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点08分。
高远来回犹疑,显然被关宏峰的反串搞得一片混乱。关宏峰见时机成熟,给关宏宇递了个眼色,自己走向三斗柜。
高远见状,顿时紧张起来,大喊:“站住!你要干什么?!”
关宏峰满不在乎地道:“报警啊,既然你的条件我满足不了,那也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不是么?”
高远端着斧子,扫了眼关宏宇,第一次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你……你就不怕我把你弟,不……把你哥……给杀了?”
关宏峰自顾自拿起三斗柜上的电话,淡淡道:“无所谓咯,你杀了他,我就是名正言顺的关宏峰了。你和关宏宇两个变态结伙作案,我作为关宏峰大义灭亲,你俩愿意狗咬狗,关我屁事?”
高远一时间无计可施,阵脚已经全乱了:“你……你把电话放下,我真会砍了你哥!把电话放下!听到没有!”
关宏峰作势按了三下按键,把电话放到耳边,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你个低智商的,觉得自己切过俩人就了不起?知道我背着什么案子么——一家五口人,既然我连四岁的小孩都没放过,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乎他的死活?嗯?”
高远终于破功。他从关宏宇喉咙上抽出斧子,怒吼着扑向关宏峰。
关宏宇见斧子离开自己的喉咙,立刻抓住时机起身,从后面扑倒高远。关宏峰也丢下电话,冲上来死死抓住高远拿斧子的手。
高远已是搏命之势,挣开背后的关宏宇,起身就和关宏峰争夺斧子。
关宏峰明显不如弟弟身手敏捷,只是死命抱着高远拿斧子的手臂,高远对关宏峰连打带踢,抓着关宏峰的头撞向三斗柜。关宏峰捂着头倒地,额头上已经有血流出。
高远挣脱手,挥斧就要朝他劈下,关宏宇又从后面扑上来,别住高远拿斧子的手,另一条胳膊朝高远的头上连续肘击。
高远抬脚蹬开关宏宇,挥动斧头一通左劈右砍。关宏宇连连躲闪,最后后退到门厅,伸手在身后餐桌上一阵乱摸,刚好摸到一盒散落的牙签,他抓起一大把,反手攥在手里。
高远的斧子已经又到了跟前。关宏宇躬身上步拉近距离,脱离了斧刃的范围,用手里的那把牙签直接扎入了高远的手腕。高远痛叫一声退后,低头一看,手腕上出现密密麻麻一堆流血的小伤口。关宏宇喘息着后退一步,握着一把染了血的牙签,冷冷地盯着高远,流露出阴狠的表情来。
高远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关宏峰,又看看关宏宇,终于明白自己先前是上了当。他双手齐握斧头,大喊着砍了过来,关宏宇侧身让开来势,一把牙签全插在了高远的脖子上。高远的斧子劈空,把关宏宇身后窗户的玻璃劈碎了。
关宏宇顺势抓着高远的头发朝碎玻璃上猛砸,高远的头被拽出窗外。他向下猛压高远的脖子,窗框上的一排碎玻璃,直接插穿了高远的喉咙。
这穷凶极恶的杀人狂,连一声惨呼都来不及发出,就结束了自己的可笑的一生。
关宏宇喘着气,望着高远的尸体,回过头。关宏峰捂着血流不止的头,正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兄弟俩互相对望,都有些惊魂未定。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
7点15分。
遍地狼藉,满屋的刑警,高亚楠带领法医队在搬运尸体。
关宏峰坐在沙发上,周舒桐正用纱布包住关宏峰额角的伤口。周巡走过来,拍了拍关宏峰,心有余悸地道:“亏你还没忘了警校学的那两手,不然我可就真是死也对不起你了!这事全赖我,我应该一直安排人策应你安全。”
关宏峰苦笑了一下,先要去摸额头,手又放了下来:“我这算是一条龙服务不?售后到家,手把手把凶手交给你……”
周巡连忙点头:“放心。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让小周来接你去队里做个笔录,顺便……一定不让你失望。”
关宏峰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向他点头致意,又扭过头,对周舒桐说:“谢谢。”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周舒桐眼眶一下子红了:“关老师别这么说,都怪我……太粗心了,根本没尽到责任保护您……”小姑娘眼泪水说来就来,关宏峰和周巡都有点不知所措。
关宏峰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道:“这不是你的责任。”周舒桐不吭声,默默地擦眼泪。关宏峰也没着了,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只得拍了拍周舒桐,以示安慰。他想了想,转过头去对周巡道:“这案子小周出了不少力,报结案的时候,把她的名字也报上去吧。”
周巡大感意外,小汪听闻直眼红,周舒桐有些难以置信。周巡一拍大腿:“行!都依你。实习期间就能报功,你算放了咱们支队的卫星了。”
尸体已经运走。大家陆陆续续开始往外撤。高亚楠走了过来,俯下身问关宏峰:“要不要去法医队缝个针?或者我陪你去趟医院……”
关宏峰摆手,侧身躺倒在沙发上,疲倦地道:“头疼,我歇了……你们出去吧。”
高亚楠微微叹气,无可奈何地跟着众人一起离开了。
晚上8点30分。
关宏峰顺着楼梯走到楼顶,推开楼顶天台的门。风很大,关宏宇靠墙坐在门口阴暗的角落里,一声不吭地抽着烟。关宏峰似乎对门外的黑暗有所畏惧,犹豫了片刻,还是退后一步。兄弟俩一个坐在黑暗里,一个站在灯光下。
关宏宇听到声音,却没有抬头,掐灭了烟,声音闷闷地问:“头没事吧?”
“皮外伤。”关宏峰低声道,“你呢?”
关宏宇有点诧异,摊了摊手,道:“为什么这么问?我又没受伤。”
关宏峰手渐渐握紧。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道:“你刚才杀了一个人。”
关宏宇感到手脚一阵冰冷。他当然听出了哥哥的弦外之音,有些无措地辩解:“是他先要杀咱俩的……”
关宏峰冷冷地盯着他,语气愈发冰冷:“你再说一次,这真的是你第一次杀人么?”关宏宇握着烟的手无力地垂到地上,抬起头,怔怔地望着灯光下笔直站立着的孪生哥哥,一时有些怔忪。他没有回答。
关宏峰不会知道这时候弟弟内心的想法。而关宏宇也永远不会知道,今天死在他手里的凶犯,之前刚刚谋杀了一个女孩。那个死去的女孩,前不久甚至还跟他说过话。
兄弟二人在光影交错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晚上8点35分。
刑侦支队技术队办公室,周舒桐和小汪正在低声交谈。一个身材窈窕、穿着警服的女孩走了进来,正和技术科长搭话:“您好,我是应届毕业生赵茜,接受委派来队里报到。”几个男同事从她进来后目光就没离开过,频频回头看她,一副垂涎的表情。
就连小汪也注意到了,小声问周舒桐:“这个正点啊,跟你一届的,认识不?介绍介绍?”周舒桐回头看,赵茜笑得灿烂,眼梢微微挑起,特别有风情。
“毕业典礼上见过来着……”周舒桐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公安管理系的?特等奖啊,领奖时候站我旁边呢,不过有点酷,我跟她笑,她都不搭理我来着。叫……赵茜?”
小汪哎呦了一声。“就是她啊,警花!人家那是高冷女神,别说,真是够漂亮!”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周舒桐几眼,“同样是女的,你说你怎么就差这么多呢?啧啧……”
远处赵茜面对着一班男同事,正温柔浅笑。她举止得体,进退有度,漂亮又会说话,很快就和众人打成一片。她眼角瞥过来,正看到远处的周舒桐和小汪。两个人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小汪一阵大笑,周舒桐一脸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样子。南方有乔木小说
赵茜眯起了眼睛。她记得这个小姑娘,也是毕业生,在台上的时候,还傻呵呵对着支队长周巡笑。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地,居然就跟着周巡走了,害得她都能没和周巡搭上话。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转过头去,毫不吝惜自己的笑容。
周巡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后面,放松了心情,伸了个懒腰。他在桌子后坐了一会儿,拉开抽屉,拿出一叠案卷。灯光下,最上面一页赫然写着:2·13灭门案。
他草草翻了几篇,很快看到了关宏宇的照片,又翻过去。翻着翻着,他的手突然停住了,来回翻看着其中两页卷宗,里面似乎……缺了一页。
周巡吃了一惊,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又将卷宗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页码中有一部分,前一页是9,后一页已经是11页——第10页,去了哪里?
他的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
晚上8点40分。
高亚楠展开从案卷中抽出的那页纸。她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紧锁。过了很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叠起那页纸,慢慢地放回兜里。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兜里还揣着的那副关宏宇脱下的一次性塑胶手套。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把手套拿到鼻子前,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她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变得既震惊、又欣喜。
晚上8点50分。
大案告破,大家纷纷对周舒桐进入大家庭表示欢迎,每个人临走前都拍拍周舒桐肩膀。周舒桐还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一一谢过。等到办公室走空了,周舒桐作为新人,很自然地留下来,坐在桌前,开始整理结案材料。
她把资料标好页码,一一归整入文件夹。就在这个时候,她略微愣了一下。
快餐店提供的外卖记录上,标注着一个日期。
周舒桐顺着记录看,发现正是自己参加工作的那天,也就是陪关宏峰走访查案的那个中午。高远曾向关宏峰家的地址送过外卖,而订餐人一栏,写着关宏峰。
那个时候,她明明正和关宏峰一起出现场。那么那个时候,在关宏峰家订餐的,又会是谁?
周舒桐抽出那页送餐记录,惊疑不定,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对面门口,周巡恰巧经过,看到她对着资料发呆,以为她是太累了,探进头来,道:“今天看不完就先歇歇,没这么赶。”周舒桐捏着资料的手心在冒冷汗,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周巡看到她的表情,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对,走了进来:“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周舒桐捏着手里的那页送餐记录,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彻底地当机了。
关宏宇完全没料到,高亚楠会在这个时候约他出去。但在这种情形下,这个约他又不得不赴。
已经接近午夜,他略带焦虑地倚着吧台,顺便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酒吧里客人不多,音乐声也并不喧嚣。吧手是个看上去就很活泼爽快的少女,利索地调完一杯格兰菲迪,笑眯眯地用手指推给关宏宇。关宏宇刚喝了一两口,高亚楠就出现了,看见他就径直走了过来,盯住他手里的酒杯,显出些疑惑来:“我不知道原来你还喝酒。”武动乾坤小说
关宏宇压根没接这茬儿,直接问:“什么事?”高亚楠没吱声,盯着关宏宇看。
关宏宇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模仿起他哥来:“又为了宏宇那事?”
高亚楠还是不吭声。关宏宇伸手去拿酒杯:“我弟的事,队里自然会有说法,现在人没找到,案子也不能算破了……”高亚楠突然按住他拿酒杯那只手。关宏宇心头鼓捶般狂跳,强作镇定,斜过眼用询问的眼神看她。
高亚楠低声道:“我就再问一次,你信他是无辜的么?”
关宏宇手心都是冷汗,却保持着姿势不动,冷笑道:“你信?”高亚楠垂下头,半晌后抽回手,关宏宇一时间竟有些手足僵硬。
高亚楠似乎没察觉到关宏宇的短暂失态,从吧台上拿起挎包,神色复杂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什么时候你能确信宏宇是无辜的,随时联系我。”
关宏宇心绪复杂,陷入沉思,又有些紧张不安,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酒杯。
女吧手百无聊赖地一边调酒,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切。她看着高亚楠离开,接着关宏宇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门时,迎面正好走来一个男的,关宏宇与对方肩膀蹭了一下。关宏宇正有点失神,低头小声道歉:“不好意思。”
两人打了个照面,对方似乎也是一愣,忽然大叫:“是你这小子……”
关宏宇一愣,回头,一句话还没说,就被对方拽着脖领子推了出去。女孩好奇地望了几眼,听到声音越来越大,也吓了一跳,赶忙缩了回去。
同一时间,周巡坐在办公桌后抽着烟,对面,坐着同样焦躁的小汪。关宏宇案的案卷就摊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很明显缺了一页。
小汪沉默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道:“头,这一看就是内贼啊,不会是关队……吧?”
周巡把烟一掐,没好气地道:“老关脑子跟复印机差不多,过目不忘,没必要搞这么低级。再说,单扯走一张纸又不能让关宏宇翻案。而且我跟他约法三章,他没必要这么干。”
小汪忙给自己辩解:“可那天晚上开会他中途溜走,我就是在三楼厕所找到他的,真那么巧?” 周巡歪头看着小汪,若有所思,忽然问:“除了他,别人呢?还有什么人接近过这里?”他又抽了一口烟,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思考,隔了几分钟,忽然坐直了身子。 对面的小汪被吓了一跳:“怎么?” 周巡沉下脸,低声道:“高亚楠——那天晚上我从档案室取走案卷的时候,碰见了高亚楠。” 小汪倒吸了一口气。 周巡没理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塞进了案卷里,叠整齐,放好。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小汪。 小汪赶紧举起双手:“明白,我当没看见,谁来也不说。” “哦?那人回来了你也不说?”周巡冷笑,“行啊,要是他知道了,我就当你说的。”
他合上案卷,放进了抽屉里,思索了片刻,又拿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案头。他轻轻按摩着眉头,正觉得头痛,案前的电话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