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头见有机可乘,抬脚便往章拓肚子上招呼。
身轻矫健目光灵活,空手抵挡按在脚背,翻身扭转乾坤,镖头被大力一拽跌下身去。
摔在地上头脑发懵,磕破的伤口留血,顺着眉眼流淌,随意抹去鲜血,维持视线清晰,甩着头逼自己清醒,捡起宝剑继续展开殊死搏斗。
章拓见他狼狈不堪却视死如归,这份坚毅令人敬畏,他并不想伤害这位好汉,可此次决策乃孤注一掷,成败在一念之间,纵然今日拼个你死我活,他也要拿下这批银两。
阿蛋趁他们殊死搏斗时,拎着菜刀,用平日杀鸡宰猪的双手挟持了钦差大臣,气壮怂人胆,声音颤抖威胁道:“住手,你再打我家老大,信不信……我,我砍了他!”
怒不可遏,却又不得不从,赈灾银两被劫可再抢回来,钦差大臣若有性命之忧,他跟他的兄弟们都难逃一死。
章拓占据小猴山有三载光阴,凭的是一个义字站稳脚跟,如今阿蛋的手段真是给他的名声摸黑,骂咧咧吼着他:“老子什么时候打架需要威胁人,别丢老子脸。”
阿蛋抖着手上的菜刀,见财起意劝道:“老大,心软不能成大事啊。”
一旁的瘦子指责道:“说好的只劫财不害命,你忘了当初结拜的誓言吗?”
山匪内乱乃挽回局势的最佳时机,可聪明人最忌讳摊上猪队友,钦差大臣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推开阿蛋磕磕绊绊逃命,可无论逃到何处,都被其余山匪拿棍子堵住。
无奈之下,只得往后退,临近山崖,地势险峻,钦差大臣失魂落魄魔怔一般发出怒吼:“我不过是顶撞了国师的命令,他就派我一届文弱书生担此重任,朝堂妖妃当道国将亡矣,总归是一死,不如舍生取义,追封烈士,也算圆满了。”
镖头心头一紧,预料到接下来的悲剧,大步流星伸手阻止:“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脚下被挤落的山石落叶,手刚伸到半空中,就眼睁睁见那钦差大臣跌落谷底。
章拓没想到会闹出人命,任他再多猖狂也只是把敌人打伤逃命罢了。
阿蛋又趁此良机举起一块石头,朝魂不守舍的镖头后脑勺砸去。
章拓见此脱口大骂:“你特么有病吧,谁教你杀人了!”
阿蛋见手上石头沾血,踉踉跄跌坐在地,嘴上不停念叨着:“老大,我们要发财了呀!”
瘦子心急如焚跑到镖头身旁,用手指探了鼻息,松了口气说:“老大,他没死,是昏过去了。”
章拓松口气,见这一地惨状的运镖队,竟心软后悔。
瘦子在一旁提醒道:“老大,别忘了我们的初衷是救灾民!”
想到此,他释怀,跳到马车上撕下封条,这四辆马车上竟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他从不贪财,也不喜铜腥,在他的观念里,只要一日三餐顿顿饱足便足矣。
捏着手中的封条出神,似乎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懊悔。
瘦子凑过来,抽走他手上的封条,抓耳挠腮不知上边的字究竟念什么,“老大,这写的什么?”
章拓闻言看了眼,好一会儿才笃定道:“目金。”
在这群人中,只有章拓识得几个字,再加上他天生神力,待朋友情同手足,自然顺理成章当上了小猴山的老大,而他说的话更是无条件选择相信。
章拓命令手下两人驾驶一辆马车回山寨,瞥了眼见财起意的阿蛋,欲要放他离去不得归山。
阿蛋看出章拓的想法,哀求道:“老大,我从小就在小猴山长大,你让我走,我能去哪里?”
“劫富济贫是拿去帮助灾民的,别说你,就连我也不能动一分一厘,”指着另一边威武雄壮气势磅礴的山脉道:“跟着我只有贫穷,你若想发家致富,就去黑蛇那里投靠他。”
眸中暗下失去光彩,“反正小猴山的弟兄,走得就剩你们几个了,再少一个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阿蛋像是对章拓的抉择和狠心失去了希望,又或者早有此意,用脏兮兮布满补丁的袖口猛力擦去眼泪,咬着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章拓泄了气,原本斗志高昂的脊背塌下来,语气接近无力地说:“你们还有谁想去,今日一并离去吧。”
瘦子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与他一样没有见钱眼开的贪心,衷心说道:“我不走,我跟老大结拜过,要一起生一起死,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章拓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欣慰。
其余人见此接二连三地说:“我大毛跟着老大是因为老大重情重义,现在永乐镇百姓有难,我虽然不是江湖侠客大英雄,但是我也想在有生之年,跟着老大干一番事业!”
“我也是!”二毛附和道。
“我也是!”三毛附和道。
四毛和五毛也说:“老大,我们兄弟几个想的一样,誓死追随老大!”
自三年前相邻的蠡山来了位绰号叫黑蛇的人后,方圆百里的山匪全都去投靠了,只有小猴山是一方净土,章拓借着天生神力和武力蛮横,为自己保下一片天地。
黑蛇虽嚣张跋扈,却也讲道义,直言若不是真心臣服的不会纳入麾下,所以并没怎么为难章拓。
小猴山上原先跟着章拓的山匪,在见那些跟着黑蛇的人都过上吃香喝辣的日子后,纷纷倒戈投靠,所以现在的小猴山,除去刚才倒戈的阿蛋,包括章拓在内,只剩下八人,这其中一人还是收养他们这群孤儿的老妇人。
调整情绪,收起几近崩溃的失望,提醒自己不该消沉,章拓命令道:“你们两人驾一辆马车,我一人拉这辆。”
众人从飞鹰镖局的行李中摸索几块布,把银箱包起来。
正在此时,五毛突然发愣张大嘴,指着天边感叹:“哇,有流星。”
章拓白了眼,“大白天痴人说梦,哪有流星。”
瘦子好奇向天空看去,惊叹着:“老大,真的有流星耶!”
闻声章拓抬起头,见那天边越滚越大的火球,正纳闷大白天怎么会有流星时,只见瘦子惊呼:“还是朝我们这里来的!”
愈来愈近的火球,把众人吓得立刻逃窜躲避。
“轰!”一声,那团火球砸在山壁上,直将整座山震得摇摇欲坠。
众人见不再有异样才敢上前靠近,恰巧此时,黏附山壁的物体又滚落在地。
那黑如炭的东西,不知所为何物。
小猴山上的山寨,处在一片山清水秀的峡谷中,湍急的河流上,铁锁建成的桥梁,虽历史悠远斑驳生锈,却岁岁坚固,护着对岸种满火焰树的人间仙境。
七个人,大眼瞪小眼围着一张木桌中金闪闪的宝物,纵使眼睛酸涩也不愿闭上,生怕一眨眼,这仙家宝物就消失不见一般。
章拓摸了摸冰凉如玉五颜六色的宝物,搓着下巴又将那物件托在掌心。
瘦子用仅有的见识和想象猜到:“这一定是仙家法宝!”
一旁年龄尚幼的五毛说:“我猜这是鱼鳞,后山河里多的是。”
大毛一个榔头敲上脑壳,训斥道:“我看你是见什么都是吃。”
五毛挠着脑袋晕头转向。
瘦子满面微笑地问:“老大,你觉得这是什么?”
章拓面容严肃,目光凌厉,问:“那个怪人醒了么?”
山寨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迈着蹒跚的步伐,拄着拐杖到这里,“小拓啊,那姑娘醒了。”
章拓将手上物件往后一抛,瘦子接住,抬起下颚说:“去看看。”
老妇人本是隐居峡谷的游人,山寨中每个孩子不是她捡来救助的,就是流离失所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寨中人人把她当成阿娘,对她十分尊敬,因会些医术,又担起照顾伤员的责任。
在把那奇怪的人带进山谷后,老妇人接了盆水帮助擦拭身体的焦黑。
恢复如初见是容貌俊俏的姑娘,又翻了件年轻时最好看的衣裳为她换上。
那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正是龙绾绾。
而此时的龙绾绾陷入噩梦中,她的意识一会儿云游到犯了天条被处死那年,一会儿是掉进凶灵困境,又是遭受百窟伤痕,误入魔窟岭,直到……她被执明神君楚尧,踩在脚下剥去仙骨……
这种痛,谁人又想经历二次。
龙绾绾被噩梦惊醒,满头大汗,喘着气无法平复内心的恐惧。
视线恢复清明,光洁白皙的双手一尘不染,连那本该有的伤痕都已不在,握了两下发现有知觉,才意识到眼前是真实。
哦,她差些忘记了,她已经重塑仙身,新的身躯乃普陀山紫竹仙灵所造,原先的伤痕自当不复存在。
身上鲜红色的粗布麻衣,并非是她所有,头痛欲裂,对期间发生的事十分模糊。
她记得,自己从津庄镇离去后,驾云腾雾连夜赶路,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
龙绾绾起身,脚上原本的鞋子不在,只穿着白色足衣,踱步到窗边,推开窗一阵清新空气令人安神陶醉,天是蓝的。
不对,她明明记得,天是黑的。
驾云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她发现还没到永乐镇,以为自己迷路就运着仙术探出云层,却看到一座繁华地段魔光冲天,本想去一探究竟,被一道结界法术所伤,之后就没了知觉。
门外响起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听声大约七八人,还有一位是年迈老者。
龙绾绾不知自己到了何处,不知自己是不是被那团魔气的主人所困,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回床上躺好,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
章拓推开房门后,见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跟在老妇人身后慢慢靠近。
老人年迈,老眼昏花,只朦胧判断样貌:“与你前几日带回山寨的姑娘一样好看呢。”
章拓咽了口水,瞥了眼床上的龙绾绾,见她竟比后院的姑娘还生得好看,而且焦黑下的模样,与他们这些血肉之躯无异,这才放了心:“我当她是什么怪物,原来是人啊。”
门口守着的兄弟听到,都冲上前来,把龙绾绾当稀世珍宝一样观摩。
二毛警惕又好奇地多嘴一问:“她要真是普通人,还能全身着火砸个大坑,现在一点事没有么?”
五毛语气缓慢地猜道:“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