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尤夫人

不等贾蓉和燕华成婚,便有另一道晴天霹雳打在长安城上。

无他,未及天命之年的当今陛下在大朝会上宣布禅位给太子徒允诚了。

这消息一听实在是令人惊讶至及,但细细想来,其实也早有征兆。

自从去年秋日皇帝在盘山寺遇刺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许多朝政奏章都是太子代为处理,大朝会连续免了多次,鲜少路面。但当今到底还不算年迈,有一部分大臣私底下揣摩圣意,总有自以为明白皇帝意思的“明白人”。

如今乍然宣布退位,可让好大一堆怀有异心的大臣失望了。

但更多的却是众望所归,毕竟太子这些年的一举一动都在满朝文武的关注之下,虽偶有小错,却也能马上更改,在民生方面更是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天赋,本身也是心怀天下并能听人劝诫,日后性子上若无大变化,成为一代明君是不难的。

何况还有身为太上皇的当今在上面压着,太子妃也已有身孕,江山延续不成问题。

于是这历来都是白骨累累、鲜血铺就的权力交接竟然就这样轻飘飘地过去了。

新帝登基,定年号“建安”,奉太上皇帝与太上皇后于承颐宫安养,封太子妃庄氏为皇后,胞弟徒允安为衍康亲王。

然后加封三位公主为长公主,一路追随的东宫属官也各赐官衔,而诸多赏赐中,最引人瞩目的却是宁安侯贾蓉。

以救驾之功加封为宁国公,御赐敕造宁国公牌匾。

勉德郡主与未来的衡阳长公主驸马也各有许多珍宝赏赐。

也是此时,朝中许多大臣才恍然大悟。

原来并非贾蓉无功,而是要留给太子继位施恩。

也知道此时,大部分人也就明白了,太上皇早有禅位之心。

于是一切尘埃落定,便也到了五月里了。

缙朝传统,四月会试,五月殿试。这一回又是建安帝登基后第一次主持殿试,自然更是不同凡响。

最引人瞩目的自然就是新进的天子宠臣宁国公贾蓉。他也果然无愧于才子之名,当殿挥墨,一纸策论字字苍劲有力,处处与关民生。由盐科至田政,打在当朝上下的心中。

于是再无“幸进”之名,只是从此又成了不知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当场钦点贾蓉为状元,赐翰林院官衔。看似中规中矩,但天子近臣们都知道,宁府贾蓉,总有一日会步入内阁。

乌冠红袍状元郎,打马游街风度翩翩,不知红了多少少女的脸。

由仪坐在街边店铺二楼临窗的包间中,看着贾蓉意气风发地打马游街,忽然笑了。

“燕华,你看怎样啊?”她歪头含笑看向一旁抿唇坐着,笑容中略含羞涩的杨燕华,语带调侃。

杨燕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徐聘柔嗔了由仪一眼,道:“哪有你这么逗孩子的?”

由仪轻笑两声,忽然伸手拔了杨燕华髻上挽着的一支沉甸甸颇有分量的朱钗,入手掂了掂,方才满意一笑。她又从一旁折了一朵艳红的芍药,将二者用丝带绑在一起,递给了杨燕华,含笑往下头使了个眼色。

燕华两颊绯红,却还是伸手将那东西接过,抬手对着贾蓉的方向比划了半晌,却仍没脱手。

由仪忽地高喊一声:“状元郎!”

贾蓉对她的声音自然是很敏感的,回头看来就见一朵绑着朱钗的芍药向自己飞来,顺着方向看去,还能见到自己手都没收回来的未婚妻。

于是一笑,对着那边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将花朵解下簪在鬓边,又扫了一眼燕华略显空荡的发髻,对着她一笑,又将那朱钗收入怀中,颇为珍惜。

这动作自然是极惹人眼的,马上就有许多人顺着那方向看去,却也只能看到紧闭着的窗了。

这一日过后,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平静,唯有贾蓉一天比一天晚的归府时间说明了一切。

好在建安帝还没不近人性到让自己马上结婚的下属每天加班的份儿上,于是总算贾蓉在临近婚期的那两日清闲了下来,开始在家里准备娶媳妇。

婚事就这样稳稳妥妥地办着,白芷辛夷双剑合璧将各种琐事办的妥妥贴贴,由仪每天只需要弹琴品茗玩孩子,等着燕华进门接手家事,那就更轻松了。

燕华也算是由仪看着长大的,心性、品行都是上佳,她嫁与贾蓉,那么由仪这一次的交易也算做的有始有终了。

贾蓉大概是本朝少有的以国公身份娶元妻的勋贵了,燕华又是郡君衔位,二人的婚礼自然办的极盛大,宁府上下张灯结彩焕然一新,等待着女主人的嫁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大红嫁衣上凤凰展翅,一品公夫人担得起一身凤冠霞帔。

宁国公府热闹了一整日,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由仪也吩咐名下铺子施粥义诊,全为小夫妻道贺。

第二日一早,小夫妻往宁德堂给由仪敬茶。

由仪第n次喝了一碗媳妇茶,吩咐人捧了见面礼出来。

大盒摞小匣,填漆大捧盒中是一整套的点翠掐丝嵌明珠头面,一色的富贵牡丹花色,颜色鲜亮,明珠璀璨,摆在铺着细红绒布的底座上,令人挪不开眼来。

小匣子里是沉甸甸一把大钥匙,底下压着一纸地契,却是当年贾敬送给由仪的那一处庄子。当年贾敬送给由仪一处庄子、一所店铺和千两白银,其余的铺子银两已经重新归于宁府公库,这一处庄子是由仪压下,留给燕华的。

但这些都不及那一串沉甸甸的大钥匙,那意味着这深宅豪门里的管家权柄。

燕华瞬间愣住了,然后微微抿唇,对由仪道:“媳妇不敢收。”

“让你拿你就拿着吧。”由仪呷了口茶水,悠悠道:“你什么水平我知道,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接手这府里的事情对你来说并不苦难不是吗?”

她眉眼含笑看向燕华,道:“那庄子,是当年蓉儿祖父给我的,如今给了你也算一脉相承,我只盼着早早将各类事务接手,好让我空闲空闲。”

这话她说得半点不心虚,贾蓉和贾蔷却是知道她的,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就将目光投向了白芷,却见白芷一如既往笑的端庄又严肃,看向由仪的目光仍然带着满满的崇敬尊重。

当下只觉一阵无力,二人对视两眼,均是十分无奈。

由仪又让家里的管事们见过燕华,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两句,也算给燕华省了不少麻烦。

于是燕华就安心继续过起了养老生活,每天最大的娱乐项目就是逗逗小蓁蓁。由于燕华入门的原因,她原本养着的那些琴师啊、戏子啊,都送到庄子上了,她在家里实在没什么娱乐项目,于是在燕华全面上手之后,就毅然决然地决定去庄子上小住了。

贾蓉贾蔷对此颇为无奈,燕华略觉惶恐,感到心中不安,想到出嫁前嬷嬷说个各种婆媳矛盾,她不免有些慌乱,匆匆回家一趟,想让母亲给自己拿个主意。

然后徐聘柔能跟由仪玩到一起,对由仪的尿性也是十分清楚的,当下十分洒脱地摆了摆手,安慰道:“儿啊,你就放心吧。你婆婆那性子,看不惯你早把你玩的生不如死了,你看你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说明她对你十分满意。”

徐聘柔又摸了摸燕华的发髻,柔声道:“她或许只是在京中待腻了。”

当然这话她说出来自己都不太相信,但是她想出来的真正理由实在不好告诉女儿,也就只能这样安慰燕华了。

于是由仪就这样抱着小蓁蓁欢天喜地地离开了长安城,入住了京郊一处景色优美、占地颇广的温泉庄子里,过起了夜夜笙歌的奢靡生活。

其实也就是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咸鱼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