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木一到警视厅,首先就到了交通课。来到他的知心朋友那个课的科长办公桌前。
“哎,有点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科长在一个文件上盖了章,交给等着的那个人,然后转向桑木。
“真是稀客,你怎么来了。”
交通课的这个人面对着堆积着的文件,哭笑不得地说道,近来事故猛增,往来文件多得要命。
“不该在百忙中打扰你。我想了解一下二月十七日以来,在交通事故中死亡的人,其中有没有身份不明的?”
“没有。”交通科长马上答道。“这种死亡和被杀的人不同,基本上都能当时查明身份。怎么,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件事,想打听一下。”
那科长让桑木坐到椅子上。
“二月十七日以来,这期间一共死了有多少人?”
“这个吗?”科长翻了一下桌子上的登记簿。“一共是一百二十三人。”
“哎呀,这可是大量的杀人啊。”
“是啊,无论多少个搜查一科,也达不到这个死亡数字。”
“这简直像是战争……在这一百二十多人当中,怎么也会找出一两个身份不明的呢?”
“不,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全都身份清楚。”
“连工作单位名称也都清楚吗?”
“当然喽,交通事故当中,我们对肇事者该负多大责任,如何处理善后,都有监督的义务。有关双方协商和赔偿什么的,也都得过问。”
“轧死人就逃掉的,又该怎么办呢?”
“那就得通过侦查去找了。”
“遇害者当中,有没有职业是在饭馆厨房里干活的,厨师一类的呢?”
“这个么,我给你查一查看。”科长叫来一个人嘱咐去办这件事。转向桑木说道:“马上就能查出来,你稍微等一下。”
科长接着又去翻阅文件,叭哒叭哒地盖着印章。桑木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吸着烟。
不一会儿那个人拿来一份文件交给了科长,科长看了一眼,向桑木说道:
“喂,找到一个。”
“有了?”
“这个。”
桑木接过文件查看着。
丰岛区西巢鸭二二七八号地,饭馆“水月”经理堤良子。厨师熊冈五郎二十五岁。
“轧死这个人的那个车,弄清楚了吗?”桑木看着科长。
“哎呀,轧死后就潜逃了。”
“轧死后潜逃了?”
“唉,你稍等一下。”科长又翻找文件,“事情是这样的,这个人的尸体是三月五日上午五时左右,在练马区东大泉町XX号地的街道上发现的。后脑受重伤,头盖骨折裂,当即死亡的。”
“那里的街道很僻静吗?”
“很僻静,距离住户较远。发现尸体的那个地方,两侧都是杂树林。车速很快,轧死人就潜逃了。”
“是在凌晨三点钟左右被轧死的。当时这条路上有别的车辆通过吗?”
“在夜里这条路很少有车辆通行,平时车辆也不多。不是什么主要道路,一般人叫它镰仓街道。”
“受害者原籍是什么地方?”
“那可不大清楚。好像在东京没有亲属。像那种小饭铺对雇工的身世,不可能做什么了解。这个人不过是偶然去找活儿干,被雇下来了。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呢。据说雇主为这件事还很发愁呢。”
“出生地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有人听他本人说过,仿佛是四国一带的人。”
“葬仪呢?”
“据说全由那家饭馆的东家包下来了。”
“肇事潜逃的车,没找到线索吧?”
“正在调查,没有半点线索。”
桑木前往丰岛区西巢鸭二二七八号地的“水月”饭馆进行调查。
那里是国营电车的大塚车站北口。这一带多半是饮食店、茶座、弹子房一类的店铺。“水月”在这一带饮食业当中,还算数得上的饭馆。楼下是大众化食堂,旁边有楼梯,楼上可能是雅座。房间很小,只有三几间。
东家堤良子,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女人。一听桑木是刑警,她马上端来酒壶和盛着煮章鱼的小碟,说是代替茶水的。
“太对不起了,掌柜的。”桑木连忙摆手。“我不能喝酒,再说也不能这样给店里添麻烦,说实在的,有杯茶就可以了。”
尽管这样,那东家还是执拗地劝酒。恐怕这是出于当地的习俗吧。
“可是……”桑木坚持要换上茶水,然后问道。“这里雇用几位厨师啊?”
“这……达到厨师程度的还没有,不过,能凑合一点的年轻人倒有一个。”
胖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是吗?以前在这呆过的熊冈五郎那个厨师,听说是被车轧死了。”
“是的。”
女掌柜脸上果然显出狼狈的神色。这可逃不过桑木的眼睛。
“唉,他死得怪可怜的。”
桑木边喝着放温了的茶边说道:
“听说是你们给举办的葬礼。”
“是的,因为不知道他父母的家,就由店里给发葬了。办的也不算太好。”
“不,办到那种程度,也算够讲究的了。在目前,这也是很难办到的。最后也没弄清他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吗?”
“嗯,要是在他来的那时候问一下就好了。这也是因为生意忙,所以……”
女掌柜的诉苦似地讲了一些情况。
“好像听说,那个人的家在四国那边。”
“是啊,就是弄不清在四国的什么地方。”
“是怎样雇用这个人的呢?”
“在出事的一个星期以前,这个人来到店里,问能不能留下他干点活儿。正好我们这里缺少一个顶用的厨师,看这个人的人品也可以,就雇下来了,”
“嗯,说起厨师来,过去都是揣上把菜刀到处去寻雇主的,到了现在还保留这种习俗呢。”桑木喝下碗里的半碗茶,抬起头望着女掌柜说道。“你熟悉新宿的‘筑紫’饭店吗?”
“嗯?”女掌柜一煞时表情起了变化。“你说的是‘筑紫’先生吗?”她一个劲儿的咽唾沫。
“‘筑紫’的老板岩村章二郎,你认识那位岩村先生吗?”
桑木盯着那女人的脸。
“不,不认识……”堤良子慌里慌张地否认着。“我不认识岩村这个人。”
“是这样啊。”桑木故意转换了话题。“那么,据说遇到车祸的熊冈才二十五岁,他一定很健康吧?”
“噢,还算……”
“是一个浓眉毛,方脸盘,端肩膀的小伙子吧?”
“嗯……是的。”
“是这个相貌吧?”
桑木从衣袋里,取出被车轧死了的尸体照片,放在那女人面前。这个照片是从交通课借来的。“水月”的女掌柜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天晚上,桑木徘徊在新宿的‘筑紫’门前。这时已经过了十点。
这样的大饭店多半要到夜里十点才关门,早班的女招待一过九点就陆续回家了。
桑木看见从筑紫的二门里走出三个女招待。他紧跟在后面。这三个女人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其中一个人向车站方向一直走下去了,剩下的两个钻进了卖醋饭卷的小吃店。这时正是吃夜宵的时候。
桑木也走进这家小吃店,坐在她们旁边。他要了三个饭卷。身旁那两个女人狼吞虎咽地吃着。
桑木装作偶遇的同桌顾客,和那两个女人说起话来。对方都是女招待也没什么拘泥。
“我想打听一个人,在两位大姐工作的筑紫里,两个半月以前,是不是有个厨师被辞退过呢?”桑木问道。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筑紫呢?”
一个女人问道。
“前些时候,朋友拉我到你们那吃过饭,我还记得你们。”
“原来是我们的顾客,那太失敬了。”那个女人点了点头。
“我们饭店的厨师从来没更换过,没有一个被辞退的。”
桑木一怔,看来这两个女人说的是真话。她们虽然知道桑木是刑警,但说话当中并没什么隐瞒的,很直爽。
“那就奇怪了,确实有一个二十四五岁的人,在两个半月以前辞去了筑紫的活儿,转到池袋那边去了。是个身体健壮的小伙子……”
不管桑木怎么说,那两个女人的答话始终没变。
“没有,那个人根本没在我们店里干过活……对吧?”
那个女人为了证实她的话,问她的朋友。对方点了点头。
桑木想,该不该把衣袋里的那张死者的照片叫她们看看呢?又一想,既然她们已经否认了,也就没必要了。说不定她俩明天就会说给她们的伙伴们,也许会传到岩村章二郞的耳朵里。
“也许干的不是厨师,反正在筑紫呆过。是一个浓眉毛方脸型的人。”
桑木故意纠缠着。
“绝对没有,我们店里的男人除了厨师就是帐房先生,再就是看鞋的老大爷了。没有你说的那个人啊。”
桑木气馁了。在这之前,他是这样想的,肯定有一个在筑紫工作过的人,经岩村章二郎之手,介绍给饭田在病院当了看护员。在调查田村町杀人案当中,为了证明饭田在事件发生当时不在现场,曾经讯问过岩村章二郎。桑木想,岩村可能和“水月”的女掌柜商量过,在风声平静之前,暂时把那个人转移到“水月”。不然,为什么“水月”的女掌柜听到岩村章二郎的名字,脸色马上就变了呢?本来自己认为这一推测是没有错的;现在听到这两个女招待的话,却把这个推测完全否定了。
桑木向那两个女人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离开了小吃店。他心情沉重地在夜色中顺着电车道走着。越想越觉得奇怪,“水月”的女掌柜为什么要变脸色呢?为什么一提到岩村章二郎的名字,她就那样慌张失措呢?
电车道转向电影院那面去了。
桑木敲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啊!
桑木立即停下脚步,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去大森。”
这回该有些眉目了吧?桑木充满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