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伤

第十九章

养居殿是皇帝居住的殿宇,其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推开朱漆大门,入目的是一整块上好白玉雕成的影壁。

两侧各立着一根圆形殿柱,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

隔着影壁,姜迟隐约听到里面有说笑声,似还有女子的声音。姜迟一愣,听得李意站在影墙前,向皇帝请示:“陛下,皇后娘娘娘到了。”

里面的笑声嘎然而止!

一会儿后,传来朱讫的声音:“传!”

姜迟缓步朝里走,李意则退到殿门口,候着。

绕过影壁,便是大殿。

姜迟想过无数次,殿内的情景。或许陛下正盛怒,殿内一片狼藉。或许陛下会冷眼喝斥。

姜迟从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景况。

朱讫坐在案桌前,用着餐,那桌上摆放的几道菜:鸡蛋葱花饼,蛤蜊鸡蛋羹,红烧青鱼,梅菜扣肉,冬笋闷牛肉,爆炒小青菜,银耳红枣羹。

正是前不久她饿着肚子,辛苦烹制出来的。

站在朱讫身侧的,为他布菜的,是姜宛。她眉眼温柔,似是刚才有说到了什么好笑的,脸上还带着柔柔的笑。

“沙沙……”姜迟手一抖,捧着的艳艳桃花,都散落到了地上。

心脏猛地像是被一只铁爪给狠狠抓了一下,鲜血淋漓!痛得她不自觉微鞠了身子,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裳。

痛!好痛!为什么这么痛?!

今早他还在与她温存缠绵,昨夜他不是说,他不爱姜宛吗?为何?……

是啊,他从未说过什么,一切都是她的猜想。更何况,那时,他醉了,酒醉之话怎能当真?是她天真了。

心伤,心疼,委屈,酸涩,齐齐涌上心头,眼眶,鼻尖。

姜迟倔犟地别开脸,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悲伤。

“哎呀,好漂亮的桃花。”姜宛眼睛一亮,像兔子一样蹦过来,弯腰一支一支将桃枝捡起来。

姜宛捧着桃花,低头轻嗅,一脸的陶醉:“哇,好香啊。”又蹦蹦跳跳,将花举到朱讫面前:“陛下,您看,好漂亮的桃花。”

朱讫嘴角微弯:“嗯。”唤道:“李意。”

“奴在。”守在门口的李意,小快步进来,见到殿内的三人,愣住了。

这姜二小姐怎也会在养居殿?

“去拿些花瓶来,将这些桃枝插着。”

“是。”李意应诺,走到门口,让侯在殿外的太监们,将早已装了水的花瓶,搬进殿内。先前,姜迟与他说后,他就立即让人去备好花瓶侯着了。

他就知道,皇后娘娘带来的桃花,陛下是定会喜欢的。

花瓶摆好后,姜宛让李意等人,都退下,她自己去插花。李意看向朱讫,朱讫摆摆手,示意李意出去。

李意瞥了眼,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姜迟,心想,还是陛下雄威圣霸,皇后娘娘前几日还吃味呢,这就其乐融融,姐妹同侍君了。

花瓶插上红艳艳的桃枝,映得殿内也多了几分生机活泼。

“陛下,您看是不是漂亮很多?”姜宛将一个白瓷花瓶,摆放到朱讫旁边的案几上,歪头看着朱讫笑得顽皮。

他们的对话,飘入姜迟耳中,像是一把把刀子,一下一下在她心上割着。

袖中,双手拳头紧握,掌心,先前折花时,被枝头划伤的地方,指甲深深陷入肉里,血又流出来了,一滴一滴,染红了她整个手掌。

姜迟却一无所觉!

“啊!”姜宛似是这才想起什么可怕的事,突然捂住嘴。一脸惊恐,抖抖瑟瑟走到姜迟面前,怯怯道:“长姐,对不起,是我与陛下团聚,太开心了,所以,忘记给你行礼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宛宛这就给你磕头请罪。”

朱讫道:“皇后素来温婉,不会与你计较的。”

姜宛眼珠一转,笑着道:“还是陛下最懂长姐。”

姜宛微咬下唇,似是鼓起了莫大勇气,对姜迟道:“长姐,可不可以,将您殿里的厨娘,借与妾几日。妾……妾想学着做给陛下……与长姐吃。”说完,美目偷偷瞄向朱讫,又红着脸娇羞地低下头。

朱讫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这青菜虽是素菜,却极为鲜美,有荤食的鲜香可口,还有着淡淡的清香新脆。

这菜若是能多个人会,那自然是好的。

朱讫转目看向姜迟,轻描淡写道:“皇后屋里那厨娘,就给宛宛几天吧。”

厨娘!宛宛!

姜迟身子微微一晃,面上苦涩一笑。

她怎么就忘了呢?那几个夜晚,他一声声梦话,唤着的就是:宛宛啊。

她还真是天真,可笑呢!

看!就连那半人高的炉鼎上的刻纹,也在嘲笑她的一腔情愿,不自量力呢。

姜宛没等到姜迟的回答,见她还是一动不动,扭头看着别处,像是对自己极为不屑。

姜宛脸白了白,微咬下唇,泣然道:“长姐,对不起。你别生气,是小宛见到长姐,一时高兴,忘了如今长姐已是皇后娘娘了。”

朱讫先前明明有说,皇后温婉,不会与她计较,姜宛自己也说了:陛下最懂长姐。

而现在,她这话,言下之意,又在说,姜迟是在计较她没有行礼。这不就是说,皇后的温婉都是假的。陛下也只是被姜迟的表面骗了么?

这言外之音,姜迟能听出来,陛下自然更能听出来。或许这话,姜宛根本就是说给陛下听的。

她轻笑了下,她不想计较了,更不想解释,陛下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她始终相信这样一句话:一个人若相信你,别人怎么诋毁都没用。一个人如果不相信,你解释再多,也无用。

姜迟不但没有反驳她,甚至在某一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默认了。姜宛心里狂跳,她虽不知姜迟为何不辩驳。

不过,这不重要。姜宛决心再接再厉,将姜迟在陛下心里一点点磨掉。

姜宛微咬了下嘴唇,盈盈跪下,行礼拜道:“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姜迟默不作声,既然你姜宛喜欢跪,那就跪吧。

姜宛跪趴在地上,等了一会,仍不见姜迟叫起。她!她既然没有将她扶起!她姜迟不过是抢了她的皇后之位,现在竟也敢要她跪她?

姜宛心里又恨又气!终于忍不住,姜宛直起身,扭头委屈地望向朱讫:“陛下……”一语未尽,泪已先流。

美人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惜。

朱讫冷喝道:“皇后!宛宛在给你行礼,你的仪德呢。”

高兴时,说她温婉娴淑。现在,不高兴了,又说她失了仪德!

可知,为了他的那句温婉娴淑,她压抑了本心,锁住了自己。

整整三年,她的这番委曲求全,究竟是为了什么?!

姜迟以为她的心早已麻木了,然而,朱讫的这句喝斥,仍是让她抑制不住一阵一阵密密麻麻的痛。

痛得她,迫切想逃离这里。

但,想到林老大人的拜托,想到秦御史三族百条人命……她咬紧下唇,死死站住,背脊挺直。

她不仅是朱讫的妻子,更是一国皇后。

她不能只为自己的那点儿女情长!

姜迟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坚定地看着朱讫,跪下行了一个君臣大礼:“陛下,臣妾有事请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