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寅在地牢里关了十来日,脸上的红肿终于消了下去。
期间他试过无数次方法,想和外界联系,却没有一次成功。
也是到了这?时,他终于明白——太子可能知道了他们联络的方式。
知道自己暂时出不去以后,余寅做的头一件事,就是积极吃饭。
不论如何,总要吃饱了,才?有逃出去的可能性。
“来人......有没有人啊......我要饿死啦......”
他有气无力的喊。
姓孙的那个家伙,手上半点不留情,这?么多天,他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身上恐怕也没有几块好肉。
余寅恨毒了这?几个每日在他跟前晃动的人,但在现实面前,却不得不低头。
一个小将闻声,狠狠敲了下牢房的门。
“叫什么叫,孙将军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呢!什么时候回答了,什么时候给饭吃。”
他说完,身子一扭,转了过去,压根就不管余寅的鬼哭狼嚎。
小将士本来还同他聊几句,被余寅骗过一次以后,半句多余的话都不肯同他说。
他站在牢房门边值岗,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的是个石头人。
余寅身上鞭伤纵横,要爬起来,站到门边和小将士套近乎都不行。
他仰躺在稻草堆上,不用抬眼,就能透过墙上的小窗口,看见外头燕子?里?成群飞过,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叫声。
这?个牢笼把一切都隔绝了。
外面越是明媚,他这?里?越是寂寥。
时日一久,余寅忽然就有些害怕。
怕自己一辈子?都困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出不去,也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尽管心生动摇了,他还?是紧咬牙关,没让自己泄了气。
牢房之外,胤礽和孙机等人,也听见余寅的叫唤了。
他们却兀自说着宫外的消息,充耳不闻。
孙机道,“殿下,要不要我进去再收拾他一顿?”
“嗤,就你那猫爪似的力气,去了不如不去,余寅还?有力气叫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汪铎脸好了,又开?始出来活动。
他许久没和兄弟见面,见一次怼一次,像是不说话就不能证实自己的存在似的。
孙机知道他这?一点,忍着没回怼过去,只当耳旁风。
胤礽摇头,不假思索道。
“不用去了,他身上哪儿还有下手的地方,要叫唤就叫唤,让士兵都别搭理,日子久了,觉得没劲了,不用问,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他全都会抖落个干净。”
余寅既然是小主子,就算一直生活在民间,也是被人捧着的存在。
孤单的滋味儿,大概这?辈子?都么尝过。
更何况这可不是孤单,而是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的既视感?。
日子久了,别人没疯,他自己就先疯了。
胤礽去了乾清宫,康熙问起来,他也是这般回答。
“请皇阿玛再给儿子一点时间,这?人来头不小,未免投鼠忌器,还?是缓着来比较好。”
康熙虽对那人好奇,却也没反驳太子的话。
见皇阿玛应了,太子继续帮他处理公务。
这?些琐事都是做熟了的,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手上动作不停,胤礽心里?却思绪繁杂。
见过余寅之后,大概大部分人都会往偏处想。
盖因余寅虽长了张娃娃脸,眼睛却是一双凤眸,微微上挑的弧度,和他自己像了个十成十。
太子自问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唯一想到的可能性,还?在皇阿玛身上。
他背地里,不止一次怀疑余寅是皇阿玛儿子......
如今皇阿玛还?没见过他,所?以心里?更多的是好奇,并不存在任何维护的意思。
可若是见过了呢?
胤礽下笔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每一个批注都恰到好处。
康熙看了一会儿,暗自想,这?些事儿便是他亲自处理,也就这般了。
饶是他也没有把握,完全胜过太子。
更何况他年岁渐长,而太子才?不过二十出头......
康熙一时有些意兴阑珊,再和胤礽说话,也没那么殷切了。
太子敏锐地抬头看他一眼,复又低头专心做事,假装自己没有任何察觉......
待太子退下,朝中大臣过来议事。
不少人瞧了手里?的奏折,连声称赞。
“太子殿下果真年轻有为,文武俱佳,却又心思细腻......眼前这?桩事,便是老臣,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索额图抚须,对着奏折啧啧称赞。
他本就是太子?一派,自然逮住机会就好好夸一夸太子?。
更别说太子本身有这?个资本。
头一次上战场便立了大功,年纪轻轻处理政务,还?头头是道。
其余大臣也一一看过,深以为然。
“是啊,殿下心系百姓,是咱们大清之福。”
“殿下宅心仁厚,深受百姓爱戴。”
最后一人实在夸无可夸,便道,“太子习得一手好字,笔力虬劲,便是臣也不及他多矣......”
大臣越是吹捧,康熙心思却越是复杂。
是啊,太子样样都好,不止深受百姓爱戴,更是深受大臣们的拥趸......
长此以往,恐怕天下人只知太子?,还?有谁知他这?个皇帝?
康熙为自己这?一瞬间升起的嫉妒之意,感?到可笑。
他能容下天下贤士,更遑论是自己的儿子......太子如此优秀,他该更为他高兴才是。
*
毓庆宫,正殿。
胤礽回来以后,陪着宁容母子?俩用完膳,就没再出去办公。
只托腮坐在一旁,笑看母子?俩玩闹。
弘昭正在学爬,宁容在地上铺了极柔软的毛毡,就让儿子在地上爬。
她安心地呆在另一头,手里?拿着亮晶晶的宝石,不时挥舞着。
弘昭呆在原地,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容容的手。
满脸皆是渴望。
宁容:“弘昭快过来,到额娘这?里?......你来了,额娘就把手里?的宝石珠子给你哦!回头咱们弘昭又可以攒珠子?啦!”
是的,弘昭除了喜爱亮晶晶的东西,还?有点财迷属性。
他拿来玩的“珠子?”们,最不值钱的,当属指甲盖大小的南海珍珠。
这?小子给他一颗,便攒一颗,如今也有一匣子珠宝了。
宁容不止一次笑话他,在攒老婆本。
因着他们并不差这点东西,胤礽也没纠正他这?小癖好。
想着以后不听话,正好有东西可以做“人质”,完全不愁收拾不了他。
宁容连说了两遍,弘昭听懂了,象征性地爬两步,却爬不动了。
他小身子有点重,四肢又不够有力,稍微动几下,整个人像支撑不住一般栽倒在地上。
活像一只被翻过来,却爬不起来的乌龟。
他躺在地上,见额娘无动于衷,还?是挥着珠子?叫他爬,委屈地眼眶都红了。
等太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弘昭终于受不了,“哇”地哭起来。
孩子再小,还?是有自尊心的,被自己阿玛这?么一激,可不就当场爆了。
宁容瞧了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抱在怀里?哄了好半晌,才?缓过神。
等弘昭哭累了,打?着小哈欠由奶嬷嬷抱下去,宁容看太子的眼神,还?满是嗔怪。
“殿下逗弘昭做什么,岂不知他人小,气性却不小。”
见她坐过来,胤礽干脆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也不嫌热,还?拿脑袋搁在宁容肩膀上。
他呼吸间喷撒的热气,把宁容弄的痒痒极了,直往他怀里?缩。
“孤不逗他,逗你好不好?”
平时清冷如月的眼神,盯着她,像有一团火在烧,羞得宁容面上一点点染上红霞。
“还?是白日里呢,殿下可别做坏事!”
胤礽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孤不会做坏事,只会做让你喜欢的事......”
明明语气清淡,波澜不惊。
说出来的内容,饶是宁容都不好意思听。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男人突变成了老司机,在她跟前这?样的话信手拈来。
宁容恼得拿手堵他的嘴,“不许说!”
却反手被他捏住指节,亲了亲手心。
知她害羞,胤礽到底不曾乱动,只拿脸蹭蹭宁容,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宁容察觉他的情绪,柔声开口。
“殿下......您若是不开?心的话,不妨和我说说,憋在心里?久了......恐作了病。”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不想容容一眼就看出来了。
胤礽点她的鼻尖,“孤哪有你说的这?般不中用,不过为着些旁的事情,还?能把自己折腾病了?”
“不会就最好,我盼着殿下长命百岁,和我相伴到老呢!”
小女人的话不假思索,望着他的眼睛里?,清晰到能映出自己的倒影。
胤礽有些受伤的心,一下子?软乎乎起来,把人又抱得更紧了些。
只语气还?有些低沉,“容容,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我长命百岁的......”
太子难道不知道自己表现地日益优秀,皇阿玛看在眼里,引来猜忌的概率就越大吗?
重来一世,胤礽在事情开?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但他能不去做吗?
一个一无所?长,全靠皇阿玛的疼爱,才?能坐稳太子?之位的太子,会得到朝堂上下的认可吗?
便是不提认不认可。
明知可以通过某些决策,让大清变得更加强盛繁荣,他能忍住不去做吗?
果然,自古以来,太子都不是个好干的活。
做得好了,喧宾夺主,被废少不了;做的不好,德不配位,还?是只被废这?一条路......
这?辈子?他和皇阿玛之间还差一个契机,若是碰不上,饶是他也无法改变上辈子?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