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娜·亚当斯办了一场鸡尾酒派对。她热爱鸡尾酒派对,尤其是自己办的。由于得拉高嗓门才能盖过宾客们的喧哗,她喊到声音都哑了,这是个非常成功的派对。
莫娜正扯着嗓子与晚到的客人寒暄。
“理查德!太棒了!你从撒哈拉回来啦?还是戈壁?”
“以上皆非,其实是费赞[1]。”
“听都没听过,不过看见你真好!皮肤晒得好漂亮,你想谈什么?帕姆,帕姆,让我介绍一下理查德·怀尔丁爵士,就是写冒险书籍——骑骆驼、狩猎大型野生动物和沙漠——的那位旅行家,他刚从……从西藏某处回来。”
她转头再次招呼另一位刚抵达的客人。
“莉迪娅!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巴黎回来了,多么美好!”
理查德听帕姆兴奋地说:“我昨晚才在电视上看到你!能见到本人何其荣幸,请告诉我——”
可惜理查德·怀尔丁没空告诉她任何事。
因为另一名旧识过来找他攀谈了。
等酒过三巡,理查德·怀尔丁终于得空走到沙发旁,一位他生平仅见的美女身边。
有人说道:“雪莉,你一定得见见理查德·怀尔丁。”
理查德立即坐到雪莉身旁说:“我都忘了这些派对有多累人!你愿不愿意陪我开溜,找个安静地方喝酒?”
“好啊,”雪莉说,“这里已经愈来愈像动物园了。”
两人开心地溜到户外清凉的夜色里。
理查德拦了部计程车。
“喝酒有点嫌晚了,”他瞄了手表一眼,“反正我们已经喝了不少酒了,我想我们需要吃点东西。”
他将杰明街上一间昂贵小馆的地址给了司机。
点罢餐饭,他朝桌子对面的客人一笑。
“这是我自荒野回来后,最美妙的遭遇,我都忘了伦敦的鸡尾酒派对有多么恐怖了。人们为何要去那种派对?我为什么去?你又为什么去?”
“大概是群聚动物的本能吧。”雪莉笑着说。
冒险的感觉令她眼神发亮,她望着桌子对面这位风度翩然、肤色铜亮的男子。
她颇自得能攫走这位派对上的贵宾。
“你的事我全知道,”她说,“而且我读过你的书!”
“我对你却一无所知,只知道你的名字是雪莉,其他的呢?”
“格林—爱德华兹。”
“还有你已经结婚了。”他的眼神落在雪莉的婚戒上。
“是的,我住伦敦,在花店工作。”
“你喜欢住在伦敦、到花店工作、参加鸡尾酒派对吗?”
“不太喜欢。”
“那你喜欢做什么……或当什么?”
“我想一想,”雪莉半闭着眼,梦幻般地说,“我想到一座远离尘嚣的孤岛,住在一栋有绿色百叶窗的白屋里,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岛上满是水果和缤纷芳香的花海……夜夜明月照空……海洋在晚间泛着紫光……”
她叹口气张开眼睛。
“为什么大家老爱选择岛屿?真正的岛屿其实并不舒适。”
理查德·怀尔丁轻声说:“你会说这些话真奇怪。”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给你一座岛屿。”
“你是说,你拥有一座岛?”
“拥有岛屿的一大部分,而且跟你描述的非常相像。那边的海在夜里呈酒红色,我的白别墅有绿百叶窗,有你所说的五色缤纷的芬芳花海,而且没有行色匆忙的人群。”
“太棒了,听起来像座梦幻岛。”
“却相当真实。”
“你怎么会舍得离开?”
“我很不安于室,但总有一天我会回岛上定居,再也不离开。”
“我觉得你那样做很对。”
侍者送上第一道菜,打断他们,两人开始轻松地天南地北聊着。
餐后理查德送雪莉回家,她没请他入内,理查德说:“希望……我们能很快再见?”
他握住她的手,良久不放,雪莉羞红了脸将手抽回。
那晚她梦见一座岛屿。
◆
“雪莉?”
“什么事?”
“你知道我爱上你了吗?”
她缓缓点头。
雪莉不知该如何形容过去这奇异梦幻的三个星期,这些日子她过得魂不守舍。
她知道自己还是很累,但除此之外,尚有一种飘然的甜蜜。
她的价值观亦随之动摇。
仿佛亨利及一切与他相关的事都黯然远退,而浪漫角色理查德·怀尔丁则大剌剌地突显在前,掩过一切。
雪莉用严肃的眼神凝望他。
他说:“你究竟在不在乎我?”
“我不知道。”
她究竟什么感觉?她只知道这名男子日益攻占她的心,知道他的亲近令她快乐。雪莉知道自己是在玩火,也许她会被突来的激情卷走,她只能确定,自己不想放弃与他见面……
理查德说:“你非常忠贞,雪莉,你从不对我提你先生的事。”
“我为什么要提?”
“但我听到不少传闻。”
雪莉说:“人们什么都会说。”
“他对你不忠,我觉得对你也不好。”
“是的,亨利不是个仁慈的人。”
“他没有给你该有的爱、关心与温柔。”
“亨利爱我——用他自己的方式。”
“也许吧,但你要的比那更多。”
“我以前不觉得。”
“但你现在会了,你想要——你的岛屿,雪莉。”
“噢,岛屿只是白日梦罢了。”
“那是一场可以成真的梦。”
“也许吧,但我不这么认为。”
“它可以成真的。”
一股寒风掠过河面,袭向两人的座位。
雪莉起身拢紧外套。
“我们不该再谈这件事了,”她说,“我们这样很愚蠢,理查德,愚蠢而危险。”
“也许吧,但你已不再爱你先生了,你爱的是我。”
“我是亨利的妻子。”
“你关心我。”
雪莉又说了一遍:
“我是亨利的妻子。”
她像背诵信条般地复诵着。
◆
雪莉回家时,亨利穿着白色法兰绒长裤,正躺在沙发上伸腰。
“我好像扭伤肌肉了。”他痛得皱着眉头说。
“怎么弄到的?”
“去罗汉普顿打网球弄伤的。”
“你和斯蒂芬吗?我还以为你们要去打高尔夫。”
“我们改变心意了,斯蒂芬带了玛丽一起,加上洁茜卡·桑兹,一共四个人。”
“洁茜卡?就是我们那晚在射箭场遇见的那个黑女孩吗?”
“呃……是的,就是她。”
“她是你的新欢?”
“雪莉!我跟你说过,我保证……”
“我知道,亨利,但保证算什么?她是你的新欢——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
亨利不高兴地说:“随便啦,如果你要胡思乱想的话……”
“如果我要胡思乱想,我宁可想想小岛。”雪莉喃喃说。
“为什么是小岛?”
亨利从沙发上坐起身,“我真的觉得身体很僵硬。”
“你明天最好休息,星期天什么事也别做,换个方式。”
“也好。”
然而第二天早上,亨利宣称僵硬感不见了。
他说:“其实我们已经约好还要回去打的。”
“你和斯蒂芬、玛丽——还有洁茜卡吗?”
“是的。”
“或者只有你和洁茜卡?”
“噢,我们全部四个。”他毫不在乎地答道。
“你真会说谎,亨利。”
雪莉的语气并不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她想起四年前在网球会上遇见的青年,当年吸引她的,正是他的满不在乎,至今依然不变。
害羞的青年第二天便跑来拜访,死赖着跟劳拉聊到她回家,而今执意追求洁茜卡的,也是同一个青年。
雪莉心想:“亨利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并不想伤害我,”雪莉心想,“但他就是那么任性。”
雪莉发现亨利有点跛,便说:“你真的不该去打网球——昨天一定是扭伤了,不能等下周末再去吗?”
但亨利想去,便径自走了。
亨利六点左右回家,一脸菜色地瘫倒在床上,雪莉觉得不妙,不顾亨利反对,坚持打电话给医师。
[1]费赞(Fezzan),利比亚西南部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