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百姓们最怕什?么。
天灾他们怕,但?天灾不可避免,真要来了,除了面对寻不道旁的法子。
若说最怕的,还是打仗。
打仗是会死人的。
有些人家几代单传,符合招兵要求,被强行招兵,碰上战事,只能硬着头皮往上。
一般人家,除非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否则绝不会让家里的男子主动参军。
住在村东头的张大家,就是不得不主动参军。
张大家里上有八十几岁的老娘、底下有两个三岁小儿,家里无田无地,上有老,下有小。
里里外外,全靠张大的妻子林氏操持。
前?年家里的婆婆生了重?病,一下花光了家里的存银,底下又?有两个孩子嗷嗷待哺。
实在过不下去了,张大主动参军,指望拿点军饷,好养活老娘、妻儿们。
谁成想今年一战,搭了一条命进去,军饷没拿回来,只同袍送来“珍重?、节哀”四个字。
林氏一下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上有老、下有小,还没有男人当家,就算要出去做活,家里也?离不得她。
好在村子里民风淳朴,时不时有人接济些,却也不能日日靠别人接济过日子。
林氏缓了好几日,都还没接受丈夫去世的事实。
正愁呢,忽听同村的媳妇喊她。
“张大媳妇、张大媳妇,快,家里的男人回来说,县城张了皇榜,说是太子自掏腰包,给将士家里送安家银子,你快去县衙看看,说不得就有你家。”
林氏一下红了眼眶,连应好几声,把家里交托给这妇人,马不停蹄去了县衙。
像她这种妇道人家,还是头一回进县衙。
她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破夹袄,窘迫的缩着头,生怕遭了旁人冷眼。
好在无人关注她衣着,到让她自在许多。
同县的将士就那么些,抬头不见低头见,家里人之间也彼此熟悉。
有同张大家差不多情?况的,面熟的妇人见了林氏,两人红眼对红眼,说不清心里是期盼多还是酸涩多。
“你说,皇榜那上头说的都是真的吗?”
林氏摇摇头,她不识字,若不是同村的媳妇提醒她带户籍,亲自过来告知她,她还什?么都不懂呢!
家里没了男人,等于半个天都塌了,想着差也差不到哪儿去,死马当活马医吧。
说着话,一会儿功夫就轮到了她。
衙役领着她进去,验过户籍,家中情?况等等,让她印了个红指印,亲手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嫂子你节哀,领了银子回去好好过日子。”
林氏入手便是一沉,懵懵懂懂地把布袋子揣进怀里,离了县衙,避着人,快步往村子里走。
直到进了自家院子,才松一口气。
“你一早上去哪儿了?小子们闹着找你......”
病弱的婆婆拄着拐杖进来,担心地问。
林氏关了门,引婆婆进来,这才将怀里的布袋子打开?。
昏暗的屋子里头,看不大真切,但?布袋子里亮闪闪的银子,还是格外招人的眼,光看着都有两百两不止了。
“这是......”
林氏抱着布袋子,指尖不停抖动,一下子哭了起来。
她男人死的时候,她没哭。
因为婆婆和孩子全都只靠着她,但?凡她露出一点弱态,家里定然要慌了神。
马上过年了,家里没有余粮了,她还是没哭。
心里打算着往娘家跑一趟,总能把这年支应过去。
可她愁啊,来年婆婆要吃药,两个儿子要长身体,这些少?了一文钱都不行。
以为就要过不下去了,家里一下子多了一大笔银子,这日子就能继续往下过。
“娘......这是太子殿下给咱的抚恤银......明儿就替你请大夫去,给两个小的一人做一件衣裳......前?儿我都瞧见儿子的裤腿都短一截了......咱们割点子肉,好好过个年!”
老太太也?一下子哭出了声。
还以为他?们这个家就要散了,谁知道柳暗花明。
这次大战伤亡的将士们,总共有二千多人。
许多人家都如这家似的,原以为日子要过不下去了,谁知这次朝廷格外优待。
给的抚恤银丰厚,抚养儿子、照顾老母都没有了后顾之忧。
说到底还是托了太子福,不知不觉中,太子在武将中的地位,又?上了一个台阶。
*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便是除夕夜。
宁容和太子两个起了个大早,用过膳,夫妻两个圈在屋子里写对联。
这本是太子该做的活,只不过如?今他?正“病着”,可不就落到了宁容头上?
因着只两人在内室,太子也?不坐躺椅了,他?径直起了身,站在宁容旁边研墨,顺便点评一番。
“这个字写的不错,这个字少?了几分筋骨,回头字帖还是得练起来才行。”
宁容一听气哼哼的甩了笔,“殿下字迹好看,笔力遒劲,风骨绝佳,要不殿下来写吧?”
毓庆宫不算大,可也着实不小了。
要贴的地方实在多,光是福字写到后头,她都有些手?抖。
偏边上这人,有时慢悠悠的躺着、有时爬起来研研墨,姿态潇洒,半点生病的模样都没有。
太子背后细小的伤口,全都好全了,夫妻俩站在一块,说不得他?都要比她白了。
如?今她替他干苦力,亏得他?还要说风凉话。
宁容能高兴才怪。
挺着肚子弯着腰,本就难受,写个差不离就得了,又?不是考科举。
胤礽一下捏了她的鼻尖不放,“孤不过好心提点你几句,还生气了?”
他?可不是“软趴趴”的太子了,恢复正常以后,他?如?今是“孔武有力”的太子。
小女人再耍小性子,他?就把她箍住,狠狠亲亲她!
他?松了手?,宁容的鼻尖留下一个红红指印。
还没用力呢,就留了痕迹。
真是个娇气包。
宁容揉揉鼻子,倒也?没生气,就是写的烦了。
胤礽上前?几步,贴在宁容的后背,捏住她的指节,引着她用力。
“......这一撇要稍稍重?些,再轻轻的带过来......”
两人离的极近,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太子胸口炙热,又?是恢复成了可以依靠的模样。
两人身上的香味交叠,到了后头,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把人拥在怀里,胤礽满足的叹息。
差一点,他?以为自己要离开她了,还好,还好。
将怀里的人转过身来,对上她盈盈如?水的眸子,他?往前?几步要亲她——却被她跟前?的大肚子,隔绝在了原地。
太子扶额。
他?好了也?没什么用,她大着肚子,照样能看不能吃。
宁容咯咯笑起来,重?又?回到案前?写字。
夫妻俩齐心合力,把福字写完,叫宫女们仔仔细细贴好。
不过一会儿,处处红彤彤的一片,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除夕的晚上,自然有除夕宴。
不止阿哥、福晋们,后宫的妃嫔,生养过的,位分高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参加除夕宴。
每逢这种宴会,吃是吃不到多好的。
天气冷,再精美的膳食送上来,不一会儿就冷了,热菜凝固起来,瞧着就失了胃口。
可是该去还是要去,这可不仅仅是吃宴,吃的是氛围。
皇阿玛和老祖宗就喜欢大家团团坐在一块儿,热热闹闹的。
临出门前,胤礽给宁容系了斗篷,把肚子严严实实的盖住。
嘴里还不住叮嘱,宴上人多眼杂,生冷的东西能不吃就不吃。
快临盆了,出了岔子可不是顽的。
宁容连连点头,她自然晓得轻重,不会拿孩子和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没见她四大丫头都带了去?想着多些人盯着,总不会出了岔子。
再不济,还有太后在呢,她总会护着她一些。
太子对外还没好全,碍不着谁的路,宫中这些鬼蜮伎俩,和他?们毓庆宫总没什?么关系吧?
什?么都仔仔细细考虑了一圈,吃的用的从来不离眼前。
小心又?小心,却还是中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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