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回:心魔誓

“谢皎,你怎么缺了一魄”

透支了法力和神魂,脑子针扎一样的刺痛。

即使那道残破的元神被炼化成一股纯粹的精气源源不绝反哺她,谢韫却仍然觉得头晕脑胀。

以至于谢韫都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因为吸收了匕首的糟粕而出现了什么问题,否则她怎么可能产生幻听。

从匕首里传来的声音低沉,明明是在问句,却一种不容人置疑的力量,仿佛说这话的人蓄有久居高位威严。

谢韫恹恹地揉太阳穴:“你是谁”

真是奇了,这匕首里一道元神覆灭之后,竟然又生出一道阴神

徐隐颇感意外地打量着她。谢韫此时虽然年纪尚小,身上那股子劲儿却分明不是现在这个年纪的丫头该有的,更何况谢韫还缺了一魄。他原以为谢韫跟他一样重生而来……

是他想多了,谢韫竟还不认识他。

以这丫头心狠手辣的脾性,还是莫透露身份的好,被她捏着阴神出窍的短处,毁了他肉身。

“器灵。”

谢韫才不信他的鬼话,她“哦”了一声,掂量匕首:“那你叫一声主人听听。”

“……”

徐隐前世是九微宫的宫主,重生前众叛亲离,大风大浪见得多了。重生之后,不知怎么的阴神被牵引到谢韫的匕首上,心中都很难有什么情绪。

却生生被谢韫给噎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敢在他面前伸爪子的谢韫,这使得徐隐有了几分新奇的感受:“这不成。”

谢韫笑了笑,等着看徐隐的笑话:“怎么不成了”

“你没炼化匕首,老夫更未主动认主。”他徐徐道来,讲得一本正经,十分使人信服。

“有道理。”

谢韫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想了想,说道:“那你认主啊。”

“……”微妙的沉默令得气氛尴尬起来。

“这不成。”

狐狸尾巴可算露出来了,看你这回还能有什么借口。

谢韫心中冷笑,于是通情(jia)达(xing)理(xing)地问道:“有什么困难,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笑话。徐隐堂堂九微宫下任宫主,哪能认主谢韫,即使他现在还只是个匕首。徐隐沉声道:“老夫沉睡多年,核心法阵已经被那地仙元神损毁,老夫有关认主那部分的记忆自然没了,自然不可能认旁人为主。”

“有道理。”

借口还真多。

谢韫沉吟半晌,有了主意:“那我受累替你把法阵修补好了,你再认主,成吧”

“不成。”

“为什么”

徐隐侃侃而谈:“你区区引气修为,怎么驾驭得了认主时,器灵对神魂的反噬呢引气期就是真炁由气态液化为真元,引气圆满之后,全身真炁会化作一枚玉丹,也就是所谓玉液还丹。这时候将神魂与玉丹合一,龙虎合抱,金丹大成,那才能成就金丹人仙,化出阴神。”

“器灵也是七十二重地煞禁制圆满,才能生出的东西,少说也是人仙、地仙才能拥有的法宝。”

“有道——”理字被谢韫咽回去了。

有屁道理。差点就被他忽悠过去了,有器灵的东西谢韫又不是没用过,她泥丸宫紫府里的璇玑盏那认主的时候压根不会有什么反噬。

满嘴谬论。

要不是她炼化了地仙元神,现在还没法用璇玑盏,早弄死他了。还容他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她脸上笑眯眯,心中恨恨:“我读书少,你可不要诓我。这说书的都说了,器灵神物择主,连凡人都用得,为何我还用不得”

“你也是修行中人,凡间瓦舍勾栏戏曲哪个不夸张编排别说凡人,你见过几个手持神器的引气期修士纵横修行界了你是信愚夫愚妇,还是信老夫”

谢韫默默把我字咽回肚子里。这厮满口胡言,欺负的就是她修为低,见识少,没理没据,不能驳他。

她还能大张旗鼓亮明身份,当面锣对面鼓和他掰扯开了,她就是地仙重生,手握神器

谢韫忍了又忍,才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有道理。”

徐隐大方道:“知错能改,孺子可教。”

“可是——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谢韫话锋一转,一指头弹上刀刃,刀刃嗡鸣,她手指头被震得通红,“一个不能认主的法器,我要你有什么用”

匕首真是硬得慌,弹得手疼。

谢韫揉了揉发红食指,悄悄攥到手心里了。默不作声在心里给徐隐记下一笔——硌手,改明就给它融了,叫他嚣张。

徐隐低笑一声,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同谁有仇,就把我送给他,祸害别人去。”

“对了——有气也别拿自己出气,我倒没什么,身子骨硬朗,你指头软,仔细手疼。”

谢韫气得抿嘴:“硬朗是硬朗,就是韧性差得很,改明我就求了表哥拿去长生门里,求一朵太阳金焰改融得软和点。”

太阳金焰是至阳之物,专门克制他阴神。

“改改了可就没这么锋锐了。”徐隐纵声长笑,操控一道剑气擦着谢韫面颊过。谢韫听见轰鸣声的时候,脸颊凉飕飕的,痛得钻心儿。

徐隐是全盛时期的人仙阴神,与那个残破的一缕地仙元神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即使如今被拘在匕首里,能动用的力量有限,却也不是谢韫可以比拟的。

他这是□□裸地威胁人。在谢韫毁掉他之前,他能先把谢韫给杀了。

谢韫心里又给徐隐记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日,受到匕首里的阴神威胁。

也不想想,敢威胁她的人,别说想要坟头草盈盈了,她连坟头都不给留。

只是她又不是年轻小姑娘,犯不着为了一时意气,撕破脸皮激怒徐隐,祭起璇玑盏和他拼得你死我活。

只是捂着脸,细声道:“哦。我听说太阿剑还锋利呢,只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倒持太阿——怎么解释地来着。”

这个小姑娘性子还是这样。看着温温柔柔,娇娇弱弱。心里爱憎分明得很,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这么装傻,心里肯定是恨上他了。以她那个天真残忍的作风,指不定心里想着怎么弄死他呢。

徐隐比她大,已经是人仙修为。谢韫的手段他门清,根本不怕谢韫。于是善解人意道:“倒持太阿,受人以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刀柄交到其他人手上,叫他们来害你。”

就是匕首放你手上我才不放心呢!谢韫心里冷哼,终于亮出了底线:“刀把在你手上,叫我怎么拿”

徐隐素来容不得人忤逆,但这个人是谢韫,他又有了几分优容。谢韫曾经是他手底下最好用的那把刀,前世,他众叛亲离的时候,谢韫也是为数不多留在他身边的。

更何况,她如今这露爪子的模样倒有几分可爱。

徐隐很有几分光风霁月的风度,淡淡道:“你既不放心,就立个心魔誓,就说我如今供你驱使。你也立个心魔誓,我为你所用,你便不能拿火融了这匕首。”

对如今的修士来说,双方立下心魔大誓,如违誓言,心魔缠身,修为跌落,到死为止。

没有任何解法。因此没有任何修士敢违背心魔大誓。

但几百年后,却有个叫何湄的女仙研究出来了破解的办法。

自打那儿以后,修士发的心魔誓基本可以跟的青、楼女票客的床上许诺光荣并列九州两大屁话。

谢韫很满意,徐隐更满意。

呵,心魔誓,算个屁。

“我是放心你的你也不一定放心我但是——”谢韫坚决不给徐隐反口的机会,一口气说到但是,才顿了顿,“都立了誓,才更没有芥蒂。前辈,您说是吧”

谢韫自认为眼神诚恳,天真活泼,充分表现出了一个少女修士该有的个性和谨慎,心里半点开心都没表露出来,这表演她给自己十分,不怕骄傲。

徐隐自矜身份地“嗯”了一声。原本他有肉身的时候,只需要点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如今他要是在匕首里点头,匕首摇得跟狗摇尾巴似的。

两人对了一番词,尽心尽力地把对方漏洞堵死,假惺惺发了一番誓言,徐隐起了个化名徐真。

谢韫心里冷笑,虚真,怎么不直接叫虚假呢

“谢皎——”

谢韫不明白,徐隐为什么一直叫她谢皎,她咬着韫字纠正:“谢韫。”

“石蕴玉而山辉的谢皎,知道了。”徐隐说顺嘴了,谢韫剜了他一眼他也没改,他感觉一股吸力变弱,继续交代着,“这匕首养魂,你缺了一魄,平日把匕首带在身上。今日那元神被灭,我才出来透口气儿,待会儿要休息一阵,你记着带在身边。等我……”

“要你管”谢韫回了一句,却发现徐隐真的没了声息,神识扫过去也没发现他存在。

她脑子里立刻闪过要把匕首融了的念头,又忽然想起那个心魔誓——他多少是带了点真心的吧

罢了,养魂的东西难得,犯不着和自己过不去。带在身边吧。

她刚把匕首收好,就听见门前禁制被出动发出的声响。

“表哥回来了,怎么还带着个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