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木奔向不二野病院。
这所孤零零建筑在武藏野的精神病院,桑木已经来多少趟了,到案件结束的时候,不知还得来多少趟呢?
桑木是找饭田来的。在找他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一个年轻护士正从候诊室那里通过,桑木赶忙走上前去说道:
“您等一下,护士小姐。您早就是这里的护士吧?请问,您认不认识有个叫林田的人呢?”
那护士把桑木当作外来的患者或是患者家属。
“嗯,认识呀。”那护士回答得很痛快。
“是这么回事,我来找林田有点事,他是什么样的人呢?你还记得吗?我还没见过他。”
“记得呀,身体很结实,总是挺着肩膀。”
“长相呢?”
“是啊,好像是粗眉,四方脸。”
“是这个人吗?”
桑木从衣袋里取出那张照片,递给那护士。
“哎唷!”那护士看后说道。“就是这个人……啊,好像睡着了似的。”
——总算完成了一件工作。通过这个护士把“林田”进入病院充当看护员的详细经过弄清了。
这回该找饭田了。桑木不打算给他看像片,把它留作最后的杀手锏。再说现在拿出这东西会刺激他,反而给搜查造成混乱。
究竟是饭田求岩村物色的“看护员”,还是岩村章二郎把阿角作为“看护员”塞进病院的呢?这个差别决定着两个人的比重,也就是说,假如是岩村章二郎干的,那么他就是田村町案件和“车祸”的罪魁祸首;如果是饭田干的,饭田就是两起案件的主犯。
“呀,是你呀!”饭田事务长来到接待室,照例是忙碌的样子。“你好,有什么事吗?”
“三月四日夜里,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三月五日凌晨三点,在镰仓街道,“熊冈五郞”“丰田角造”“林田平一”一人三名的男子被车轧死了。如果饭田四日晚不在家的话,饭田很可能是用车拉着被害者兜圈子,因为那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你问的是四日的晚上?”饭田抱着胳臂望着天花板。“好久以前的事了。”
“不过,那天你不是整夜不在家,大概你还记得吧?”
“当然喽,我可是一个正派人,从来不在外边过夜。要是真有这个事,一定会想起来的。”
“那么,怎么样,三月四日夜里?”
“我在家啊。”饭田答的很干脆。
“一直在家吗?也就是说直到第二天早晨。”
“当然了,在家睡觉就得到第二天早晨。”
“半夜里没有出去过一趟吗?”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饭田表示很不满意。“我这个人爱睡懒觉,在家里一觉就睡到大天亮。有时候上班时间都差点给误了。”
“四日夜里你一直在家,有人能证明吗?”
“要证明吗?”饭田睁大了眼睛望着桑木。“只有我和我的妻子,要证明的话,只有我的妻子了。噢,对了,警方是不允许近亲和妻子作证的,非得第三者才行。可是,那天晚上谁也没在我家过夜啊。刑警先生,我到底摊上什么嫌疑了?”
“不,谈不上是什么嫌疑,不过是为了作参考,我来查明一些情况。”
“是吗?您是不知道,如果这嫌疑和犯罪有关系的话,我们老百姓每天晚上就得请上外人和自己同屋过夜了。有事好作证呀!”
饭田装出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
为什么要饭田拿出那一天“事件发生本人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明,桑木当然是心里有数的;饭田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肯定被警察当作嫌疑对象了。
饭田故意装作镇静,若无其事的样子,毫不惊慌。桑木想,这个家伙是很有胆量的。
从饭田的神态可以看出,他认为任凭警察怎样,也绝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只不过闹上一阵也就算了。
事实上,目前也正处在这种状态之中。
即使桑木把衣袋里那张照片拿出来,也成不了决定性证据。只凭这个还证实不了田村町案件一定是他干的,也发现不了造成车祸后潜逃的那辆车。这方面的材料还是很不足的。
今天,饭田的回答,桑木认为这样也就可以了。
下一步该轮到山中了。首先必须把这两个人的证明拿到手,等以后各种情况弄清的时候,这次证明就有用了。他俩说的如果有矛盾,就可以追究了。
这件事看来平凡,实际上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布局。
“那就太打扰了。”桑木起身告辞。
“怎么,这么几句话就行了吗?。”饭田故意讽刺地说道。
“也就是这么点事。”桑木笑了笑。“今天反正是出来玩儿的。好了,百忙中打扰您了。”
“希望以后再来。”饭田不肯示弱。
桑木走出接待室时候,忽然想到,饭田这家伙可别把我来这的事立即用电话告给山中。这两个人紧密联系着。这样也好,他们要是那么干,反而更容易露出马脚。人总是凭智慧思考的,说不定什么地方出现漏洞。他们并非一个人思考,是山中、饭田、岩村兄弟四个人合在一起的。纵令他们联络得如何高明,总会在什么地方出现破绽。
田村町杀害岛田玄一用的毒药,来路已经查清了,青酸加里是从岩村都议员的哥哥顺平的照像制版所弄来的。其中顺平不是正犯,可能是章二郎从他那里要去的。
桑木向病院大门走去。
候诊室里坐着的仿佛是外来患者,男男女女脸色都那么难看,陪同前来的家属紧紧跟随着他们。这种景象是一般医院所没有的,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沉闷气氛。
桑木从门口往外走的时候,有一辆车上装着带行李来住院的患者。如果是狂暴型患者,当时就会送进嵌着铁格子病房里去的吧?一般医院用担架抬个病人来,还觉得有些阴郁呢,这里觉得更加阴郁了。
桑木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一走上这条林间小路,他就想起了被杀害的小木曾妙子。
三上究竟逃到哪里了呢?
桑木确信三上和田村町杀人案是无关的。是不是因为小木曾妙子是他杀害的,所以才逃跑了?他被武藏野警察署传讯过,因证据不足又被释放了。三上是不是认为逃出了虎口,恐怕再拖延,说不定哪一天会被逮捕的。三上可能这样一想,就逃跑了。——这是武藏野搜查本部的意见。为了这个,他们很窝火。
但桑木却不这样看。三上的失踪,可能是他感到了山中和饭田对自己的威胁。
不管怎么说,山中和饭田的勾结,总是有些危险的。这是出自刑警工作的直感。
山中和饭田在黄昏时分,走在丸内的楼房街。这里离都厅很近。今天,山中给饭田去了电话,要他一定来。两个人见面之后,就这样走着。这一带都是用红砖建筑的古老楼房,最近拆除了,正要建新楼。对怀古者来说,这是一项使人感到凄凉的工程。
太阳已经落山,这条街上几乎很少有行人了。从八重洲口望去,往来车辆也很稀少。这里正是边走边谈的绝妙场所。
山中显得萎靡不振。
“你这是怎么了?”饭田问道。
“近来有不少事真叫人担心。”山中瞅着自己的鞋尖说道。“我特别想见你。”
“你胆怯了?”饭田笑着。“过去你是个无忧无虑的汉子啊!”他看着山中的侧脸说,“是啊,自从失去真由美你就没精神了。”
“也许是这样吧。”山中并不否认。“真由美失踪,到今天已经四五天了,各处都找了,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像你这样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也想着女人。”饭田嗔怪地说道。“一个跑掉了的女人,忘了她也就算了。比真由美好的女人有的是。”
“我不认为真由美是跑掉的。”山中边走边说着。“我认为是被人骗走的。”
“是那个司机?”饭田指的是三上。“从那之后,那家伙就不见了,好像警察正在找他……他们是同时失踪的,也许三上真的把真由美带走了。”
“真混帐!”山中当真地骂道。“真能这样吗?首先,就凭三上说的话,真由美能信吗?是不是还有其它原因呢?”
“你说的其它,”饭田的眼睛里充满了嘲弄的意味。“是指的什么?”
“还说不定是谁呢。”
山中仍然低着头,他在想着一件事,仿佛又说不出口。
饭田沉默了许久,两个人肩并肩地走过楼角。
正面就是宫城。两对情侣手挽手迎面走来,然后又擦肩而过。
“因为光是想着真由美,才产生这种怪想法。不是吗?”饭田说道。“和别的女人玩一玩怎么样?”
“是不是由你出钱呢?”山中低声地笑了。
“山中,这是怎么了?”饭田委婉地说,“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我自己也打算不这么想。很想冷静一下;正是由于冷静,才越发考虑真由美的去向。只能拒绝你的好意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饭田的脸。
来到皇宫前广场。黑暗的树萌下隐藏着一对对情侣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