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晋江独发

公孙绍冷哼一声,竟然是连话都不想说了。

见状,左渊的脸色纹丝未变,只沉静的站在那里,目光直视公孙绍,等着回答。

公孙绍看他这样坚持沉着,眼神微动,看了眼身边的大管事。

大管事姓王,是公孙家的老人了。

他迈步上前,恭敬垂首,一五一十的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寂静的院中,他的声音清楚的响起。

分明没有丝毫嘲讽的语气,可郭家来的所有人,脸上却不由发热。

在未婚妻家的府邸中,和未婚妻的妹妹搞到了一起,这叫什么事?

一时间,众人看向郭阳和公孙苒的眼色都变了。

刚刚还不满看向左渊的郭阳愈加寂静,脸上神情难看无比,嘴唇几番开合,最后却又闭紧。

这个管事说的中肯,无一丝遗漏,更没有添油加醋。他辩无可辩。

身旁,公孙苒一张俏脸已然惨白。

哪怕这一幕她早已设想过,可等到真的来临时,她还是羞愤不已。她万万没想到,公孙绍会直接把真相撕开。

纵使她抢了姐妹未婚夫这件事不好听,可没用到未婚夫都能被人抢走,这件事也好听不到哪儿去。到时候万一再有个什么传言,比如她本身有缺陷才会让未婚夫移情别恋这种,对公孙月的打击无疑更大。

公孙苒就不信,她的好大伯公孙绍想不到这一点,可他竟然完全没顾忌。

咬紧唇瓣,公孙苒身形微颤,微微侧脸向郭阳,泪珠从脸颊滚下,宛如一枝带雨梨花。

郭阳听到了微弱的抽气声,顿时转头看向她,待看到这一幕时,心中刚刚因为迁怒而生出的那一丝不满顿时散去。

四娘有什么错呢,不过是情不自禁倾慕他而已。

而且,她还一直推拒,到最后,也是在他的紧追不舍下才松了口,略有些动摇。

“郭阳,他说的话可当真?”安静听到最后,左渊看向郭阳,沉声问道。

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沉稳的样子,众人还以为他不曾生气。可现在听到他发沉的声音,才发觉,这哪里是不生气,分明是很生气。

郭阳唇角动动,说,“我只是,情不自禁而已。我——”他还欲再说,可左渊却已经懒得听了。

事情已经做下了,说的再多,也不过是借口而已。

“公孙姑娘,郭阳荒唐,我代他向你道歉。”左渊看向公孙月,脸色微缓,带着些歉疚,温和的说。

“此事与左将军无关。”公孙月摇头,轻声说。她一抬眸,对上左渊眼中的温和安慰后,心中不由微暖。

有些事,即便预想再多,再周全,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心中还是不由复杂。

左渊一开口,在场的众人才想到公孙月,她太过安静,静到众人几乎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郭阳看她,眼见着她亭亭玉立站在那里,腰身挺直,心中的那点愧疚顿时散去了些许。

这事是他做的不对,可公孙月性子高傲强硬,想来不会受太多影响。

一旁,公孙苒见他收回了视线面色也没有怎么动,这才微微放心,跟着扫了眼公孙月。

就算是你的未婚夫又如何,到底是我赢了。

思及此处,公孙苒眼底兴奋激动一闪而过。

从小时候起,吃穿用住,她便无一处能与公孙月相比,来自于长辈的宠爱更是不用说。眼见着这次竟然真的成功让郭阳站在她这边,她心中终于畅快了一回。

骄傲如何,受尽宠爱又如何,还不是抓不住自己的未婚夫。

想一想郭阳以后会有的前途,公孙苒心中顿时灼热起来。

悄悄抬起头,公孙苒和一直没有开口的公孙卫对视一眼,父女两人又低下头,只当自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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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心思各异,说话的两人却没有在意。

“我忝为他的长辈,却没有约束好他,是我失职。”左渊说着话,目光从公孙月身上落在郭阳那里,温和瞬间消失,变得平静起来。然而,明明无甚情绪,却让人看了心里发凉。

郭阳心中微紧,连身体都不由紧绷。

“此事是郭阳不对,公孙家主意欲如何解决?”左渊转而看向公孙绍。

公孙绍脸色冷的让人胆颤,他目光落在郭阳身上,其间的冷意比起左渊只多不少。

郭阳咬牙,自从来了漳州后,公孙绍虽然对他不甚热情,可却并未给过他脸色看。所以,他对于向来带着微笑,看似很好相与的公孙绍也并无多少恭敬畏惧之心。

可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之前是他看走了眼。公孙绍此人从来与温和好相与不沾边,他笑,只是他懒得计较而已。

“如何解决?”公孙绍平静的重复,又冷笑,“这就要看郭家家主的想法了。如意乃我爱女,不容轻侮。郭家教子不严,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在此之前,就让他暂时在我府上做客。”

“可。”左渊看了眼郭阳,直接应道。

做客?

郭阳心中一跳,直觉这怕是一场鸿门宴。

“至于婚约,直接解除。”公孙绍不容置喙的说。

“公孙家主,六郎只是一时糊涂,又尚未酿成大错,不至于此。”左渊眉微的一皱,声音微扬,满是不赞同的说。

说话间,无人注意他微微侧了侧身,将余光放在了公孙月身上。

郭阳的心中起起落落,一时难以平静。待发现左渊对婚事的坚决后,心中更是不乐。

把他留在公孙家左渊都不急,可说起婚事他反倒认真起来了。怎么,难道在他眼中,这桩婚事比他还重要吗?

公孙月眉梢轻挑,扫了眼左渊,跟着垂头,噘了噘嘴。

她心知左渊这样说,只是场面话。毕竟,他早就知道郭阳和公孙苒的事,甚至还说了郭阳不配她这话。可知道归知道,她听了心里还是不舒服。就算左渊长得好,也没用!

她记住左渊了!

果然生气了。

左渊心说,有些无奈。刚刚他就预料到这样说会惹得公孙月不快,可这话,他不得不说。

“呵,糊涂?堂堂郭家嫡长子,行事竟如此荒唐,你竟一句糊涂便准备带过了?还是说,你郭家对我公孙家有意见,郭家子如此行事,乃是刻意行之?”公孙绍说着话骤然站起,衣袖一甩,辞色锋利。

院中寂静无比,公孙绍这话一落下,气氛更是几近凝滞,让人全都下意识屏息,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看向左渊,只见他脸色冷沉,顿时心中揣揣。

左渊眉头皱了一下,他抬眼一扫,冷声说,“公孙家主这般步步紧逼,又是何用意?这公孙苒,可也是你公孙家的姑娘。家主这样说,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以为,这是您不想与郭家结亲,刻意为之?”

这话一出,本就凝滞的气氛,顿时更冷,诸人静立,却感觉有芒刺在背般。

一直站在公孙绍身后的公孙月忽然迈出一步,冷笑,“我可没有这样的姐妹,更没有会与我姐妹勾缠的未婚夫。左将军这是心虚了,所以胡乱攀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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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咬?!嘶——

这公孙姑娘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么和左渊说话。别看左渊平时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但他那大将军之位,可不是叫出来的,而是硬生生拼杀出来的。

以一介平民与世家中人平起平坐,还无人发出异议,可不是世家中人脾气好,而是他们清楚。

左渊,不好惹。

“如意!不许胡说。”公孙绍轻斥。

公孙月侧身,浓滟明媚的小脸被灯光照亮,一并照亮的,还有她微红的眼圈,已经眼角滴落的一滴泪水。

一滴而已,混合着她那副倔强不服输的表情,反而比起娇弱的公孙苒更惹人生怜。

“爹爹,我没胡说。这婚事,是从小定下的,我这些年也循规蹈矩,从未做错过什么。怎么今天,就要受此羞辱?未婚夫另有居心便罢了,可左将军这话何意?难不成竟是我愿意未婚夫和姐妹勾缠在一起,刻意设计吗?”公孙月声音微颤,却毫不迟疑的坚定着说。

话音落下,院中一片寂静。

公孙月没看别人,直视左渊,不依不饶的问,“左将军,你这话,到底何意?”

左渊静默,和一个小娘子争论,不论输赢,都是不妥的。

他轻叹一口气,说,“是我说错了话,还请公孙姑娘见谅。”

见他退步,公孙月也没有不依不饶,扬起下巴哼了一声,眼圈红意依旧,退回了公孙绍身后。

“我公孙家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姑娘。”公孙绍看都没看公孙苒,冷笑的说,“不劳左将军费心,我自会处置。”

处置——

众人心里漠然,明白这公孙四娘,怕是没有好下场了。

他们明白,郭阳更明白。

他悚然一惊,一转眼就对上了公孙苒苍白的脸和满是恐惧的双眼。

公孙苒唇瓣微微一抖,冲郭阳挤出一个轻笑,恐惧逐渐淡去,双眼紧紧落在郭阳的脸上,满是不舍,说,“六郎,我不悔。往后余生,你便把我忘了吧。”

她的声音轻轻,还带着惧意,可那双眼中的情意,却没有丝毫动摇。

“四娘,”郭阳心中一痛。

一旁,公孙卫神情微动,不由焦灼,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也没想到,这话赶话的,自己那个好人做惯了的大哥竟然准备对四娘下手了。

“公孙世伯,”郭阳看向公孙绍便准备开口。

公孙绍根本懒得理会他,直接看向左渊,道,“这桩婚事,必须要退,郭阳荒唐如斯,配不上我的如意。”

左渊眉头皱紧,没有说话。

两个人便这样把郭阳撂到了一旁,毫不在意。

事已至此,这件事已经不是郭阳能插上手的事情了。

公孙绍也没有说话,只看着左渊,丝毫不曾动摇。

“公孙家主,便没有丝毫可转圜之地吗?”好一会儿,左渊叹了口气,语气放软道。

“我的如意,如珠如宝般养大,自然要给她配一个一等一的良人,让她幸福快活。左将军自问,郭阳可是这良人?现在便已经如此荒唐,这婚事若真的成了,还不定他怎么磋磨我的如意呢。”他退后一步,公孙绍的口气便也和缓了些,可要退婚的意思,却是分毫都没有动摇。

这一句自问,在场的人顿时又看向郭阳。

无需左渊回答,他们心中便已经冒出了不是这二字。

磋磨?

左渊的神情微不可查的变了一下,似是想笑,亏得他心思深沉,这才立即忍住,没有露馅。

公孙月的那手功夫,只比他差半筹。若郭阳真干了对不起她的事,还不一定谁磋磨谁呢。

推拉半天,左渊自觉已经做够了样子,便就没再坚持。

君不见,一旁的公孙月瞪向他的眼神已经差点把他戳成筛子了。这一次,估计把小姑娘给气坏了。

唔,回头该想想该怎么哄哄才是。

微不可查的走了个身,左渊如是想到。

“公孙家主这般坚持?”左渊的声音恢复沉肃,又一次问道。

“自然。”公孙绍毫不迟疑。

“那还请稍待些时日,我会将此事写下后传信给兄长。这桩婚事,终究是郭家与公孙家两家之事,还需他做主才是。”左渊唇角微抿,冷声说。

“这桩婚事,必须解除。除了这个,我不接受其他的答案。反正,这事不论谁听了,那都是郭阳不对。还望左将军将我的意思一五一十的转告给郭家主。”公孙绍冷笑中的嘲讽和威胁毫不掩饰。

郭阳做出这种事,牵连的可不只是他一人,而是郭家全族的名声。

“自然。”左渊简短的说,跟着直接站起身,又说,“事关重大,我这便先行告辞了。”

他身周的气息仿佛笼罩着一层沉甸甸的乌云,隐约可见唇角紧紧的抿了一下,似乎仍在克制忍耐。

眼见着事到如此地步,郭阳瞬间睁大了双眼。

左渊竟然真的就不管他了?!

“左渊?!”郭阳不可置信的说。他落到公孙绍的手里,能讨得了什么好?

左渊扫了他一眼,神色不动。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见此,公孙绍眼中满意之色一闪而过,而后抬手示意,敷衍至极。

左渊看了眼郭阳,又说,“还望公孙家主善待六郎。”

“自然。”

至此,左渊才转身,一如来时般,大步流星,甚至更快了些的离去。

公孙绍冷冷看着他的背影,而后看向郭阳,说,“带他下去。”紧跟着,目光落在公孙苒身上,眉心微皱。

公孙卫的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上,可郭阳比他更快一步,公孙苒的事情未定,他哪里敢走。

眼见着公孙绍目光所及,他心中立时一紧,说,“世伯,此次过错,全在我身上,与四娘无干,您大人大量,还请莫要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