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信了鬼话。

汤青不信邪地再次关门,开门,关门……开门。

他深吸口气,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再次转动自己的钥匙。

打开,仍旧是这个状况。

什么都是对的,只有这个空间、这个场景不对。

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但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可能都是不可能。

有人给他突袭装修了?别开玩笑了,先不说这个家的钥匙只有他自己有,父母又在G市生活,来都没来过这房子。

而且,就算是“人为”的重新装修,汤青也绝不相信在一天的时间里,能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屋内的格局都完全不一样。

这……不知道是谁的家呢……

汤青捂着头痛不已的脑袋,果断重新锁上门,转身朝外走去。

这个地方是待不了了,他先去外面酒店避一避,边走边琢磨着:会不会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以至于自己产生了幻觉?

汤青皱着眉头走进了电梯,伸手要按楼层数,电梯的门在此时缓缓合上。

而在门合上、电梯空间封闭的瞬间——汤青只感觉眼前一黑。

待睁开眼来,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电梯里,他脚下是复古花纹的大理石砖,摆满了各种酒的吧台就在他眼前,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是那成套的皮沙发。

汤青:“……”

听过瓮中捉鳖吗?汤青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只……鳖。

事已至此,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空间吧。

“你好,请问有人吗?”汤青只得扬声问道。

无人回答。

汤青认真仔细地把所有房门,包括卫生间都敲了一遍,得不到回应才拧开把手去看,足以确认这个地方没有人。

衣柜里有衣服,冰箱里有食物,这看起来是有人住的地方,所以极有可能是……它的主人现在不在家,但过一会儿可能就会回来了。

汤青似乎也只能等了。

他挑了个沙发坐下,想在这里等对方回来。

他已经很累了,但心里那根弦始终紧紧地绷着,就是没法休息,眯一会儿都不行。

这终究是别人的底盘,想到这一点,汤青就很不自在。

他坐着无所事事,似是想起什么来,翻开手机微信,新添加的联系人就在最上面,也足够说明他平时没什么聊天对象。

余岩霖的头像只有一个数字:七。

汤青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很久,才点开头像,进了他的朋友圈。

感谢微信朋友圈无法查看访客记录,这使得汤青十分自如地在余岩霖的朋友圈里逛了起来。

最新的朋友圈是: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又一位巨匠陨落,而没能见到您最后一面,这是何等的遗憾,即使您从未教过我。】

[老师,您辛苦了.jpg]

汤青最开始看完,只是心情有种说不出的闷,手指慢慢再往下翻,就跟被屏幕黏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能让余岩霖遗憾、还没有教过他……的老师?

那说的怕不是……汤青自己的老师陈朔陈教授了吧?

汤青心脏好像被什么抓了一下似的,他此时此刻特别想找曾经的同学问问清楚,陈教授怎么了?

但他又想起来,自己七年前出国就跟所有人断了联系,只逢年过节的跟家里人打个电话。

……

今夜,无法入眠。

汤青要等的房子主人也没有等到,在天要蒙蒙亮的时候,他很短暂地丢了个盹儿,等再睁眼的时候,房子又变回了应有的样子。

他的家又变回来了。

汤青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接着连打了三个喷嚏出来。

冻了一夜,着凉了。

他暂时压下心中的困惑,洗漱好就去了公司,小徒弟成飞敲了门进来,把自己多买的早餐放在他桌上,盯着汤青眼下的青黑看了又看。

“汤组长,你昨天也没休息好吗?”成飞关切道。

“嗯,昨晚画了些东西,一不留神就天亮了……”昨天的经历过于荒谬了,汤青只能扯个谎出来。

成飞点点头“哦”了一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一声,节目录制是结束了,不过说是有些镜头用不了,余影帝这边来配合补录了。”

汤青最清楚是哪些镜头用不了了,默了半晌,轻抬眉头问:“所以你说的也没睡好的人,指的是……”

“就是余影帝啊,”成飞回忆了一番道,“他看起来也是一晚上没睡的样子。”

汤青被噎了一下:“……”

余岩霖一晚上没睡,一早配合来补录镜头,却好说话得不得了,弄得化妆师都觉得跟换个人似的。

王凯明在一边盘问陶旭:“你怎么照顾人的,他这是一晚上都没睡,不会打了一晚上游戏吧?”

陶旭无语道:“没有打一晚上游戏,就是看了一晚上录像。”

“你说他看的……是录像?就昨天录制的?”王凯明音量放低了点。

“是啊。”

王凯明只觉得气血上涌,嘀咕了一句:“这宝贝是姓苏才对吧……”

苏妲己的苏。

陶旭一脸认真地纠正:“老王,你是不是提前老年痴呆了,姓汤啊,不是苏。”

王凯明一爪子招呼上陶旭的后脑勺:“你才老年痴呆呢!还有不要出事了就喊大表哥,没事了就喊老王,老王脾气很大的。”

陶旭是被王凯明带入圈子里的,两人的妈妈是亲姐妹。

王凯明:“我一会儿倒要看个清楚,那到底是个宝贝还是祸害。”

陶旭一脸委屈:“知道了大表哥,但是这个汤先生是很好的人,你不要戴着墨镜看人家。”

看谁都是黑的。

这汤先生要不是个妖精就怪了,刚认识连句话都没说过的人都能帮他说话?!

余岩霖站起身来说了句话:“老王,暂时别给我接工作了,你可以先去忙那几个新人,近期让小陶跟着我就行,我处理点私事。”

王凯明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吐槽:请问你这个“私事”是不是叫汤青啊?

因为镜头补拍,余岩霖自然名正言顺地又找汤青聊了几句,末了状似随意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G市?”

这话让汤青的内心蒙上一层阴霾,他眸色淡淡的:“我会尽快回去的。”

余岩霖再没说什么,走之前很轻地叹了口气,悲伤之情不言而喻。

蹲守在门口的王凯明,手指着汤青的方向,一脸傻眼:“啊这……这……这就是我昨天想招揽来的新人啊。”

他话锋一转,在余岩霖跟前叨叨了起来:“既然有你这层关系在,那让他加入我们工作室……”王凯明想得还挺美的。

余岩霖瞪他一眼,表情很是凶神恶煞:“你想都不要想,娱乐圈色狼太多,我是不会让他来的。”

王凯明:“……”

说话就说话,干嘛恐吓人,太凶了。

汤青整理好桌面上的文件,把工作设备关机,这就去了顶头上司的办公室,说明情况,上司立马就应允了,还叮嘱他好好休息。

黑眼圈太重了,任谁看了都不忍心。

汤青抓紧中午约了梁医生见一面,他思忖良久后说道:“医生,你相信那些怪异的事件吗?就很……不同寻常,没法用科学解释的……”

梁医生斟酌片刻后告诉他:“作为医生,我必须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现在的情况我不建议你独居生活。”你都出现幻觉了。

他是职业心理医生,心理和精神状态不正常的患者多数都有这种情况,他早见多了。

“您的意思是……幻觉?”汤青倒是觉得这个理由让他安心了不少。

他拿着梁医生给开的药,脑海里始终回响着对方说的那句话:“你终究还是要回到人群中去。”

为了快点回到G市,汤青乘坐高铁,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G市的家中。

他在这里长大、上学,和余岩霖的故事也在这里开始,然后落幕,在出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害怕想起这座城市来。

他在高铁上发了条信息给爸爸汤文然,到家就看到了一大桌的热菜。

离婚多年的父母又因他的突然回来而聚在一起,默契地不问缘由。

妈妈杨翡想要接过他手里的背包,汤青微微摇头,飞快地进屋换了身衣服,急匆匆往外走:“我去陈教授家看看,你们吃饭吧不用等我。”

杨翡追到窗前,看着儿子有些踉跄的脚步,远远喊道:“你慢一点呀!”

教授又跑不了,急什么哟。

汤青心道:慢不了。

安澜大学的职工家属大院,汤青以前经常来。

上大学不比上高中和中学,师生关系其实没有那么亲和,但陈朔教授就偏偏对动漫专业的汤青青睐有加,很多人都说,这哪里是教学生,根本就是在教亲儿子。

一晃七年过去了,大院里的小道上还盖着雪,银杏林的枝头上也是一片银白。

熟悉感扑面而来,汤青的脚步加快了些许。

3号楼2单元的五楼窗口还亮着灯,汤青近乎跑上了楼,站在靠左的房门口,弯着腰喘气。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抬手按下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汤青的师母,看清楚来人的瞬间,六十岁的妇人张了张嘴,连忙就往身后看。

就见不远处的茶座上,头发花白的陈教授正盘腿坐在棋桌旁,一个人下棋玩。

重点是……精神矍铄的,离入土为安怕是还远得很。

汤青的脸青了又黑:“那个什么……”

我现在转身跑还来得及吗……

陈教授眼尖瞅见了他,愣了片刻,抬手就连棋带棋盆全扔了过来。

门口的汤青不闪不避,只闭上了眼睛默默承受。

还好,还好,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活动还挺利索的。

师母捂住嘴站在一边,这时候回头白了眼自己老伴儿:“你干嘛啊老东西,没事就叨咕一两句的孩子好不容易来了,你就这么对人家?”

陈教授背着手走了过来,不满地咧咧:“谁没事叨咕这小混蛋了?你别乱说。”

他这才正眼瞧着汤青:“我差点成澜大最大的笑柄,在我气消之前,不想看见你,快滚蛋。”

说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汤青站在门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头往楼下的方向看去。

楼梯间有脚步声,到了四楼,还在往上走,马上就要到五楼了。

楼上楼下两人视线对上的片刻,汤青杀人的心都有了。

“余岩霖!”你还敢出现!

汤青气了。

余岩霖装无辜地摊手:“我回来看看我那杜教授,没想到这样巧遇到学弟了,”他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微微拉了下口罩,“你家陈教授,怎么也这么暴躁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汤青懒得理他。

“暴躁”的陈教授刷的一下又拉开了门,他刚虽然关了门,但人趴在门上正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在骂:“这个小混蛋,我让他滚他还真滚了,以前怎么没这么听话?!”

再听到说话声,他就赶紧拉开了门。

虽然余岩霖带着口罩和帽子,但陈教授还是把他认了出来,当即伸手把门口的汤青一把拽进了门内,瞪着余岩霖说了句——

“小畜生,离我们家汤青……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