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愧、恼怒、埋怨等几种情绪交织在一张脸上该如何表现出来?
众人只见叶百合走进人群中心,双眸明亮像是会说话,脸颊薄红像是会害羞,眉头微蹙像是会生气。
她走的很慢,一步一个表情,一步一个眼神,每走一步均有人被她的美貌冲击到。
她长的很好看,好看到只要见到她就舍不得对她生气,好看到只要看到她就舍不得说她不好。
许书记的话不仅搅乱许会计的心神,还搅乱不少人的心神。但这会看着叶百合如同水仙花一般洁白无瑕的美颜,好些人产生“许书记怀疑大队长家想要抢许会计的会计工作真是杞人忧天”了的想法,叶百合同志这么好的人不可能觊觎许会计的会计工作。
叶百合还没开始飙演技,仅靠盛世美颜就拿下一大波人的好感。
不过,这还不算完,戏还得接着往下演。
叶百合抬手掩面,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向许会计。
早就酝酿好的话从大脑冲向喉咙,又从喉咙冲向舌尖。
她张开嘴巴,掩面啜泣,开口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即将出口的话被许斗的男高音堵回嘴里,许斗忽然间哈哈大笑。
众人被许斗的笑声带走注意力。
叶百合好奇许斗猛然大笑的原因,跟众人一起转过身去看许斗,不动声色打量他。
许斗背着手,迈着二·八步,晃晃荡荡地走向许爸爸旁边。
他抬起下巴,做出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我媳妇不可能接许叔的班。”
闻言,众人三三俩俩聚在一起小声讨论,大声说话。
这个说:“许斗有良心。”
那个说:“话糙理不糙,许会计的儿子是不能接他的班,但他有几个孙子啊,他的那些个孙子辈好好培养的话说不定能教出一个接班人。”
有人说:“我就说大队长家都是公道人。”
有人快速接话:“就是,就是,大队长一向公道。”
许斗的“废柴”形象过于深入人心,众人不好夸许斗,只好夸许爸爸。
许爸爸被夸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说:“我作为大队长秉公办事是应当应份的,当不得夸,同志们都歇歇嘴,别夸了。再被你们夸几句,我这张老脸就要挂不住咯。”
听到许爸爸的话,众人夸得更起劲了。
许斗带上嫌弃的口味大声说:“给队里当会计不给工资不说,逢年过节还不给补贴,我媳妇才不会在队里当会计。”
他抬起下巴,伸长右腿缓慢晃动,生动表演出“地主家傻儿子”的样子:“我媳妇就算要当会计那也是去厂里边当会计。听说在厂里边当会计一个月有二十来块钱工资,这不比给队里当会计好啊?”
最后一句话是疑问句,音量不大,但话里的意思却震得众人秒变脸色。
刚才夸许斗有良心的人迅速改口:“许斗就是个不要脸的!我呸!就他那样还瞧不起许会计呢,也不晒泡尿照一照自己是什么人!”
刚才夸许爸爸做事公道的人迅速接话:“咱们大队就属许斗最不要脸,他一个人拉低了咱们整个大队的整体素质!”
刚才说话糙理不糙的人接话:“话糙理不糙,大队长家算是好竹出歹笋咯。大队长夫妻都是公道人,怎么就生了许斗这么个二皮脸?”
许爸爸脸上的笑容迅速僵住,脸色由红变紫,从紫变青,气得额头间蹦出几根青筋。
此时此刻,如果脚下的地有地缝的话,他一定会立刻钻进去!
太丢人了,老二真是把祖宗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许爸爸想打人,只是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当众揍许斗,憋气憋得脸色发青发紫,鼻孔喷出一股股粗气。
许斗仿佛看不见许爸爸的怒火,绕过许爸爸伸手去拉叶百合。
叶百合任由他拉着走。
俩人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下慢悠悠走出人群,然后在众人冒火的眼神下慢悠悠走远了。
走远后,许斗停下脚步,小声问叶百合:“我刚才的戏好吧?”
叶百合上下打量他:“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真话怎么说,假话又怎么说?”
“假话是你的戏很好…”叶百合故意停顿三秒,“真话是你的戏很烂,稀巴烂。”把她的计划都给搅乱了。
许斗抓一把自己的头发:“不可能。我认为我刚才那番话字正腔圆,铿将有力,用词用句堪比《雷雨》。”
叶百合斜眼看许斗,要不是他忽然打断自己的话,这会儿她已经演完戏,完美谢幕了。
不过许斗的戏虽然很烂,但该起的作用还是起到了。这会儿估计所有人都已经忘记许书记的“挑拨离间”,都在谴责许斗。
许斗仅凭一人之力挑起众人的怒火,成功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叶百合抬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膀:“许斗哥哥,你今晚出去睡吧。”
许斗瞪圆眼睛凝视叶百合,叶百合压低声音:“咱爸被你气坏了,我猜他今晚会揍你。”
许斗作为许家最受宠的儿子,他会怕被许爸爸揍?
他不怕,他一点儿都不怕。
听完叶百合的话,许斗立刻抬起下巴,语气带上得意:“没事的,咱爸顶多吓唬我两句,绝对不会动手打我。”
俩人边说话边往家里走,天黑前走到家门口。
俩人走的慢,等他们回到家时许家人早就到家了。
俩人进门时许妈妈和许大嫂正在厨房做晚饭,许爸爸以及许家兄妹则坐在屋门口,面面相觑。
叶百合走进门看到的是许爸爸拿着鸡毛掸子坐在门口,脸上带着怒气。
许爸爸在许斗进门时猛地站起身,伸手一把捉住他的衣领子。
他把许斗托进屋,抡起鸡毛掸子就要打他。
就在许爸爸手上的鸡毛掸子即将接触许斗的屁股时,许斗脸色骤变。
叶百合盯着许斗看,不知道他是演戏,还是被吓着了,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一张脸陡然间变得青白无血色。
下一秒,许斗发出“哎哟”的声音,胸膛快速起伏,呼吸声咻的变得急促,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翻起大白眼,随后闭上,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叶百合急忙上前,扶起他的同时凑过去观察他的眉眼。
许斗哎哟的很大声,紧闭的双眼却转动得很快。
叶百合伸手去掐他的腰椎肉,下一秒看到许斗疼得脸颊抽搐。
看到这里,叶百合看出许斗在演戏。
在叶百合走上前的同一时间许大哥冲过去抱住许爸爸的手,着急喊:“不好了,老二又犯病了!”
这话如同一个信号,信号一出,许家人全部上前围住许斗。
许大哥负责拉走许爸爸,许三弟负责去冲糖水,许四弟负责扶起许斗,许小妹负责给许斗顺气。
许家人做以上的事情跟排练过似的整齐有序,很快将“濒死”的许斗抢救回来。
叶百合在心里啧啧称奇。自己的眼神得多不好才会觉得许斗戏烂?许斗刚才的戏放到奥斯卡上若是不拿个最佳男主角只能是奥斯卡有黑幕。
门外响起脚步声,脚步声细碎急促。
过一会,门被从外推开,一个女人哭嚎着冲进屋。
叶百合觉有一阵疾风拂过脸颊,吹起乌黑秀发。下一秒,只见许妈妈扑向许爸爸,伸出左手抱住许爸爸的右手,抬起右手用力拍打许爸爸的胸膛。
“你要打老二先打我!”
许妈妈声泪俱下,一把推开许爸爸,转身扑过去抱住许斗:“老二儿,我的老二儿啊!”
明明说的是“老二儿”,叶百合听到的却是“命根儿”。
叶百合抬手擦眼睛。她竟然在许妈妈身上看到贾母的影子,一句“你要打老二先打我”和贾母警告家政不许打贾宝玉时说的那句“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①可以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许爸爸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丢下一句:“慈母多败儿。我管不了了!”转身匆匆离开。
等许爸爸一走,许家人再次上前围住许斗。
许妈妈接替许四弟的位置抱住许斗,从衣兜拿出风油膏,打开风油膏的盖子,挖出指甲盖大小的风油膏涂抹许斗的太阳穴、鼻孔、耳□□、喉咙穴、心口穴。
“二哥还没醒吗?要不送二哥去卫生所吧?”许四弟表情着急。
闻言,叶百合仔细观察许斗的脸部表情,发现他的鼻翼处有轻微颤动。
叶百合猜他被风油膏辣得忍不住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到许斗发出微弱的喘息声,随后看到他缓缓睁开眼睛。
许斗戏很足,睁开眼睛时眼睛里边瞬间蒙起一层水雾,表情、神态都如同昏倒乍醒的人的表情、神态一模一样。
许妈妈着急问:“二儿啊,你头晕不晕?”
许斗装出出气多,进气少,随时病危的样子:“妈别哭,大嫂别哭,妹妹别哭,我没事。”
强忍坚强的小模样惹得屋里的女同志们心生怜爱,眼泪忍不住哗哗掉。
当然了,这里边的女同志说的是许妈妈、许大嫂以及许小妹三个人,并不包括叶百合。
她纠结要不要委婉告诉许家人许斗在装病。
她还没做出决定,许斗的戏开始进入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