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陈姝羽想喊,但喉咙完全被宴岑扼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下意识慌乱去抓脖子的钳制,却怎么也拉不开男人的手。

她一脸惊恐地抬头看。

眼前的人长眼都裂出猩红来,近乎失控般的疯狂。

陈姝羽已经彻底喘不上来气。直到她满脸涨红,前额上的筋脉都蹦出来时,宴岑才猛地甩开胳膊松手。

陈姝羽被甩到路边,两手撑住路边的车才不至于跌到。她弯下腰干咳,泪水连连,精心打理过的长发狼狈凌乱,完全失态。

她也顾不上整理仪态,赶紧后撤拉开和宴岑的距离,抬眸看男人时依然心有余悸,满眼的畏惧。

刚才的某个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会死。

被他掐死。

她知道宴岑不喜欢自己,但他那一身养在骨子里的家教,不允许自己对女人失了尊重和风度。以前男人恼了,最多也就是冷脸,绝不会像今天这样……

宴岑立在原地定定看着她。风撩起男人黑色长风衣的衣摆,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肃穆冷冽感,黑眼更是寒若星霜。

陈姝羽更加忌惮。

要是在宴家,她可以搬出自己的爷爷来。看在宴老爷子和她们家交情的份上,宴岑的父母都会替她说话。

可现在……

宴岑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扯唇冷笑了一声,“你最好祈求你爷爷多福长寿。”

陈姝羽警惕看男人,开口的声音都有点抖:“什么意思?”

“因为等他老人家百年之后——”宴岑的表情起伏了一下,像在努力压制怒气。

“你的那些事情,我会一件一件跟你清算!”

陈姝羽垂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宴岑没再理会,只淡淡睇了一眼她,漠然转身。

“要再有下次,你和你设计的衣服,就一起滚。”

陈姝羽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她紧紧抿唇,盯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看了几秒,猛地转过身。

“她已经死了!”陈姝羽冲着宴岑的背影喊道,“初榕她已经死了!”

男人的脚步顿住,高大的身影僵在原地。

陈姝羽完全撕开了温柔的伪装,压抑后强烈爆发出的撕心裂肺,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她不在了!”

“只有你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三年了,你国内国外到处跑,天上海里恨不得都找一遍!”

她的喊叫带上了哭腔,眼泪簌簌而落,崩溃大喊:“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弃?宴岑,你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

过了若干秒,宴岑才慢慢偏过头。他没有看她,侧颜轮廓分明,长睫微垂时竟然显出莫名的落寞。

“找到我死。”

男人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坚定。

陈姝羽一下子愣住,像被摁了暂停键。她呆呆望着宴岑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悲怨一点一点转为不甘,最后是毫无遮掩的恨。

指甲在包包的羊皮表面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她也毫无知觉。

恨。

从那个女人出现在宴岑身边的那一刻,她就好恨。

她一边鄙夷着别人“爬床”的手段,却又疯狂嫉妒那个女人可以和宴岑同床共枕;她一遍安慰自己初榕不过是运气好,宴岑也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对她根本没有感情……可后来她才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她消失后,宴岑竟然那么消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颓败;他不信搜救队和侦探的寻人结果,不顾眼睛的不适,亲自一次又一次潜入海下;他保留着她的一切,连梳子摆放的位置都不肯变动……

陈姝羽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从来不敢在心里承认那个事实:宴岑对初榕,绝不只是别人说的“看在孩子的份上”。

他不肯相信初榕已经死了。

那她呢?

她不也一样,依旧疯狂地嫉妒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么?

除了妒恨,她还好怕。

即便知道不可能,但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初榕真的没有死?

那晚看到送居居出来的那个女人后,陈姝羽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对方看起来完全茫然,好像根本不认识她,应该就只是长相相似而已。

可陈姝羽依然心有余悸。

如果宴岑见到这幅几乎一模一样的皮囊呢?

陈姝羽不敢想。

明知会触动他的逆鳞,她还是叫人放了假消息出去——只有宴岑真的相信初榕已经死了,她才能安心。

死了的人,就不该再回来了。

**

陈姝羽重新回到秀场时,脸上的妆容和笑容又都是无懈可击的了。

Sense的看秀名额紧张,前排的位置自然都留给宴岑那样的核心高层和时尚大拿们。陈姝羽靠关系拿到邀请牌,位置虽然不好,但胜在可以在媒体和后台间游刃穿梭。

后排来看秀的,还有不少时尚买手和网红明星。陈姝羽顶着宴家关系,还有炒出来“美女设计师”的名头,在这堆人中间自然是受吹捧的。

她笑意盈盈地听着彩虹屁,眼睛瞟到正在T台上排练的模特们。

看清打头的那个模特时,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僵滞。

“那,那个人是……”陈姝羽伸出一只微微打颤的手,瞪大眼睛,“她是谁?!”

她身边的网红顺着她的手困惑看过去。

“哦,她呀,你不知道?她就是最近热度很高的那个模特,叫云初。”

陈姝羽死死瞪着T台,脸色如土,“云……初?”

初……

初榕!

T台上的模特身姿曼妙,气场从容又强大,她站在台上微抬下巴定点时,陈姝羽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个眼神,那副样貌,就跟让她在梦里都在恨,在怕的人如出一辙……

周围人并没注意到陈姝羽异常难看的脸色,都叭叭叭地看着台上的模特说个不停。

“……我去她原来这么好看的?之前一直没曝光,不是都传云初其实很丑么?”

“用膝盖想也知道她肯定不丑好吧,要不然修衍能捧她。她这种猫系高级脸,现在时尚圈和娱乐圈都通吃的!”

“哎你们看到她台步了么?我感觉她台步也不错的。”

“应该吧,Sense很看重这次秀的,要真那么差劲,高田也不可能让她开秀啊。”

“什么!”陈姝羽惊叫出声,她失态的声音太大,引来周围一片侧目。

“开秀?!你是说……”她张了张嘴,又难以置信般哽住,“初——云初,给Sense开秀??”

“对啊。”几个网红被陈姝羽的这个反应惊到,眼神怪怪的。

“Sense的开秀,也是云初的出道秀,最近圈子都在讨,你不知道么……”

陈姝羽白着脸,下意识往前排的座位看。

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还空着——幸好宴岑还没来。

看着那个正对着T台的位置,她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肺部的空气全部被抽空。

用不了多久,宴岑就会看到云初。

和那个女人几乎一致的身高身材,连神态都很相似的面孔,会沿着T台,一步一步走向他……

陈姝羽猛地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

云初眯眼,盯着那个疑似瞎子总裁的身影看了没几秒,修衍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二话不说就拉她去了后台。

云初也不顾上那位总裁到底是不是瞎子了。离开秀还有两个多小时,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化妆,排练,试装,哪一样都不能放松。

大秀看着光鲜亮丽,但秀前准备的后台往往兵荒马乱。时间都是按秒算的,模特用冷水冲头换发型,或者当着一屋子的人面换衣服,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Sense的场地是自己建的,相比之下后台的环境要好很多,试衣间充足,场地内还有餐区,及时为模特补充秀前能量。

云初一口都吃不进去。她坐在化妆台前,周围围着四五个肤色不同的造型师,头发,妆容,指甲,鞋子甚至睫毛,从每个细节保证她首秀的完美。

云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一点变了模样,心口处好像也有什么满满涨涨,止不住的兴奋激动。

化好妆后秀场导演过来,带着模特们去走台排练。这次的延展台也很别致,表面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光打上去,好像一条汩汩而动的银河。

作为开秀的模特,云初必须不能有任何失误,否则后面的模特表现再好,这场秀都会成为一场灾难。

尽管这只是穿着便服的排练,但当云初从T台上出来时,所有的镜头和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修衍没有给她安排媒体拍摄和采访,说是不想让她秀前分心。但云初心里明白,这不过是那个奸商老狐狸吊胃口的手段。

这次排练,算是她首次非正式亮相,底下的相机和手机都恨不得怼她脸上。云初无视掉所有的镜头,也没有理会底下围绕她的嗡嗡议论声,只目不斜视地迈步走过T台,落落大方,神态从容。

下了台后,秀导朝她比了个大拇指,让她回后台和设计师见面试装。

重新回到后台,云初立刻发觉气氛很不对劲儿。原本忙碌吵嚷的化妆间安静得诡异,模特和工作人员都围在一处不知道看什么。

云初下意识皱眉——他们聚集的地方,正是自己的化妆台。

过去后她看见修衍正和设计师助理说些什么。修衍很激动,胸膛都在急促地起起伏伏,云初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不淡定。

“怎么了?”她问。

修衍没有说话,镜片后的目光依然瞪着设计助理。

云初身边的一个化妆师扯了扯她的袖口,很小声:“好像是你的衣服出问题了。”

云初心里一跳,“我的衣服?我的衣服怎么了?”

她开秀的服装是本次大秀的重头戏。高田大师光是设计稿就改了不知道多少版,服装的布料也全是定制染织的。裁缝工匠们更是加班加点熬夜缝制,又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修改。

高田大师是日裔,这次也将不少日本传统服装的元素加入到了设计中。

整条裙子颜色明丽,上面全是西方特色的华丽印花刺绣,搭配和服样式的交叠领和腰封,日式清风般飒爽,又不失慵懒和柔美。

问题就出在那个腰封上了。

“衣服不是早上才从工作坊到秀场的么?”修衍厉声质问,“你们不是有专人看管服装吗?怎么会找不到!”

“是有人看管……”助理看起来也快哭了,“可就是不见了。我刚叫人回工作坊,也在来的路上找了一遍,都没有看见那个腰封。”

云初看着衣架上那件前襟散开的衣服,心重重往下沉。

这件衣服没有任何纽扣或绑带设计,全靠那条腰封束拢衣服。没有腰封,那这件衣服根本就穿不成……

“高田老师来了!”有人高声道。

云初转身,看见个子矮矮的灰白头发设计师正匆匆走过来。助理赶快上去,附在设计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高田大师面上一震。他扭头又和助理嘀咕了几句,助理无奈地摇了摇头,设计师便不再说话了。

他走到服装的立架前,抬眸定定望着自己设计的礼服。

他拉上衣服的裙摆时,云初清楚地从这位顶级大师的眼中看到了惋惜,还有心痛。

“高田老师。”云初忍不住急切出声,“您有什么办法吗?有备用的腰带吗?”

设计师摇了摇头,“没有备用,连布料都没有多余的了。没有腰封,这件衣服就无法上身……”

“我很抱歉。”他转向云初,轻声叹息,“但今天,你恐怕没有办法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