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黑板右边的空白墙上有一张大字报,大字报要换了,换成这次竞选班干部的所有照片和一句话的简介。
要负责做这件事的是新上任的文艺委员。
要用到照片,所以放学的时候文艺委员就用手机给所有人拍照,童墨没有照,一来是想要童墨照片的话,去学校论坛里一翻就能翻到一大堆,各种正面背面三百六十度精修图应有尽有。
二来是……不敢。
大佬的身上仿佛背着一把隐形的大刀,心情一个不好,大刀就会砸下来。
这种威力甚至于在给大佬的同桌照相的时候,也难以抑制那种小心翼翼。
盛砚第一次照相,一开始特别配合,但是他配合着文艺委员照了几张后,发现不知何时班级外面还站了一些外班的学生,在偷拍。
盛砚本来要低头收拾书包,还不等收拾完,他就侧过身体正面靠里举止有些不自如,童墨看他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尴尬,倒是笑了:“刚才不是挺喜欢照的?”
“那不一样。”盛砚见童墨起身了,仰着头说:“你也会被照进来的。”
童墨视线一转,扫了眼教室外面,瞬间少了一半人,然后童墨眯了眯眼睛,又吓跑了一半人。
童墨这才两手插兜准备往外走。
盛砚看他两手空空的,立刻问道:“晚上有作业的,你什么都不带吗?那你是早上来早点补作业吗?”
童墨不胜其烦:“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写作业不写作业。”
盛砚背着自己书包跟在他后面,斟酌道:“多少写一点呀,写几个字不费什么功夫的,老师也能少唠叨你几句嘛。”跟哄小朋友似的。
童墨倏地回头瞪他:“你是穿越来的吗?”
盛砚倏地整个人僵住,捏了捏自己的书包带子,慢吞吞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童墨皱着眉道:“跟个唐僧似的。”
盛砚:“……”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哦,”盛砚不由放下心来,他不希望童墨看自己像看个怪物一样。
现下越发觉得童墨别扭的性子其实挺有意思的,不由继续道:“我知道你嫌我啰嗦,但是童墨同学,物理化学不想学还好说,数学总要会吧,还有我们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四书五经是基本吧,你会了吗?”
童墨冷酷回答:“吃你家大米了?你管这么宽。”
盛砚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很早之前,他给童墨当师父的时候,每天也是这样问他:“剑练了吗?字写了吗?四书五经背完了吗?”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童墨学会的内容越来越多,但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一句:“都做了,师父。”
从未见他厌烦过,他还说:“我会比你更优秀,将来好护着你。”
盛砚想到这里不由地叹出口气。
梁浩和洪志鹏就跟在两人身后往校外走,就见盛砚一直在童墨生气的边缘来回试探,忽然就默不作声了。
他们心里“唉哟”了一声,只当盛砚是被童墨大佬的冰碴子语言给伤到了。
盛砚沉默下来,脚下的步伐也慢了一点,缓了两步回过神来,他又跑到童墨跟前:“你有没有过那么重要的人,他很优秀,你希望有一天成为像他一样优秀的人呢?”
盛砚下意识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发现自己刚才模糊了过去和现在,是他操之过急了。
而童墨眉眼间的郁色也让盛砚觉得难堪,他退后了一步,跟童墨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话,我只是不想看你现在这样,这和我认识的你一点也不一样。”
童墨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盛砚,他往前走一步,盛砚便往后退一步,一步两步,最后盛砚靠在墙边上,退无可退,他仰着头看着童墨,不明所以。
少年气势又盛,目光冷峻。
童墨身子微微前倾,头低下一点,看着盛砚,一字一顿地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盛砚支吾道:“你不认识我,但我、我认识你。”
童墨继续盯着盛砚看,看得盛砚心头的不安一点点放大,他并不是怕童墨这个人,而是那种眼前人的陌生感让他感到心慌意乱。
某个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童墨眼底的厌恶。
盛砚感觉自己呼吸发紧,心头酸酸涩涩的难受,这样的童墨是陌生的,这样的自己又何尝不是陌生的,他猛地抬头撞上童墨的目光:“对不起!”然后推开童墨跑开了。
他朝着与童墨三人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跑了几百米后,才慢慢减下速度,边平复呼吸,边慢慢往前走,感觉自己始终与这繁华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
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盛砚顿住脚步,面上微微露出喜色,猛地回过头去。
季子铭笑嘻嘻地看着他:“干嘛呢?出来就看到你魂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盛砚轻声回答,眉眼间的神色一点点收敛回去,说不出来,为什么心头会有一种失落感,他应该知道童墨根本不可能回头来找他才对啊。
季子铭跟他笑笑:“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所以你别愁眉苦脸了。”
盛砚愣了一下,牵起嘴角来:“我以前有个朋友,他跟你很像。”
季子铭搂住盛砚的肩膀往前走:“你以前能有什么朋友啊,他们都叫你‘傻子’,像我这么英俊又帅气的朋友就更不可能了好吗?”
盛砚被他逗乐了,想起什么,跟子铭说:“我给你两个人的生辰八字,你可以再帮我算算吗?”
“果然是好兄弟,知道我又无聊了,行,你回去发我手机吧,我回家就给你算。”
“谢谢子铭。”
“我也谢谢你。”
盛砚晚上饭吃得不多,早早就钻进自己房间里写作业,今天的效率罕见的低,他不时就要看两眼手机。
季子铭终于给他回复了,盛砚看到结果之后,露出来疑惑的表情。
盛砚给的生辰八字是上一世的自己和童墨的,子铭卜算出来的命格结果也是一样的。
季子铭自己都觉得奇怪:【你给我的两个生辰八字是谁的啊,总感觉怪怪的。】
盛砚:【是吗?我忘了在哪里看到的,就想着你给算算。】
盛砚:【所以子铭,你还没有学算桃花吗?我想知道这两个人从命格来看会有结果吗?】
子铭:【你怎么一天天净想着桃花呢?你不会真的喜欢童墨那个冷酷傲慢又粗鲁的人吧?】
子铭:【算桃花要难一点,我以后再学,不过两个人八字配对这种我倒是会一点,我试试看。】
又过了十分钟,子铭:【不是良配,没结果。】
盛砚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哦,那没事了,我继续做作业了。】
季子铭觉得今天的盛砚真的是好生奇怪,他刚要把工具收起来得时候,脑筋一动,又把盛砚和童墨的生辰六字配了下对,结果显示——天造地设,完美之作。
季子铭:“……”
我靠!肯定是我学艺不精算错了!六字到底不如八字精确!
盛砚跟了童墨,岂不是羊入虎口,死无全尸?
第二天一早,盛砚早早到了教室,桌子上已经有同学把作业交过来了。看了眼身侧的座位,盛砚重重地叹了口气。
童墨来的时候,从来笑脸相迎的傻同桌,愣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甚至跟洪志鹏和梁浩打招呼了,但就是假装看不见自己。
快上早自习的时候,盛砚抱着作业本开始一个一个收作业,快走到童墨这桌的时候,硬生生扭头拐了回去。
洪志鹏抄完了梁浩的作业本,刚要合在一起交上去,眼前忽然又多了一个本子,就听自己老大说:“帮我抄一份。”
洪志鹏诧异回头:“老大?”
童墨看他一眼:“抄不抄?要抄快点。”
“哦,好。”洪志鹏还能有第二个选择吗?当然没有。
等盛砚收了一圈下来,因为还有两个同学在补,拜托他再等个几分钟就好,盛砚只好先回到了位置上,他把作业本刚搁在自己桌子上,左侧方伸出一只手来,放上了作业本。
“你把我推上了纪律委员,结果不收我的作业?你就是这么当语文课代表,这么当同桌的?”童墨说完牙酸,这个语气真特么腻人。
不过看傻同桌愣愣翻了下,然后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他又觉得好了。
盛砚迟疑了半天才说:“不是,你昨天……不是生气了吗?”
童墨淡淡瞥过来一眼:“你比我妈管我还多,我连抗议两声都不行吗?”
盛砚偷偷看他一眼,过一会儿又看他一眼:“那你是要跟我一起好好学习了吗?”
童墨靠在椅背上懒散得说:“至少不要出现在白名单上,跟季子铭那种沙雕同流合污。”
盛砚想跟他解释说其实子铭很好,但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以后找机会慢慢让他们和好吧,现在他自己跟童墨的关系都是不温不火的。
童墨当纪律委员的一周下来,各科老师都有个明显的感觉,就是理科一班宛若变了一个班似的,甚至在他们的教书生涯里,还没有遇到过纪律这么好的班级。
虽然有多少人在认真听是另外一回事,可是良好的教学氛围实在是太让老师心情愉悦了。
他们跟胡主任反应了之后,其他班的班主任纷纷来询问原因,老胡总结了一下说:“就是我们班新换了班委,语文课代表是盛砚,纪律委员是童墨,换了之后就这样了。”
化学老师说:“虽然童墨上我课总是睡觉,但是现在有更多人可以好好听课了。”
物理老师说:“胡主任就是胡主任,你这一招鼓励成绩差的同学当班委,提高了他们的学习热情呢,尤其是盛砚同学,最近总来问我题,进步很大呢。”
二班班主任一听,立刻凑了上来:“真的吗?那我给我们班季子铭也安排个一官半职的。”
所以就这样,七中高二年级形成了一股鼓励差生当班委的风潮,虽说不是个个见效,但这一方法还是得到了多数老师和学生们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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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砚碰到做不出的题,就会叹一口气,他一天不知道叹多少口气,导致童墨课上的觉睡得很不安稳。
周五快放学的时候,童墨跟盛砚说:“你留一下,做一会儿作业再走。”
盛砚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反正回家也是要做作业,在哪里做都一样,他打开练习册,兴致勃勃问童墨:“你有题不会要问我吗?”
童墨翻了个白眼:“想太多了。”
童墨不走,洪志鹏和梁浩也待在教室里,他们俩抱着手机在打游戏,游戏声音有点吵,盛砚频频皱眉,倒是童墨先不耐烦了:“吵死了。”
洪志鹏立刻把音效给关了,然后看看老实做作业的盛砚同学,还有无所事事的童墨,手一抖提前放了技能,被队友们骂成了狗。
半个小时后,理科一班教室出现了一个人,他走进来,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盛砚正在思考一道题,感觉到什么,扭头朝门口看了过去。
是个长得很文质彬彬的男孩子,是那种你一看到他,就觉得他很厉害的样子。
对方身上也穿着一身校服,但一看就不是七中的,盛砚问道:“同学,你找人吗?”
来人朝他笑了两下,然后指了指盛砚另一侧的童墨:“我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