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日,中午。
停靠在横滨港的巨轮“北斗号”举行了第一次盛大招待会。船长白鸟主持了招待会。在他简短的致词之后,日本首相也讲了话。
五百多人出席了招待会。其中有政府首脑、各国公使和领事、有金融巨头、有医学界、日本红十字会和新闻界的人士。
白鸟站在宴会厅的一个角落里。
主持招待会对于白鸟来说是一件颇为棘手的事儿。副船长罗敦倒是个社交家,他曾经在一般四万吨级的船上工作过。他是斯克德财团总部派来的。
“北斗号”的三百五十名船员,绝大多数是斯克德财团总部派来的。而经白鸟船长任命的只有一个一等水手、一个二等水手和一个三等水手。没等招待会结束,白鸟船长就离开了宴会厅。招待会是在D层大厅举行的。船长室设在B层前端,船长室旁边是医院院长室。
船长刚刚回到房间,就来人了。
“电报。”一等水手竹波豪一走进来,把总部发来的电传指令递给了船长。
“你坐下。”白鸟船长说着看了看电传文稿——“委托阁下研处……”
看完后,白鸟把电报放在桌子上。
“怎么办?”竹波看了白鸟一眼。他对财团总部的作法极为不满。
中东某国政府正在追捕一个人,而这个人十天前突然提出要买“北斗号”上的两间高级病房。售价一亿日元的高级病房眼下只剩下两间。这个名叫马拉德的人愿以每间十亿日元的高价买下这两间,并且要带自己的五个朋友上船。
马拉德患有肝癌,当然有资格购买病房。财团总部也认为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妥,因为明文规定对任何国家的患者一律同等对待。不管马拉德干过什么事,只要他具有乘癌病船的资格就可以接受。这是癌病船的规定。
财团总部设有六人组成的最高委员会。这六个人掌握着管理癌病船的大权。当然他们也必须接受总部的监督。对于马拉德能否上船的事,最高委员会研究过了。但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
马拉德要付的十亿日元,对总部是颇有诱惑力的。因为经营这条七万二千吨级的巨轮,是要花费巨款的。
“北斗号”上装有一座二十五万千瓦的加压轻水冷却型原子炉,能放出十万匹马力的推动力,因此不用花燃料费。但仅乘务人员和医护人员的工资以及医疗器械和研究费用等等,就得一笔相当可观的开支;而且从横滨离港时,装载的十二万只鸡蛋、一千五百公斤胡萝卜、二千公斤西红柿、一万五千公斤牛肉……又得付出一笔数额很大的垫款,而这么多东西却能供一个月使用。
财团当然另有基金用来维持癌病船。可马拉德的十亿日元,也毕竟使财团总部为之垂涎了。
但是,作为癌病船的处女航,总部还不想使其蒙上不祥的阴影。
因为马拉德那个国家的政府,为了处死马拉德已出重金悬赏,而且设立了一个专门暗杀组织来追踪他。
总部左右为难之余,授权给船长,让船长处理。船上处理日常工作的一切权力,都属于船长和最高委员会。船航行到公海时,全部权力便集中在船长一人手里。也就是说,搜查罪犯、逮捕人、监禁权和初生婴儿的登记、处理尸体、武器使用等等都得听从船长的。也可以况是立法、执法和行政三权统一于一人之手。
“这作法真卑鄙!”白鸟一直沉默着,竹波又说了一句。
本部最高委员会的人,几乎郁对起用白鸟当船长深为不满。只是因为已故的斯克德的遗书上,写明要任用他的老朋友白鸟铁善为船长,而且将船上的一切事务交给他负责。而死者的权威是绝对的,所以委员会也只好如此。
这一次,本部最高委员会就想利用马拉德这件事为难白鸟。但他们没有料想到白鸟船长为人处事却有一股非凡的魄力。
“不要总是埋怨总部吧!”白鸟点着了一支烟说,“如果让我决定,那就是让马拉德上船。”
“可是,这太危险了。我认为应当拒绝他。”因为船长并没有征求他的意见,竹波作为一个一等水手。本不应该这样说。可他又抑制不住自己。
竹波很了解白鸟。他在白鸟领导下工作了几年。白鸟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年纪虽然只有五十九岁,但他却有横渡七大洋的航海经验,在日本也能称得上“大船长”,而且这种“大船长”并没有几个人。
近几年来,白鸟告别海洋,返回富士山下的老家过田园生活去了。当时,海上保安厅、海上自卫队和商船大学,都想聘请白鸟去当教师,他一直没有答应。
“我不想再回到海上去了。在这儿的田地周围砌上石墙,种点花木,不也挺快乐吗?”白鸟曾经对去探望他的竹波这样说过。
白鸟本人是个身高一米八五,体重八十五公斤的大块头、又是个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男子汉。
这次是由于他的老朋友斯克德的恳请,他才再次出海的;再说,这艘巨轮也很对白鸟的脾气……
癌病船一开始就受到世界的注目。有人称赞它是世界上第一艘与癌症作斗争的船,但也有人辛辣地讽刺说这不过是一笔巨大的浪费罢了。两种意见中,日本医学界的看法属于后者,因而对癌病船是冷眼观望的。
当然,癌病船能否成功,责任在院长巴林松。白鸟只负责“北斗号”的航行罢了。但是,允许象马拉德这样爆炸性的危险人物上船,则由此而产生的一切后果就要归罪于船长了。1竹波不愿让白鸟背黑锅,所以劝船长不要让马拉德上船。
“竹波君。”
“有!”
“向总部发传真电报,同意马拉德上船。但有一个条件:拒绝他的随行人员上船。只有这一个条件!”
“船长!”一等水手竹波的脸色都变了。
“不要说啦!”
“请允许我再说一句,不让随行人员上船怎么行?那个国家的政府为了追捕马拉德,建立了一支特殊部队。这您是知道的呀!”
“我知道。”
“那么,还是拒绝他上船为好。”
“不行!对任何国家的病人都必须一视同仁,这是癌病船上铁一样的原则!”
“可那样一来,就会威胁其他乘客的生命安全了……”竹波不肯退让。
因为马拉德上船以后,肯定会出现无法预测的事态。也许船刚起航就会出事。这将为首航布下阴云和暗礁。
“难道斯克德先生也会这样处理吗?”
“别再说了,执行吧!”
“是命令吗?”
“是的!”
“那能不能让他的随从人员也……?”
“好啦,不要说啦!”白鸟打断了竹波的话。“你应当了解我的决定,马拉德是病人,有资格上船。那些持枪的随从,我的船上不需要!我会用我的力量来保卫‘北斗号’。斯克德正是这样期望我的。”
“……”
“快去吧!招待会还需要你呢!”白鸟轻轻地笑了笑。
“明白了。”竹波站了起来。
也许他老了,竹波想。在船上干了一辈子,又是独身,脾气越来越古怪,性格越来越固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