断激起他对牧笛子的愤怒?谁帮助他教唆牧笛子去抢手枪?”
“哈哈,就算我真的做过,你也没有证据。”
“证据嘛……总是可以找到的。”男人说,“警方不是至今还没有找到手枪上那半枚指纹的主人吗?如果我提示他们,去核对一下新娘的指纹呢?”
“你!”顾佳清的脸上露出了愤恨的神色,“你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就什么都会做。”
“好吧,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杀死牧笛子?是不是他掌握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
顾佳清仰起头,对着天空微笑着说:“你也想得太复杂了。他能知道什么秘密?这不过是一桩男欢女爱的风流韵事罢了。牧笛子那家伙垂涎了我那么多年,总是找各种机会想要得到我,我实在觉得太烦了,所以想个办法让他不要再纠缠。仅此而已。”
“你这些说辞,骗得了谁?我早就知道,组织对牧笛子下了格杀令。”
“既然不相信,还来问我做什么?”
“你不怕自己跟牧笛子的下场一样吗?”
顾佳清回过头,定定地望着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威汀,我们不像你那么有本事,敢公然对抗组织。我不过是有什么指令,就遵照执行而已。”
“你真不该杀他!他一定知道了什么内情!”
“原来如此。你早就知道了我要对付他,所以才带了一把一模一样的手枪,想要趁机调换吧?”
“我失算了。”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不必太介意。”顾佳清转过身,用头巾把脸包裹严实,“起风了,别着凉。后会有期。”
男子默默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牧笛子是知道手枪被改装过的……”
女人驻足了片刻,淡淡地说:“或许,他确实是知道的吧。他也真傻,明知道我只能按照指令去完成任务。”
“你真的觉得他是个傻子?”
女子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当然。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傻子,最可爱的也是傻子。可是,你我都没有这福分。”
男子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转过身。
一轮明月映照在那张英俊的脸上,半明半暗,一如这世间善恶种种,无法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