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津注意到自己落在雪上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抬头一看,是厚厚的云层分开了,蓝天渐渐显现出来。
“喂,天晴了啊!”坐在司机位置上的上山微笑着说。
“是啊。”根津没什么心情地随口回答。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仓田打来的。
“你好,我是根津。”
“我是仓田。入江先生他们出现了吗?”
“还没有。”
“……这样啊。”
“仓田先生,这到底还是有些奇怪啊。”
“别急着下结论。现阶段无论恐吓者是谁,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根据恐吓者的指示促成现金交易。对吧?”
“您说的我虽然明白……”
“现在就不要考虑其他事情了,拜托!”
根津叹着气,呼出的哈气在他面前变成白雾扩散开来,“那到北月去的活动怎么办?中止吗?”
“中止吧!要是不带入江先生他们去也没用。而且今天去北月的事情,还没有得到松宫本部长的允许。要是有什么事情,以后可不好办!”
“明白了,那我去跟日吉夫妇说明一下。”
“不好意思,拜托了!”
“还有,恐吓者有什么指示?”根津离开车小声地问,这可是不能让上山他们听到的内容。
仓田深吸了一口气说:“说是下午三点在中央雪场等待,金额和准备内容都和上次一样。”
“明白了。那我马上回巡逻队办公室做准备。”
“真是抱歉,你不行。恐吓者要求运送的人和上次一样。”
根津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我也不知道,恐吓者特意做了这样的要求。我已经联系了藤崎。”
根津不禁握紧了手机,直到刚才那一刻他还下定决心自己运送现金。为什么恐吓者这次有这样的要求?
“那我要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还记得昨天的事情吧?恐吓者他们在监视我们的行动,他们写了要是有可疑的事情就会报复!”
“仓田先生,昨天我也说了。恐吓者不可能看到我们的——请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掉眼前的危险,因此只有把钱安全地交给恐吓者,按他们的要求做。”
根津无法释然,沉默不语。
仓田马上提醒他说:“你明白了吗?我理解你的懊悔心情,请你忍耐一下!”
根津非常理解仓田的立场。发现第一封恐吓信的时候,他就主张立刻关闭滑雪场报警。这种想法得不到上司们的赞同,只能按照恐吓者的要求做。事到如今,估计他觉得尽快完成这件事就是自己的使命,而仓田此刻的懊恼心情应该和自己如出一辙。
“好吧……”根津无力地应答。
“那我们再联系。”说完仓田挂了电话。
根津再次叹气,盯着手机,他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无力。
“仓田先生打来的电话吗?”车里的上山问,一脸不安。
根津走了过去,同上山和日吉夫妇解释因为没有找到入江父子,所以不能去北月区。
“这样子啊……这也没办法。”
日吉浩三虽然一脸遗憾,但是口气很淡定。他明白要是没有入江父子是去不了北月区的。
“不过,我还是很担心啊。为什么联系不上呢?”日吉友惠下车的时候说。
“不知道。估计他们可能是去了信号不好的地方。”
“要是找到了他们,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下?不然我们也很担心。”
说着,日吉浩三从滑雪服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把自己的手机号敲在手机屏幕上,给根津看。
“明白了。”
根津记下了日吉的手机号码。
同日吉夫妇分别后,根津请上山收拾车子,自己准备回巡逻队办公室。他的脑海中有两种想法交错相织:一个是入江义之,他和达树到哪里去了?还是他就是恐吓者?另一个是交易,是不是要按照仓田的要求眼睁睁地看着恐吓者把钱拿走?
路过酒店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原来是总务部长宫内站在工作人员出入口。
根津小跑着过去,“您有什么事情吗?”
宫内好像为了摸到自己的胡须一样摸着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根津。
“之前说过的事情,这次你能做吗?”
“做什么?”
宫内做了个相扑中摔倒对方的动作,“你已经忘了吗?昨天不是说过吗?就是让恐吓者显形、监视交易场所、找到恐吓者的线索!”
根津看着一脸强势的总务部长,“宫内先生您是不是也忘记昨天的事情了?正是因为我们的监视,恐吓者中止了交易。”
“不过,你不是不接受这种说法吗?我听仓田君说了,你们相信自己绝没有被恐吓者看到。”
“也不能说绝对……”
“我还是愿意相信你的直觉,有再次挑战的价值。”
“不过刚才仓田先生跟我说,希望我什么都不要做。”
宫内晃着肩膀苦笑,“仓田这么说的呀。你要知道,人对一件事情都有真心话和场面话。那个家伙只重视场面话,什么作为滑雪场的责任者啊,保证客人的安全最重要啊。那我来说实话,我不想把宝贵的公司资金交给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如果可以,一定要让恐吓者露出真面目,把钱都拿回来!你懂了?”
“我知道了。”根津扭着头说,“要是恐吓者又挑毛病了怎么办?他们说了下次决不允许……”
宫内一脸严肃,着急地摇着头,“不是说了嘛!昨天也说了,他们没有真的想要引爆。要是这么做了,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他们已经拿了六千万了。要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只要停止交易早早收手即可。为什么还要更多的钱、又提出要求?要是真的爆炸了会引来警察的,恐吓就没意义了。我觉得他们不会做这种蠢事的,而且到底有没有定时炸弹还是另一回事。”
“我也这么想……”
“是吧?所以没什么好犹豫的!想要让恐吓者露出马脚,只有现金交易的时刻。也许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就打算在旁边看着,什么也不做吗?”
“不过,要是交易不能顺利进行不就糟了吗?就算不会爆炸,但如果恐吓者什么都不说,我们就还是不知道定时炸弹的方位。”
宫内一脸不高兴,从怀里拿出一盒烟,叼起一根点着。身旁没有烟灰缸,根津正琢磨着怎样办才好,只见宫内从西装另一侧的内袋里掏出一只便携式烟灰缸。
“到时候再说!我觉得没关系的。”
他和烟圈一起吐出的话令根津颇为震惊。
“您是认真的吗?”
“是的!当然是认真的!”宫内脱口而出,“不过也不能大声地说,你想想就知道了!要想赚到五千万的纯利润,得来多少客人?得做多少保证安全的措施?营业区域里有几条恐吓者说是安全的雪道,其他的关闭也没关系。我们滑雪场很大的。没有客人会因为有几条雪道不能滑而生气。”
不管怎样,看来宫内就是不能容忍有人轻易地拿走大笔现金。根津想起他昨天还抱怨自己的工资问题。
“不过,这就是您的意见吧?不知道社长、本部长他们会怎么想……”
宫内抽着烟,吐着烟圈歪着嘴,“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每个人都有真心话和场面话。那些人以自己的立场不能乱说话,所以就只能看到他们按照恐吓者的要求付钱。实际上,他们的内心都不愿意付钱,所以才需要我这样的人。”
“就是说他们内心都是赞同宫内先生的?”
“若非如此,昨天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加倍责怪你们的。”
宫内微笑着说。
这样说来,根津回想起交易失败后仓田跟自己说的话——“本部长他们因为交易没有成功而心情不好,但是对根津他们的行动表示理解。”
“怎么样?你打算做吗?”
“这个事情,要怎么和仓田先生……”
“我知道了,你不用和他说。就拜托你了!”
“我都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还什么也没做呢!”
宫内掐灭了烟头,把烟灰放在便携式烟灰缸里。
“我听说是三点到中央滑雪场,你换件衣服比较好。”
说完他转身走进酒店。
看着总务部长好像猫一样弓着的背影,根津有种不可思议的想法。要说仓田是谨慎型的,那么他就是另一种大胆的。不过,要是他肯支持,根津就有信心了。根津急忙回到巡逻队办公室,看到桐林在,招手把桐林叫到外面,把刚才宫内说的话跟他说了。
“宫内先生又要这么做?昨天不是都那个结果了吗?”
桐林一脸意外,摇着头。
“他是确信恐吓者不会引爆,我也这么觉得。虽然仓田先生叮嘱过绝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但听到宫内先生这么说,真是勇气倍增。也许这次能做成!”
桐林没有回答,一脸不知为何的低落表情。
根津问他:“怎么了?”
“根津先生,我不干了。”
根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桐林认真地看着根津,“我说我不干了,也希望根津先生不要干。就像仓田先生说的那样,不要出手。”
“等一下,怎么会这样?昨天不还是同意我吗?”
“所以才造成交易中止……今天我觉得交易必须顺利完成。”
“是让交易顺利完成,我说了不会捣乱,只是想要找些恐吓者的线索。”
“昨天不也是吗?结果却变成那样……”
“昨天的事,你不也觉得奇怪吗?我认为昨天的事情是因为恐吓者的原因取消的,跟我们藏起来完全没关系。”
“你也不能这么说。根津先生你别做了!这次就沉默地观望吧!”
根津摇着头,“不行!不能就这样让恐吓者逃走了!”
“但我们也不是警察,就算有了线索,也不能抓他们。”
“不是这样的!实际上,我对恐吓者有些想法了,只是确认一下。”
桐林瞪大了眼睛,“……谁?”
根津看了看周围,小声地说:“入江先生。”
“不会吧?为什么?”
“你听说过入江先生夫人的事情吧?那个人有动机。而且今天说好带他们去北月区,但到了时间人却没有出现,结果恐吓者就在这个时候发来新邮件,而且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觉得他可能为了交易在哪里进行着准备。”
“那他不是可以从一开始不答应到北月区吗?”
“那个时候他肯定想要应付我们一下。不过,来去的时间都是我方决定的,实在没办法就先同意了。估计是这么想的吧!”
桐林严肃地摇头,“我觉得不是。”
“为什么,除了那个人,还有别人吗?”
“这个……我虽然不知道,”桐林挠着头,“总之——你不要刺激恐吓者。这次请你就放手吧!”
“这可不行!你不干可以。不过,就算我一个人,我也要去!”根津转身跑了出去。
“你去哪里?”桐林问。
“停车场。我先回家,必须换身衣服。”
“等我一下,根津先生,前辈!”
虽然桐林在他身后叫着,但根津没有停下脚步。
到了停车场,他就直奔自己的汽车,刚打开车门,就听到远处有人喊他,是个女孩的声音。他看了看,是穿着褐色衣服的濑利千晶正跑过来。
“太好了!我正想去巡逻队办公室呢,差一点儿就错过了。”
“真是吃惊啊!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为什么?被炸弹吓倒,再也不来这个滑雪场了?”濑利千晶的眼睛里闪烁着好胜的目光,“别以为我这么傻!”
“我可没有这么说,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仰起脸,“带我去!”
“什么?”
“你不是打算像昨天那样在那里监视?带上我,一起!”
根津意想不到地看着她,不禁笑了出来。
“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没有。”
根津笑着摇头,心想这事情变得越发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