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木返回警视厅,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孩子早已睡熟了。每逢工作忙的时候,很少有和孩子说话的机会。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当他还在睡觉的时候,就去上学了;等他回家的时候,又已经睡下了。
桑木和妻子对饮了一瓶酒。
“你怎么了?”
妻子向什么话也问不出来的丈夫问道。
“没什么。”
“你又在想什么吧?那我就不问了。”
“倒也没想什么……”
其实,桑木正在分析从中华荞面馆老掌柜大野谦太郎那里问来的那些事情。
那个老掌柜说的,二月十七日晚给山中那里送去两份面条,看到的是两个陌生人。这就奇怪了!不用说,其中的一个人肯定是他那里过去的伙计“阿角”,也就是丰田角造。“阿角”后来改名“林田平一”,在不二野病院当了看护员。为什么那老掌柜的说不认识呢?真奇怪!
桑木确信自己的推断是不会错的,而中华荞面馆老掌柜的话是可疑的。是不是自己过于自信了?这类事过去也不是没有过,把别人的证词当成了谎言,结果给搜查造成了错误,吃了不少苦头。
经过自我反省之后,桑木仍然觉得那老掌柜说的“不认识那个人”,是不可理解的。
如果认为老掌柜说的是真话,那么把患者领出来的那个人便不是“阿角”了。“林田”和“阿角”就分成两个人了。
老掌柜说的话若是有出入,那么他说的亲眼看到岩村顺平和饭田站着密谈的事,也就失去了可靠性。他说那是顺平自杀的当天晚上,又说是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大概是不会错的。也许是他看错了?
如果老掌柜说的是事实,问题就趋于合理了。为什么呢?桑木本来认为,这两个人的密谈,是饭田从北海道回来,向他的同伙报告他和岩村章二郞商谈的结果;结局却是饭田飞到札幌和岩村章二郎谈了些什么,回来之后把岩村顺平叫出来,对他施加压力。岩村顺平的自杀,只能用这种看法去解释了。
譬如说,不二野病院说的,就在飞往北海道的那天,饭田是在病院上班的。桑木至今认为是饭田迫使职员那样讲的。他如果真的上班了,那就绝对去不了札幌。现在已全面清查了乘客,根本查不出类似饭田的人。另外,到札幌饭店会见岩村章二郎的那个客人,也很难确定就是饭田。为什么呢?据札幌警察署调查的结果是饭店的人没记住那个人。恰巧当时旅客很多,没有仔细看的工夫。这是柜台人员说的。
如果去北海道饭店的不是饭田这一点确定下来的话,那么饭田那天就是上班了。航机乘客未查明的一系列事反而得到了证实。
这样一来,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岩村顺平的自杀。饭田对他施加压力这条线也就随之消灭了。这里面还存在着更大的矛盾。
阿角的照片经“水月”的女掌柜和不二野病院的职员确认过,那照片就是镰仓街道被轧死的人。这是桑木作为以上推断的决定性的依据。
中华荞面馆老掌柜看见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患者,一个是他曾雇用过的跑外送饭的。为什么一口咬定说从来没见过呢?难道那阿角——就是叫林田的看护员把患者领出病院之后,在中途又换了另一个人吗?
桑木一直认为林田是被饭田事务长带出去看守患者的,回病院的时候也在一起,这个人始终没离开患者,难道会在中途被别人替换了,这可能吗?
中华荞面馆老掌柜的一句话,使桑木顿开茅塞。他一下子想到,确实有一个人去札幌找过岩村章二郞,这有札幌饭店的人证明。如果饭田确实是在不二野病院上班的话,那么去见岩村章二郎的一定是另一个人。那么这另一个人和中华荞面馆老掌柜说的“不相识的人”,是同一个人。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桑木觉得这个想法很妙。渐渐趋于明朗了。
镰仓街道轧死林田、也就是阿角的犯人是出于什么动机呢?
林田作为看护员是被饭田利用的,杀他的动机是为了灭口。这个最初的推断,一点儿也没有错。现在应该考虑的只是阿角出了病院之后,是谁替换了他,然后又替换过来,回了病院。为了怕阿角泄露出去,才杀人灭口的。
桑木敲着自己的脑袋。
多愚蠢啊!自己始终认为阿角一直跟着患者,所以为了灭口才被杀了。现在重新想一下,因为阿角死了,就过高地估计了他的作用。
还有一个什么人,就是中华荞面馆老掌柜见到的“不相识的人”,那就是饭田把一名心腹派出去领着患者等候在山中房间里。林田——也就是阿角只不过是个替身,其实在中途已经被替换了。为了利用这个替身,饭田在三个月前把阿角弄去当了看护员。
桑木认为那个“不相识的人”,才是真正的罪犯。为什么呢?难道不是这个人到札幌去会见岩村章二郎的吗?他回来之后,就促成了岩村顺平的自杀。这个人是饭田的同案犯,同时也是支配饭田的角色。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个人在山中房间里,一面监视精神病患者一面等候饭田从田村町回来。仔细一想,这样的重任绝不会交给阿角——也就是那个林田。反过来说,或许是那个人按照饭田的命令去田村町杀的人。
桑木想到这里,才发觉杯里的酒已经冷了。
妻子见丈夫只顾想事,不知什么时候到别的屋去了,她正在放低了声音看电视。
“喂,喂。”桑木招唤他的妻子。“正吃饭哪,你怎么跑了?”
妻子拉开隔扇,走了过来。
“你在拚命地想心事,怕打扰你,才躲到里间去的。”
“好了,好了。”桑木自己也笑了。
他觉得现在似乎摸到了解决案件的途径,沿着这条线推测下去,前面也可能出现不少障碍,可是进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是收获很大了。
今晚就想到这里为止,痛痛快快吃一顿超过时间的晚饭。进一步的推测,放到明天早上去吧。
“哎呀,酒也冷了。”妻子摸着酒壶,说道。“放冷了的酒就不好喝了,倒些新的再热一热吧。”
“呕,那就劳驾了。”桑木变得轻松愉快了。
桑木又设想出案件中既非阿角又非饭田的第三者。
这个人,只有中华荞面馆老掌柜见到过。后来去会见岩村章二郞的时候,饭店的帐房也见过,可惜当时客人很多,没记住那个人的长相。
这个人的来历又是什么样的呢?
只能确定他也是岩村章二郎、饭田胜治和山中一郎的同伙。
有没有别的人见过他呢?弄不清长相,是没法入手的。按照中华荞面馆老掌柜说的:“那个人,二十七八岁左右,长得有些清秀,皮肤白晳,有些美男子的风度。”
别的特征,因为只看了一眼,老掌柜就记不得了。
这时,桑木头脑中又浮现出三上笔记本上那奇怪的字句。这绝不是三上自己编造的,一定因为和案件有密切关系才抄下来的。
这里面有个符号,最初认为是精神病院的记号,四条竖线中间一条横线。竖线的数目正是饭田、山中、岩村章二郎和死去的顺平,那条横线从形状看是很清楚的,那另一个人恰好是连贯全体掌握着这四个人的,从这个形状来看,现在寻找的第三者就是那个人物吧?
说不定,那个人就是“卡路君”。这个名字下面还有“卡路卡亚道心”和“卡路康馒头”。像以前想过的那样,三上抄写的时候只是把类似的句字摘录下来了。
所谓“卡路君”这个人,应该首先弄清是谁。
桑木从各方面进行了考虑之后,认为那个叫“卡路君”的人起码在两个地方出现过。
在羽田到札幌的飞机里,应该有“卡路君”。
对了!上次调查乘客当中,还有一个没有确定的名字。
桑木翻开笔记本,上面记载着长野县的冈田安太郎(四十二岁)。
年龄可能有距离。在航空公司申请时并不限本人亲自登记,再说工作人员也不留意这些,年岁是可以糊弄过去的。这反而证实了似乎是用假名字乘坐的。
首先写的是长野县南安昙郡北山田村这个地名。南安昙郡根本就没有什么北山田村,可见是捏造的。这里还留着一条线,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在申请书上一定留下了笔迹。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必须把本人笔迹作为前提:
“喂!”桑木招唤青年刑警重枝。“你想到这个问题没有?”
他把自己心里想的全都说了。
重枝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辉。
“这可是个好办法,一定这么办。”
重枝有些激动。
“嗯,还有,首班机中只有一个伪报姓名的,这个冈田安太郎,如果是本人笔迹的话,那就给我们留下一个重要的证据。马上去航空公司,把保存的申请书拿回来。”
“知道了。”
重枝离开刑事部办公室,飞一样地消失了。
桑木考虑的那个“卡路君”出现的另一个地方,那就是酒吧“克洛镇”。
那个叫“卡路君”的第三者,如果和山中、饭田有联络,就可能在酒吧“克洛镇”露过面。不到一小时,重枝就回来了。他从笔记本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夹在里面的旅行申请书。
“就是这个。”
两个人的视线集中落在这张纸上。
上面写的和从电话里打听到的姓名,住所是一样的。冈田安太郎的字写得不怎么好。
“是他本人写的吗?”重枝问道。
桑木也判断不出。如果这家伙是个细心人,很可能是求人代笔填写后,交给航空公司的。
“喂,”桑木向重枝说道。“今晚到好久没去的那个酒吧喝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