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后半部分有添加内容，麻烦大家重新看一下啦，谢谢啊谢谢
注①：数据来源于网络资料
注②：摘自《小王子》
尽管已经猜到了,可听见男人亲口说出来，沈惟姝还是被结结实实震了一下?。她怔怔看着墙上的照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爸当飞行员二十年，飞了5000多个小时。从港城到淮城,他成功执行过很多次救援任务,只有一次失败了——”男人抬手指了下?墙面,“就是这次。”
“他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要了他的命。”
林尔峥到现在还记得当年噩耗传回家的场景。
今天在办公室看到沈惟姝的那一刻,那种感觉又出现了——还来得更加强烈。
她怎么可以有危险？
她绝对不能有任何危险！
他自己是从来不怕危险的。
不管是飞过浪尖,倒进峡谷,穿越电网,甚至飞机起火,他都没有怕过。
可要那些危险发生的时候,她也在机舱里……
光是想象一下?，林尔峥都觉得快喘不上来气了。
“我知道会有危险的。”沈惟姝小声道。她转过身看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父亲的缘故,女孩的眼神和语气都柔和许多,她甚至往他跟前凑了凑，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口，企图像以前一样软化男人,“可是……”
“可是危险，不也是一个概率么。就像你刚才说的，你爸爸他——”她偏头又往墙上看了一眼，“他飞了5000多个小时都是安全的,那这样看的话……”
对上男人越来越沉郁的黑眸，沈惟姝声音更低：“其实危险的概率，也没有那么高……”
林尔峥：“……”
他就知道。
即便他豁开自己的伤口给她看,他也知道她不会就这样被吓到。
他的小姑娘一直都很勇敢，没有那么容易退缩的。
林尔峥拂开勾在他袖口的手指，“没那么高？”
“沈惟姝，你真的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
不等她回答，他哐哐打开手边的储物柜，从里面拿出来一摞东西塞到沈惟姝手里。
是照片档案。
来之前，她其实从网上看过不少?飞行队任务作业的照片，可手上这些，跟网上的完全不一样，第一张就让她有点头皮发麻——解体的直升机，焦黑的残骸。
下?面一张是着火的船只，船烧得像团火球，上面似乎还有被火吞没的人影……
再往后一张，是搜救船捞上来的遇难者，肿胀僵直的尸身，连蔽体的衣服都被冲掉了，两手还保持着挣扎的姿势。
沈惟姝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往后翻，没想到下一张入目，竟然是一片血淋淋……
她赶紧把照片推回到男人手上，又背过身子，忍不住捂嘴干呕起来。
林尔峥把照片收了回去，回头看到女孩还背对着自己。她已经直起身来，但脸色依然不好看，眉心?紧紧拧着，胸口上下?起伏的有点快。
男人眼中划过不忍和心?疼，他抬手抚上她后背，哄小孩一样轻轻拍她。
沈惟姝没好气?地甩开男人的胳膊，还怨怼般斜了他一眼。
林尔峥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慢慢垂下?来。
“现在你看到了吧？”男人看着女孩耳后的那片细白，低低问她。
“我们要面对的，不止是这个——”他朝墙上的遗照抬了下?下?巴。
沈惟姝抿着唇没有说话，气?势明显不如?刚才那么足了。
林尔峥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你刚才说到概率，那我也给你一组数据。”
“救援时，我有时候会将?直升机落在救助船的后甲板上，这叫着舰。救助着舰时，飞行员生命危险的概率是宇航员的5倍，是轰炸机飞行员的10倍，是民航飞行员的54倍。”①
他顿了下?，又瞥向她，“这样的概率，绝对不是‘没那么高’。”
“你也可以相信这样的概率永远不会发生在你身上。可你想过没，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危险，但意外一旦发生，对你，对你家人来说，就是百分之百的灾难。那个时候，你爸妈要怎么办？”
沈惟姝一下?子怔住，像是被戳中什么。
林尔峥看着她，很慢地眨了下?眼，“你不是他们惟一的宝贝么，那就不要让他们承受失去你的可能。”
——也不要让他承受这样的可能。
不要让他再经历一遍……
沈惟姝淡淡垂下?眼睫，一时无言。
他全击要害，说得都对，她无从反驳。
敲门声打破了沉默：“林机长，面试还没完吗？”
“都等你讲解预案呢！”
林尔峥应了声，依然立在原地没有动。身前的女孩低着脑袋，就算看不到她的脸，他也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嘴角撇着，脸蛋耸拉着，一副委委屈屈的小模样……
他轻吁出口气，身侧的胳膊抬起来，手扬至半空时又顿了下?，最?后只摸了摸她耳边散落的发丝。
“姝姝。”
沈惟姝抬眼看男人。
他很少?这样，正儿八经地叫她的小名。
男人的口吻和眼目皆是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柔：“我知道东航和南航都在要你，你去那边吧。”
“别来这里了。”
沈惟姝定定看着男人深邃的眼睛，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副漫画。
老虎把橘猫赶出自己的领地，还凶巴巴地对小猫说：“虽然你和我有相似的花纹和习性，但我们并不是同类。”
“你赶不上羚羊，也不会追击野鹿，你没法呆在这里的！”
“所以走吧，不要再回来。”
**
沈惟姝一个人在外面呆了很久，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她洗完澡刚吹干头发，妈妈就在外面喊她。
“姝姝，你晚上吃了没？家里还有饭呢。”
“妈我不饿，吃过了。”沈惟姝在撒谎。她下午什么都没吃，买了杯奶茶也没喝完。就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真不吃啊？”叶敏端着个盘子走进来，献宝一样举到沈惟姝面前，“那这个呢？”
沈惟姝瞪大眼，“手撕兔？”
“哪儿来的啊！”
沈惟姝以前是不怎么吃辣的，这让她去中飞院之前一度很苦恼。结果?去了不到半学期，她就和闻靖每个周末手拉手吃火锅了。然后又从火锅吃到串串钵钵鸡牛蛙鱼头……
吃了一大圈，沈惟姝的最?爱还是“呜呜兔兔这么好吃，当然要手撕着吃”。
“你爸他们同事去出差带的，他下?午去医院取回来的。”
沈惟姝已经上手开始吃了，“爸爸怎么还专门跑医院取啊？等明天上班拿就行了。”
“这不想着你离开学校吃不到馋呗！”叶敏笑着说，“那他的小宝贝喜欢，他可不得快点去拿啊，想着你晚饭正好就能吃上了……”
沈惟姝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眸看了妈妈一眼，很快地眨了几下?眼睛。
“怎么了？”叶敏赶紧问：“是不是辣椒进眼睛里了？”
沈惟姝赶紧撇开视线，抽了下?鼻子，“没。就是……太辣了。”
叶敏给女儿倒了杯果汁，“那你慢点啊。”
“你老爹带了好多回来呢，说留着给你慢慢吃，都是给你的！”
沈惟姝拿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
其实兔兔没有那么辣，可她眼里还是火辣辣的，难忍酸涩。
沈惟姝没有继续吃，只扭头看妈妈。看了片刻，她扁扁嘴，突然跟被抽掉骨头一样，软踏踏地往妈妈怀里倒。
“妈妈……”
“诶你这油嘴又往我身上蹭！”嘴上嫌弃着，叶敏还是伸手把女儿搂在怀里，“干嘛啊又撒娇，都这么大了害不害臊？”
“有什么害臊的……”沈惟姝噘着嘴嘀咕，“你刚才不还说我是小宝贝儿么。”
说着她把下?巴放到妈妈的肩膀上，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红眼圈。
从妈妈肩上看过去，她的房间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大学期间每次回家，她的卧室都一点尘土味没有，就跟她常住的时候一样舒适温馨。
妈妈说，爸爸隔几天就会来打扫一下?她的房间。
这次回来，床上的东西都是新的不说，妈妈还买了成套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放在浴室。打开衣柜，也全是带着吊牌的各种新衣服。
不管她需不需要，她的爸爸妈妈，总是极尽全力地，要给她最好的……
叶敏“哎哟”了一声，又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宠溺道：“是啊，姝姝永远都是我们的小宝贝！”
沈惟姝喉间一紧。她闭上眼睛，长长翘翘的睫毛上有水渍沁出来，“妈。”
“对不起……”
叶敏摸女儿脑袋的手顿了一下?，“是不是……”
“你爸又偷着给你私房钱了？”
沈惟姝：“……没有。”
叶敏扬着尾调“嗯”了一声，“真的吗？”
沈惟姝：“……”
“就给了一点……”
沈惟姝卖掉队友，又赶紧转移话题：“不过不是因为这个。”
“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好像一直都……挺不听话的。”
女孩用指尖拭了下?眼角，闷闷低声道：“你看，我高中的时候不好好学英语，老请家长。招飞你们刚开始不同意，是我非要去的。后来也是，几所学校里，你们希望我去北航南航，可我偏偏选了中飞院……”
“上了大学，你们希望我常回家，结果?我还跑到加拿大去了，一年都没回来……”
她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我好像，一直都在和你们作对。”
“你才知道啊！”叶敏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佯怒道，“你就是个小讨债鬼，专门来和我们作对的！”
沈惟姝撇撇嘴，“所以对不起嘛。”
“其实，我也想听你们的话的，我不想让你们这样操心?，也不想让你们担心?……”她哽住，唇瓣微微打颤，定了片刻才稳住声音，“我不想让你们失望。”
“我也想你们为我骄傲的……”
叶敏轻轻笑出声来，抬手一下?一下?抚着沈惟姝的后背。她知道女儿又在偷偷掉眼泪了，也知道她应该是有了什么心?事。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拍着她开口：“姝姝。”
“你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
沈惟姝无声哽咽，一颗巨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叶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上大学之后，我和你爸有一段时间总空落落的……后来我们不是去西北玩儿了么，中间有一天我们去绿化场植树，看着那些树，我们才明白——”
“姝姝，其实你就像我们种的一颗树。我们可以给你浇水灌溉，但是不能给你遮风挡雨挡太阳，那样你反而没法扎根，也不能向上生长。”
“对于一棵树，我不期待它能开花结果?，只要它能枝繁叶茂，四季常青，我就满足了。”
她又摸了摸沈惟姝的后脑勺，“同样的，对于你，你不用活在我们的期待里，不用想着满足我们。”
“你有自己的追求和选择，也一直都很努力，这样，你就已经是我们的骄傲了啊！”
沈惟姝抿唇没有说话，但抱着妈妈的胳膊更紧了些。她用手背抹了抹脸，又轻轻阖上了眼皮。
过了好一会她才重新睁开了眼睛，很长很慢地吁出口气。
“妈。”沈惟姝松手看着妈妈，她的鼻尖和眼下依然泛红，但被泪冲刷过的眼眸却十分澄净，也更加坚定，“我要去飞行队。”
“就是那支海上救援的飞行队。”
**
晚上零点过后，沈惟姝下?楼了一趟，看见爸妈的房里还亮着光。
爸妈没有反对她去飞行队，可她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肯定是睡不好了……
其实她也一直睡不着。
沈惟姝在床上来来回回翻了几次身，索性又打开了台灯。
害怕自己越刷越睡不着，她没有动桌上的手机，而是光着脚走到了书架前面。
上面的书，她几乎以前都读过。手沿着书脊一本本划过去，也迟迟没有抽出一本来。
直到浏览到倒数第二层，沈惟姝的目光和手指同时一顿。
《操纵杆和方向舵》，《小王子》。
这两本书，还是她当初高考完的那一天，他送给她的。男人看她拿到后不怎么高兴，就又说带她去飞行基地玩儿。结果?后来……
沈惟姝摇了摇头。
她看着那两本书想了会儿，拿出了那本《小王子》。
《操纵杆和方向舵》她很喜欢，拿到后就看了不止一遍。《小王子》她小时候看过个大概，所以就没怎么翻开，还纳闷他为啥要送她这个。
后来，她把他送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扔了，倒是忘了还有这两条漏网之鱼……
沈惟姝掀开硬皮封面，哗啦啦往后快翻。
快翻到结尾时她猛地停住，跟发现了什么似的，刷刷又往前翻了好几页。
这不是新书么？怎么会有标记呢？
黑色的签字笔勾画出了下?面的段落：
【小王子问：“‘驯化’是什么意思？”
“这是常常被遗忘的事情。”狐狸说，“它的意思是‘创造关系’。”
“创造关系？”
“是啊，”狐狸说，“对我来说，你无非是个孩子，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小孩没有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无非是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驯化了我，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②
黑笔在“驯化”和“彼此需要”这两个词上面，又圈了两个浓重的圈。
目光下?落，页面底部还有一行熟悉的字体。男人的笔迹强劲有力：
沈惟姝，你愿意驯化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