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新世纪大学医院,神乐抬头看了看闪耀着银色光辉的建筑物。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每个房间的落地窗,乍一看都是玻璃。据说,创建者秉承着有规律地正确沐浴阳光是维持健康的秘诀这一信念。抗震设计很完美,玻璃也不会破碎掉落,但病人很容易被来复枪瞄准,不过,创建者对此似乎并不担心。
在这样一个随时随地可能出现杀人犯的时代真是太不谨慎了,神乐每看到这里的建筑物就有这个想法。
神乐从正面通道进入,穿过候诊室后停住脚步。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们坐在角落里一张细长条的桌子前。他们背后的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请登录DNA”字样。
神乐知道,他们是受“特殊解析研究所”之托,在收集国民DNA情报。其他医院也在做同样的事。托他们的福,神乐他们收集的DNA情报数量,多的时候一天可超过一万件。
神乐走近他们所在的地方,一个工作人员正在说服一位主妇模样的女性。
“……所以说,自从靠DNA来进行犯罪搜查,破案率有显着提升。这点想请您先理解。”
“那个啊,我知道。”主妇好像毫无兴趣,向四周东张西望,估计正在想用什么借口离开这里。
“怎么样?您要登录吗?”工作人员投去奉承的目光。
用不着那么点头哈腰吧,神乐在旁边看着,有点急躁。
“如果我的亲属里出现罪犯的话,那人和我之间有血缘关系这种事会马上传开吧。有点不能接受,这不就是侵犯隐私了吗?”
“可是,这已经被国会认可了……”工作人员还在支支吾吾地回答。
神乐大步走过去说,“只要你身边的人不出现犯罪的人就好了,事情就是这样。”
他的话,让主妇吓一跳地抬起头。
“你是?”工作人员问道。
“我是DNA搜查的负责人。”对职员点点头后,神乐将视线转回主妇,“看样子您误会了,DNA登录的真实目的并不是为了逮捕罪犯,最重要的是让想要犯罪的人们从此会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也有冲动,或者一时起歹念而犯罪的情况吧?”
“难道因此要放过那些罪犯吗?”
“我也没那么说,不过……”
“正如您所说,即使有DNA搜查,依然存在犯罪的情况。明明知道会被逮捕,还是有很多没大脑的人考虑不到这一层,从而引发冲动行事,因邪念而杀人的事件。请考虑一下因此种情形而被害的人或被害者家属的心情。他们一定有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凶手的想法,DNA搜查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支持。他们从心底里期望着增加登录者,提高发现犯人的可能性。”
“那个我知道……”
“因为血缘关系者中可能会出现罪犯觉得丢人而拒绝协助调查?——你能在被害者家属的面前这么说吗?”
神乐的话让主妇低下了头,她肯定在想,为什么我要挨骂啊。
“没关系的。”他缓和下口气继续说,“如果亲戚中没有人犯罪的话,你的DNA情报被国家彻底管理,是绝对不会被使用的。还是说你觉得你的亲戚中有可能出现罪犯?”
她抬起头,瞪着神乐,“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所以说,”神乐笑道,“能为了维持良好治安而协助我们吗?在这里你要是能够做个榜样的话,之后其他人也会陆续协助的。我这样拜托你,是因为我认为你还是对这个事情有些关心的。要是你毫不关心的话,早就站起来走人了吧。如果不愿意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主妇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她开始意识到周围人的目光。实际上,神乐说话声音很大,已经吸引了候诊室所有人的视线。
“请问能登录吗?”神乐再次确认。
她叹了口气,“要怎么做呢?”
听到那句,神乐看向一直在旁边听着交谈的工作人员,“请向这位夫人说明一下手续。”
男性工作人员方回过神来地睁大眼睛,“啊……那么请在这份文件上写上名字和联系方式,然后采取您的两腮的粘膜即可。”
“比查血型还简单呢。”这么说着的神乐朝主妇笑了笑离开了。
在全国的医院都在进行同样的活动,不过收集过程并不顺利。即使是一天收集一万件,收集全国国民的情报也得用上四十年。让DNA搜查成为完美的预防犯罪系统,不得不说这是相当遥远的事。
以刚才的主妇为例,国民中很多人对于提供DNA情报略带难色,因不了解具体情况而觉得不安。神乐觉得媒体进行不负责任的报道要负很大的责。
托DNA搜查的福,破案率提升了,同时犯罪的特征被曝光也是事实。因为是以DNA情报为基础进行的搜查,所以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会有嫌疑。此事在搜查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被周围的人知道。针对这一点,不断有媒体提出质疑,认为这不仅会诱发人们对罪犯,甚至对连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的差别对待。
老实说,神乐并不觉得那件事有什么坏处。
如果不想被周围人投以奇怪的目光,只要自己的亲戚中不要出现罪犯就好了。像是迫不得已成为罪犯,或者是无可奈何亲戚中出现了罪犯,这种事情原本就说不通。这些都是可以通过提高自我意识来预防的,如果有所怠慢,惩罚就会接踵而至,被社会差别对待也是没办法的事。
在他看来,早日使DNA登录成为一种义务是最好不过的。实际上,正在与执政党商谈相关法案。但据熟知内情的人透露,此事还未被正式提上议题。
穿过候诊室,走向连接旁边脑神经科病房的走廊。新世纪大学医院脑神经科技术水平相当高,在世界上也是首屈一指的。
神乐乘上尽头的电梯,按下去最高层的按钮。那层有专供VIP使用的三间病房,不过现在全都被一名患者占据着。正确的说,是一名患者及她的哥哥。费用虽庞大,但全部由警察厅支付,所以毫无问题。
电梯到达最高层,正对着就有一扇门,旁边附有静脉认证系统的镶板。神乐放上右手,门静静地打开了。
神乐走进走廊,停在有厚重感的焦茶色门前,门旁边放着“无关者禁止入内”的牌子。他看了下表,确认了比约定的时间早一分钟后,按响了对讲机。像这样稍稍早到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严禁迟到。之前发生过因为迟到两分钟,对方就闹别扭的事情。
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是”,是蓼科耕作的声音。
“是我。”神乐说道。
不过对方没有马上回应,等了几分钟后,重新问道,“请问是哪位?”
神乐缩缩肩,斜上方安装的摄像机应该照出神乐的身影了。即便如此,不说名字就不开门。这不是蓼科耕作的坚持,而是他妹妹不允许吧。
“我说神乐。”神乐稍微大声地回答道,终于听到开门锁的声音。
门开了,出现了蓼科的脸,嘴边还是留着乱糟糟的胡子。
“还好吗?”神乐问道。
“还行吧。”蓼科没有看神乐的脸,而是看向他的后面。
“谁也没跟来。摄像机里不是看到了吗,太过神经质了吧。”
蓼科没有笑,一边说请进一边把门开大一些。
神乐进去时,一位女性走入里面的房间。由于太胖了,她从后面看的话如同巨大的鸡蛋。在关门的时候,稍微瞥到了一眼她的侧脸。从右边的脸颊上到脖子有紫色的胎记,神乐听蓼科说过,她因此在小时候外号叫“世界地图”。
神乐环视周围,有十几台正在运作的终端机,其主控制电脑放在别的房间。身处医院中,但这里还是不能被称作病房。
电脑椅只有两个,蓼科兄妹坐在上面快速移动着操作终端机。
“正和妹妹聊天吗?”神乐看着桌面问。那里放着盛有酸奶的容器,旁边放着印有蓝白条纹的袋子。可能是巧克力。
“只不过是歇会罢了。”蓼科拿起酸奶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那也好啊。你们也必须得休息。被数学公式和程序包围着,脑子早晚会变怪的。”
神乐若无其事地说,但蓼科直愣愣地瞪着他。然后神乐想起这里就是脑神经科的病房。他皱着眉,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别那样的表情。你不是知道我没恶意的嘛。要是觉得不舒服,我道歉。”
蓼科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无所谓。话说,我有事要跟你说。”
“嗯。你说想见面我还觉得很稀奇。有什么事吗?”
蓼科低下头,双手摩擦着,“系统现在怎么样了?”
“系统?怎么提起这个了?”
“没出什么问题吧?”
神乐满脸微笑,“要是问DNA搜查系统的话,我会回答进展得很顺利。现在的警察厅长官真是在好时候上任了呢。要是顺利的话,在他任职期间,破案率也许会回到昭和时代的水平。”
蓼科停止摩擦手,抬头看向神乐,“真的顺利吗?”那目光中似乎含有什么意味。
神乐回复认真的表情,“说实话,觉得有点数据不足,还有DNA搜查系统查不到的案子。刚才还说服了一个不太想登录的大婶。”
“是‘NF13’吧?”
蓼科的话,让神乐猛然间抬起头。
“你知道吗?”
“志贺所长也给我送来了报告。其实要跟你说的,就是那件事。”
“‘NF13’怎么了吗?”
神乐的话让蓼科浮现出迷茫的表情,然后他稍微摇了摇头。
“慢慢说吧,有点复杂。一会你是要接受水上教授的诊察吗?”
神乐撇了撇嘴,“不是诊察是研究。你就当我和教授做共同研究好了。”
“不管怎样都会见到教授吧。那之后有空吗?”
神乐想了想今天的行程后,点点头,“有空的。”
“‘他’呢?现在要确认的话不太可能吧。”
“没问题的。‘那家伙’不会占用太久时间,也就四五个小时。”
“那,完了以后再来这里一趟吧。”
“知道了。”
走出蓼科兄妹的病房,神乐再次坐上电梯。这次他在四楼停下。从天花板垂挂着写有“精神分析研究室”字样的牌子。
沿着走廊前行,停在第一个门前,神乐敲了敲门。
“请进。”低沉沙哑的声音回应道,神乐缓缓地打开门。
眼前放着能让两人相对而坐的桌子和椅子。对面有张巨大的桌子,旁边站着穿白大褂的人。那人盯着窗外,过了一会儿才回头看向神乐。鹰钩鼻,凹眼窝,脸颊消瘦。虽说这长相容易被别人怀疑混有欧美人的血统,但据本人说是纯粹的日本人。
“见过蓼科兄妹后过来的吗?”水上洋次郎用稳重的口气问道。
“嗯,被耕作叫来的。”
“被叫来的?真少见啊。”
“我也那么想的,来您这里之前去了一趟。可是好像要说很久的样子,就让我先过来水上医生你这边了。医生您有什么头绪吗?”
“不知道。”水上拉过椅子坐下,“他们的精神状况最近一直很稳定。也见过妹妹了吗?”
“没有,我一去,她就进里屋了。”神乐叹了口气,“总是这样,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对我敞开心扉。”
水上两肘撑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拖着下巴。
“那是你的问题吧?”
“这是什么意思?”
“这取决于你是怎么看待她的。”
“她是天才数学家兼编程者。”
“就这样吗?
神乐缩缩肩,“不行吗?你想让我怎么看待她。蓼科早树是不是重病精神患者跟我没任何关系,我只是因为她是个天才才有兴趣的。记得之前就说过,让我觉得很庆幸能来这家医院的原因,第二位是因为能够见到医生您,第一位不管怎么说就是能够遇到那对兄妹。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DNA搜查系统是不可能完成的。”
水上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同时脸上浮现出苦笑,“在你的脑子里,只有那件事。话说,看了前几天的电视,里面出现了志贺所长。感觉他很有自信地在进行DNA搜查系统的宣传呢。”
“他本人开始也不想上镜的,还劝我让我出镜。要寻求世间的理解的话,最重要的就是宣传活动。”
“登录数量没有按照预想拓展你肯定着急了吧。”水上冷笑道。
“医生看着很高兴呢。您觉得我们的工作停滞不前比较好吗?”
“我没那么坏心眼,不过,好像很久没看到你着急的样子了呢。”
“我才没着急,但确实有点急躁。执政党早就该提出DNA登录义务化的法案了。”
水上吃惊地摇摇头,“强迫未必能办成事。即使看着进展顺利,也必定存有问题。本来管理DNA情报这一设想本身就争议很大。”
“我是不懂争议的理由。想要将人们管理并保护起来,才想尽快将遗传因子掌握的。讨厌被管理那是孩子式的想法。不光自己被管理着,其他人也被管理着。换句话说减少了被他人加害的风险。为什么就不能呢个明白这点呢?”
“不是理论上的问题,而是感情上的问题。”
“靠感情什么都解决不了。社会构造是一种程序,只有冷静的理论才能将其变得合理。”
水上恢复笑容,站了起来,手里握着小盒子。
“觉得遗传因子是决定人生的系统,这是你的主张。”
“我觉得这是构成人生这一系统的基础。人在活着的时候被给予各种情报,偶尔会对其进行修正,哪种情报让人生,哪种情报让人死,最后的结局都是最初给予本人的系统来决定的。”
“那就是遗传因子。”
“是的。”
水上歪着头,坐在神乐面前的椅子上,并向神乐出示了请坐的动作。
“失礼了。”神乐说着坐了下去。
“你说人心也是由遗传因子来决定的,这点我不赞成。”
“我没说人心决定一切。不过,我认为这跟犯罪心理的形成还是有关系的。犯人都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而且关于精神病患者和遗传基因间的关系,有很多肯定的论文发表。”
“可是,患有精神性疾病的人不等于罪犯吧?”
“所以我才想阐明那一理论的。医生,我没什么时间,可以赶紧开始吗?刚才也说过了,这之后还要去见蓼科耕作。”
水上用他那深邃的眼睛看了看神乐,“这样的对话也是治疗的一个环节。”
“治疗——我可是觉得是研究呢。”
“是解开遗传因子和内心之间关系的研究吗?”
“是的。”
“你想做的是解开人心这一谜题,但这要让你用上你的肉体和心灵。我可不觉得这对你是件好事。”
“我是以自己的信念为基准行动的。如果不是一个人的遗传因子诞生出其他心灵的案例的话,我肯定不抱兴趣。我觉得这个研究对医生而言也是极有好处的事。”
水上猛然间扬起下巴,向上看去,“我会像这样与你见面,是因为我当你是患者,并且你有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您那样想完全没问题。不过我和普通的患者不同,我对于能不能治好我的病不感兴趣。我只是想知道罢了。”
“我可不觉得全都知道很重要。”
“确保情报是很重要的。因为这样的研究何时会完成还不知道吧。即使找到相同的病例,也不能保证对方会协助的。”
“事先声明,‘他’——Ryu是不会协助我的哦。”
神乐歪歪嘴,一听到Ryu这个名字,总是浑身会起鸡皮疙瘩。
“就是那么回事。可是,‘他’会画画的吧?然后医生拿去分析。收集到那个数据就足够了,别告诉我收集不到数据。要自己的精神分析结果,可是患者的权利。”
“我很是期待‘他’对你那个意见是如何评价的。”
水上打开手中的盒子,里面放着十根酷似香烟的东西。他递给神乐。
“也请让我听听,我很有兴趣的。”神乐伸手从里面挑出一根,空着的手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点燃那玩意。
“那么,一会儿见。”听水上那么说之后,神乐大口地吸入烟雾。
感觉到烟雾进入肺里,之后眼前水上的样子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周围的样子也变得混沌了。感觉到大脑内部有麻痹感,不久那种感觉也逐渐消失了,接下来意识很快就远去。
预感到有风吹过脸颊,说是风,其实只不过是细微的空气流动罢了。大概是空调吧。
渐渐地,耳朵恢复了听觉。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呢?是远处汽车行驶的声音。
Ryu觉得自己应该要醒过来了。
睁开眼,看到白色桌子的一端,还是老样子。是水上教授房间内的桌子,上面放着烟灰缸,里面有一个烟头。即便如此,他也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香烟,也知道熄灭它的是水上教授。“他”——神乐都是抽了它之后失去意识的。应该是趁夹在指间的烟掉在地上之前,教授取下的。
Ryu抬起头,水上教授用观察的目光凝视着他。
“感觉怎么样?”水上问。
“还好吧。”
“神乐君可是对你饶有兴趣的。”
神乐不出声地笑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晃动着。
“其实可以不用管我的。不过不可能吧。在那家伙看来,我就跟寄住在他脑中一样。”
“肚子饿吗?”
“吃饭全交给神乐了,大小便也是,最后连SEX也是。”
“你说过几乎没有生理上的需求?”
“也不是全没有,就是花时间办那些事太可惜了。因为我的人生很短暂,大部分都在睡觉。就因为是人生短暂才要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我的理解是——想画画?”
“是的。因为医生只给神乐很少的反转剂,除了这里以外没有画的机会了。”
“要是乱用反转剂的话容易造成人格障碍的。”
“我知道的,所以才忍耐着的。”
水上在桌子上放了一把钥匙。
说着“谢谢”Ryu将钥匙拿在手里,起身向门口走去,但在打开门前扭过头。
“之前我就想问了。”
“怎么了?”
“水上医生能治好我们的病吗?这种奇怪的病。”
水上的脸上一瞬间闪过迟疑地表情。然后他点了两三下头。
“我觉得肯定能治好。毕竟比起神乐君想干的事,简单多了。”
“听起来真可靠啊。”
“觉得不安吗?”
“那倒没有。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哪里好奇?”
“假设治好这个病的话,我和他谁会消失。”
“消失?”
“不就是这么回事吗。现在是神乐和我在同一个身体内,要是治好的话,神乐或者我会有一方的人格不复存在吧。”
水上缓缓地眨了眨眼,摇摇头,“不到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就我现在的想法是,让你们两个的人格融合。”
“融合吗?我倒是觉得今后会更麻烦的。无所谓了,我就是想问问罢了。我倒不介意自己消失。那么借我房间用用吧。”
“请慢慢享用。”水上的声音被甩在身后。
Ryu走出房间,坐电梯向上移动一层。走廊很安静,以前这层是专门研究人类基因的。研究结束后,设备被移到他处,这里就成了放置各科东西的仓库。
Ryu向里面走,站在某扇门前,将从水上那里借来的钥匙插进钥匙孔内。这里即使是空房也都上了锁。
开了门,打开房间的灯,屋内放着许多画作,全是Ryu创作的。他一幅幅地看着,那些画基本上都只画了手,大部分的构图都是双手包着什么的样子。
中间立着画架,上面放着什么都没画的白色画布。是水上准备的吧。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绘画用的工具和笔。
Ryu拿起笔,正在深呼吸的时候,听到敲门的声音。
他不经意间微笑起来,并没有觉得受到影响。他已经猜到了来访者,甚至可以说是在等她。
他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长发的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看起来很瘦弱,但脸圆润。双眼皮在忽闪忽闪之后,抬头看向Ryu,冲他笑起来。
“中午好。”她说道。
“你好。”Ryu回答。
她理所当然般地进入房间,看到什么还都没画的画布后,回头看向Ryu.“这是礼物。”她说着递出一罐果汁,是橘子味的。
“谢谢。”他说道。
“今天会画什么呢?”她问道。
攥着罐装橘子汁,稍微犹豫了下,Ryu回答道,“当然,已经决定了。”
她再次露出笑容,圆脸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昏暗的走廊向前方延伸,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却令人毛骨悚然。
缓缓地走在那条走廊上,走廊的两侧排列着推拉门,每一扇都是同一个样子。不管怎么走,走廊都没有尽头,并且无论走到哪里都排列着推拉门。他不敢打开门,而持续地走着。期待着可能在何时何地会走到尽头,祈祷着推拉门会消失。可是走廊还在延伸,永远地延伸。拉门也无限地出现着,绝望般地无限。
不久,精疲力尽的他,心中诞生了某种期待。自己寻求的出口,不就是这些推拉门吗?打开它的话,会通往别的世界吧。
那个想法逐渐膨胀。尽管他知道是为了迎合他一心想逃离这种情况而得出的答案,但还是把手伸向了推拉门。
有人在喊,“快住手。”不知道是谁的声音。那家伙还在喊,“如果打开那里就会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在心里回答那家伙,那要怎么办呢?难道要继续在这永无止境的走廊里,朝黑暗不断走下去吗?那有什么意义呢?我已经受够了,想从这里出去。
“不要啊!”
无视着某人再次喊起的叫声,他用手拉住推拉门,用尽全力打开它。
眼前站着一个人,黑色的影子在静静地拉长。仔细一看那人不是站着,而是被吊着。
被吊着的男人用死气沉沉的眼睛看着他。
全身痉挛着,神乐惊醒了。他感觉到之前发出过既非尖叫也非呻吟的声音,身体里在向外冒汗。
神乐躺倒在地,和平常一样,还是之前“他”画画的房间的地板。“他”沉睡之后,神乐就会苏醒过来。那时候都会做同样的梦——永无止境的走廊和推拉门的梦。
神乐还是如往常一样,不能马上活动,脑袋里仿佛充满了烟雾一般隐隐作痛。等烟雾消失还得需要点时间。
他看向旁边立着的画架。画布上画着一名少女,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冲着这边微笑。从那眼神中一点也觉察不到阴暗。虽然神乐不认识这位少女,但一时间被那纯粹的眼神吸引住了目光。
画架下面并排放着两个果汁罐,全是空的。不像是“他”会买的东西,应该是画中的少女拿过来的。到底是谁呢?从什么时候跟“他”——Ryu变亲近的?
神乐缓缓起身,但是还是没力气站起来,于是靠在墙上。以那个姿势环视了下房间。墙壁上挂着很多画。大部分都画着人的手。
水上教授提供的这间房间,也可以说是Ryu的画室。同时对神乐而言,也是解开人心之谜的资料室库。为什么Ryu会画画?那些画要传达什么?Ryu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会存在?一定要从这些画中解开所有的谜题。
重新看向少女的画,感觉画的很棒。自己是画不成这样的。
但神乐全然不知道这幅画是否有什么艺术价值,之前就不知道艺术的意义何在。艺术这个词对他来说如同一块白色的窗帘,仿佛能看到对面但实际上看不到。其实什么都不是吧,这一疑问经常出现在脑中。
某人的声音在神乐耳边响起:“所谓的艺术并不是由作者的意识诞生出来的东西。相反,是它操纵作者,作为作品诞生于世的。作者只是奴隶罢了。”
说这个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
神乐昭吾被称作孤高的陶艺家。在使用新技术、新素材的陶艺品大众化时,仍使用老式制作工艺,不断推出他人无法仿制的自己独有的作品。并不滥造,凡不是自己真正中意的作品,绝对全部销毁。那种做法和艺术性被赋予较高评价。可想而知,他的作品人气非常高,定价接近售价最高价位。如果开个展的话会从价值高的作品开始顺序卖出的。
另一方面,他却不是一个适合家庭生活的人。由于是相亲结婚,妻子忍受不了禁欲的生活,扔下丈夫和儿子出走了,那是神乐五岁时候的事情。
但是神乐还是喜欢父亲。看着他为了做出好的作品而持续揉黏土的样子,觉得如果自己也能这样的话会有多幸福。他从心里尊敬那种拥有无法被他人模仿的创作作品的能力。
那样的神乐昭吾的作品在某一时期,被收藏家们频繁地交易。是不管怎么想也是不正常的数量。
美术品调查委员会和警察通力合作,探明事情真相。查明的结果是发现了市面上流通着大量的赝品,一模一样的作品被确定出现多个复制品。不仅仅是设计,连材质、烧制工艺也一样。众所周知,神乐昭吾同一个设计不会做第二个。
并不仅仅是神乐昭吾的作品,世间获得较高评价的陶艺家的作品也都被大量复制了。当然,市场一片混乱。
不久,进行制作赝品的集团被取缔了。调查他们秘密基地的搜查员们,从中查出某件让人惊呆的物品——是机器人,正确的说是机器手。
随着电脑技术的进步及新素材的发明,机器人的进化是惊人的。当中能再现人手动作的机器手,也有了创新的进步。指尖承担着人类肢体最复杂的动作,而机器手能够百分之百将其再现,并广泛运用在各个方面。其中之一就是远距离手术。位处离手术室较远地方的医生,带上特殊的手套活动手指,放在手术室的假肢机器人会按照他的手指运动而运行。医生看着显示器里的患处,按照平常操刀即可。基于这个技术,在医院里配备假肢机器人的话,患者就可能接受世界各地医生的手术了。
令人震惊的是,放在赝品制作集团秘密基地的,正是这种手术用机器手。不过,让其运作的不是人类,而是电脑。
犯人彻底分析了一流陶艺家的作品,将其构成要素成功地编成系统。只要电脑按照编程提出指令,机器手就能正确再现陶艺家的手法。
但仅此而已,也只不过是精巧的模仿品罢了。实际上,犯人还有后续计划,打算制作这个世上并不存在的独创作品。当然,没名气的作家制作的作品是卖不掉的。所以,犯人驱使电脑和机器人制作当今陶艺家们“好像制作过”的独创作品,卖给收藏者们。
陶艺家和美术家对此发出冷嘲热讽。他们断言即使复制的作品能骗得了顾客,但机器制作的独创作品也是成不了艺术品的。
对这一言论进行直接反驳的,只有一人,就是赝品制作集团的首领,叫做K的男人。
“要是这样的话,把我们制作的试验品和艺术家们未发表的作品一起让专家们鉴定一下就行了。如果能判断得出哪个出自机器人之手,我们就认输。”
从监狱发来的挑战,意外地得到了法庭的支持。制作赝品毫无疑问是犯罪,但是因其精巧程度罪行的大小会有所变化。如果连专家都区分不出来的话,就是极大的罪行。也就是对于K来说,那样的实验就如同将让自己万劫不复一般,但他是有这个觉悟而决定贯彻信念的。
实际上,K以前曾是优秀的机器人技师,在工作时期曾经取得多个相关证书。但是某一次,与他相关的机器人发生事故,他以承担责任的形式被公司开除了。在他看来,能创造出巨大利益的自己,像那样被公司开除,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他从而爆发出对对他能力过低评价的业界全体的愤怒。制作赝品这一想法,也是因这番恩怨诞生的。于是,就算证明靠机器人能做出完美的艺术品会招致刑罚加重,对他而言也是必须的。
接受这一挑战的专家很多。在警察、媒体,甚至在法庭相关人士的看护下,前所未闻的鉴定大会开始了。
K他们制作的作品和陶艺家们未发表的作品各十件,摆放在专家们的面前。他们将其拿在手里仔细把玩,寻找哪一件是由机器人制作的。
那时的结果立刻便在网上传开了。当时出现在画面上的文字,神乐到现在还能想起。
鉴定人员军团的命中率为48%——这一结果。
因为真假参半,即便闭着眼睛也应该至少有一半的命中率,这一结果就相当于宣布不能鉴定一样。参加鉴定的专家们,随即将责任推给了陶艺家。
“现在的陶艺家没有个性。即使制作出美妙的作品,也没有人情味。所以简单地就被模仿了也没办法。以前的陶艺家所制作的,是绝对会被模仿的东西。虽然这次的结果很遗憾,但也只能接受了。”这是自称有着四十年经验的美术商的话。
“比起说机器人优秀,不如说是人更接近机器人。从这次的事情上又重新有这样的感觉。”也有这样说的人。
一部分媒体也传达了K的话。“这是必然结果。一点也不震惊。”
这一结果动摇了美术界。因为证明了连专家都不能区分机器人制作的赝品,对陶艺家的信赖度也急速下滑。那一现象发生不久,也波及了其他美术工艺品。大部分作品的价格都在暴跌,某位着急地画家甚至说出了“工艺品这种东西本身就是机器能制作的。绘画作品则不一样,它是画家复杂心理的写照,机器人是无法复制的”的发言,因此招致工艺家的反感。
这种状况激怒了神乐昭吾。他的怒火撒向了败北的鉴定人员们。
“真是可悲之极。连人家满腹诚意创作的东西和机器制作的赝品都分不清。正因如此才会让爱好者们唾弃的。”
昭吾断定K他们的行为是对热爱艺术的亵渎。
“艺术是通过触碰作品的人们心中产生的结晶体。为什么感动,哪里震撼到心灵,是连本人都很难说明的。所以才值得尊重,并以此丰富人们的内心。如果艺术随处可见的话,构成真正艺术结晶化的力量,也会在大家的心里逐渐消失的。这是很严重的罪过,是绝不能被饶恕的。”
昭吾通过媒体,向K提出了挑战书。做出不管做得多么相似,自己的作品是绝对能辨别真伪的宣言。
但是K对此的回答是——“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之前的鉴定对决里,证明了自己技术的高超已经很满足了,并且法庭也觉得没有再次对决的必要,没有要协助昭吾的意思。
某电视台联络了焦急的昭吾,表示想将神乐昭吾制作的多件陶艺品和赝品汇集在台里,由他自己来鉴定哪些是真品。
这一请求,让昭吾为难了。他担心电视台的企划无法让观众信服,也担心有人揣测电视台会事先告知鉴定物品的真假。
“怀疑的人,不管怎么做还是会怀疑的。”电视台的制作人如是说,“我们想尽力做得完美。老师不用想得太多,只要集中精力鉴定就好了。观众也不是傻子,如果认真决一胜负的话,绝对是会得到理解的。”
最后这句话让昭吾下定了决心。
这是神乐小学五年级夏天发生的事,是他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踏进电视台的摄影棚。他总是好奇心旺盛,动来动去的。但那天,他一直在父亲旁边,如同守护参加锦标赛的拳击手一般,怀抱着期待和不安,无言地盯着他。
终于直播节目开始了,主持人按照彩排的流程进行。神乐在观众席的一角注视着父亲决一胜负的时刻。
略带紧张神色的昭吾面前放着三个箱子,要求是找出这当中的赝品。但是,究竟有几个不清楚。昭吾也说过,不必告诉他。
箱子里分别放着茶碗、大碟和壶。即使在神乐看来也都是父亲的作品,但也许是因为距离太远的关系。
昭吾鉴定三个作品并没有花太久。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即使离得很远的神乐也能看到。神乐放心了,确信父亲肯定会赢。
“那么请您发表吧。那件是真的,哪件是假的。”主持人询问昭吾。
昭吾面向正前方,张开嘴。
“不用仔细看,我只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电视台希望我会弄错,才会摆出这样的作品,但我不会让其得逞。我有自信断言,这里的三件作品全是我制作的。绝对是神乐昭吾的作品。”
真是堂堂正正的语气。看到那个姿态,神乐感到以父亲为自豪,甚至有种想跟周围的人说我就是这个人的儿子的想法。
“诶,那么,就是说这当中没有赝品是吧?”主持人堆出的笑容掺杂着迷惑的神情。
“是的。”昭吾点点头,“全是真品。”
“不打算改口了吗?还有时间,所以现在还能再确认一次。”
“没有那个必要。我对于自己的作品,及当时制作的状况还有印象,是不可能看错的。”
“是吗……”主持人看向节目工作人员。
还装什么样子呢,神乐有些着急了。昭吾已经说了没有必要确认了,赶紧给出答案不就好了吗。他甚至想是不是那么简单就说出了正确答案,作为节目制作方有些失望。谁管你那么多啊,神乐在心里暗自嘲讽。
“我知道了。如果那么有自信的话,即使是我们,也没有必要再拖延时间了,发表答案吧。”主持人好像终于决定了。那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舔了舔嘴唇,重新调整呼吸般地轻吐口气说道,“神乐先生,虽然可能有些冒昧,但实际上在这里的三件作品全部都是赝品。一件真品都没有。”
摄影棚内一瞬间静了下来,接下来喧哗四起。此时神乐的大脑亦是如此,脑中一片空白后是激烈的混乱。
这不是真的,他喃喃自语。
但是昭吾肯定比他更混乱。昭吾呆站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充血盯着远方。
“怎么……可能。”他仿佛呻吟般地说道,“不可能的。”
“神乐先生,这是真的。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们想稍微使坏了一下。比起真假作品混合,还是全部准备成一种更难鉴定。我们选择的结果是赝品,和老师您的回答正好全相反。”
主持人的强调仿佛担心昭吾一般地响着,神乐也听出略带怜悯的语气,但这反而更加增添了凄惨的气氛。
昭吾突然靠近作品,拿起茶碗,摇摇头。
“不敢相信,这不可能。这是我做的,是我亲手做出来的作品。”
“不是的,”主持人说,这次他的话语带有冷漠的语气,“我了解您不能相信的心情,但您弄错了。这就是赝品,是赝品制作集团用机器人制作出来的。”
“这个是赝品的话……”昭吾的眼中展露出杀气,他将手中的茶碗高高地举起。
察觉到有危险,而靠近他背后的工作人员,从后面阻止了他。
“让我摔了它,如果不摔的话,还是不能相信。”
叫嚷着并动粗的昭吾,被大批工作人员按住。
电视台准备了车将神乐和昭吾送回家。车里,昭吾一言不发,眉头紧锁,一直闭着双眼。看着那样的父亲,神乐也不能出声安慰。
神乐父子的家在西多摩,是买下昭和初期建造的日式房屋改造而成的。
回到家,昭吾直奔工作间,神乐没有跟去。别跟来,父亲背影仿佛对他这么说。
不久,从工作间传出仿佛叫喊一般的怒吼,甚至传出了砸坏什么的声音。神乐想,是昭吾在砸自己的作品。
无法阻止他。神乐从壁橱里拿出被子,打开盖在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等回过神来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神乐钻出被子,奔向工作间。
走过昏暗的走廊,站在工作间门口。入口是扇推拉门,神乐打开它。
地板上杂乱地堆着陶器的碎片,让人不禁联想到战场上那些随意乱扔的尸骸。工作间中央的工作台上也是如此。
然后——在那个工作台上,看到昭吾的身影。
神乐一瞬间以为站在上面的,但实际上不是的,父亲的脚浮在工作台之上。
※※
有什么声音,神乐抬起头,外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嘈杂。也许是送进了急诊病人,反正没什么不可思议的,这里是医院。
他晃晃头,头疼稍微有些缓解。
又想起了讨厌的事情啊,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每次从Ryu那里取回意识时都是如此,会梦见那个走廊和推拉门的梦。
但是那个梦没有后续。恐怕是在目击父亲上吊的尸体后就没有记忆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之后听别人说,他好像睡在了昭吾的工作间,用毛毯包裹全身,缩在角落里。
发现神乐的是赶到现场的警察们,不管是摇他还是喊他都没能叫醒,于是就联系了医院。
为什么警察会赶过去呢。是因为接到有人报警说父亲在自家上吊自杀了。
由此而见打电话的是神乐。实际上,在通信指令室的记录里报警人也写着神乐龙平。
但是神乐并没有那段记忆,警察询问发现尸体后的行动时也一个都答不上来。
实际上在没有记忆的这段时间里,他所做的并非只有打电话。警察们进入工作时间时,地板被打扫干净。神乐之前见到的陶器碎片,都被收拾过了。只能认为是他自己做的。
医生解释,估计是刺激太大致使精神错乱,因此没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也是常有的情形。但神乐的案例比较特别,在失忆期间并没有做奇怪的事情,而是极度冷静,按照正确的顺序行动。接到报警的负责人,也很佩服作为小学生的神乐能逻辑清晰地讲述经过。
恐怕当时是Ryu第一次出现,现在的神乐这么想。但是在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被医生一句,“你并不需要太在意”就给搪塞了。
当时的神乐,由于父亲的离去而过于悲伤,并没有余力去思考除此以外的事情。被寄养在昭吾的亲戚家,几乎不和人说话,也不去学校,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度过了好几天。
最初每天都是痛苦度过的。度过这一阶段,接下来的日子里情绪转变为愤怒,诅咒着伤害父亲以至于让他自绝性命的赝品制作者们,苦恼着要如何复仇。
愤怒过后迎来的是空虚。接受那个值得尊敬的父亲的作品能被机器模仿这一事实的瞬间,到现在为止的价值观和世界观都被改变了。
人类和机器的不同到底是什么——他转而思考这一问题。除了构成物质不同以外,有根本性的不同吗?
是有心的存在吗?那么心到底是何物?它不过是由大脑造出的东西,控制行动的系统罢了。证据就是,如果大脑出故障了,精神也会出问题。忧郁症可以通过补充脑内物质而有所改善,这点是广为人知的。
神乐看着自己的手,不论过了几个小时还是几天持续地看着,思考内脏、大脑和血液的问题。不久,那个思考的对象变为细胞。
不久他就找到了答案,那就是遗传因子。
进入孤儿院的他为了解开遗传因子的谜题而持续学习,在大学也专攻遗传因子工程学和生命工程学。人类和机器的不同到底是什么——那个问题经常出现在他脑子里。
二十一岁的夏天,神乐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人的心是由遗传因子决定的。这也就得出了人类和机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这一结论的前提。
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发生奇怪的事情。神乐经常会不定期地失去意识,不可思议的是,周围的人们并没有发觉此事。与其担心是否被发觉,他更加担心为何那期间会失去记忆。
神乐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意识,总觉的不知何时会引起重大事故而觉得不安。
不久,某次失去意识之后,神乐注意到一个现象。他身边的某处必定会留下画作。最开始画得如同胡乱涂鸦,但渐渐变为了精巧的画作。
告诉他是谁画的,是同一研究室的女性。
“想回去的时候,发现研究室的灯还亮着,就稍微窥探了一下。然后看到神乐对着桌子,不知道在拼命写些什么,笔发出沙沙的声音。最近不怎么用手写字了,所以想看看你写的是什么而伸长了脖子,结果看到是在用铅笔画画。我不知道神乐有这种爱好,真是相当意外啊。觉得打扰到你就不好了就没出声地离开。之前就有画画的爱好吗?”
这番话让神乐大为震惊,她目击到的时间,正式他失去意识的时候。
神乐读了有关人格方面的研究论文,决定去见一个人。那就是水上洋次郎。水上是多重人格研究的第一人。
诊察过神乐的水上,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过去,“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在你的体内还存在另一个人格。也就是说你是双重人格者。”
敲门声让神乐回过神来,有人在激烈地敲着门。
“神乐君,还没醒过来吗?Ryu,还在那吗?”是水上的声音。
神乐站起来,打开门,眼前出现的是水上那张苍白的脸。
“怎么了?”
水上眨了下眼继续说道,“发生了大事!”
“发生了什么?”
水上为了恢复平静而深呼吸,然后盯着神乐的眼睛说道,“他们……蓼科兄妹……被杀了。”
浅间接到木场打来的电话时,正坐在户仓所开的车的副驾驶席上,两人正在取证结束回去的路上。对于之前提到的有关“NF13”的事一点收获都没有。
“去新世纪大学医院。”木场说道。
“那里发生什么了吗?”浅间问道。在“NF13”的搜查过程中并没有出现那家医院的名字。
“有案子,是杀人案。”
“凶器呢?”
“是枪。住院中的两名患者被杀了。不对,是患者和她的哥哥。”木场好像一边看着手边类似笔记的东西一边回答。
“犯人可能是‘NF13’吗?”
“那还不知道。作案的枪和那支是否一致还未查明。”
握着电话,浅间皱着眉看向旁边的户仓,“没有必要让我们过去吧。应该先交给辖区警局,如果有线索表明与‘NF13’有重大关系的话,再进行共同搜查不是更好吗?”
“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
“关于这次的事件,是不能交给辖区警局处理的。不仅如此,甚至警视厅搜查一课都不一定能参与。希望由了解情况的人先来处理。”
“什么?了解什么情况?”
“没时间说明了,总之你赶紧去医院,我现在也过去。看情况,那须科长他们也可能会去的。”
“搜查一课课长吗?到底是什么事啊?”
“所以说,不是单纯的事件。没时间详细说明了,给我火速赶往新世纪大学医院。”说完该说的木场就挂断了电话。
浅间摆摆头,告诉户仓目的地。
“新世纪大学医院?是拥有最先进医疗技术的有名的综合医院呢。在那种地方被杀吗?”
“说是患者被杀了。从系长的口气来看,还不知道犯人是谁。在大医院里,能不惊动任何人就杀害患者吗?”
浅间用电话查速报新闻,但没有找到有关此事件的情报。
“有什么消息吗?”户仓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什么也没有。好像情报被控制了。”浅间合上电话。
最近如果不控制情报流出的话,经常会有报警的同时事件的内容便已传到网上的事情。
大约十五分钟后,两人乘坐的车开进新世纪大学医院的停车场内。浅间觉察到与一般案发现场不一样的氛围。平常的话,巡逻车会在马路或空地停上一长排,但今天一辆都没有。眼熟的警用车全都停在停车场里,当然,对不知情人士来说,不会觉得那是警用车。
浅间推测,发生事件这个事实看样子被警视厅和医院隐瞒了。
出了停车场马上给木场打了电话,木场好像已经到达现场。
“从正门进来,去脑神经科病院。电梯间那里有人看守,表明你的身份,一个人去最高层。”
“只有我吗?户仓呢?”
“让他等着。”木场说完又一次单方面挂了电话。
跟户仓说明后,后辈刑警缩缩肩道,“好像是相当麻烦的事件,真不想扯上什么关系呢。”
“那,从一开始就被指名的我要怎么办?”
“那只能祝你好运了。”
咋舌之后,浅间走向建筑物。
按照指示走到脑神经科病院的电梯间,看到那里站着带有警备字样腕章的便衣刑警。浅间不用表明身份,是认识的人。
“真是小题大做啊。”看守的刑事跟浅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就是杀人案吗?”
“具体的我也没被告知。”年轻的刑警扭过头,“辖区警局的人都没来,这还是第一次呢。”
“最高层是?”
“VIP专用的楼层。”
坐电梯上去。,七楼是最高层。
电梯停住门打开后,眼前突然出现的是圆滚滚的后背。只看那矮胖体型,马上就知道是谁了。那个男人扭过头来。
“喔,终于来了啊。”木场有些不满地说道。
“已经够快了。现场在哪里?”
“这边,跟我来。别忘了戴手套。”
正面的门开着。木场钻了过去。门旁边有静脉认证系统的镶板,也就是说,平常无关者不能进入。
铺着仿漆布的白色走廊里,在进行鉴定工作。但是工作人员穿的制服,浅间从没有见过。
“他们是谁?”他小声地问着走在前面的术场。
“一会儿告诉你。”
走廊的中央被两条隔离线隔开,木场钻了过去,浅间也跟在他后面。
走廊前面有扇焦茶色的门,装有对讲机。木场用带着手套的手按下按钮,门马上从内侧打开了。
开门的是浅间不认识的男人。面部轮廓分明且消瘦,五十岁上下的样子。从穿着自大褂来推断,他应该是这家医院的医生。
“这是我的部下浅间。”木场介绍道。
男人点点头,自我介绍起来。说是叫水上洋次郎的脑神经科教授。
浅间被水上带领着踏进屋内。虽然搜查一课课长那须和年轻的管理官已经到了,但更让浅间震惊的是屋里的样子——沿着墙壁放着一大堆计算机显示器,除此之外只有巨大的桌于和椅子,以及一套沙发罢了。
“这是什么啊?不是病房吗?”浅间问道。
“是病房。”水上回答,“只不过因为是VIP室,只要不造成病情恶化的话,按照患者的希望什么都能放的……”
“到底是怎样的患者呢?”
“那个不是我能说明的。”
浅间叹口气,看向那须,因为他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
“说明的话要很久,相当得久。”那须说,“用一句话说,不管是对政府还是对警察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人物。”
“原来如此,所以是‘VIP’吗?”浅间看向地板上画出的白色人形,有两个。一个在沙发旁边,另一个人好像是在巨大的桌子旁被枪击的。不管哪一个的周围都血迹四溅。
“别乱碰。”那须说道,“只是将遗体搬运出去而已,正式的鉴定工作现在才要开始。”
“说起来,在外面作业的是哪里的鉴定组啊?”
真是好眼力啊,那须带着像是那么说的表情点头。
“是科警研派来的特别小组。”
“科警研?真是大手笔啊。”
看来想隐瞒这次事件的不仅仅是警视厅,原来警察厅也是。
“遗体正在解剖吗?”
“是的。在别的病房进行。”
“被杀的患者是男性吗?”
“患者是女性,她的哥哥也一起被杀害了。”
旁边的木场递上照片,是这个房间的照片。倒在沙发旁的是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嘴边蓄着乱糟糟的胡子。被击中的是头部,额头正中央有一个黑色的洞。
桌子旁是一位肥胖的女性的遗体,看起来像是被击中胸部的样子。
“有对女性强暴的痕迹吗?”浅间问道。
“恐怕没有。可能是在房间里突然被谁射杀的,连要逃跑的痕迹都没有。”
浅间挠挠头,“我能问一下吗?”
“问吧。但别让头发掉下来,会影响鉴定工作。”
“初期搜查要怎么办呢?也不通知辖区警局,也没叫机动搜查队过来,这样的话能收集到目击情报吗?”
“关于这一点你没必要担心。已经和刑事部长谈过,要避免大规模的打探搜查。而且,那种搜查也不会有什么效果。这次只想让少数精英参与,指挥的话由木场系长担任。实际上,现场负责人想交给你做。”
“我吗?”
“有什么不满吗?”
“请不要忘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任务。‘NF13’——连环妇女强暴杀人事件。听了刚才的话,这次的事件和‘NF13’好像没什么关系。即便如此也想让我负责吗?”
不知浅间的问题是不是已经提前想过了,那须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些。
“关于那一点我和大家谈过了。我会找别人负责那个事件的,你只要专心负责这次的事件就好了。”
“为什么是我呢?如果是与政府相关的工作的话,还有其他适合的人吧。”
“是为了防止情报扩散开来。”突然,从别的地方传来说话声。房间内侧有扇门被打开了,出来的是浅间认识的男子,苍白的脸配上吊眼,宽额头——是警察厅特殊解析研究所的志贺。
为了表示厌烦,浅间咧了咧嘴,“连特解研的各位都被叫来了呢。VIP被杀的话,出现的阵容都那么豪华。”
“跟您理解的稍有不同,我是先于警视厅的各位进入这个房间的,是我联系的那须课长。所以不是被叫来的,而是我叫大家过来的。”
没理解他的话的浅间皱着眉,志贺看向那须他们。
“有关被害者的说明让我来可以吗?”
“请您一定要说明一下。”那须说,“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听着两人的对话,浅间有些傻眼。
“被害者是特解研的相关人员吗?”
志贺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正是如此。不,不是相关人员那么简单。是制作我们系统的头脑人物,就算说是那个系统自身也不夸张。
“头脑……”说完之后,浅间对在这里的人们产生一个疑问。要是有关特解研的话,某个男人也理所应当出现的。
他对志贺说,“您的伙伴我还没有见到,他有什么事吗?”
“他的话也来了呢。现在还处于不能说话的状态。”
“怎么了?”
志贺沉默了,眼睛看向自己刚刚走出来的那扇门。
浅间走过去,打开门。那是一间寝室,并排放着两张床,应该是被害的兄妹使用的。
但本应无人的床上,却有一个男人躺在其中一张上面。
由于闭着眼,脸上总是带着的阴暗表情消失了。那人,是神乐龙平。
为了让特别鉴定组进入现场取证,浅间他们不得不离开。同一栋楼的四层,有水上管理的精神分析研究室,在那里的接待室重新进行交谈。
“晕倒?那个神乐看到尸体后晕倒了吗?”浅间看向水上。
“是的,我通知他蓼科兄妹被杀后,他马上就奔过去了。打开门,看见倒在地上的两人后就晕倒了。”
水上的话,让浅间缩了缩肩。
“那么有自信的人,神经也会如此纤细吗?”
“他的神经是非常纤细的。”水上一脸认真地表情,“而且还很复杂,是常人想象不到的程度。”
这好像不是单纯为了袒护神乐的话,浅间直勾勾地盯着水上,“这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个,”志贺插话进来,“现在不说也罢。因为没什么关系。不过,我可以断言,被害者对神乐君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知道他们被杀而晕倒也不是不可能。”
“别说没用的了,赶紧告诉我是怎么回事。被杀的蓼科兄妹到底是何方神圣?说是制作系统的头脑,这点解释一下吧?”浅间的声音带着急躁。
志贺点点头,把放在旁边的文件夹拿在手里,从里面拿出一张文件,放到浅问面前。那好像是网载报道的打印件。报道附有一张胖胖女孩的脸部照片,脂肪太多导致眼皮下垂,松弛的脸颊上有小疙瘩,不知是否因为眼睛避开了相机的关系,表情很是冷淡。照片下面标注着蓼科早树的字样。
“这就是这次的被害者?”浅间问道。
“是的,不过这是十四岁时候的照片,大概是九年前的东西了。”志贺回答,“不知您是否知道,新世纪大学认同跳级制。蓼科早树是初中部的在读生。但已经取得了数学博士学位。这就是那时的报道。”
“啊,我有印象,那还是好久之前听过的。说是出现了数学天才少女什么的。”
浅间将文件拿在手里,文件内容是有关蓼科早树的博士论文的介绍。当然,对他而言根本不明白排列在那里的文字的意义。
“即使如此,只给我看中学时代的照片有什么用,没有最近的照片吗?”
听了浅间的话,志贺摇摇头,“没有其他照片。蓼科早树是绝对不会照相的,这张照片也是记者偷拍的。大学方面抗议后,已经从报道上去掉了。这张照片是作为抗议的资料被大学方面保管着的。”
“讨厌照相啊。”
“不如说是讨厌被人看到吧。”那么说的是水上,“更确切的说,是害怕。”
“怎么回事?”
“从那张照片上可能看不清楚,她的右边脸上有一块巨大的胎记,从整个脸颊到脖子都是,范围非常大。并且是深紫色的,即使化妆也遮盖不住。要是早些接受手术,或许不会那么醒目,但她的双亲没有那个经济能力。”
听了水上的话后,浅间重新将目光落在照片上。不管有没有发现隐藏照相机的存在,蓼科早树也好像为了隐藏右边脸般歪着脖子,估计是讨厌被记者看见吧。
最近连小学生都带着化妆品出门了,可见照片中少女对于自己的容貌是多么不关心。反正弄也是白弄吧,浅间甚至这么想。
“由于那个胎记,蓼科早树好像从小就避免与他人接触。找不出自己存在的意义,将自己囚禁在强烈的自我厌恶中,心早已死了。也许跟她母亲因生她而死,及父亲是不顾家庭的性格有关。她被带到这家医院是十一岁的时候。”水上平静地说。
“也就是说,她有忧郁症吗?”
水上歪过头道,“我们尽量避免随意使用这个名词,因为过于笼统。不过她的情况可以这么说。由于内心受到强烈的伤害,而引起脑神经损伤。由于症状是在早期阶段出现的,与先天性脑机能障碍相似。就那点来说与自闭症相似。本身自闭症就是由于环境等外在因素产生的,不可能后天发病。也有可能蓼科早树原本就有遗传因素从而导致发病。”
浅间叹着气,双臂交叉抱着,看向旁边一直听着的那须,“不明白你说这些做什么。关于被害人的病历,我有必要详细地掌握吗?”
“很有必要。”回答的是志贺,“确实现在水上医生谈的是有关蓼科早树的病历。但是在她的病历里同时还有作为天才数学家的经历。”
“病历同时也是经历吗?”
“如果蓼科早树只是作为单纯的自闭症少女的话,”水上再次开口,“估计我们会像对其他患者一样对她吧。至少不会给她提供专用病房、助学金及生活费,也不会让她进入新世纪大学初中部。”
“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是天才了吗?”
水上重重地点头,“在自闭症的患者中,存在一种被患有学者症候群的人,他们在某方面会表现出天才性。但蓼科早树的情况,不能称为严格意义上的自闭症,我们当初也没打算朝那一方面调查。我们只是为了将她封闭的心灵打开,于是从找出她感兴趣的事物着手。结果得知她对某个意外的事物抱有浓厚的兴趣。告诉我们这些的,是她的哥哥。”
听水上的意思,是蓼科早树的哥哥耕作告诉他们“妹妹对数学非常执着”。避免与他人有关联,反而博览数学相关的书,挑战各种各样的难题。
“于是我们用数学教授和她进行研讨来代替心理治疗。曾经很讨厌与人接触的她,只要听到对方是数学家的话就能接受。于是有了戏剧性的发现。”不知是否想起了往事,水上的语气有些激动。
“发现?”
“发现了天才般的头脑。从和蓼科早树对话的教授处得知,她已经完全具备了等同大学教授水平的理解力,并且还有成长空间。面谈的教授当即就向学校的高层报告了此事,不久就决定让她作为特优生入学。表面上是让她转校到初等部,实际上是在大学里进行研究。虽说三年后取得博士学位震撼世间,但对于从开始就知道的我们而言是必然结果。”
“还只是个中学生啊。”浅间摇摇头,虽说对于数学的知识几乎等于零,但还是知道这是很厉害的事,“那,那位天才少女和特解研到底有什么关系昵?”
“从这里开始由我来说明吧。”志贺接过去说,“将国民的DNA变为数据库,用极少的线索查明真凶——真正开始构筑DNA搜查系统,还是距今十多年前的事情。这一系统是以我及某位遗传因子解析工学的优秀研究者为中心进行的。那位研究者的名字,浅间警部补您应该很清楚。”
虽然一瞬间还不知道说的是谁,但是志贺狐狸般的眼睛瞄向的方向让浅间明白了,“是那位看到尸体而晕倒的小哥吗?”
“如您所知,DNA搜查系统是由特征分析系统和检索系统构成的。在特征分析这方面,神乐君尽了最大努力让研究顺利地进行下去,但检索系统则陷入僵局。DNA富含多种多样的情报,并且将来有可能会有一亿人,不,也有可能会收集到更多数量的DNA.必须要将那些全部数值化并制成数据库,使之能按照需求检索及对照。仅是判定是否有亲子关系就需要有熟练的技术,更何况是让计算机读取数据并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计算还不能花太长时间,也绝对不能发生误判之类的事情。并且最重要的是,必须将数据库完全密码化,即被解读的可能性为零。那么,这个难题要怎么解决呢?我们被卡在半路上,甚至想过要对DNA搜查系统重新再议。”
要是由此就停滞有多好,这句心里话被浅间咽了回去。
“那时候,神乐君和蓼科早树相遇了。读了她发表的研究论文,神乐君受到了冲击。他确信如果能应用这一数学理论的话,就能使用计算机数据处理庞大的DNA数据,在完全密码化的状态下使用数据。这就是一切的起因。与蓼科兄妹合作,将我们接近纸上谈兵的想法,一口气变为现实。蓼科兄妹在那间病房将我们需要的系统几乎全部制作出来了。后面的浅间警部补应该都知道,DNA搜查系统被实用化,现在作为逮捕犯人不可或缺的部分。”
“不是也有像‘NF13’一样的案例吗?”浅间摊开手,“托它的福今早为了打探还在不停地奔走,然后半路被叫到这里。”
“出现‘NF13’的原因不是系统有问题,而是数据不足。换而言之也可以说是国民的理解不足。”志贺说话的时候表情毫无变化。
“无所谓。事情我了解了。总而言之,是无论对政府还是对警察而言都很重要的人物被杀了。”
“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为什么任命你为搜查主任了。”那须说道,“知道这家医院和DNA搜查系统有密切关系的只有非常有限的几个人。不能公开事件,表面上只作为单纯的事故处理。虽然会组建搜查小组,但不会告诉搜查员们蓼科兄妹在这里做什么。”
“等一下。那样做的话是不能进行正式搜查的啊。”
“能不能做,不是你来决定的。你只要遵从这边的指示就好了。”
浅间发出足以让上司们听见的叹气声,“那,先干什么好呢?从哪里入手?”
“只要知道情况了,按照平常的做就行。”那须说,“调查现场,询问有关人员,研讨鉴定结果,然后报告。没什么变化。”
“我一个人干吗?”
“不是说了会组建搜查小组么。想要多少手下都行,预算也不用考虑。和木场君商量下就做吧。”
“那可真是不胜荣幸呐。就是派再多不知情的手下,都不管屁用吧。”
“浅间!”一旁的木场发出威胁般的声音。算了算了,那须做出劝解的动作。
“我知道这很难做,所以才任命你。那除你以外还能有谁能担任?要是有的话倒是想请教你一下。”
别胡闹了,浅间瞪着上司。他们选择浅间的原因,无非是他已经全部知道了DNA搜查系统的内部情况。
“我必须向刑事部长进行汇报,就先告辞了。”那须看了看手表站了起来。但走出房间前,又看了眼浅间,“要是知道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就当我的房间是搜查本部。”
那须和管理官一起出去后,木场开始询问,“有想加进来的搜查小组成员吗?”
“由你定吧。”
“那,就由我来决定了。决定之后立即开始进行与机密事项无关部分的搜查,你去先向有关人士问话。水上教授应该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实际情况的现场调查方面,则由特别鉴定组负责。一定不要跟外人说事件详情,不然不仅是你,我和课长也会被开除的。”说完木场站起来走出房间。
“我回研究所了。”志贺也说道,“有事的话请联系我。”
两人出去后,浅间取出上衣内口袋放着的香烟,但是马上放了回去。他想起这里禁烟。
但站起身的水上,拿来玻璃制的烟灰缸,“请用这个。”
浅间瞪大眼睛,“可以吗?”
“当然。”水上回答。
“这里是拯救患者精神的场所,为了让他们打开心扉,只要不违法,提供想要的东西是必要的。不管是烟还是数学。”
“太好了。”喃喃自语的浅间叼起香烟。
“真是让你接了个麻烦的工作昵。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请一定要告诉我。”
听了水上的提议,浅间吐出烟雾低下头去,“太感谢了。医生也参与了DNA搜查系统吗?”
“没有,我只是单纯的作为蓼科早树的主治医生,但那也只不过是进行一周一次的心理咨询罢了。也就是谈话对象而已。”
“遗体是医生发现的?”
“不是,发现的是警备员。专门负责这一病房的警备员。”
“这样啊。对那个警备员也要闭口不谈这件事么?”浅间扭头问道。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的。”
“为什么?”
“那位警备员是在决定蓼科兄妹与特解研合作的时候,由志贺所长带过来的人。应该知道事情经过的。”
“原来如此。”想得真周全啊,浅间想到。
警备员的办公室在一楼,紧急出入口就在旁边。虽然有窗口,但水上打开了旁边的门。
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备员,对着桌子正在看什么书的样子。
“这位是警方的人。”水上介绍浅间,“就刚才的事件想听富山先生来说明一下。现在方便吗?”
“我想应该方便的。”年轻的警备员回答。
里面还有一扇门,水上敲了敲,然后打开它。
“警方的人想要问话。”他对着屋里说道。
“请吧。”从屋内传出回答声,水上冲浅间点点头。
门里是四个半榻榻米大小的狭窄空间,放着一大排显示器,前面坐着一个穿着制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在来这之前听水上说名字是叫富山。
浅间和水上一起坐到房里的折叠椅上。
“想请您再说明一下发现尸体时的状况。”水上说道。
富山点点头,面向浅间,“七楼的摄像机突然出现了问题。”
“摄像机?”
“嗯。”富山回头看向背后的显示器。
“在这栋建筑物的走廊、电梯这类地方基本上都装了防盗监控摄像头。有可疑人物进入的话,马上就过去确认,是这里的规定。”
浅间探过头去看显示器,果然映出了电梯内和各层走廊的画面。图像清晰,并标示着时间。
“也同时录像是吧?”
“当然了,能24小时都记录在硬盘上。”
“那七楼的撮像机突然坏掉了是指?”
“是这个显示器。”富山指着右边最上面的显示器,那里现在什么画面都没有,“本来应该是显示七楼走廊的情况。那层楼出了电梯马上就是去往VIP室的进出口,所以进出那里的人肯定会被拍到。”
“突然间画面就消失了是吗?”
“是的。只显示着时间,所以就记了下来。”富山把放在旁边桌于上的纸片拿在手里,“是下午十八点十二分的时候。”
“然后昵?”
“开始以为是显示器有问题,各处调试了一下确定问题不出在这里,就去看了下情况。我想调整显示器的话大概也就两三分钟而已。”
富山的话语中,预先设防,以免被质疑行动是否太迟。
“是你去看的情况吗?”
“是的,那期间拜托了在外面的人帮忙盯着显示器。”
“是坐电梯去的七楼?”
“摄像头有异常吗?”
“只是看的话不太清楚。因为很在意VIP室的情况,就朝那边去了。”
“那边的入口处有静脉认证系统并自动上锁,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我觉得没什么特别的。警备员里也只有我登录过,所以按照平常的方法进去了。进到里面的VIP室并按下对讲机的按钮呼叫,但没有得到任何应答。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敲了门,但结果还是一样。于是就试着转动下门把手,结果没有上锁。”富山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嘴唇继续说,“然后,打开门,发现了两人的遗体。”
“然后直接联系警方的吗?”
富山摇摇头,“按规定,蓼科他们发生什么事情的话,首先是联系特解研的志贺所长。我是按照那个行动的。联系警视厅的,应该是志贺所长。”
浅间和水上对视,点点头。说起来志贺说过,他比警视厅的人更早进入现场。
“让我们回到开始的话题吧。”浅间说道,“在一台显示器画面消失之前,你应该在监视所有的显示器对吧。其他显示器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有什么可疑人物?”
富山稍微放松了表情,“如果有的话,当时我就会采取行动了。”
“是啊。”这点浅间也同意。
“但是这么多显示器一个人来监视的话,也许会有看漏的情况。”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我每天都提醒自己。但也在所难免。”富士老实地承认道,“所以,刚才看了好几遍录像,但没有发现异常。您要看吗?”
“现在马上就能看吗?”
“当然。”
富山看向显示器,摆弄着手边操作盘的按键和倒带旋钮。多个显示器的画面静止,接下来开始倒放。
不一会儿一直没有的影像的七楼摄像头也开始有画面了。富士将画面暂停。
“如您所见,是十八点十二分。”他指着画面右下说,“这之后画面就消失了。”
浅间点点头,确认其他显示器。虽然也有映出人影的楼层。但看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期间没有人使用电梯。
“能稍微往回倒一些吗?”
“可以的。转这个倒带旋钮就可以了,请返回想看的时间段吧。”富山指着操作盘说。
浅间盯着显示器,小心地拧着旋钮。但是没有人坐电梯去七楼的VIP室。出现人影的都是四楼及以下的楼层,五楼以上一直处于无人状态。
“五楼和六楼没有在使用吗?”浅间问水上。
“六楼是电脑室和资料室。蓼科兄妹的房间有终端机,靠电缆和六楼连接。”
“平常应该是没有人出入的。”富山从旁插话进来,“有时兄妹两人会有谁使用而已。”
“五楼昵?”
“原来是研究室。”富山回答。
“原来的话是指?”
“研究人类基因的小组使用过。”水上说,“告一段落之后,那个组就挪到别的地方了。然后五楼就是别的组按自己的情况使用,说白了就是库房。”
“那还真是奢侈的库房啊。”
“这么做被讽刺也是正常的。不过,楼上一层住着蓼科兄妹,医院方面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也就是想尽量隔离VIP室是吧?”
“正是如此。”水上点点头。
浅间视线回到显示器上,继续摆弄倒带旋钮。显示的时间回到了发现尸体的四个小时之前。
倒到这么早没有什么意义吧,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在毫无人迹的五楼走廊出现了人影。
“哇……”
浅间重放了下画面,一个男人出了电梯,走在走廊上,站在里面的一扇门前,插入钥匙。
再次倒回画面,停在能看到侧脸的位置上。
“这是……”浅间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是认识的面孔。
“是神乐君。”水上说,“要说五楼,除了当仓库用之外的就是他会使用了。”
“那家伙……他来五楼干什么?”
水上缩缩肩,“我不能说得太多,因为有关患者的隐私。”
“患者?”
“他是我的患者,会定期来接受治疗。今天也是一样。”
“医生您是脑神经科的……对吧?”浅间看向水上的鹰钩鼻。
“神乐君的话,大脑应该是没有什么物理性损伤。但是在精神方面,呈现不平常的特征。这种情况下,掌握病情是最重要的。他去五楼就是为此。可以说那个房间就是用来分析他的精神状况的。”
“那房间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只有他一个人。他出去后我会分析他留下的东西。”
“留下的东西?是什么?”
浅间的问题,让水上有些惊讶地皱皱眉,“那个和这次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这我不清楚,不过我想先问一下。”
水上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我不觉得他的病情和事件有什么关系。除非我觉得有说的必要,如刚才所说,我绝不会泄露患者的事情。”
对医生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应对,浅间只能点点头。他也不觉得神乐的病情和事件有什么关系,只是有些兴趣罢了。
“说起来,刚才医生有说过呢。神乐的神经格外纤细,并且是常人想象不到的复杂。”
“我有说过。”
“那是指病情方面吗?”
水上一下子移开了视线,也许是在犹豫是否应该回答吧。
“算了,你这样理解也无妨,尽管他抵触用病情这个字眼。”
“抵触?但是是觉得有病才过来治疗的吧?”
“他称之为研究,对自己进行的神秘研究……不,还是别说了。再说的话,只能刺激你的好奇心。”说着水上用手在面前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