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那个模特去D家面试了?”宴岑问。
他眼睛狭长,眼皮又薄,视线斜睨时目光凌厉,压迫感很强。
助理给看得心里发毛。
“是。而且听说,D家可能会给她开秀的位置。”
宴岑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助理看他脸色,试探道:“宴总,需要那边联系模特的经纪人么?”
宴岑摇头,又问:“她的经纪人是修衍?”
“是。”
“没出道的新人?没有任何秀场经验?”
“没错。”
宴岑牵了下唇角,像了然又意味深长的讽刺。
“跟品牌说,不要主动跟他们联系。”
助理惊讶,“啊?”
宴岑,“他们不会跟D家签约的。”
助理还想问什么,被宴岑震动的手机打断了。
男人接起来,脸色倏地大变,“你说什么?”
“什么叫‘不见了’!”
话筒里面的声音战战兢兢:“就,就是阿姨今天去收拾新平层,小少爷非要跟着去,阿姨一不留神,他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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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纹锁轻“咔”了一声,感应灯自动亮起。
云初推门进来,扭头无奈地看向身后的小尾巴。
短腿小尾巴刚哭过,现在还在抽抽搭搭地打嗝。他仰着小脸,鼻头红红的,葡萄大眼里还裹着一包泪,委屈巴巴。
云初:“……”
她才很委屈好吧。
这算不算“喜当妈”?
懵逼过后,她和修衍都觉得这是大厦里某家住户的熊孩子,毕竟这里也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但管家查证后过来说,并没有业主家走失孩子。
修衍不同意报警。云初马上要出道,万一这时候闹出个“私生子”什么的就毁了。他一个人去了警局。
云初本来也想去,但熊崽子抱着她的大腿,死活不让走,沉浸悲伤无可自拔。
“妈咪不要走啊啊呜呜呜。”
“妈妈又不要我了吗嗷嗷嗷……”
搞不清楚情况的热心邻居看不下去了。
“差不多就行了啊,孩子才多大!”
“当妈的,别这么狠心!”
云初:“……”
没办法,就先把熊崽子捡回来了。
这孩子看着熊,实际上还挺精,目的达成立马不哭也不闹了。他一步不落地跟着云初,又像害怕讨她嫌一样不敢靠太近,黑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她,生怕一眨眼人又不见了。
云初给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妈咪漂酿!”熊孩儿双手捧心,彩虹屁说吹就吹,“妈妈你真好看!比眼镜里还漂酿……”
云初一下乐了。
被夸美是常有的事,但小屁孩这样冒着星星眼的赞美还是头一回。她心情就很美妙,脾气都没了。
云初一手撑着脑袋,歪头问:“我真的很漂亮吗?”
小人儿使劲儿点头。
云初弯唇笑,“那我们商量一下,你不要再管我叫妈妈了好不?”
开玩笑,她才多大。
要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还了得。
小人儿脸上的笑容凝固,“那叫什么呀?”
云初朝他挑挑眉,“叫仙女。”
小人儿:“……”
云初惊奇地发现,这小孩无语的表情,居然跟自己很像。
修衍并没胡说八道,仔细看,他俩确实长得有点像,尤其是鼻子和下巴。
小人儿托着那个和她同款的下巴,认真思考了两秒。
“那我就叫你,仙女妈妈吧!”
云初:“……行吧。”
也算各退一步。
仙女妈给孩子脱掉毛外套,又把他圆脑袋上的帽子摘掉,还趁机呼噜了两把头毛。
嗯,非常好rua~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赶紧讨巧一样往她身前凑,“我叫猪猪!”
“哈?”云初哑然失笑,“原来你不是熊,是小猪呀!”
小猪噘嘴摇头,“不是猪,是猪!”
云初:“?”
不还是猪么?
他口齿不清,但很认真地强调:“猪猪,这是妈妈给我起的名字呢!”
云初:“……”
这别是个假妈吧?
不过猜也能猜到小猪应该是没妈妈了。
看着这个笑眯眯的大眼宝宝,云初莫名心里酸了一下。酸完她又自嘲摇头。
她有什么资格心酸人家啊,她不也没爸没妈么。
不,她比他还惨。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
当他们告诉她她的父母已经在海难中双双身亡时,她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难过。
因为她连自己叫云初都不记得了……
云初抽了下鼻子,起身走到冰箱前,翻了半天勉强找到一小盒脱脂牛奶。
她的家里不会出现任何多余的卡路里。
除了健身器材,也没有玩具之类的。
但小猪好像根本不在意,他接过仙女妈打开的牛奶,高兴得像只过年的二百斤猪猪。
云初看了下表,一小时后她有私教课。临近时装周,训练是耽误不得的。
她脱掉外套走向浴室,身后的尾巴亦步亦趋跟着她,像只胖嘟嘟的小企鹅。
到了浴室门口,小企鹅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云初挑眉,“我要洗澡了。”
小猪猪无辜地看着她,“仙女妈妈在哪里,猪猪也要在哪里。”
云初:“……”
云初故意唬脸,“不可以,仙女洗澡是不能让人看的!”
小猪猪委委屈屈,但还是听话地背过身去。
云初看着那个憨憨的短腿背影,弯唇笑了下,关上了门。
外面留小孩一个人,洗澡也不安心。云初匆匆洗完,清清爽爽重新开门,一下子愣住了。
小猪不知道从哪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浴室门口,正两手托着白嘟嘟的脸蛋,望眼欲穿。
见她出来,他大眼睛刷地亮了,就像留守宠物狗看见主人回家一样。
“仙女妈咪!”
云初又被抱住了大腿。她有些无奈地撩了下湿头发。
这哪是小尾巴啊。
简直一腿部挂件。
她扯了扯腿上的肉团子,“哎,你别这样行吗?我不是你妈啊……”
小猪怔了下,小嘴又撇下来了,“妈妈,你又不要我了嘛?”
眼看着葡萄大眼里的眼泪说来就来,云初赶紧摆手,“不,我不是,那个……”
啊,她好难。
小猪揉着眼睛巴巴看云初,“妈咪又不要我了,也不爱我嘤嘤嘤……”
他眼眶红红,忍泪的小样比刚才嚎哭时还要可怜,“没有人爱猪猪嗷嗷呜……”
云初:“……”
见了鬼了。
她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更不会轻易心软。
可当这只小猪用肉乎乎的下手抓上她的衣摆,撇嘴泪眼模糊地叫她“妈妈”时,她的心就会莫名揪一下。
云初闭了下眼,认命般叹出口气,蹲下身来。
她揉了把小哭包的脑袋,轻声问:“你爸爸呢?”
小猪抽了下鼻子,“爸爸工作赚钱钱去了。”
“让你爸爸来接你好不好呀?”云初摸出手机,“你知道爸爸的电话吗?”
猪猪撅着小嘴,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流利报出一串数字。
“真聪明!”云初一边赞一边拨出号码。
先是忙音,第二遍播过去,又没人接了。
她举着手机思考片刻,“小猪猪,你爸爸工作是不是很忙?”
小猪点头,“对的。”
“阿姨早上给猪猪说,爸爸今天要去看漂亮姐姐!”
云初眼睛瞪大,“啊……啊?”
看漂亮姐姐?
儿子都没了还看漂亮姐姐??
这哪门子的爹啊!
云初艰难咽了下嗓子,“猪猪,你……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小猪抓了下鬓角,艰难思考,“爸爸看很多漂亮姐姐……”
云初:“?”
小猪努力解释着:“就,很多漂亮姐姐,穿衣服给爸爸看。”
云初:“……!”
渣男啊这是!
孩子还这么小,就天天在外面和女人厮混,还“很多”??
呕口区!!
渣男活该没老婆!
云初无比怜爱地看了眼面前的小人儿。她重新拿起手机,脸上都带了满满的嫌弃。
第三遍拨号,对面响了七八声,终于通了。
云初举起话筒,磁沉的男音低低刮过她的耳廓:“哪位?”
她诧异扬眉。
这个渣男……声音居然还挺好听?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云初总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说不上来的微妙感。
她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吗?
云初举着手机一时恍了神,对面的男声又轻轻“喂”了一声,“您是哪位?”
“啊。”云初如梦如醒,心莫名其妙地突突快跳两下,开始语塞,“我……”
“你儿子在我手上。”
说完她自己愣住了。
呃,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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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岑挂掉电话,长眼中划过一瞬恍惚,黑眸失神。
这个声音……
像她,却又不是她。
声线是有些像的,但语气,还有说话时的方式,完全不是她。
宴岑虚虚闭了下眼。
是他多想了。
如果真是她,看见了居居,怎么也不会跟他说出“你的儿子”这样的话。
她怨他恨他不愿意见他,但还能不想见自己的孩子吗?
可是……
宴岑垂眸又看手机屏。
每次一到她这里,他的逻辑和理智就说服不了情感。
就像这三年来,所有人都说她已经不在了,可他依然不相信,不肯放弃……
宴岑盯着手机里的那串号码,鬼使神差地摁下通话键。
拨号音还没响,他又突然挂断了电话。
“快一点。”宴岑跟司机道,“开到最快。”
他扯了把喉口的领带,心口突然强烈地悸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找到了跑丢的孩子,还是马上要见到那个让他不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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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不到,云初就和渣男商量好了接小猪的事宜。
渣男虽然风流,但能听出来确实很爱护孩子,应该不是个渣爹。
而且声音真的很好听。
云初依然觉得这个磁音说不上来的耳熟。
可能有点像她前段时间听的广播剧男主?
放下电话,云初扭头看见小猪正安静看自己。
他两只小胖手举着喝了一半的牛奶,黑眼睛下垂,又是一副委屈脸了。
“怎么啦?”云初轻声问,“你怎么不喝了啊?”
小猪看看手里的牛奶,很小声的:“妈咪给的,猪猪舍不得喝光光……”
云初没听清,“什么?”
小猪摇摇头,“仙女妈妈,你跟猪猪一起回家好不好?你为什么不跟我和爸爸在一起呀?”
云初没有办法回答,只无奈地笑了下。她拿过小猪的毛绒外套,仔细给他穿好了。
“以后你要是……”她顿了下,下定决心一般,“你可以来找我玩儿啊。”
小猪眼睛瞪圆,不敢相信,“可以嘛?”
云初点点头头。
小猪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不由分说就扑过来,两条毛茸茸的小胳膊抱上云初脖子。没等云初反应过来,带着牛奶味的小嘴就贴过来,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仙女妈妈最好啦!猪猪最爱你!”
云初愣了一瞬,心尖没由来一热,又软出一滩水。
……真的是见鬼了。
她自认是个情感很单薄匮乏的人。别说朋友,在这里除了修衍,她甚至都不认识别的人。
刚来时她觉得这间大平层冷清,想养个小宠物作伴。可惜她鼻子敏感,别说猫狗了,养盆花都会花粉过敏。
简直注孤生。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她会对这只捡来的小猪这么耐心,自然而然的亲近感。而且这个孩子,好像也对她有天然的好感。
云初伸手捏了捏小猪白嘟嘟的脸蛋,小人儿立刻把脑袋扎她怀里撒娇。
她无声轻笑。
搞不好上辈子,她还真是他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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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亮玛莎拉蒂停到大厦前面,司机绕到后面殷勤开门。
后排的人款款下车,小香风套裙,莫兰迪色的大衣,就连唇彩好腮红都是温柔无害的豆沙色系。
陈姝羽接过司机递来的纸袋子,里面都是小孩喜欢的玩具和零食。
宴家大乱了一下午。宴岑丢下工作,从城市的一头找到另一头,接到电话才知道孩子被好心人带回家了。
想着他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陈姝羽就想先过来接上孩子。
没办法,谁让这个小崽子是宴家人的心头宝呢,尤其是宴岑。
陈姝羽看那个小崽子不顺眼得很。真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软硬不吃,任她怎么做,小孩就是不跟她亲。
但没办法,她要想进宴家门,就必须得过居居这一关。现在装也装出样子来,到时候真进了门,再好好盘算这笔账。
再说男人一会儿过来了,这也是个拉近距离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那个女人消失后,宴岑好像对她更疏远了。于公于私,这几年她都没有多少和他接触的机会。
三年,已经三年了。
她等得太久了。
当年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为的就是要宴岑厌弃那个女人,可没想到她那么刚,宁可往海里掉也不嘴软。
更没想到的是,一直到现在,宴岑都没放弃找她。
陈姝羽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夜荒唐,又意外有了孩子,宴岑对她并没有感情。
哪知道她现在竟成了他的逆鳞,不可触碰的敏感……
陈姝羽简直恨到夜不成寐。
当时天黑,海流又那么急,搜救队找了快一个月都没发现人影。她必死无疑,也就是宴岑不愿意相信罢了。
陈姝羽晃了晃脑袋,慢慢吁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宴岑再念念不忘也没用。她不可能再出现了……
正想着,陈姝羽就看见门厅里的管家摁住了电梯。
电梯门开,先是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一跳一跳出来了。
陈姝羽赶紧摆出一贯温柔的微笑,还没迎上去,她又看见居居后面跟出来一个女人——一个光看轮廓就极其打眼的女人。
纤瘦高挑的女人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陈姝羽猛地僵住了脚步。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脸色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