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来这儿呀?”
卢埃林等侍者离开后问。
怀尔丁夫人沉默片刻,今晚她并未望着外头的港湾,只是垂眼看着杯中的澄金液体。
“是柳橙汁。”她说。
“我懂了,你在表态。”
“是的,这样有助于表态。”
“噢,当然。”
她说:“你跟他说过你曾在这里见到我吗?”
“没有。”
“为何不说?”
“说了会让他难过,也让你难过。而且他又没问我。”
“他当时若问你,你会告诉他吗?”
“会。”
“为什么?”
“因为愈坦然面对问题愈好。”
她叹口气。
“真不知你到底懂不懂。”
“我不知道。”
“我不忍伤害他,你明白他人有多好、多么相信我、一心只顾着我吗?”
“是的,这些我都明白,他希望帮你远离所有的悲伤与罪恶。”
“但那样太过了。”
“是的,是太过了。”
“让人陷在某种无法自拔的情境,只能日复一日地佯装、自欺,最后疲乏得想大吼:‘别再爱我,别再照顾我、担心我,别再那么关心而小心翼翼了。’”她握紧双手,“我希望跟理查德过快乐的日子,我真的很想!为何我办不到?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厌烦?”
“求你们给我葡萄干增补我力、给我苹果畅快我心,因我思爱成病。”[1]
“是的,正是那样。是我,都是我的错。”
“你为何嫁给他?”
“噢,那个呀!”她张大眼睛,“很简单,我爱上他了。”
“原来如此。”
“我想我是一时糊涂,他风度翩然又魅力四射,你懂吗?”
“是的,我懂。”
“而且又十足浪漫,一位从小就认识我的伯伯曾警告我说:‘跟理查德谈恋爱可以,但别嫁给他。’伯伯说得对。我当时很不快乐,结果遇见理查德,我便……开始做白日梦,梦想爱情、理查德、一座岛屿及月光。做梦对我是种纾解,且不伤害任何人。现在我的梦圆了,但我却不是梦里的我,只是一个曾经有梦的人罢了。那很糟糕。”
她隔着桌子,直视卢埃林的眼睛。
“我能成为梦里的我吗?我很想那么做。”
“若不是真正的你,就没办法了。”
“我可以离开。可是要上哪儿?我不能回到过去,因为过去已不复存在。我得重新开始,却不知道从何处着手。反正我不能伤害理查德,他已受过太多伤了。”
“是吗?”
“是啊,他娶的那个女人简直太恶劣了,她很美,也挺和善,但简直道德涂地。理查德却不那样看她。”
“他不会那么做。”
“而且她让他失望透顶,理查德难过极了,他责怪自己,认为自己对不起她。他不怨那女的,只是同情她而已。”
“他同情心太强了。”
“那样不好吗?”
“不好,会让人看不清事实。”
卢埃林又说:“何况那是种侮辱。”
“你说什么?”
“就像伪善者在祷词中所影射的:‘上帝,谢谢您没让我变成这个人。’”
“难道你不曾同情过谁吗?”
“当然会,我是人哪,但我很忌讳这种事。”
“同情能有什么害处?”
“同情会凝聚成行动。”
“那样有错吗?”
“那样可能造成灾祸。”
“对你吗?”
“不,不是对我,而是对另一个人。”
“你若同情一个人,该怎么办?”
“别管他们,把他们交到上帝手中就好了。”
“听起来好冷酷无情。”
“总不会比滥施同情危险吧。”
她靠向卢埃林问。
“告诉我,你同情我吗?”
“我尽量不同情你。”
“为什么?”
“免得害您自怜自艾。”
“你觉得我在自怜吗?”
“你有吗?”
“没有,”她缓缓说道,“不算有,我把事情都……混在一块儿了,一定是我自己的错。”
“通常都是,但你的状况也许不是。”
“请告诉我——你那么有智慧,到处传播福音——我该怎么做?”
“你知道答案的。”
她看着卢埃林,然后出乎意料地大笑起来,笑声开朗愉快。
“是的,”她说,“我知道,而且十分明白,我得奋斗。”
[1]摘自《旧约圣经·雅歌》第二章第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