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宜最近很?是着急,她几次三番递了?消息出去,却都没有回应。
连着下?了?几天雨,偏院里到处都湿哒哒的,实在不适合人居住。
珍珠在外间踩着雨水,“踢踢踏踏”而来,感受到身后的罗裙又湿了,她厌恶的拧起眉。
整个伯府,恐怕没有比她更可怜的丫鬟。
下?过雨以后,偏院地上都是一个个小水洼,每次出去非把自己弄得半身泥泞不?可。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住的,不?是什么偏院,而是山间寺庙呢!
有心想让大姑娘服个软,早些离了这个鬼地方。
大格格却似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硬要赖在这里似的。
可她们和正院对上,和?那什么虫子挡什么车有什么区别?
亏大格格还念了许多年的书,懂的道理,还没她一个丫头多。
“如何了??可有主子的消息传来?”
静宜转过身来,脸上没了沉静之色,动作间难掩焦躁。
她把自己困在这里,就是为了?和?小曹佳氏抗争到底。
原以为阿玛会顾着石氏的面子,多少顾虑她几分,谁成想,这么多日过去了,竟和?小曹佳氏一样,对她不?闻不问。
更可怕的是,她递出去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不?知道是对方没收到,还是她这边的暗桩子出了事。
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倚仗,她也没把握能在小曹佳氏手里讨到好。
珍珠叹气,连裙子都来不及换,忙忙回答道,“不?曾呢,大格格,咱们还是先想法子出去吧?在这里呆的久了?,恐怕连老爷都要忘记您了。”
这个小偏院子,珍珠实在待够了?,她期盼地看着静宜,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
见她不说话,珍珠再接再厉,“咱们的消息递出去没回应,会不?会中途被夫人拦截了?若是把主子暴露了......”
静宜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下?,脸色凝重起来,她抬脚踏出小院,“走,我们去夫人的正院!”
*
宁容今日有些犯懒,整日呆在正殿里,哪儿都不想去。
底下?的丫头们只以为上次围场回来还没调养好,只樱桃急的嘴上都起了?燎泡,却半个字不?敢向外吐露。
丹桂领着秋蕊几个下去了,留樱桃在这里把平安脉。
小姑娘神?色严肃,给宁容把脉的指尖都微微有些颤抖。
宁容半躺在塌上,神?色慵懒,她身穿大红织金锦裙,雪肤花貌,华贵无双。
她笑道,“不?过是把个脉,怎的有种上刑场的架势?”
樱桃不?吭声,抿着唇,深吸一口气,平稳心绪。
她拧眉把手搭在宁容左手手腕上,许久之后,重新换了一只手。
夏日午后,本就困顿。
殿内小角落里放置了?冰,暖暖的风吹进来,入了内室却变得清爽宜人。
宁容吹着风,舒服地眯上眼,昏昏欲睡。
忽听樱桃压制不住兴奋道,“娘娘,成了?!”
宁容这才?抬眸看她,小姑娘眼里闪烁着光,目光紧紧停留在她身上。
若不是还要瞒着人,这丫头恐怕恨不得跑出去叫喊两圈,嚷得人人皆知。
宁容白皙圆润的指腹,轻轻搭在小腹上,片刻之后,才?慢慢悠悠舒出一口气。
以后,她在这个世界上,也不?算没有亲人了?。
希望这孩子,真如樱桃说的,是个女孩才?好。
晚膳时,太子过来,宁容才穿了衣裳起身,脸上还带着倦意。
胤礽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
小女人脸颊泛红,清丽无双,一身大红色把她衬得肌肤如玉,见他盯得久了?,便狠狠瞪他一眼,更显娇媚。
宁容这下?彻底放开了?,反正她有孩子了?。
太子也就失去了他的功能,往后在她这里,他可别想得到什么好脸色。
胤礽没觉得自己被慢待了?,反倒觉得太子妃比从前更放开了?些,偶尔对他耍小脾气,让他有种新奇的感受。
他以前经历的夫妻模式是“相敬如宾”型,宁容这样丝毫不介意把好的、不?好的,都展露给她看。
反倒让他觉得,这才?是真正夫妻一体该有的模样。
每日处理完政事,到了宁容这里。
他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休息过后,第二日再去处理那些麻烦事,也不?会觉得劳累。
他已然习惯了事情一办完就来找她,好像不受她几回冷眼,就觉浑身不舒坦似的。
若宁容知道他怎么想的,定要骂他一句,“贱皮子!”
男人就是这种东西,把你放在心里、依着顺着、细心呵护,他对你弃如敝履。
等你开始不?上心,只拿他当个工具人对待了?,他又开始处处展现自己的温柔体贴。
胤礽坐在宁容身边,眼神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他也发现宁容比平时更怠懒了?,眉眼含笑道,“旁人都春困,怎的到你这里就成了?夏困?”
宁容除了贪睡,还有个最明显的改变,就是贪吃。
这会儿她眼巴巴地等着丫头们给他上菜呢,跟太子说话也爱答不?理。
“原本这时候该陪着太后娘娘躲出去避暑了?,这不?是今年有事,耽搁到如今还不?得走么。”
胤礽摸摸鼻子,他心里明白这个“有事”是指什么。
无非是今年恰逢大选之年,不?到月底恐怕就会有秀女进宫了。
太子妃这会儿同他耍小性子,约莫又是担忧又吃醋吧?
生怕毓庆宫进了?新人,他就忘了?她?
太子有点高兴,等樱桃把菜都摆齐了?,率先盛了?碗汤给她喝。
胤礽长得好皮相,就连手都比旁人好看?些,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圆润的指尖拿勺,一举一动优雅清贵。
宁容瞥他一眼,又默默移开目光。
确实要大选了?,这头猪端得好相貌,不?知道要便宜哪块白菜去。
等汤碗放置她跟前,宁容就根本顾及不?了?这个问题了?。
樱桃这小丫头,最是贴心,明着没法说,几日前从吃食上就开始替她养身子了?。
今儿有一道酸笋鸡皮汤,是樱桃拿最嫩的鸡皮和秘制酸笋制成的,鸡皮使汤不过于太素,酸笋又使鸡皮不过于油腻。
两两搭配,酸辣爽口,很?是适合宁容现在吃。
宁容吃汤的动作不?算慢,却很优雅,一口接一口,很?是赏心悦目。
“太子妃这般,旁人不知道的还当孤饿着你了?。”
胤礽见她眼神盯着碗,嘴里打趣她,手上动作却不慢,不?停给她夹菜,添汤。
太子夹的好几样,都是宁容想吃的,她对他感激一笑。
杏眼弯成一弯月芽,亮晶晶的,像有星星在闪烁。
胤礽脸色更加和?缓了?几分,面上也不?自觉带上笑意,“就这样好吃?连话也不?和?孤说了?。”
宁容垫了肚子,倒也不?那么饿了,慢悠悠地夹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
她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他,“殿下这却是冤枉妾身了?,还不?是殿下?在这里,妾身才?会胃口格外好。且这些都是殿下?夹的,妾身定要吃完才?行。”
胤礽何时听过这么直白的话?
往日那些女人大多都是媚眼如丝,不?动声色的勾引。
哪有人像太子妃这样直白的?
他面色不动,耳朵尖却红透了。
长辫子编于脑后,半点遮挡也没有。
他心如擂鼓,生怕叫太子妃瞧了去,夹菜夹的越发勤快,直把她的碗堆得都冒出了尖尖才?作罢。
垂眸盯着太子妃乌黑的发顶,突然觉得有人就连脑袋的形状也长得和?他心意。
宁容无暇顾及他,一筷一勺,把自己喂的肚子溜圆。
她有些忧心,樱桃这么个喂法,会不?会不?到生产的时候,就把她喂得小猪似的。
虽然她没想着在胤礽这里得宠,但是穿衣裳也不?好看呀。
等阿哥们都娶媳妇了?,一个个往老祖宗跟前一站,旁人都细细瘦瘦的,就她壮壮实实,可不就把她显出来了?
宁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暂时没顾上太子。
胤礽见她没察觉自己的异样,既侥幸,又觉得失落。
他沉默着用完了?饭,有些负气道,“孤还有正事要处理,夜间就歇在书房了。”
他等着她挽留他。
以往那些女人,他处理公务的时候,要么各种叮嘱挽留,要么送汤送粥表示不舍。
太子妃应当也会这样吧?
胤礽穿着明黄色常服,站在廊下?,宫灯把他的脸照的俊美如神?祗。
都说等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换了男子也是一样的。
宁容的目光,很?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段,直把他盯的浑身冒火,耳朵尖都快滴出血来,才?挪开视线。
片刻后她摆摆手,“殿下去吧,晚上多盖着些。妾身昨夜没睡好,正好想早早睡呢!”
胤礽从里面听出了不?想他过来的意思。
他顿时气结,薄唇抿起,“那好,孤就不?打扰你了?,明日孤去秋氏那看看?,也不?过来了。”
他有些负气,说这话的时候,余光落在她脸上,生怕错过她的表情。
他想着,只要她露出一点不愿意他离开的想法,他今夜就不走了,明天......明天也不?走好了?。
哪晓得小女人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应该的,她待小格格极好,殿下多去看看?也好。一日不够,多歇两日都可以。”
胤礽狭长深邃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他确定她是认真在说这话,也确定她对他没有丝毫不舍,或吃醋的情绪。
他沉下?脸,风雨欲来,咬牙切齿道,“那好,孤走了?,不?牢太子妃费心!”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没入了黑暗里。
前后伺候的太监们,愈发躬着身子,小心翼翼。
宁容再迟钝也知道太子生气了?,她问樱桃,“可是我说了什么话,不?妥当?”
您句句都不妥当。
这就不是一个眷恋丈夫的妻子该说的话。
樱桃目光在宁容小腹上停留一瞬,硬着头皮,“没有丝毫不妥当,娘娘说的对!”
“我也觉得不?错,许是前头的事情太过紧急了,太子这才?脾气不?好。”
宁容煞有其事的点头,“咱们也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今儿就一直没睡饱。”
樱桃跟在身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都默默咽了回去。
罢了,娘娘身子重,像如今这般吃好睡好才?是最好的状态。
身子重的宁容,身轻如燕地回了?寝殿,开开心心地沐浴睡觉,不?到片刻,便把太子生气这回事,抛之脑后。
*
太子在书房里,点着灯,手边放着一摞奏章。
都是皇阿玛批阅过给他拿过来的,是存了?让他学习的心思。
半个时辰过去了,太子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德住。”他沉声喊。
“殿下,奴才在呢,您可是要歇息了?”
德住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回话。
太子从太子妃那处回来就有些心气不?顺,他们这些次伺候的人,比平时更加小心谨慎。
太子没说话,眼睛瞥向门口。
德住把头埋得低低的,并没有发现太子的动作。
太子额头青筋跳了跳,咬着牙,问,“太子妃可有递什么话来?”
他气呼呼地去了?书房,她就没什么表示?
不?该学着旁的人,送点热汤热水什么的?
或是派人过来,明里暗里地暗示他,要早点回去就寝?
女人巴上来的时候,他嫌烦。
宁容这么不?闻不问,他就更烦了。
太子猛地把奏折合上,气鼓鼓地坐在塌边。
“罢了,伺候孤就寝吧。”
“是,殿下。”
胤礽躺在床上,月光柔柔地洒进来,床帐里没有熟悉的馨香,半边都空荡荡的,他觉得不?习惯。
他竟然就这样瞪着眼睛到天亮,一夜未眠。
等早上德住进去伺候,发现太子周遭的气息,比昨夜更森冷几分。
他浑身一凛,赶紧对身后几个不长眼的摆摆手,生怕他们触了?太子的眉头。
*
静宜第一天晚上,去找小曹佳氏,吃了?一个闭门羹。
她带着丫头,无奈回了?偏院。
等第二日,天不过蒙蒙亮,就去正院等着了?。
她想好了?,若是小曹佳氏不见她,她就在院门口站一整天,非要等她愿意见她不可!
“嬷嬷,嫡额娘可起了??”
静宜站在廊下?,问替小曹佳氏守着门的陪嫁嬷嬷。
“哟,是大格格呀,您今儿怎的来了?”庄嬷嬷似笑非笑扫了静宜一眼,抬头看?看?天色,讽刺道,“还来的这样早?”
“昨日爷歇在正院,福晋且没有这么早起呢!”
“大格格要不?先回去吧,待福晋空了,老奴再去传唤您?”
庄嬷嬷居高临下地看着静宜,眼底没有丝毫尊重。
本来还碍着大格格许是会得一桩好亲事,而善待几分呢,如今夫人出手,这一位恐怕再难有翻身的日子。
庄嬷嬷说起话来,越发没有顾忌。
静宜端庄的笑脸一僵,她这会儿回去了,小曹佳氏会见她才怪,她巴不?得自己老老实实在院子里等着呢,最好一辈子老死在偏院里。
她脸上扭曲一瞬,很?快平复下?来。
“阿玛在也好,我正好有些事想和阿玛商量。”
“老奴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成了?年的女儿,巴巴守在父母门口的。”庄嬷嬷瞥她一眼,“如此可不体面呢!”
“你!”珍珠气极了?,伸手指着庄嬷嬷。
静宜咬牙一把拦住她,扯出一丝笑脸,“嬷嬷自去忙吧,我在旁边的暖阁等着就是,待嫡额娘醒了?,麻烦嬷嬷通报一声。”
她一个眼色过去,珍珠不?情不?愿地掏了?个荷包,放在庄嬷嬷手里。
庄嬷嬷拿着轻颠了?两下,脸上这才?带了两分笑,“大格格这边请。”
暖阁里什么都没有,不?过瓜果点心了?,就是茶水都没一盏。
连珍珠都有些后悔过来了,静宜却耐着性子一直等。
直到天光大亮,小曹佳氏才肯见她,但石文炳已经不在了。
想来听说她过来了,这才?早早躲开吧?
静宜本还对父亲有所希冀,见此,最后一点希望也不?敢抱了。
跟着丫头入了内室,抬头就见小曹佳氏坐在上首,她穿的鲜亮,一身玫瑰红的衣裳穿在身上,娇媚可人,混不似三十来岁的人,说是新婚的妇人,也无人怀疑。
静宜收回目光,端端正正地行礼问安,她也不?过略点一下?头。
“哪阵风把咱们大格格吹来了?来之前竟也不?提前禀报?瞧瞧,咱们大格格的规矩可真是一等一的好。”
小曹佳氏慢悠悠地喝茶,话怎么扎心怎么说。
见静宜主仆两个一脸菜色,比夏日里喝了?酸梅汤还要凉爽。
不?是爱住偏院么,那就住啊!
这种把戏除了为难她自己,还以为能威胁到谁?
静宜沉住气,不?咸不淡地,“嫡额娘说得没错,可不是好规矩么,如今这府里上行下?效。”
“放肆!”小曹佳氏狠狠拍一把桌子,差点怒极了?,把茶盏摔地上,“你就是这么跟嫡母说话的?真该叫老爷回来瞧瞧,你们平日里是怎么待我的,省得倒叫他以为,是我苛待了?你!”
“女儿不敢,不?过女儿还是想问问嫡额娘,您说的‘你们’都指的谁呀?不?知道太子妃算不?算在这里面。”
静宜讽刺地勾起嘴角,丝毫不让。
上辈子她或许还会被小曹佳氏骗过去,再来一次,还当她这么好打发?
满府里,除了她和宁容,其余这些个,哪个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要么外头都说,石大人的继妻,笼络夫君是一把好手呢!
“你!无法无天!太子妃岂是你可以编排的?”
小曹佳氏手指伸得极长,恨不得戳到静宜脸上去。
静宜扯扯嘴角,“女儿不敢。”
嘴上说得仿佛和?宁容很亲近似的,实则她们关系到底怎么样,没人比静宜更清楚。
上辈子她或许还会疑惑,为什么明明小曹佳氏和宁容的母亲出自一门,进了?府待宁容却与她一般无二??
名义上是姨母,待她却连普通人家关系疏离的继母都不如。
“哼,算你还有几分自知知明。”小曹佳氏目光看?向自己新染的丹蔻,语气漫不经心,“说吧,你来找我可是想通了??大格格,我那娘家侄儿有多出色都不用我说,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不?说是一门好亲事?”
“这事就是捅到伯爷那里去,也挑不?出半丝不?对。”
“确实是‘好’亲事,可惜嫡额娘您那侄儿酒色俱全,谁若嫁进去,和?跳入火坑也没什么分别。”
静宜身子绷得笔直,整个人呈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
若不是她把规矩礼仪刻在了骨子了?,很?想上去揪着小曹佳氏的头发,问问她说这话亏不亏心?
她那侄儿若真有这样好,为什么不?干脆说给淑慧。
他们表兄妹,亲上加亲,不?是更好?
“大格格既然不是想通了?,还来我这里做什么?庄嬷嬷,替我喊了?老爷来,他这个女儿,我是半句都说不?得了?!”
小曹佳氏猛地站起来,娇俏的脸上满是怒气,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
她娘家人好不好,还轮不到一个小丫头置喙。
她说着就要哭,雾蒙蒙的眼睛里,蓄满了泪,迫不及待要在石文炳跟前表演一番。
庄嬷嬷点头应下?,就要转身而去。
“慢!”静宜往前走两步,眼神落在小曹佳氏脸上,意味不明,“嫡额娘,女儿有几句话,想单独对您说,不?知可否?”
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只穿着家常衣服,她慢慢靠近,小曹佳氏无端感觉到一股压迫力。
她抬起头,正和静宜无悲无喜的目光对上。
心底冷笑一声,这丫头约莫又想弄鬼,她且看?看?她要唱什么戏。
小曹佳氏收了泪,再抬头,脸上哪有半丝痕迹。
做戏的功夫十足,叫人叹为观止。
只见她寒着脸摆摆手,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你想说什么?”
“嫡额娘娘家侄儿再好,于我也不?是良配,既然纳兰公子已经提亲,不?妨成全我,往后我记下嫡额娘的恩情,定有回报。”
“你觉得我信你还是更信我女儿?”小曹佳氏走下来,细长的手指搭在静宜肩膀上,语气森寒,“静宜啊,你如今还能选择嫁回我娘家,不?过是因着你有一副好相貌,我那个傻侄子正好看?中罢了?。”
“你若是不识相,便是活不?到出嫁那日又如何?我石府也就多出一副棺材!”
“谁叫你没有宁容命好,有本事你也去当太子妃啊?”
小曹佳氏的指甲上带着甲套,尖尖的一段在静宜脸上滑动,她的力道但凡大一点,就能把这张俏脸划花。
静宜却视若无睹,“嫡额娘......十五年前,太子妃的母亲果真是难产之后体弱,因病而亡吗?女儿怎么听说......”
“你闭嘴!”小曹佳氏一把掐住静宜的嘴,眼神癫狂,“再敢吐露半个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送你归西?”
静宜吃痛,拼命挣扎,狠狠甩开小曹佳氏的手,“行啊,你大可以试试,只要我一死,立马会有人替我递消息给太子妃,不?知嫡额娘愿不愿和女儿赌一把?”
小曹佳氏双目通红,困兽一般在原地转了?两圈,“好!好!老爷养的好女儿!”
片刻后,她冷静下?来,咬牙问,“说吧,你想要什么?”
静宜冷静开口,“第一,我额娘的嫁妆,须得放在我的陪嫁里,一分不?少的让我带走!”
“可以,就她那三瓜两枣,我还不?看?在眼里。”小曹佳氏不屑道。
“第二,我要和?纳兰元晋成婚,越快越好,你们谁都不许阻挠!”
小曹佳氏咬牙,“行,我的女儿这样好,不?愁好亲事。”
“第三,我身边人的身契都给我,月例我自己出,往后她们不是伯府的人,只是我的人!”
“可!以!”小曹佳氏狠狠瞪着静宜,恨不得咬下她一口肉来。
静宜这才?笑起来,浅浅一福,“多谢嫡额娘,女儿这就告退。”
她说罢,抬腿而出,身后传来小曹佳氏摔杯子、砸碟子的声音。
静宜抬头便看见湛蓝的天空,她弯了?弯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太子那条路走不通,她就换一条。
纳兰元晋前程不?差,位极人臣之日,就是她扬眉吐气之时!
宁容,你别怪我,我不?是故意挑你心上人的。
只是他恰好是,我为数不多,可以够到,改变上辈子命运的存在。
何况你还可以享好几年太子妃的福呢!很?公平的,不?是吗?
*
几日后,纳兰府上迎进了?石府的媒人,说领了?女方八字来,两边正登对,要尽早把婚事定下?。
二?夫人很?是欢喜,没问过元晋的意见就定了?婚事。
纳兰元晋知道以后,便回到房中便闭门不出,连续三日不吃不?喝。
“少爷少爷,您快开门呀,您别为难小的了?。夫人说了,您若是还不?肯出来,不?肯进食,就要揭了小的的皮!”
“少爷少爷......”
小厮在门口把门拍的“啪啪”响,里面却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无。
二?夫人身边的嬷嬷,急急过来问,“怎么样,少爷吃午膳了没有。”
小厮生无可恋的摇头,“不?曾。”
两人正急着商议对策,就听见周遭的小厮、丫头们都对着外头行礼,嘴上喊着“二?老爷安。”
青松头皮一麻,一转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奴才给二?老爷请安。”
“起来回话,少爷今日还不?曾用膳?”
纳兰揆叙久经官场,不?怒自威。
一句话下?来,小厮的额头恨不得贴到肚子上,身上冷汗一阵一阵的,很?快便把里衣浸湿了。
“回、回二?老爷的话,不?曾。”
纳兰揆叙冷笑一声,抬步上前,猝不?及防一脚踹向门扉。
不?算新的木门“吱嘎”两声,狠狠砸在地面上。
小厮在背后默默咽了口口水。
二?老爷明明在工部任职,为什么脚劲儿这么大,若是这一脚踢在他身上......
小厮哆嗦两下?,退得更远了?些。
纳兰揆叙入了内室,就见元晋还裹着被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他气急了,一下?揭开被褥,找了茶盏来,不?管冷热,兜头往元晋头上浇。
“清醒了?没?现在清醒了?没?!”
纳兰元晋“唰”地坐起身,满脸颓丧地和纳兰揆叙对视。
片刻后,他只着里衣,光脚下?地行礼。
“纳兰元晋,为父问你,你可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此作为,可有考虑过你额娘?”
“大男儿该以事业为重,你如今这般,我若是你的心上人,也定然看你不?起,不?愿嫁你!”
元晋被骂得面红耳赤,而后呆呆地看着纳兰揆叙,“阿玛......竟知道?”
纳兰揆叙看蠢儿子红着眼眶,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终是有些心软。
“元晋,这世上之事,都讲究缘分。你和?她有缘却无分。大男儿不该拘泥于儿女情长,阿玛先时让你游学,你竟半丝感悟也没有?”
元晋攥紧拳头不?说话。
他和?宁容青梅竹马,互许终身。
他早就想过,宁容嫁来之后,他的这处院子该如何改动。
她喜欢花,那便在窗台前种满鲜花,让她一开窗就能闻见花香。
他还要在院中给她置办一架秋千,她爱热闹,秋千荡起来,就能看见外面人声鼎沸。
他还要带她四处游历,做官也罢,游学也罢,带着她看尽美景,尝尽天下?美食......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回来以后,戛然而止。
他爱她,深入骨髓那种,愿意放弃身份,带着她一起离开,四处逃命那种......
可她看?他的神?色里,已经再也没有了?爱慕。
元晋不?傻,可他却愿意一再为她努力。
但他是真的失去她了,不?日就要娶旁的女子......
只要一想起过往,心脏就抽痛的厉害。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看?着儿子苍白瘦削的面容,纳兰揆叙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元晋,你额娘只是过于担忧你,娶妻是早晚的事,早早定下?也好。”
元晋眼睫一颤,猛地抬起头,“阿玛,我不?想娶妻,再给我一点时间。您说男儿志在天下?,但在这之前,我想再见她一面,阿玛,儿子求您......”
“好,只这一次。”
*
太子连着两日都没来宁容这里,去看过秋氏,连晚膳都不用,就自己把自己圈在了书房。
宁容眯着眼睛喝酸梅汤,见丹桂进来,问,“去哪了?”
“奴婢去给殿下送酸梅汤......”
丹桂无奈摇头,太子都不来后院了,娘娘怎么半点不着急。
后院的格格们为了争宠,可是送了?好几回汤水了?,为了不?让她们正殿落于下?风,她和秋蕊两轮换着,一天就跑了?好几趟。
宁容站起身,一席烟紫色的轻纱宫缎缓缓垂至地上,她奇怪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雨过之后更热了,外面烈日当空,蝉叫不绝。
“你们怎的不?热吗?外面太阳大的都快把人烤化了?。”
丹桂、秋蕊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对方鬓角汗湿的狼狈模样。
丹桂道,“娘娘奴婢们怎会不?热,可后院的女人们都派丫头去了书房,咱们不?去,岂不?是显得您半点不挂心殿下?”
“虽说您确实半点不挂心,但咱们不?能让人看出来不是?”秋蕊小声嘀咕。
宁容伸手点了点两人,“你们呀,如今连我的主都敢做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洗漱,一头汗,粘着不?难受啊?”
丹桂、秋蕊笑嘻嘻看了?眼彼此,行礼退了?下?去。
“娘娘,这不?是正说明,丫头们心里有您,生怕您吃亏?”杜嬷嬷绣着花,笑着搭话。
“我看?她们是闲得没事干!”宁容在内殿里走动了几步,流纱一般的裙子层层漾开,霎是好看?。“如今正是大暑时,宫女们的衣裳都不够透气,回头我开了?库,找几匹出来,你们看着缝制,只不违规,随便你们怎么穿。”
“如此也够她们忙一阵了。”
杜嬷嬷笑看?她一眼,“娘娘,您说这么多还不?是心疼她们?”
“照老奴说,您把心思放在殿下?身上一二?,殿下还不?被您吃的死死的?”
“他?”宁容挑眉,“罢了,罢了,太累了?,如今这样便好。”
“他忙他的去,我自逍遥自在,岂不?是好?”
“咱们两个互不?耽搁,这才?是神仙眷侣呢!”
宁容脑海里乍然浮现太子幽暗深邃的眼眸,她眨眨眼,把心底萌生的一点想法,迅速掐灭。
别想了,正如她自己说的,如今这样才是最好的状态。
晚膳时,太子自然也没出现。
宁容自己把自己喂饱,趁着温度降下?来,天色又不算暗,拉着丫头们逛园子。
多吃饭,多走动,这应当就是怀孕应该做的吧?
这事除了樱桃和?她,再没第二?人知道。
宁容却心安理得的,开始了?养胎生涯。
主仆几人行至毓庆宫后头的小花园,这里树荫森森,花开遍地,人少清静,正适合散步。
宁容迈着步子往里,余光里骤然出现一个人影来。
不?等她往后,樱桃已经护在了她前面,“是什么人?还不?出来给太子妃请安?”
来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赫然是穿着一身侍卫服的纳兰元晋,他抿着唇,神?色憔悴。
丫头们极有眼色地四散开把风,不?打扰两人说话。
纳兰元晋好好收拾了一番自己,看?起来却还有颓丧,他眼睛控制不住一般,流连在她身上。
一副要把她的模样刻在脑子里的架势。
他嗓音暗哑,“容容......你近日可好?”
阿玛许了他见她一面,甚至不惜动用宫中暗线,可真的面对面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可以看?出来,她应当过得极好,眼角眉梢自然舒展着。
紫色的纱裙和?她配极了?,站在花园子里,像是个误闯人间的精怪。
宁容拧着眉,真不?知道该和这个,一心想带她私奔的少年说什么。
她不是原主,可她知道,他很?爱原主。
正是因为这样,她不能任他靠近。
总不能意外占了?人家的身子,连人家的心上人也占了?吧?
不?管纳兰元晋知不知道,原主已经不在了,会回应他,一样爱慕他的女子,已经不?在这天地间了。
“容容,我父亲答应我把婚事退了?......我现在还不?想成婚......”
纳兰元晋艰难的开口,他不?止现在不想成婚,这辈子都不想成婚了?......
少年丧着脸,眉眼像是要哭一样。
宁容看着他,心脏突然紧缩。
她马上明白,这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原主残存的情绪。
她脸色一变,元晋马上感觉到了,他上前要扶住她,手还未伸出去,却被宁容打开了?。
“纳兰元晋,我已经成婚了?......”她直起身,清冷地眼神扫在他身上,冷淡道,“我知你心里难受,不?管你愿不愿愿,事情已成定局,你只当我死了罢......如今不?想成婚恐怕......”
她想告诉纳兰元晋,她替他和?静宜在太后处求了?懿......
还要再说下去,宁容呼吸一滞,竟然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难道,原主根本就不?想纳兰元晋成婚,尤其是娶静宜?
是啊,原主死在静宜手里,又怎么会允许静宜和?纳兰元晋在一起?
宁容顿时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
求婚的旨意还未降下?,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
“你如今不?想成婚,往后再成婚也就罢了?......”
她再开口就顺畅多了?,宁容心中一定。
元晋并不知晓宁容此刻正在拼命想法子,好叫这桩亲事作罢。
他只听见了?,她让他以后再成婚......
所以,她还是盼着他成婚的,哪怕另外一人不是她?
元晋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撕扯开了?,疼地厉害,一开口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喉头腥甜。
他艰难地行礼,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不?想再看?见她那张嘴里,再说出任何冷酷无情的话了?......
宁容被他吓了?一跳,往前迈了?一步,又很?快停住了。
她认真道,“纳兰公子......宁容在你回来之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站在这里的我,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元晋转身,往回走。
每一步,重若泰山。
他不?懂,他怎么能把她当做死了一样呢?
明明她就活生生站在他眼前,只不过另嫁他人了......
元晋心口一痛,“哇”地吐出一口血。
德住站在太子身后,瑟瑟发抖。
他没想到,太子从御书房回来,听闻娘娘送了?汤,喜不?自禁地要过来陪娘娘用膳,竟然会正好碰见这一幕......
尽管没有看?见太子的脸色,只在他身后,就能感受到太子身上,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怒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元晋写得好想哭......
这个骚年太惨了。
特此声明:第一,元晋不会娶静宜;第二,#¥%……&*
我想说完的,但是有什么神奇的东西捂住了我的嘴,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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