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嫌疑人

第二天中午,高竞突然来到莫兰家。

“恭喜你。”一进门,高竞就说。

“有什么好恭喜的?”莫兰反问。

“你已经洗脱嫌疑。死亡时间是晚上10点至12点,这段时间,有好几个人证明你反锁房门,睡得象头死猪。”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一屁股在她对面的摇椅上坐下。

“我的确睡得很熟。”她道。

“另外廖勇立也可以安枕无忧了。”

“你已经查实过了?”廖勇立不可能杀人,莫拉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他的确在无锡,而且他跟三个生意伙伴在宾馆里打牌一直到天亮,那三个人已经证实了他的话,看来确凿无疑。”

“那么就只剩下三个人了。”莫兰喃喃道。

“不错。”

“我不敢想像她们中有你要找的人。”莫兰说。

高竞不以为然地扫了她一眼。

“我已经查过八鲜汤的案子了。”他道。

“有何启发?”

“说白了,那是个关于婚外情的案子,假设凶手和那个男人是一对夫妻的话。”

“可以这么认为。”

“所以我想知道杜小美为什么要请你们来喝八鲜汤。很明显,她正是为了让你们注意‘八鲜汤’这三个字才特意写的请柬。不然她没必要写请柬,她可以打电话,这样更简单直接,她应该有你们的电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盯着她的脸,眼神泠洌。

说得没错,这正是莫兰一开始感到困惑的地方。

她为什么要刻意让她们注意这三个字呢?其实理由只有一个。

“一开始,我认为她是在开玩笑,我想她大概是想吓唬我们。她这个人开起玩笑来向来就没什么分寸,而且她比我们小,又是从小被宠惯的孩子。”她说

“这不是玩笑。”他断然道。

“那你认为是什么?”虽然答案早在莫兰的心中,但她还是想听听高竞的想法。

“是威胁。”

威胁。莫兰不由在心中回味了一下,不得不说这个词用得很贴切。

“她是想用张素萍的例子威胁你们,如果你们胆敢跟我的丈夫有一腿的话,我就会象张素萍那样把你们剁成碎块炖成八鲜汤。”高竞目不转睛地盯着莫兰,“所以,她认为在你们之中,有一个是廖勇立的情人。只是她不能肯定是谁,所以把你们都约来了。”

有道理,莫兰想。

“但是猜疑并不能代表事实。”她说。

“哦?”他并不认同。

“你认为不是?”

“你们没有人缺席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错,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刻意回避,如果有谁缺席就好像是在不打自招。她们几个对八鲜汤的故事都耳熟能详,所以猜出她的用意应该并不难,这么看来,高竞今天拜访她的目的绝不单纯是恭喜她洗脱嫌疑。

“好吧,我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性。你想知道什么?”她问。

“那三个人的事你了解多少?”

“从谁说起呢?”

“随便你。”他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其实这三个人她认为都不可能是凶手,但如果要说谁是廖勇立的情人,她倒有点吃不准了,首先她觉得举止失常的戴柔就很可疑。但是难道真的是戴柔?她脑中立刻勾勒出一幅可怕的场景,戴柔拿着尖刀站在黑暗中回过头来朝她狞笑,一瞬间,她感到呼吸困难,手脚冰凉,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她赶紧提醒自己,现在是安全的白天,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她摇了摇头,迅速把自己拉回了现实。

“那就先说说容喜。”她决定先把戴柔放在一边。

“姜容喜。看上去蛮理智的那个。”他道。

“你说的没错,她的确很理智,并且又聪明,又有头脑,对财务方面的事尤其很精通,这可能跟她的职业有关系,她是审计师。她不可能是廖勇立的情人,因为她很爱她的老公。虽然她老公只是一个没什么情趣小职员,事业平平,为人小气,但她却始终对他一心一意,有求必应,据我所知,就在一个月前,她还给她老公买了一款价值不菲的数码相机,因为那人喜欢摄影,谁都知道这爱好就是烧钱,当然埋单的都是容喜,几年前,她还为他租过一间小屋作暗房。”莫兰用不以为然的口吻说。

她记得有一次问姜容喜,你老公为你买过什么?她居然一时答不上来。而据莫兰所知,自他们相识以来,那男人几乎一毛不拔,就连他们结婚办喜酒的钱,也大都是姜容喜负担的。作为一个理智精明,见多识广的现代女性,甘愿生活在这样一个吝啬自私的男人身边,不是因为爱情还会因为什么,所以,莫兰肯定,姜容喜不可能是廖勇立的情人。

“他们没小孩。”高竞提醒道。

“现在过了30再生孩子的人也大有人在。”莫兰觉得这实在太平常了。

这理由显然说服了高竞。

“好,下一位。”他道。

“那就说说燕淑。”

“就是语无伦次,惊慌失措的那个。”

“燕淑确实很胆小,平时碰到小虫子都会吓得魂不附体,更别说碰到这种事了。”莫兰的脑海中闪现出赵燕淑那漂亮纤细的身影,廖勇立的情人会是她吗?莫兰拿不准。燕淑当然不会主动去找廖勇立,但如他反过来去找她,她会拒绝吗吗?

“她几岁了?”

“比我大一岁,29。”莫兰轻叹了一口气,燕淑这几年的遭遇,她知道得很清楚,“她大学期间她谈过三次恋爱都没有成功,工作之后,她经人介绍跟一个业务员结了婚,我只见过那个男人两次,看上去蛮老实的,至少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他什么,他们有一个女孩,经济条件一般,但还过得去,燕淑不是爱享受的人,用钱方面很节俭。他们不见得有多相爱,但他们是最平常的夫妻,关系稳定,风平浪静。”

“不抱怨并不代表真的满意。”他用惯常的嘲弄口吻说。

她并不接口,而是继续说下去:“再来说说戴柔。”

“打扮时髦,自以为是的那个。”他道。

她不得不承认,高竞的评价十分精当。

“她跟我同岁,在广告公司任职,为人爽快大方,不拘小节,爱看时尚杂志,喜欢逛街买衣服,半夜泡酒吧和吃西餐,每周大致有五个晚上跟朋友们一起度过,她是个交游广阔,潇洒自在的人。据我所知,从毕业后,她大约交过不下30个男友,我是指跟她正儿八经谈恋爱的那种,但是她跟谁都没超过3个月,当然这并不表示她是个随便的人,她只是不想结婚而已,我想她要么太挑剔,要么就是还没玩够。”

“你刚刚说什么?她爱吃西餐?”

“对。”她点点头,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如果戴柔喜欢吃西餐的话,那么她很有可能经常光顾廖勇立的餐厅,这只要拿着她的照片去那家餐厅问问服务员就可以得到答案。莫兰想,如果高竞真的拿着她们几个的照片去询问的话,没准被指认次数最多的是她自己,因为几乎每周她都要去廖勇立的餐厅。于是她说:“就算经常去廖勇立的餐厅吃饭也并不表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至少可以说明两人其实有联系,而不是象她所说的,她只是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才有机会跟他说话。”高竞道。

这么说,他已经找过她了。

“她是这么对你说的?”

“我看了她的口供。她显得很无辜,说自己毕业后就没跟杜小美和廖勇立联系过,结果突然收到请柬,兴冲冲地赶来赴约,却不料发生了这样的惨案。给她录口供的警官说,她很震惊,但并不悲伤。”高竞道。

她不可能悲伤,她一向讨厌杜小美,而且一旦讨厌就永远不会改变,莫兰想。

“你们在大学里搞的那个社团叫什么来着?”高竞问。

“烹饪社团。当时张素萍也是其中的成员,发起人是她的一个同班同学。我们都是这个社团的成员,因为不是同班同年级,所以年龄有些落差。”

“既然关系那么好,那毕业后你们为什么都没有跟杜小美联系?”

“其实是,杜小美刻意不跟我们联系,最后那几次活动她都没参加,借口各种各样,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她没兴趣再跟我们交往了,所以我们后来也不叫她了。”

莫兰并不是不知道曾经一口一声亲爱的叫她的杜小美为什么会突然放弃跟她们交往,但老实说,她不在乎,毕竟她跟杜小美是两种人。当她发现丈夫出轨的时候,她不会写信威胁,也不会跟对方拼得你死我活,因为那样做,用母亲的话说,太有失风度了。万事随缘,不要强求,母亲曾经一再告诫她,以前她不觉得,现在她觉得这是至理名言。如果她那时候一直纠缠在那段毫无希望的婚姻里,恐怕就不会看清楚自己其实未必爱那个人,未必需要那段婚姻。但可惜从来没人告诉杜小美这个道理,所以她才会以为自己一旦拥有就不能失去。杜小美从大学期间就对康勇立情有独钟,她刻意回避她们是因为她那时正在追求他,她不希望两人的关系因此受到影响,多么幼稚的想法,他还不是照样背着她跟她们交往。

“说说杜小美,她这个人怎么样?”

“养尊处优的富家女,以公主自居。”

“这种人通常很爱炫耀,而且一旦开口,就说个不停。”高竞道。

“没错。”

“昨天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自己怀孕了,而且夸口说就算她身上有一千条疤,廖勇立也会永远爱她。”

他突然笑了,笑得很阴险。

“你笑什么?”她回眸瞪了他一眼。

“她没怀孕。”他平静地吐出这四个字后,又立刻补充了一句,“法医说的。”

莫兰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只是显示她跟廖勇立的爱情有多么牢不可破。也许正是她那番话激怒了在场的某个人,这么说,她们中真的有个人是廖勇立的情人,那么会是谁呢,莫兰觉得手心直冒冷汗。

“她的确说得太多了。”莫兰叹息道。

“我们后来在抽屉里找到凶器,一把很锋利的德国产小刀。”他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她,“可以从关节处干净地把手指切下来,不流多余的血和碎肉,你们中一定有人是厨房高手。”

“其实料理鸡鸭鱼肉她们都能胜任,至少若干年前我见过。”

“现在呢?”他问

“我不清楚。”莫兰坦言。

“以前谁的切配功夫最好?”

“燕淑和容喜都行。但是这种活一旦你失去兴趣,或者长期不做的话,就会生疏。”莫兰想像着她们挥刀砍东西的情景,觉得不寒而栗。

“我同意。”高竞道。

当天晚上,莫兰被恶梦惊醒。自从事情发生后,她就经常被梦魇困扰。

在梦里,总会出现杜小美的身影,她在不停地说话,不停地说,然后她的头突然掉了下来,血溅得满地都是,接着她的身体就象一根太阳下的雪糕那样开始慢慢融化,最后变成了一滩血水,只剩下一根戴着钻戒的手指。最可怕的是,那根手指突然会变得无比肿胀,而且还在动,接着,一双高跟鞋向它移近,有人捡起了它……

是戴柔!

她望着那根手指,露出无比贪婪的表情,随后把它放在嘴里……每次梦到这里,莫兰都会突然惊醒。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对自己说,明天她一定要去找戴柔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