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一如初始—1956 第二章

劳拉坐在公寓寝室的镜子前,嘴角含笑地端详自己的面容。她右手握着口红,垂眼看着镀金盒上刻的字样:致命的苹果。

她实在不解,为何自己会冲动地走进每天经过、香气迷人的精品店中。

店员拿出一堆口红,在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纤细手背上,为她一一试搽。

劳拉看着一道道粉红、樱桃红、深红、栗色及紫红色的口红,有些除了名称外,颜色几乎难以区分,劳拉觉得那些名称妙极了。

粉色闪电、奶油甜酒、迷雾珊瑚、幽静的粉红、致命的苹果。

吸引她的是口红的名称,而非颜色。

致命的苹果……让人想到夏娃、诱惑与女性的魅力。

劳拉坐在镜前,细细涂染唇彩。

鲍弟!她想到多年前一边拔着杂草、一边对她说教的鲍弟。他是怎么说的?“展现女人的风味,高举你的旗帜,寻猎你的男人……”之类的话。

她现在就是在寻猎男人吗?

劳拉心想:“没错,正是那样,就今晚这一次吧,我想当个女人,像其他女人那样展现自己、打扮自己,吸引要的男人。我以前从没想要过,也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人,但我毕竟是女人,只是我从不自觉罢了。”

鲍弟的影像如此清晰,劳拉几乎可以感觉他站在自己身后,点着那颗大头表示赞同,并用粗哑的声音说:“这就对了,小劳拉,一点都不嫌晚。”

亲爱的鲍弟……

在她此生,鲍弟这位朋友总是忠实诚恳地一路相陪。

劳拉忆及两年前,鲍弟临终时,他们派人来找她。等她抵达,医师表示鲍弟或许无法认出她了,因为他的状况急转直下,已陷入半昏迷。

劳拉坐在鲍弟身边,握住他那粗糙的手。

鲍弟动也不动地躺着,偶尔咕哝几声,仿佛发怒似的喃喃吐出一连串字。

有一次鲍弟张开眼,茫然地看着她说:“那孩子呢?你能找她来吗?千万别对她说,看见人死是不吉祥的,死亡只是一种经验……孩子有他们接受死亡的方式,比我们大人还行。”

她答道:“我就在这儿呢,鲍弟,我在这里。”

可是鲍弟又闭上眼,愤愤地嘀咕说:“快死了?我才没有,医生全一个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就活给他们看。”

说完又陷入半昏迷,偶尔碎念一下,你便知道他在回忆什么。

“蠢蛋……毫无历史概念……”接着鲍弟突然咯咯笑起来,“柯蒂斯那个老鬼,我的玫瑰天天都长得比他的美。”

然后劳拉听到她的名字。

“劳拉……该让她养只狗……”

她听糊涂了,狗?干嘛养狗?

接下来,鲍弟似乎在跟管家说话:“……还有把那些恶心的甜食拿走,小孩爱吃,我看了却觉得恶……”

当然,那些与鲍弟的奢华茶聚,曾是她童年的大事。他费了好大周章去张罗:闪电泡芙、蛋白糖霜脆饼、马卡龙……泪水涌入劳拉眼中。

接着鲍弟突然张开眼看着她,认出她来,并对她说话了。鲍弟不疾不徐地说道:“你不该那么做,小劳拉。”他说:“你不该那么做,那样只会带来麻烦。”

最后,鲍弟以极其自然的方式,在枕上微微偏过头,去世了。

她的朋友……

她唯一的朋友。

劳拉再度望着镜中自己的脸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是深红的口红勾勒出她的唇线吗?那丰润的嘴唇,一点都不矜持,劳拉大方地注视自己。

她像跟自己辩论似的扬声说道:“我为什么不该打扮得美些?就这么一回?只为今晚?我知道嫌迟了,但我为什么不能体会那种感觉?就算为了有个美好的回忆……”

卢埃林见面即问:“你怎么了吗?”

劳拉回望卢埃林,突然害羞起来,但她掩住情绪,恢复淡定,仔细端视卢埃林。

她喜欢他的长相,他并不年轻,事实上,看起来比他的年纪还要老成(她从报上得知他的年龄),但他有种奇异的稚气,让她觉得十分可爱。他带着急切、羞赧及充满期待的表情,仿佛世上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新的经验。

“我没怎么样呀。”她让卢埃林帮她脱下外套。

“可是一定有,你变得不同了……跟今早很不一样!”

她淡淡答道:“不过就是上点妆、搽点口红而已!”

他欣然同意。

“原来如此。没错,我原本觉得你的嘴唇比大部分女生苍白,看起来有点修女的味道。”

“嗯……是吧,我想也是。”

“你现在看起来好可爱,真的可爱。你的确可爱,劳拉。你不介意我这么说吧?”

她摇摇头,“不介意。”

她心中在呐喊:“再多说几遍吧,这是我应得的。”

“我们就在我房中客厅用餐,我想你会比较喜欢这样。你不会介意吧?”

他紧张地看着劳拉。

“这样安排很好。”

“希望晚餐也很完美,但恐怕无法如愿,我现在才想到食物的事,希望你会喜欢。”

她对卢埃林笑了笑,坐到桌边,卢埃林摇铃请侍者上来。

劳拉觉得宛如做梦。

因为这不是今早到基金会见她的那名男子,而是另一个人。一个更年轻、生涩、热情、腼腆、急于取悦她的人。劳拉突然觉得:“他二十岁时一定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他错失的青春,他想追回过去。”

有那么一会儿,伤感绝望涌上她的心头。这太不真实了,两人像在合演一出过去的戏,由年少的卢埃林和年轻的劳拉担纲演出,这可笑亦复可悲的时空错乱却有着奇异的甜蜜。

两人吃着并不出色的饭菜,却均未多予留意。他们一起探索“柔情的领域”[1],高声谈笑着,不在意自己说了些什么。

等侍者终于离开后,劳拉将咖啡放到桌上。

“你知道我的事,知道得很多,我却对你一无所知,告诉我吧。”

卢埃林对她诉说年少的自己、他的父母与成长背景。

“他们还健在吗?”

“我父亲十年前去世了,母亲去年也走了。”

“他们……你母亲……很以你为傲吗?”

“我想我父亲并不喜欢我的布道方式,他讨厌煽情的宗教活动,但他接受了,因为那是我唯一的方式。母亲较能理解,她很以我的声名为荣,做母亲的都这样,但她也很难过。”

“难过?”

“因为我错失了很多普通人该有的东西,由于欠缺这些经验,使我与他人格格不入,当然也难以与她亲近了。”

“是的,我明白。”

劳拉思忖着。卢埃林继续诉说自己的故事,劳拉觉得相当精彩且完全超乎她的经验。有些布道手法颇令她反感,劳拉表示:“实在太商业化了。”

“布道手法吗?噢,没错。”

她说:“我想了解,说真的,你觉得……你当时觉得,传道真的很重要,很有意义吗?”

“你是指对上帝吗?”

劳拉吓了一跳。

“不,我不是指那个,我是指……对你。”

卢埃林叹口气。

“这真的很难说明,我曾试图跟理查德解释,我从未想过那么做有没有意义,只认为那是一件我非做不可的事。”

“假如你是对一片空荡荡的沙漠传道,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吗?”

“就我来说,是的,但演说应该就不会那么精彩了。”他咧嘴一笑,“没有观众,演员演不好戏,作者需要读者,画家需要展出画作。”

“听起来你似乎不在意成果,而我就是不明白这点。”

“我根本无从知道会有什么成果。”

“但那些数据、统计、皈依者,全都可以排列成表,写成白纸黑字呀。”

“是的,我知道,但那是机械的人为计算,我并不清楚上帝想要什么成果。劳拉,请你了解:假如在千万名前来听我布道的人当中,上帝只要一个人,一个灵魂有所觉知的人,并选择以那种布道方式去接触那个灵魂,这就够了。”

“听起来像是拿牛刀杀鸡。”

“用人类的标准来看的确很像。人的问题就在于,我们总是把人类的价值标准或是否正义强加在上帝身上。我们并不明确、也无法明了,上帝究竟要人做什么,只觉得上帝可能对我们有所期许,而我们还没做到。”

劳拉表示:“你呢?上帝现在要你做什么?”

“噢……就当个普通人吧,设法糊口、娶老婆、成家、敦亲睦邻。”

“那样你就满足了吗?”

“满足?我还需冀求别的吗?男人还应多要求什么?我算是个失去十五年平凡生活的残疾人士,关于这点,得靠你帮忙了,劳拉。”

“我?”

“你知道我想娶你吧?你一定知道我爱你吧?”

劳拉白着脸坐看卢埃林,刚才梦幻般的盛宴结束了,此时他们又恢复本貌、回到当下,恢复两人惯有的模样。

劳拉缓缓答道:“那是不可能的。”

卢埃林不假思索地问:“是吗?为什么?”

“我不能嫁给你。”

“我会给你时间习惯。”

“时间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永远不会爱上我?请恕我这么说,劳拉,我不认为那是真的,我认为你已对我有点动心了。”

情感如火焰般在她心中燃动。

“是的,我可能会喜欢上你,我确实很喜欢你……”

卢埃林柔声说:“太好了,劳拉……最最亲爱的劳拉,我的劳拉。”

她伸出手,仿佛想将他推开。

“但我不能嫁给你,我无法嫁给任何人。”

他紧瞅住她。

“你在想什么?你有心事。”

“是的,我有心事。”

“你发过誓要终生行善?过独身生活?”

“不,不是的,不是!”

“对不起,我只会讲蠢话,请告诉我,亲爱的。”

“好吧,我非告诉你不可,我本以为这件事应该永远不对任何人说的。”

“或许吧,但你一定得告诉我。”

劳拉站起来走到壁炉边,她避开卢埃林的眼神,开始沉静地述说。

“雪莉的第一任丈夫在我家中过世。”

“我知道,她跟我提过。”

“那晚雪莉不在,家里只剩我跟亨利,他每晚得服重剂量的安眠药,雪莉出门时曾回头对我说,她已喂亨利吃过药了,但我已回到屋里。当我十点钟去看亨利时,他表示晚上的药还没吃,我便帮他拿药。其实,他已经吃过药了,结果一困便搞混了,以为还没吃过,服用那种药物的人常会有这种情形。结果,双倍的药量害他丧命。”

“你觉得自己有责任?”

“都是我害的。”

“就技术层面而言,是的。”

“不仅是技术层面而已,我知道他服过药,雪莉对我喊时,我听见了。”

“你知道双倍的药量会致死吗?”

“我知道有可能。”

她又强调说:“我希望能致死。”

“我明白了。”卢埃林的态度十分平静,“他原本就治不好了,不是吗?我是说,他注定要终身残废。”

“那不是安乐死,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个的话。”

“后来呢?”

“我负起全责,却没人责怪我,问题变成了:是否有自杀的可能;也就是说,亨利是否故意告诉我他尚未服药,以取得第二剂药。由于亨利经常表示绝望、愤怒,因此药丸一向摆在他拿不到的地方。”

“你对自杀一说有何反应?”

“我说我觉得不可能,亨利绝不会有轻生念头,他会继续活很多很多年,而雪莉则会随侍一旁,忍受他的自私与坏脾气,为他牺牲一辈子。我希望她快乐地好好生活。在发生这件事不久前,她认识了理查德,两人彼此相爱。”

“是的,她跟我说了。”

“在一般情况下,她可能会离开亨利,但亨利病了、残了,样样得靠她,她无法抛下那样的亨利。即使雪莉已不再爱他,但她仍会不弃不离,雪莉是我所知最忠贞的人。噢,你难道不明白吗?我无法忍受她一生被浪掷、糟蹋,我才不在乎他们要怎么处置我。”

“但实际上,他们并未对你做任何惩处。”

“是的。有时我真希望他们有。”

“你一定会那么觉得,其实他们真的不能怎样,即使你是蓄意的,即使医生怀疑你想将他安乐死,甚至谋杀他,也会知道案子难以成立,他们也不会想让案子成立。若有人怀疑是雪莉下的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从没有人那样怀疑过,有个女仆听见亨利对我说他还没吃药,请我把药给他。”

“所以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就这么简单。”他抬眼望着劳拉,“你现在是何感觉?”

“我希望雪莉能自由地去……”

“别管雪莉,这是你和亨利的事。你对亨利是什么感觉?那样做最好吗?”

“不是。”

“愿主垂怜。”

“亨利并不想死,是我杀了他。”

“你后悔吗?”

“如果你指的是,我会不会再做一遍,我会。”

“不后悔?”

“后悔?当然会后悔,我知道那是邪恶的事,我一直无法忘怀。”

“所以就跑来启智儿童基金会行善,拼命把职责往身上揽?这是你自赎的方式吗?”

“我只能这么做。”

“有用吗?”

“什么意思?这样做能帮很多人。”

“我指的不是别人。这样做对你有帮助吗?”

“我不知道……”

“这是你想要的处罚,是吗?”

“我想,我是想做点补偿。”

“补偿谁?亨利吗?但亨利已经死了,据我听到的说法,亨利决计不会去关心智障儿。你必须面对现实,劳拉,你补偿不了的。”

她定定杵立片刻,像受到极大震慑。接着她仰起头,红着脸,挑衅地看着卢埃林,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没错,”她说,“或许我一直在逃避这件事,你让我看清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我跟你说过,我不相信上帝,其实我是信的,真的。我知道自己的做法很阴毒,我相信自己将万劫不复,除非我能痛悔,但我并不懊悔,我毫无迟疑地这么做了,只希望雪莉享有幸福的机会、快乐地活着,而她真的很快乐。噢,我知道为期不长,仅有短短的三年。但她若能幸福满足地过上三年,即使年纪轻轻便走了,也都值得。”

卢埃林看着劳拉,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好想闭嘴,对她封藏真相,让她保留美好的幻想,因为那是她唯独仅有的了。他爱劳拉,怎忍心打击她?她永远不需要知道真相。

卢埃林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愣愣望着燃亮的街灯。

卢埃林转头嘶哑地说:“劳拉,你知道雪莉是怎么死的吗?”

“被车子轧过……”

“没错,但她怎会被车子轧过,这点你就不知道了。雪莉喝醉了。”

“喝醉?”她无法理解地重述道,“你是说……当时有派对吗?”

“没有派对,雪莉偷偷出门跑到镇上,她偶尔会到镇里的咖啡馆喝白兰地,她不是经常那样,通常只在家喝,用薰衣草水混古龙水,喝到昏倒为止,仆人都知道,只有理查德不晓得。”

“雪莉……喝酒?但她从不喝酒的!不是那种喝法!为什么?”

“因为她无法承受被过度呵护的日子,所以喝酒逃避。”

“我不相信。”

“是真的,她亲口告诉我的。亨利死后,她就像迷了途的人,像个迷失、困惑的孩子。”

“可是她爱理查德,理查德也爱她。”

“理查德的确很爱她,但她是否爱过理查德?雪莉其实是一时情迷,后来又因悲伤及承受长期照顾残疾的压力,而意志不坚地嫁给理查德了。”

“而且她并不快乐……我还是无法相信。”

“你对你妹妹了解多少?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里会是一样的吗?在你眼里,雪莉一直是当年那个从火窟中救出来、脆弱无助的婴孩,总是需要爱与保护。但我对她的看法截然不同,虽然我也有可能跟你一样是错的。我觉得雪莉是位勇敢、侠气、敢于冒险的女性,能承受打击,屹立坚持,她需要砥砺才能唤起所有斗志。她虽然疲累憔悴,却赢得自己的战役,在自己选择的人生中燃烧发亮。她将亨利从黑暗引向光辉,亨利去世的那晚,她是志得意满的。她爱亨利,亨利才是她所要的,她的生活虽然辛苦,却充满热情与价值。

“后来亨利死了,她被层层的药棉与缠布包覆住,受到极大的关爱,她虽挣扎,却无法挣脱束缚。于是雪莉开始借助酒精,酒能淡化现实,女人一旦染上酒瘾,便很难戒了。”

“她从没告诉我说她不快乐,从来没有。”

“她不希望你知道。”

“竟然是我害的……是我?”

“是的,可怜的孩子。”

“鲍弟老早就知道了,”劳拉缓缓说,“难怪他会说:‘你不该那样做的,小劳拉。’鲍弟很早很早以前就警告过我。不要干预。我为什么会那么自以为是?”接着她突然转身面对卢埃林,“她该不会是……故意自杀的吧?”

“这是个没有结论的问题,是有可能。雪莉直接从人行道走到卡车前面,理查德内心深处相信她是自杀的。”

“不,噢,不!”

“但我不这么认为,雪莉没那么脆弱,她虽然经常感到绝望,但我不相信她会真的放弃自己。雪莉是斗士,我觉得她会继续奋战下去,只是酒瘾很难说戒就戒,偶尔难免故态复萌。我认为她是在无意识或不清楚去向的状态下走下人行道的。”

劳拉颓坐在沙发上。

“我该怎么办?噢,我该怎么办?”

卢埃林走过来揽住她说:“你会嫁给我,重新出发。”

“不,不会的,我绝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你需要爱。”

“你不懂,我得为自己的罪付出代价,每个人都必须如此。”

“你太执着了。”

劳拉重申道:“每个人都必须那么做。”

“是的,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难道你不明白吗,我亲爱的孩子……”卢埃林迟疑着要不要把最痛苦的事实告诉她,“因为有人已经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了,雪莉已经付出代价。”

她惊惧地望着卢埃林。

“雪莉为我的罪行……付出代价?”

他点点头。

“是的,你只能接受事实。雪莉付出代价,已经走了,你欠的债已一笔勾销。你得往前看,劳拉,你不必忘记过去,但不能被回忆牵绊,漠视当下。你必须拥抱快乐,而非惩罚。是的,亲爱的,接纳幸福吧,别只一味地付出,要学着接受。上帝对每个人都有奇特的安排,我相信他要赐给你幸福与爱,你就虚心地承受吧。”

“我没办法,我做不到!”

“你非做到不可。”

卢埃林将她拉起来。

“我爱你,劳拉,你也爱我……虽然不若我爱你深,但你的确爱我。”

“是的,我爱你。”

他吻着她,绵长而渴望。

两人分开时,劳拉颤声轻笑:“真希望鲍弟知道,他一定会很开心!”

她挪开身子,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卢埃林扶住她。

“小心,有没有受伤?差点撞到大理石的壁炉架了。”

“瞎说。”

“是啊,是夸大了些,但你可是我的宝贝……”

她对卢埃林一笑,感觉他的爱与担忧。

他好疼爱她,这是她童年时所渴求的。

劳拉不自觉地垂下肩头,突然间仿佛有个轻轻的包袱放上了她的肩头。

劳拉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何谓爱的重量……

注释


[1]柔情的领域(Pays du Tendre)系十六世纪中叶多位法国学者所绘制的想象地图,将当时爱情路径的思想具象地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