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一段时间后,谢鱼的伤才渐渐好了起来。
“谢鱼”是谢长川知道她失忆后便拧着眉想了很久才给她起的名字,说是在雨天的河里捡到她的,她像鱼一样搁浅才被救下来,就叫谢鱼了。
不过她和谢长川还是没有什么交流,她一直在屋里养病只有周嫂进来照顾她,最远的距离不过是被周嫂扶着坐在窗台下晒着漏进来的日光。
今日谢鱼想尝试着出去看看,但周嫂一直没有来,于是就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出去,经过了一个厅堂。
厅堂很简陋,就一个橱柜和一张破烂的木头桌一把凳,再无其他。
谢长川没有在屋里,他的名字是给她取名的时候顺口给她说的。
院子简单,用半人高的石块堆砌成一条矮墙,将院子围了起来,院子里没有凳椅,谢鱼头上裹着纱布,走上几步路还是会头晕,便没有搬出那看着像用几根木条和木板随意拼凑的长条凳。
一棵歪脖子大树立在围墙角,上面满挂了小而青涩色的柿子,还有一个木头搭起来用来放劈好的柴的棚架,尺寸均匀的柴码摞得整整齐齐放好了一棚子,半人高的石墙把这些围成了一个圈,干净有序,谢鱼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静静的倚靠在廊柱上,眯着眼睛享受着日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
才一睁开眼睛就瞧见谢长川虎着一张脸出现在眼前,谢鱼吓得脚下一滑就往后倒。
谢长川及时拉住了小姑娘的手臂,待她站稳后立刻收回手。
谢鱼颤着声音,道了声谢。
“身子还没有瞎溜达什么。”谢长川声线低沉,满是不赞同。
阳光打在谢长川身上,谢鱼这才发现谢长川长得是挺俊俏的男子,就是性格凶神恶煞了一些。
“今日周大娘未曾来。”谢鱼壮起小胆,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最重要的是她饿了,仿佛印证她说过的话,肚子就响起一道长鸣,谢鱼羞的脸通红。
“还有就是有点饿了。”声音更加微小,脑袋低得更下了。
周嫂往日都是端早食进屋给她吃的,今日周嫂没有来她也不知道哪里有吃的,她也不喜随意翻看人家屋里的东西,自然就饿到了现在。
谢长川说了声稍等,进屋将背上背着的东西放下来,出来问道:“你自己走得进去吗?”
谢鱼点点头,慢慢的挪进去。
谢长川手在谢鱼看不见的地方虚虚拦着,方便她走不稳后扶稳她。
她慢慢挪到厅堂唯一的一把长凳上,正襟危坐完全不敢乱动,怕这长凳禁不住折腾散架了。
谢长川在厨房里一阵忙活端出来了一碗清汤面,香味一直往谢鱼鼻子里飘,让喝了几天粥的谢鱼食指大动。
但是她胃口实在小,一碗面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却又不好意思浪费。
“吃不下了就说,又不会逼着你吃完。”谢长川从外面进来,看见一根一根吃着面条的谢鱼苦着小脸,有些无奈。
谢长川接过碗筷,吃起了剩下的半碗,用的是谢鱼用过的筷子,谢鱼惊骇,从心里自然而然觉着这是不妥的,看着他状似平常,又想着在他家里这样应该也是正常的,便没有多说。
低下头看着脚尖,小巧白嫩的脚套着不属于她脚大小的布鞋,布鞋很干净浆洗过的布泛着白。
这鞋是几年前谢长川还未弱冠时穿的鞋现在已经穿不下了,即便如此在谢鱼脚上还是大了一圈。
谢长川吃得很快唏哩呼噜的半碗面条一下子就吃完了,匆匆洗了个碗就出去了。
谢鱼坐了一会就开始犯困了,人大抵都是如此,餐足饭饱后就昏昏欲睡。
不等她慢慢进屋,谢长川就已经回来了,正值晌午外头阳光正烈,谢长川进来就用水缸里的瓢子舀了一瓢水,顷刻就喝完了。
水渍沿着谢长川的下颚滴落,他一边和谢鱼解释,周嫂昨晚不小心摔断了腿近些时日都来不了了,一边处理今晨从镇上带回来的猪肉。
谢鱼扶着门边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谢长川处理好肉后,就进山去打猎了,前几天打的野鸡为了给大病初愈的扶鱼补身子也没有卖出去,家里多了一个人自然不能同以前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自从他能独立生活就没有和师父一起生活了,也就是师父病重才接过来照顾的。
临走前煮肉糜粥在锅里温着,若是小姑娘饿了就可以端出来填肚子。
谢鱼坐在屋檐下愣愣的发呆,头脑里的记忆就像是缥缈的云纱拂过却总叫她捉不住,每每这种时候她内心里就会揣揣不安,就像是漏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件非做不可,拼上性命也要做的事。
倏地站起身,她有一件非干不可的事了,她必须要恢复记忆。
初夏,隐隐又蝉鸣不时响起,谢鱼手搭在额上遮蔽些许阳光,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小步的挪到院门外,想找找看曾经被救的地方,那条她摔落的河流。
她试图寻找恢复记忆的卯眼,但院子外没有人烟,只在山边群青里露出个屋檐角应该是周围最近的一户人家了,零散的田间种着长势不大好的草,在山风吹拂下翻起阵阵绿浪。
她沿着石板路缓缓地前进,想着能不能碰上河道,就沿着石板路而去看看过会就原路回来,总不至于迷路。
半个时辰后,谢鱼心神恍然的看着两条一模一样的石板路,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拐进了另一条路的,还以为是一条石板路走到底了,返图时就看见两条路等着她选,两条路长得一模一样她也不知道走哪一条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天色渐晚,这山里大约是没有饿狼的,否则她可能就是野狼的口粮了。
“嗷——”一阵嚎叫从四面响起回荡经久不散,谢鱼这下绝望了,小心翼翼的蹲下团作一团保护自己,摩擦间不小心压住了手上的伤口,刺激得眼泪渗出来,委屈巴巴的把手挑起避免擦到伤口。
伤口是不小心跌倒用手撑了一下弄伤的。
原本这鞋穿的也是足够平时走路的,只是因为光顾着看周围有没有河水没有注意脚下,结果一下左脚拌右脚就摔了下去,整个人扑在地上,白嫩的掌心被粗糙的地面蹭出一丝丝的血痕。
谢鱼蹲在路口的一棵树下,天色忽然一下变暗,黑得很快,她心觉奇怪后仰起头。
是谢长川。
谢鱼没有哪一刻这般觉得想要见到谢长川,心中一热。
“哭什么?”谢长川看着眼前他找了半个山头的人哭的稀里哗啦丑死了,还是不哭的时候好看。
他回到家时没有看见小姑娘还以无小姑娘跑了,但这山里野兽甚多也不安全,想着要是她想走也是可以但不是现在更不是天色将晚的时候,便跑遍了周围的山里才在这边的山坳看见独自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
他蹲下来平视谢鱼,“我来了,你不要哭了。”他不会安慰人,只能用最简单直接的语言表达心中的想法,粗粝的手指抚干泪痕,在柔嫩的脸颊上带起红痕。
“我怕。”谢鱼努力停下抽噎嗡着嗓音字正腔圆为了让谢长川听清楚,“这山里有狼。”
谢长川还不知道这座山里还有狼,“你亲眼看见了?”
“没有看见,但是我听见它叫了,觉着一座山头都要被狼群占领了。”谢鱼擦干眼泪,平复声线,让自己看起来不这么狼狈。
但又想到自己不知为何失忆后又流落到这荒郊野岭还有狼群环顾的地方,刚止住的眼泪委屈得又掉了下来。
谢长川隔着衣袖将谢鱼拉起来便收起手,朝一个方向望了一眼,“这山头不曾有狼,你大概听见的是周嫂家养的几条大狼狗在嚎叫,这里处于山谷自然是有回音,便像群狼环绕一般,但你不必忧心。”
谢鱼点头,悬起的心放了下来,没有立刻走动在原地站了片刻,脚蹲久了还是有些麻。
最后谢长川也没有询问她出来的原因,或许这对他来说并不在意,毕竟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谢鱼凄然的想。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又走到水缸旁边舀了一勺水冲了一下手,这才到厨房,端着肉糜粥喝起来。
小口吞咽着肉糜粥,和周嫂煮的味道不一样,她喜欢这个口味。
日头缓缓落下,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跟着山路由远及近。
谢长川拎着今日新打的野鸡去到溪边宰杀,炖个鸡汤给谢鱼补补身子,他在村里镇上都没有见过这般脆弱的女人,小脸惨白的身形削瘦像是一阵风就要刮到了,就是需要补补。
简单用陶罐炖了个鸡汤。
谢鱼在谢长川炖鸡汤的时候就醒了,那个鸡汤的香味顺着门缝飘进来,闻着味就走了过去。
就看见谢长川高大的身躯坐在灶口烧火,长腿因无处安放而蜷着,摇曳的火光印在谢长川刚毅俊俏的脸上,衬得平日的冷肃都散去不少。
大约是心理作用,害怕的情绪也稍稍散去。
谢鱼汲拉着不合脚的大布鞋乖巧的蹲在谢长川旁边守着灶台。
谢长川轻瞥了一眼蹲着的一小团,拨弄柴火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我有点渴。”谢鱼仰着头看着谢长川,“没有找到喝水的杯子。”
“在橱柜里。”谢长川放下手里的火钳往橱柜指过去,“杯子倒是没有,碗可以将就一下吗?”
橱柜半挂在墙上,很干净,摆放的也很整齐就是位置有点高,谢鱼踮起脚尖都拿不稳。
忽然,一只手从头顶略过,轻易的就拿下一只碗,“你不会一天都没有喝水吧?”
呼出的热气烫的谢鱼脖子一缩,点头。
“对不起。”谢长川将碗递给谢鱼边道歉。
“没有关系的,是你救了我,这已经是大恩难报了,你还因为这点小事道歉,我,我过意不去。”语气有些急,谢鱼醒过来之后还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这一报是一报,我道歉又是另一回事了,啧,你这小孩子家家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呢。”谢长川又坐回烧火的地方去了,语气漫不经心的,手里拿着火钳扒拉着柴火。
谢长川帮谢鱼舀了一大碗汤和一个鸡腿。
谢鱼接过碗,却把碗推到他面前。
谢长川舀汤的动作一顿,扫了一眼,又将手里的碗满上鸡汤加上鸡腿放到谢鱼面前。
“小木鱼,还知道心疼人呢!”端起鸡汤呼的喝了大口,谢长川脸色一僵,起身出去再进来时嘴上还蘸着水渍。
谢鱼憋着笑,不留神指尖触着碗沿被烫的一缩。
“想笑就笑,也不闲憋着慌,手伸过来。”谢长川看着谢鱼憋得通红的脸有点无奈,脸上此刻也是有血色了生动极了,就像雪天堆得雪娃娃触了人气活了过来。
唯一的不好就是,雪娃娃的手被烫红了,还有摔倒的擦伤。
谢鱼的小手被谢长川的大手轻轻拢着没有过多触碰,“怎么还有擦伤?”他的语气拉长隐在字句中有些生气。
谢鱼想要抽回手,没有抽出来,小声轻语,“今日不慎摔倒了。”
“大声点,老子的耳朵也没有好使到听见蚊子嗡嗡叫。”谢长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自己都听不见。
好凶……谢鱼吸了几下鼻子还是没有忍住哭了出来,嗡嗡的哭腔提大声音,“今日不慎摔倒了。”慢慢拖着还没有好透的身体往房间里去,好气,还走不快,眼泪又落下几滴。
谢长川两步就赶上了谢鱼,“哭什么,不就是让你说话大点声吗。”将人小心的拉回凳子上坐好。
“你还凶我。”本来她是不敢看男人的,但是他凶还不自知,下意识就看着他控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