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反击

“公主……公主您慢点儿”苏春快步追着她,郑盈却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似的,跑的很快很快,有时候不往道上走,直接往那没有人的花木丛里蹿。

“公主”

郑盈脑袋嗡嗡的,她手里握着那个本来要送出去的盒子,眼睛有点涨,好像什么要涌出来似的,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阿盈”苏春终于在一座假山边拉住了她,她作为宫人,本身是没有资格喊公主的名字的。

郑盈喘着气,到底停住了。

她现满脑子都是徐老夫人的话,每一个字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公主,那不是你的错。”苏春将她搂到怀里,慢慢拍着她的背,一点点安抚她。

“姑姑,是不是如果没有我,哥哥就会有母亲,他不会一个人长大,母妃会很爱很爱他。”她的声音很弱,闷闷的。

“公主,宜妃娘娘也爱你啊。”苏春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

“您是她舍命都要生下的女儿,娘娘在天之灵,若是看见您不快乐,也会不安心的。”郑盈埋在她肩膀上,苏春温柔的目光中仿佛有寒锋,她到底是想明白了长秋宫的意思。

她依旧是拍着女孩儿的背,慢慢跟她说。

“公主,三殿下的处境比您艰难多了,您要体谅他,知道吗。”

皇帝对哪个皇子都是放任不管的态度,反而几位公主更得优待些,其中深意,到底值得人去探究。

长秋宫是不会愿意看到郑显与郑盈走太近的。郑盈被养在云阳长公主膝下,又得皇帝宠爱,若是走太近,德妃就该不安了。

“他是我哥哥啊”她喃喃道

郑盈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收自己的礼物,是不是若她不偷偷去长秋宫,就不会听见那么刺耳的声音。

徐氏夫人在谁面前说那样的话郑盈都不会那么生气,唯独郑显,她害怕他再也不理她了。

“姑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郑盈挣开她的手,缓缓退了两步。“我一会儿就回去,您别担心我。”

她是敬重苏春的,苏春在她十岁以后,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她身边,所以她也不不会让她忧心。

郑盈在宜妃的事情上,向来都是敏感的。她知道,这件事只有等郑盈自己慢慢想通,否则谁插手都没有用。

苏春答应了

她是公主,来来往往的宫人见着她都得行礼,即便她们不敢抬头,郑盈也不想让别人瞧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

原来她已经走到了蒲春园

郑盈想到那个巨大的假山,那里非常非常安静,四周都有棱角,她能很轻松地藏进去,窝在那个小小的洞口里。那个盒子还紧紧地握在她手中,郑盈拿起来打开它,却没有按下去。

她蹲着,一片青蓝色的衣角拖在地上,脏了她也没管,只静静地盯着手里的盒子。

夏日天气多变,一会儿晴一会儿暗,就在她愣神间,乌云团拢了过来,下的是毛毛雨,一点一点的,打在身上也不疼。

她伸出手去接,有一点点绵绵密密的触感,很温柔的雨丝。

“怎么哭了?”一道影子压了过来,郑盈面前的光都被挡了,连带着那绵密的雨丝。

她抬头

徐延手上也没有伞,他惯来不爱带,出门有马车随从,怎么也不会淋到他。从值房出来,他正要出宫,却见这这丫头一个人往这边走,一股脑地把自己窝进了这个狭小的假山洞里。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只是想到手里那张画,觉得还是还给她的好,于是便走了过来。

她一个人窝在这有些阴暗的洞口里,那么小,她竟然正好钻进去了。

“你是德妃娘娘的兄长”郑盈看着他,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所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徐延微微弯下腰,不明白她为何会冒出那样一句话。

假山很大,但那个洞口格外的小,他弯着腰会很累。他又蹲下身来,正好与她平视。

她皮肤本就白皙,后来因为跑急了,脸上起了一层红晕,眼眶红红的,却没有泪,像是已经被擦干了。

他看了她一眼,将袖子里的帕子拿出来递给她,示意她擦擦脸。

这个女孩儿明明长在皇室,天子之女,备受宠爱,却生的那样柔软,一点都不懂得强硬。

德妃?

他与她关系并不深

或许在他人眼里他们关系是密切的

“受欺负了?”他淡淡道

这话若是别人听见,定会嗤笑。公主出身尊贵,怎么会受欺负,怕不是不要命了。

郑盈看着他递过来的帕子,没有接,只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又用力推开了他的手。

“本宫是公主,只有本宫欺负别人。”她说的生硬,目光也坚定,却像是在告诉自己。

这个时候徐延应该是要走的,他不爱管闲事,也不懂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的心思,离开是最妥当的。

但他不知怎的,没有挪动步子,而是后退了一步,给她感到足够安全的空间。

“受欺负了,哭是没有用的。”他语气依旧平淡,一双温和的眼睛,真的像一位老师,在开导自己年纪小的学生。

或许是气愤冲昏了头脑,郑盈此时此刻一点都不怕他,反而能直视他的目光。

“徐老夫人今日进宫了”她像是找了个人倾诉,目光怔怔的。“她说我哥哥真可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宫里没有孩子没有母亲。”

这份可怜不包括她

郑盈至少还有云阳长公主

“她还说,当年我出生的时候不好,撞了鬼神娘娘送嫁,才带走了我母妃。”郑盈仅仅只是告诉他,没要他回答。

这话很不好听

徐老夫人年纪大了,最信这个。郑显那个时候也在宜妃生产的那间屋子里,她膈应地很,觉得他的命格也不好,会冲撞自己的亲外孙。

“所以你也这么觉得?”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扣住了洞里那快凸起的石块,完全没有在意她话里的对象是自己的婶母。

“当然不,我也是老天眷顾的孩子,母妃拼了命把我送来这里不是为了让我在自责里过一辈子的。”她目光很平静

苏春的话到底是起了作用

郑盈可以告诉皇帝,或者她直接动手降罪徐家的都可以。

后来她忍住了

苏春说,这样会让郑显陷入一个很尴尬的处境。不论德妃待他如何,在外人眼里他都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养恩同样大于天。长秋宫有罪,他同样脱不了干系,甚至会被人戳脊梁骨。

换一个角度,皇帝固然会大怒,但德妃有两个孩子,他甚至是不是还要怀疑郑显故意将自己的妹妹引到长秋宫,然后再“无意中”听到那番话。

他是父亲,但也是刚刚上位不久的君主,猜忌之心不会少。

“还有,你也姓徐,不要靠我那么近。”

她讨厌他

这句话她没说出来,不知道是慑于他师长的威严 ,还是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觉得他与徐家人是不一样的。

徐延读懂了她话里背后的意思,唇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公主没有学会反击,倒是学了如何一棒子打死人。”

郑盈嘴唇嗫嚅了一下,想反驳他,张了张嘴,又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徐延笑了笑,觉得她真的有几分可爱,当年卫尧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反驳与他。

“你可以不告诉皇上”他缓缓将那张画拿了出来,示意她伸出手,然后平整地放在她掌心。

“她最在意什么,你动手便是,这里头闷,你何苦为难自己。”他唇角含笑,认真地教她。

郑盈在乎自己的兄长,所以徐老夫人的话才能戳她的心,而且让她连告诉自己的父亲都不敢。

投鼠忌器

不外如是

所以,徐老夫人在意什么呢。

郑盈讷讷地张开手,里面是那副被自己弄丢的画。原来是丢在了泰安楼的那间值房,被他捡到了。

郑盈懂了

她心里的气散了不少,但是她同样也疑惑,徐延同为徐家人,为何不向着德妃?

“老师,我的画怎么样?”

她的眼睛突然又亮了起来,亮亮的黑黑的,里面好像盛满了星星。反正她本来也是要拿去给余老先生看的,徐延也是先生,他看过了也是一样的。

“公主要听实话吗?”

“当然”

徐延顿了顿,告诉她:“很丑”

郑盈:……

她低了低头,然后把那张纸揪成了一团,重新塞回了他手里。“老师您替我扔了吧,它太丑了我不想再看见。”

徐延注意到,她喊了自己老师。

郑盈的那副画,他塞进了袖子里,答应她回去便扔了。

“先生,范思为什么要去西域。那里那么远,他还有妻子和孩子,难道他不在乎吗?”就在徐延转身要走的时候,郑盈拉了拉他的袖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她好像没那么怕他了,并且觉得他分外的温和。

徐延回头,她已经出了那个狭小的洞口,头发被蹭散了一点点。

“或许是他已经厌倦了吧。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能陪谁到最后,他的妻儿也是如此。”

其实他的话没有说完,或许是范思看到了官场的腐朽和人情的麻木,而他又无力改变,所以索性远离。

“那他后悔过吗?”郑盈又问

她总觉得范思梦到猎户的时候是遗憾的,他其实并不是不爱尘世。

“没有”徐延很肯定地告诉她

郑盈还想问什么,他却不说了,行了个礼便往宫外走去。

宫门外侯着一架马车,蓝灰色的,其他的车马都靠边走了些,不敢离得太近。

徐延坐在里面,拿出那个她后来硬塞给她的盒子,按她说的,按了下去。

一只木雕的小猫砰地一声弹了出来……

他失笑

……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那个盒子弹出来的是那只青蛙,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猫猫(探头):还有小读者再看我咩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