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架子床上正躺着一位三十出头的女人。她紧闭双眸,头发松散睡在床上。床边坐着位十五岁的男娃,赫然是刘东魁,他脸颊凹陷,嘴唇发干起了皮,双眼赤红盯着床上的女子。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总是威严严苛的娘会变成现在这样?,他至今也缓不过劲来。

今天一天,他将整个屏山县的大夫都请过来了,无一例外都说他娘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昨天还在饭桌上训斥他要好好学习,争点?气,今天怎么就要死了?

他不能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因为母亲躺下,他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人对他的态度全变了。

族长带着几?个族老要求接管钱庄,一口?一句“败家子”来形容他,看他的眼神都是烂泥爬不上墙的痛恨。

他们许是忘了,过年时,他们还交口?称赞他是刘家的荣耀,将来的掌门人。

呵,这就是他母亲一心想要扶持的族人!全都吸他家的血长大,现在他母亲病倒了,这些人就开始撕掉伪善的变妆。

这些人也就罢了。他原本也没将这些人放在心上,直接撵出去就是。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连他亲生父亲都是如此。

自父母和离后,父亲重新续娶了个女人,因为生活拮据,日?子一直过得不好。后来那女人命短,给他生了个弟弟就撒手?人寰。父亲后悔了,想要重新回到这个家。

他想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总是在两人中间充当?和事佬。可母亲性格执拗,就是不肯,反而叱责他眼盲心瞎,应该擦亮眼睛看看他父亲,那就是个孬种。更?是发下狠话,哪怕她死,也绝不会跟他父亲在一起。

他恼恨母亲的固执,更?恨他不像别的母亲那般温柔体贴,让他夹在双亲之?间左右为难。

可母亲这一躺下,父亲带着弟弟堂而皇之?搬进来,说要照顾他。父亲说得情深意切,他想让父亲去临县请大夫,父亲都百般推诿。这哪里是爱他娘,分明就是打着他的旗号想要占了母亲留下的家业。

他将人全部赶了出去,心里却?并不觉得畅快,反而只觉得窒息。

被亲人一个接一个地伤害,往日?父慈子孝、骨肉亲情的假面撕下,底下全是血淋淋的伤痕。

刘东魁握住他娘的手?,额头抵着她手?背,声音几?度哽咽,“娘,你快点?好起来吧。他们都想抢夺刘氏的家业。爷爷(母亲入赘)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财产,难道您要便宜别人吗?”

“娘,我错了,我不该顶撞您。”

“娘,您醒醒吧。”

……

一声声低喃让伺候在边上的丫鬟落泪。

门外有人通禀,有同窗来探望。

刘东魁擦了擦眼泪,示意门房将人请进大堂。

稍倾,刘东魁净了面,踏进大堂,发现来人是林七苏,微微有些愣怔。

两人还礼后,刘东魁请林七苏落座,“没想到竟是你来看我。”

林七苏笑笑,“都是同学一场。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这是娘亲病倒,刘东魁接到第一个善意,他心里暖洋洋的,虽然对方不一定能帮上自己,但这份好意他还是心领了,他拱拱手?,真诚道了声,“多?谢!”

林七苏摇头说不用,握茶杯的手?有些紧张,几?经踌躇,他终是开了口?,“不知刘同学可知我父母是做什么的?”

刘东魁还真知道,他之?前想要修理?林七苏,那几?个跟班也怕刘东魁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就暗地里打听林七苏的背影。

“他家好像是开算命馆的。”

刘东魁记得刘七是这么说的。

林七苏看他的神色就能猜到,却?也不以为意,将自己的来意说了,“我爹说你娘为屏山县铺路修桥,做了不少好事,应该积攒不少功德。现在她突然病入膏肓,总觉得有点?蹊跷。他们想帮你娘算一卦,看看你娘这病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刘东魁猛地起身,眼底滑过一丝惊愕,“你是说我娘有可能被人下毒?”

林七苏摇头,“我爹得算过才能知道。”

刘东魁早上就派人去成都府请名医,但是路途遥远,也不知能不能赶上,现在哪怕是一丁点?希望,刘东魁都想试一试,他连连点?头,“对,对,我去请伯父进来。”

林七苏便道,“我爹在府外等候。”

两人出了院子,就看到林文和正站在院外观察刘府。

两人走到跟前,刘东魁向?他行礼,他似乎没听到,依旧在观察。

苏南珍示意刘东魁起身,“他正在看你家宅子的风水。你稍微等一等。”

刘东魁一听,立刻不敢再说,任由?林文和站在院外左看右看。

等他看够了,刘东魁立刻请三人进院子。

林文和背着手?,慢条斯理?道,“今天三卦已经占卜完了,明天破晓才能为你娘占卜。我先看看你家的风水吧。”

刘东魁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陪他在宅子里四处观察。

林文和看完后,问刘东魁,“你们家的风水阵是谁摆的?”

刘东魁摇头,“不知道啊。”

他从来没注意过这些,也看不到,“哪来的风水阵?”

林文和指着面向?大门摆放的武财神,“这是请财神聚财,可招外来之?财。”他又?指了指房间,“还你的房间位于正东方,你娘的房间位于西南方,这些都是聚财阵。”

刘东魁听着云山雾罩,原来这里面竟有这么多?门道,他叫来管家。

管家有些惊诧,但还是老实回答,“我们老太爷在世时喜欢这些,这武财神就是他请来的。”

林文和恍然,“那刘东家可会这些?”

管家摇头,“东家一直忙着打理?生意,对这些并不关心。小少爷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刘东魁点?头,表示赞同管家的话。

林文和看了眼天色,“明日?一早,我再过府为刘东家算上一卦。”

刘东魁想说不看看我娘吗?可又?一细想,这人又?不是大夫,看又?有什么用?只能客客气气将人送出府。

一家三口?出了刘府,林七苏拽住林文和的袖子忍不住追问,“爹,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吗?”

林文和也不好说。

一直没吭声的苏南珍却?有想法,“之?前你进去的时候,我和你爹在外面跟人打听,说是白?天刘氏族人和你同学的父亲在府里闹得很?凶。可我们刚刚进去,下人规规矩矩,半点?乱相都未生。这就太奇怪了?”

林七苏不知道他娘在打什么哑谜,“闹事的人都被撵走了呗。”

苏南珍摇头,“这你就不懂。如果?刘明坚真的病入膏肓,以你同学的年纪,他的财产该由?族里保管。他们怎么会轻易离开呢?”

“娘,刘府那么多?下人。他们撵得呗。”

“根由?就在这里,既然刘氏的财产是属于刘氏一族,那刘家的下人也当?如此,这些下人为什么会听一个毛孩子的话,他们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将来吗?”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灾难来临之?前,谁都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些下人从小看人眼色生活,他们怎么可能全都向?着刘东魁?

林七苏听着一头雾水,突然有些明白?了,“娘,你该不会怀疑刘东魁他娘装病吧?”

刘明坚是下人的主心骨,只要她不死,下人就翻不出她的手?掌心。族人就是再能耐,也拿刘明坚没办法。

苏南珍确实是这么怀疑的,理?由?也很?充分,“规矩如此森严的宅邸,凶手?又?是如何给她下毒的呢?”

能在刘明坚身边伺候必定是她最信任的人。刘明坚经常做慈善,没道理?对自己的心腹刻薄。所以她怀疑刘明坚根本没有中毒。

林文和也表示赞同,“管家说刘太爷喜欢摆弄风水阵。说明他精通易经,相术估计也会一些。刘明坚是他唯一的女儿,深得他真传再正常不过。那种宵小之?徒也不会留在府里。”

林七苏听他们越说越玄幻,心里不怎么相信,“那可未必,如果?刘太爷真的会相信,为什么他会相中刘东魁的父亲呢?”

“做赘婿的能有几?个是好的。”苏南珍叹了口?气,“更?何况人心易变。没钱的时候,老实本份,一有钱就翻脸不认人。再厉害的相术大师也不可能预测人心。”她看了眼林文和,“我念书的时候有许多?男人追我。但我还是选了你爸。就因为你爸见惯富贵,愿意跟我共享富贵。”

林七苏还是头一回听到他娘的心里话。

他奶以前总说他妈是因为他爸有钱才嫁给他。他妈也从来不否认。不过他妈的想法与他奶的想法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

林文和乐了,朝她翘了个大拇指,“媳妇,还是你有眼光。你说得太对了。那些长得人模狗样?,兜里又?没钱的家伙根本不靠谱。不像我,从来不拿钱当?命根子,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他乐得见牙不见眼,有点?辣眼睛,但苏南珍却?爱极了他这副样?子,拉住他的手?,挠挠他手?心,眼底全是笑意。

林七苏无语,他真是病得不轻,大半夜的不睡觉,站在街上吃狗粮。

这一家三口?以为刘家之?事没什么要紧,放心睡去。

可第二日?发生的事却?让他们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