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姝的职业生?涯正式拉开了序幕。
以前在学校时她总听说社畜的世界有多悲惨,但现在真开始工作了，她感觉还挺不错。
几乎没什么困难的过渡期，她就适应了新环境，和基地里的人也都处得?很好。从报道的那一天起,沈小师妹就奠定了自己“飞行队一枝花”的地位,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团宠。
每天早上一到岗,她就会接受到来自各位师兄的早餐和零食投喂，这样的投喂也时常发生?在她大量训练,或者培训受挫时。
有队员家属听说来了女飞,甚至还带着家里做的好吃的专门来看她。
二机组的副驾家在市区,基本每次回家都会给她带杯基地这边买不到的奶茶。
就连吴主任都给她送了一支钢笔,笔杆上还刻着“小沈小沈勤勤恳恳”。
……
这些关注并没有让沈惟姝不舒服,她能感觉出来,这些男队员对她，有的是出于对异性的示好，但更多的,还是一种对同袍的爱护。
——队员们每一次出任务都在生死一线,大家都是一起过命的，交情自然比普通同事深厚许多。
沈惟姝在培训期，还没有亲自参与过任务。不过入职第二天,她就旁观了一场救援。
完成任务的直升机返回降落到停机坪上，伤员从机舱中转出，随后机组的人也出来了。
当时天空还下着小雨，五个队员身上湿漉漉的,两鬓的发脚渗黑发亮，分不清是汗还是雨。他们背着十几斤重的氧气瓶和装备，在没有空调的直升机里呆了近一个小时,但每个人都神采奕奕的。大家笑着嚷着，脸上都是成功救人后的兴奋和自豪。
看着这几位师兄迈开大步并排走过来，那一刻，沈惟姝突然很为自己和他们穿着一样的制服而骄傲。
她才不是什么社畜呢，她的工作崇高而有价值——没有什么比救人性命更有意义。
现阶段，比起工作，沈惟姝觉得?某人才是更大的麻烦。
她被分到林尔峥的第一机组，本来抢人抢得火热的黄机长和胡机长都表示服气?：“你别看林机长年轻啊，但他的飞行技术是我们中间最好的！他以前都不带新人的，这次你能分到他那儿，也算走运了……”
沈惟姝：“……”
他们好像都默认，他是她最好的选择。
而且除了余跃，所有人都不觉得?林机长和队花之间会有什么……奸情。
作为基地最年轻最钻石却偏偏一直单身的机长，林机长性冷淡的人设稳得一批。而且他训起女飞来十分铁面无私，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体?能训练，跟男队员统一的标准；改装飞机训练，要求飞行20个小时，那沈惟姝17个小时就得?飞好……
沈惟姝照单全收。她本身就爱较劲，要求越是极限，她就偏要铆足劲达标。还有就是……那天在门外听到男人那句“她会成为最优秀的搜救飞行员”后，尽管在别的方面她依然对他很气?恼，但训练这方面，她毫无怨言。
当然，她也没忘记自己那句“除了工作不要有任何交集”，她也做到了——她连“早上好”，“再见拜拜”这样的话都不跟他说；除非工作必要交流，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男人，即便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第一个星期，“铁面机长”和“勤恳小沈”的人设屹立不倒。
第二个星期的第一天，某人的铁面面具出现了一丝丝裂痕——沈惟姝早上到岗时，就看到桌子上立着个玻璃瓶，发黑的红糖水在一众投喂中格外显眼。
她撇了撇嘴，把红糖水摆的远远的，拿起橙汁一口气吸溜了大半杯。
还以为她是那个加拿大痛经的沈惟姝啊？
不！她现在是姝·身强体?壮·铁肚皮·姝了！
第十天，沈惟姝收到了一条微信。
Arthur·L：【路尧寄了两包藕粉来，一包是给你的。】
沈惟姝看了眼没搭理。过了会儿她又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回消息。
开飞机的姝姝：【不吃】
Arthur·L：【你以前不很喜欢？】
开飞机的姝姝：【现在不喜欢】
Arthur·L：【为什么？】
开飞机的姝姝：【因为吃藕丑[微笑]】
Arthur·L：【…………】
开飞机的姝姝：【你自己吃吧[再见]】
……
沈惟姝也不知道自己这次为什么脾气这么大。男人在像以前一样哄她，但她似乎已经厌倦了这样被他推开再被哄回去。
这让她觉得?，自己才是被驯化的那一个……
第二周快结束时，沈惟姝发现男人给自己创建的歌单更新了，多了首名?字叫《一起看光吗》的歌曲，下面的注释是：这是我看过最美的风景。
沈惟姝哼了一声，没有播放那首《一起看光吗》，直接在下面评论了一句：
【看你绿成一道光？】
她评论完放下手机没一会儿——
“沈惟姝。”
男人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很有力度。他声音很低，音色冷冽如水：“你过来。”
沈惟姝心里也跟被冷水激到似的，咯噔一声。
这是……来找她算账了吗？
沈惟姝定了下心神，坐着没动，“有事吗？”
办公室里没别人，林尔峥直接迈步走进?来。
站定在她面前后，男人高大的身躯在桌上投下一片浓影，压迫感十足。
“谈谈？”
沈惟姝垂着眼帘，却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场变化，微妙的紧张感。
“林机长觉得?工作时间闲聊合适吗？”
林尔峥抬手看了下腕表，“现在是午饭时间。”
沈惟姝：“那就更不能聊了。”
男人挑眉，“嗯？”
沈惟姝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跟你说话我就没胃口了。”
林尔峥：“…………”
他以为，她是为了自己不同意她进队不高兴。可现在看来，她明显是因为别的在生气?，而且情绪越来越激烈——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他稍一靠近她就龇他刺他。
他们日日相对，他手把手地带她训练，这是他以前无法想象的亲近——可他们之间却分明更远了。
她当初在加拿大学飞时，他都没觉得?她像现在这样疏远。
她前所未有地排斥他……
男人克制地闭了闭眼，喉结猛地下沉，“你到底——”
刚开口，他的话音就被尖锐的警报声吞没了。
林尔峥面色倏变，转身迅速离开。
沈惟姝望着男人离弦箭一般的背影，原地怔愣一瞬，又急忙跟了上去。
警报拉响，意味着救援需要出现。不管人在哪儿，都必须立刻出动执行任务。
今天是他们一机组当值，沈惟姝看见同机组的几个师兄正奔出食堂，火速集合。
林尔峥展开信息：“长新机场东北方向约140海里的地方，一艘游艇触礁，船上共十人被困，都是出海玩的大学生?。”
他看了眼表，“立刻集合出发！G1机组，我是机长林尔峥——”
立刻有人接上：“绞车手陈智就位！”
“救生?员余跃到！”
“后备救生?员李武就位！”
“沈惟姝——”
沈惟姝毫无预兆被点名，猛地抬头。
男人看着她，黑眸里只有公事公办的严肃和平静，“你是副驾。”
沈惟姝脑中一震，不自觉挺身，“是！”
答完后她的心依然砰砰乱跳——他要她坐副驾？
她要参与救援任务了？？
这是她第一次参与任务！
尽管培训时已经熟悉了所有的流程，但完成装备坐进?驾驶时，沈惟姝依然有种兴奋的不真实感，戴耳麦时手都有点打颤。
“引擎检查——”
“完毕。”
“绞车电源——”
“接通。”
沈惟姝也履行自己副驾的报备：“发动机油压正常。”
“机长，你的指令？”余跃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平稳镇定，一点没有平时插诨打科的样子。
男人低音沉沉：“关闭舱门。”
舱门关闭后，林尔峥一手伸到窗外，拇指向上。
他的手势就是无声的号角，拉开了这场和时间夺人的救援大战。
螺旋桨的巨大声响为他们增添声势，直升机腾空而起，冲上云霄。
作为副驾，沈惟姝不需要操控飞机，她的主要任务是查看监控各类数据，观察救援环境。
“海况二级，风速十海里，视野超过十公里。”沈惟姝报完，偏头看了眼身侧的男人。
她好像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让她参加救援了。今天的天气和海况情况良好，出事的游艇也没有汇报什么危情——这是一次风险和难度都相对较低的救助。
不多时，直升机已经来到事故地点。
那艘触礁游艇的大半个船身已经被水淹没，只有船头高高挺立。遇险的大学生?们都抓靠在船头的栏杆处，摇摇欲坠。看见直升机，他们明显激动起来，都仰起头奋力挥手。
耳麦中林尔峥的声音响起：“指挥中心，这里是二三六号，我们已经抵达游艇上空，可以开始救援，请指令。”
对方很快回复：“立刻开始救援！”
“收到。”林尔峥将直升机悬停在合适的位置和高度，向后舱下达命令，“开舱门。余跃，你先下！”
“明白！”
余跃吊着绳索出舱，绞车手将钢索向下越放越长，末端的救生?员在半空中的摇晃也越来越剧烈。余跃一边踢动双腿保持平衡，一边打手势和机舱保持沟通。
沈惟姝看得?捏了一把汗。现在亲身参与，她才真正明白救援飞行的危险所在。
都说飞机安全，可那时在有高度有速度的时候。像他们现在这样，在海上低空悬停救人，没有高度，没有速度，一旦出现意外和故障，能做的处置几乎没有多少?……
她也看到这样的救援对于飞行技术的要求有多高。
救援过程中，她的队友，还有遇险者就吊在那根细钢索上，所有人的性命就靠这条绳系在飞机上。今天的情况还好，多数时候，机长要在风暴中，在寒流中，在烟雾中，在易燃易爆品上飞行悬停。钢索也就更难控制，一旦钢索勾到船上桅杆上，整个直升机都可能被拖下海去……
沈惟姝收回视线，余光不自觉又往驾驶座上瞟。
她刚才设想的那些危机，他到底经历过多少?？
男人正眼都不眨地观察着救援的一举一动。他眸光虚眯，下颌微微收紧，侧脸线条更显锋利。
有那么一瞬间，沈惟姝看到了钢铁侠的既视感……
余跃很快顺利下落到游艇上，他通过无线电大声和林尔峥通话：“加上船长一共十一人！机长，要不要飞两次救？”
林尔峥没有任何犹豫：“一次都救上来。”
他顿了下，又道：“都是年纪不大的学生，分两批救，留在后面的会觉得?被抛弃了，心理上可能受不了。”
沈惟姝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从油量和容量上来看，他们一次就能把人救上来。可她没想到，他居然能这样完全站在遇险者的角度上，连他们的心理都考虑到了……
余跃应声：“明白！我会一直呆在下面，最后一个再上去！”
余跃自己脱开钢索，救生?套一次可以吊两个学生上飞机。一直等学生们都安全上去了，他最后才和船长一起上了飞机。
整个机组的配合默契又高效，救援过程不过十分钟。
舱门重新关闭，获救的学生哭嚷作一团，直升机里拥挤又喧嚣。
“指挥中心，十一名?遇险者已全部获救。”男人淡定呼叫，“请求返航。”
“同意返航！”
沈惟姝回头望向海面，再看那艘白色的沉艇时，她目光倏地一顿，眼睛瞪大，“那是——”
“怎么还有只狗？！”后舱的绞车手也发现了，“机长你看，还活的，在那儿扑腾呢！”
余跃看旁边的学生，“操！你们刚怎么不说呢？”
学生们集体?陷入沉默。过了两秒，才有人小声开口：“刚才那么急，人都顾不上了，谁还管狗啊……”
“……”
沈惟姝皱眉，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她扭头，“机长——”
“李武，”林尔峥已经下达了指令，“这次你下，把狗也带上来。”
有学生先抗议上了：“你们要干什么！赶快先把我们送回去啊，人命重要还是狗重要！”
“狗也是条命。”男人的声音淡且坚定，“开舱门。”
“二三六号二三六号！”无线电里传来急切呼叫声，“我命令你立即返航！不要救狗了！”
林尔峥置若罔闻，“我们刚才是一次把人救上来的，现在油量和时间还都很充裕。”
“二三六号——”
“按照纪律，救援过程中的处置决定无需都得到指挥中心的批准，只要机组意见统一——”他稍稍偏头，意有所指地向后看。
几道声音立刻整齐划一：“我们愿意！”
指挥中心：“……”
舱门再次打开又关闭，沈惟姝听着耳麦中后面三个男队员逗狗的低笑声，嘴角也不自觉扬了一下。她侧眸看身旁的驾驶座。
男人目不斜视地握着操纵杆，神色无澜。
她又想起他刚才运筹帷幄的画面——果决，沉稳，一丝不苟。
整个机组完全听从他的指挥，他令下，余跃和李武毫不犹豫就把命吊在钢索上；他抗令上层，他们也不说二话不说便跟从他。
这是信任，也是威望……
思绪之间，男人突然抬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他没说话，只眼神示意她向前看。
沈惟姝抬头向前看，登时愣住。
海上气?象变幻莫测，这才没一会儿，乌云就沉沉压顶，遮蔽了日光。
海天交接之处，乌压压的黑云像被豁开了一道口子，太阳穿透云隙散出万道金光，点亮了辽阔的海面。
沈惟姝看呆了。
她以前飞过盆地的云层，也越过异国的山川，可无论在哪儿，她都没有见过这样惊艳的风景。这样壮丽的景色，只属于海天之间——就好像为他们成功救援所预备的奖赏。
机头微微上昂，他们继续往高飞，往前飞，往光里飞。
当耀眼的光芒照进驾驶舱时，沈惟姝被温暖挟裹包围。光影交错之间，她有一种离天堂近在咫尺的错觉，荣耀又充满希望……
“这叫云隙光。”身旁的男人沉声开口。他一手阻塞耳麦，这是只属于他们俩的对话。
云隙光将他的轮廓，头发，甚至睫毛都勾勒成耀眼的金色，他整个人像一尊神祇一样充满不真实感。
“云隙光还有一个名字，叫‘上帝之梯’。”
他看起来还想说什么，却停住不往下说了。
沈惟姝看着男人被照成浅色的瞳孔，突然猜到了他没有出口的话：
——一起看光吗？
——这是我看过最美的风景。
**
首次参与救援结束后，沈惟姝的心跳久久都没能平复下来。
下班后，她回宿舍拉上打包好的行李箱，心情又变成了另外一种兴奋。
工作之外，最近还有两件事让她很是开心。一是闻靖有了飞淮城的航线，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来淮城过夜。要是她正好轮休，她俩就可以像大学时候一样见面玩耍啦；
二是沈主任和叶女士心疼他们唯一的小宝贝住宿舍，索性在离基地不远的地方，直接给她置了套房子。
房子买到当初开盘就名气?颇大的“第四代新型住宅”，应该也是新区这片最好的住宅区了。沈惟姝现在还在拿实习工资，自然不愿意父母给自己花这么大一手笔。可爸妈甚至都没跟她打招呼，直接把一切办妥了才带她去看房。沈惟姝全程都在“好家伙”：
好家伙，我一个人住有点大了吧！
好家伙，这每家每户都有露台花园的吗？？
好家伙，这新型住宅就是不一样啊，车都能直接停门口……
房子是前面业主精装修过的，叶敏给女儿又添了点小家电，沈泽诚把家里的东西七七八八都搬了过来，前后不到一周，沈惟姝今天就已经能拎包入住了。
社区管理还很严格，出租车没法停到入户的停车场，只好把她放在了楼下。
沈惟姝拎着箱子走进电梯，一面翻看妈妈发来的门锁密码，一面又在微信上和闻靖约来家里的时间。
她按下楼层“17”，一边编辑好新家的地址，给闻靖发过去。
电梯门关合的前一刻，外面有脚步匆匆而至，一只手伸进来哐地抵住电梯，手掌宽大有力，十分强势地将门分开来。
抬头看见来人，沈惟姝脑袋一下子短路了。
她不是从基地搬出来了吗？
为什么下班了还能看到他啊啊啊！
不对，他也不住基地的宿舍啊……
林尔峥也看着她愣了好几秒。
“你怎么在这儿？”
沈惟姝还是没太反应过来，只怔怔道：“我申请外宿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是怀疑他是来抓自己回基地的一样，又说了一遍：“我的申请是批准了的……”
林尔峥瞥到电梯面板上那个按亮的“17”，神色恍然，表情又很玩味地起伏了一下。
“那不巧——”
他按亮“16”，侧眸似笑非笑睨她，“我在你下面。”
话出口，他突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皱着眉舔了下唇边。
“我是说，我家住在你下面。”
作者有话要说：你俩不结婚就很难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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