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大树,但是上辈子,却变成了一棵缠缚的藤本植物,完全没有了自我,不仅要紧紧缠住倪卫扬这棵树,还要将周边的人也都缠裹进去,结果拉着大家一并跌进了倪曦为大家挖下的万丈深渊里。
父母离婚了,跟别的哭哭啼啼、惶恐不安的孩子不一样,倪晖心情飞扬,就差敲锣打鼓庆祝了。就连水向东似乎也很替倪晖高兴。
父母离了婚,外公外婆也松了口气,不过他们还是有点担心倪晖会适应不了,但是他每天都乐呵呵的,甚至主动给妈妈打电话都积极了许多,母子俩在电话里总是一聊就是十几分钟半个小时的,不知道哪有那么多话要说,也不嫌长途话费贵得要死。
陈丽萍离了婚,公司重组,事情一大堆,要说不忙不累那是假的,但是她现在有个贴心小棉袄,每次听到儿子清脆软糯的声音,便觉得疲倦顿消,如打了强心针一样精神百倍。倪晖知道母亲现在算是创业初期,麻烦事特别多,情绪肯定好不了,便主动当妈妈的开心果,为她纾解压力。
有一次打电话,陈丽萍跟儿子抱怨:“今天又和那头猪吵起来了。”那头猪指的是倪卫扬,倪卫扬是属猪的。
“妈妈,为什么吵架啊?”倪晖问,他知道陈丽萍和倪卫扬离婚之后分了公司,但是两家的公司并没有隔得太远,就在同一幢楼,甚至是同一层。
陈丽萍说:“他们公司又来抢我的业务,我的客户将合同寄到公司,不知道怎么被他那边拿去了,他们就偷偷和对方签了合同。哎,这也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造成的,他抢了我的客户,还说我这边的人没能力。”
倪晖说:“妈妈,你为什么不搬家呢?”
陈丽萍吁了口气:“找房子挺麻烦的,搬来搬去也麻烦,房租而且随便涨。”
倪晖说:“买房子呀,妈妈。买了就不用搬了,还不担心涨房租。”现在上海的房子多便宜,一千多块钱一平方,买一套一百平方的房子才十来万,真是稀烂便宜。要是付不了全款,还有零首付。
陈丽萍被儿子点醒来:“对啊,买房子比较好。儿子,你提醒我了,我要去看房子去。”
陈丽萍一个人撑着个公司,办事越发风风火火,做事雷厉风行,说什么就做什么,以前跟倪卫扬在一起,还要商量半天,两个人之间意见如果不统一,事情就要无限期拖延下去。如今变成自己拿主意,拍板那是相当快。
陈丽萍到中介去看房子,拿回来一堆资料,一边看一边跟儿子打电话聊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丽萍就喜欢跟儿子聊天,除了工作,儿子就是她最大的寄托了,他们从生活说到工作学习,又说到心情,母子俩就像朋友似的。陈丽萍工作忙碌,压力大,便需要找个人倾诉,几岁的儿子便成了她的倾诉对象。
“小晖,你说妈妈买新房子呢,还是买旧厂房?新房子干净,但是旧厂房大,价钱也差不多。”陈丽萍夹着电话随口问儿子。
进入九十年代,计划经济体制受到改革开放的影响,逐渐向市场化靠拢,许多中小企业管理落后、设备陈旧、观念落后,受到市场经济的冲击,受影响颇大,便开始整顿、停产,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下岗这一说,确实已经有工人开始回家赋闲了。一些胆大敢闯的人趁机下海,成为了时代的弄潮儿,一些人则提前退休,影响人命运的,往往都是性格。
工厂效益不好,便会进行资源整合,有的被收购,有的被出租转让,还有的直接卖掉工厂的设备、地皮甚至厂房。陈丽萍去中介看房子的时候,就看到有一个六十年代的旧厂房出售。要价也不高,只要十几万,就是地段稍微偏僻点,当然这只是相对的,只是这个年代相对偏僻而已。
倪晖问:“妈妈,旧房子多大呀?”
陈丽萍说:“两百个平方吧,比外婆家的房子还要大,只有一层,原来是个仓库。”
倪晖说:“妈妈,买仓库,仓库大。”
陈丽萍笑起来:“傻孩子,就知道贪大,那房子很旧了,买了还要重新装修才能用。不过前面有个院子,环境倒是比楼房好。”这个年代的人,对土地还是很留恋的,觉得楼房不如地面好。
“我喜欢院子。妈妈,买仓库。”倪晖已经知道母亲买的这个厂房是个纺织厂的仓库,地段还不错,在火车站附近,交通便利,以后房价扶摇直上,等到拆迁,那就赚大发了。
陈丽萍说:“好,我们就买仓库。”陈丽萍绝对不会想到,就这么随便和儿子聊天作下的决定,以后会换来那么大的经济价值。
陈丽萍说:“小晖,什么时候放暑假,来妈妈这儿玩吧。”
倪晖想了想:“还有半个月,等放了假,我让外公带我去上海玩。”以前不爱去上海,是不愿意看到倪卫扬,现在已经跟倪卫扬没有任何瓜葛了,自然要去多陪陪母亲。上辈子没有的母子情谊,这辈子能补,就尽量多补些。
陈丽萍也很喜欢现在的倪晖,以前他总是很冷淡,很拘谨,不愿意搭理自己,现在她离了婚,儿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特别爱跟她亲近,这也算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吧。用句现在时髦的话来说,上帝关了一扇门,它会给你开启一扇窗。没有男人,有儿子,也不错了,陈丽萍这么安慰自己。
倪晖挂了电话,跟外公说:“外公,等放暑假了,我想去妈妈那儿玩。”
外公戴着老花镜在看电视,从眼睛上面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妈妈那儿吗?”
倪晖笑起来:“以前我害怕爸爸,不喜欢去,现在他不在了,我不怕了,去陪妈妈。”
外婆摸着倪晖的脑袋:“晖晖真是个好孩子,等放假了就让外公领你去妈妈那儿玩吧。”
“谢谢外婆,我去住几天就回来,还要去老师那儿练字。”
“这还差不多,知道主动学习了。”外公说。
倪晖心想,他一直都是很主动地在学习啊。
水向东听说他们放假又要去上海,便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吧。我要去进货。”
外公看着他:“你不是跟着那个老板一起去的?”
水向东支支吾吾,然后说:“那个老板不去了,这次我自己去。”
外公说:“你去了找得到地方吗?”
“找得到,我去过两回了。”水向东点头。
外公说:“那行,就一起去吧。”
考完期末考试,孩子们跟出了笼子的鸟一样自由自在。水向东的肩关节脱位,膀子被吊了大半个月,作业一个字没写,结果期末考试还是全班第一名,捧回来大红的奖状,看得水向阳自豪不已:“哥哥的奖状比晖晖哥的大。”
一小的奖状和向前小学的奖状不太一样,一小的奖状比较精美,篇幅也小一些,向前小学的奖状就是市场上见到的那种大路货,黄底红绶带,中间一个大红的五角星,很俗气,但也很醒目。倪晖说:“阳阳,晖晖哥的奖状不好看吗?”
水向阳看了一眼倪晖的奖状,然后说:“晖晖哥的奖状好看,有花。”
“这还差不多,你都成一个小人精了。”倪晖伸手揉了揉水向阳的发顶。
水向东问弟弟:“阳阳,你想不想上学拿奖状啊?”
水向阳又不自觉地将手指头放到嘴巴里去了,水向东瞪他:“手又放哪儿了?”
水向阳拿出手指头看了一下,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吮手指。
倪晖问:“阳阳不喜欢上学吗?”
水向阳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头,过了很久才说:“我憋不住尿,会尿身上。”
谁说三岁的孩子没有记忆,水向阳跟着他哥去上了两天课,尿了一次在身上,于是就牢牢记住了这件事,印象非常不好,觉得学校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
水向东蹲下来,看着弟弟,说:“阳阳,尿裤子那是很正常的,谁都尿过裤子啊,哥哥也尿过裤子的,你晖晖哥也尿过,老师也尿过啊,大家小时候都尿过裤子。你想尿尿,就大声跟老师说:‘老师,我想尿尿。’老师就让你出去尿尿了,这样就不会尿身上了。”
水向阳看着他哥,瞪圆了眼睛:“老师也尿裤子啊?那爷爷奶奶呢?”
水向东看了一眼倪晖,硬着头皮说:“他们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也尿过裤子。”
倪晖转过脸去,翻了个白眼,你才尿裤子呢,你全家都尿裤子。什么狗屁教育方式啊,把大家都拉下水了。
不过这方法显然管用,水向阳的心理负担消失了,他不再对上学的事顾左右而言他了。看得出来,水向东准备让弟弟去上学前班了,虽然年纪有点小,但是在小地方,还没有特别强调非要七岁才能入学的。
倪晖觉得这简直就是在扼杀水向阳的童年,但是水向东的做法他也理解,两个没爹妈的孩子,都得自己学着照顾自己,不能老是依赖别人。
水向东的想法非常简单,上了学,就有老师看管了,不用麻烦倪晖的外公外婆了。弟弟有些胆小内向,要早点出去跟人接触,这样才能尽早适应这个社会,不是做哥哥的残酷,而是社会生存法则太过残酷,他能在很多方面帮他,但是却不能帮他活着,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生活,都得靠自己。
领完通知书,倪晖跟着外公去上海,水向东背上他的书包一起去了。他的书包里放着一沓子现金,足有两千块,一般人肯定想不到他身上会有那么多钱,小偷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他身上去。水向东就用这么着背着几千块钱现金跑了几个来回了,安全率百分之百。
“向东,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晖晖在上海住不了几天,你要是不急,就在上海玩几天,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外公提议道。
水向东挨着倪晖坐着,转过头看倪晖,倪晖低头玩着水向东的俄罗斯方块样机,面无表情。水向东吃不准倪晖的态度,他犹豫了一下:“好啊。”
倪晖抬起头,睨了一眼水向东,水向东的小心肝跳了一下,但是没有改口。他头一回跟倪晖一起出门,显得非常高兴,一路上叽叽喳喳,像个麻雀一样说个不停。外公看着开朗健谈的水向东,又看看安静玩游戏机的倪晖,有些感慨,自家外孙什么都好,就是太内向了点,话太少了。
到了上海,陈丽萍接到父亲和儿子,将他们安顿好,就又赶紧去上班了,现在无人分担,一切都要亲力亲为,说不辛苦那是假的。
他们还是住在上次住的那套房子里,屋子里倪卫扬的痕迹已经消除干净,摆设依旧简单,大概因为陈丽萍太忙,只是晚上回来睡觉,所以整个屋子都显得少人气。倪晖有些心疼母亲,一个人在外头打拼,肯定是很寂寞很辛苦的吧。
外公也感叹说:“你妈真不容易啊,一个女人在外打拼。”
倪晖不说话,水向东非常懂事地拿着扫把扫地。这年头也没什么钟点工,陈丽萍也没有富有到请保姆来打扫房子的地步,她自己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打扫一次,屋子里很多地方都落满了灰尘,甚至都看不出人走动的痕迹。
外公说:“向东,你别忙,我来。”
倪晖去拿拖把:“外公,我们一起帮妈妈打扫屋子。”
外公笑起来:“好,都是好孩子。”
祖孙三人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外公将客房的床铺好:“晖晖,你晚上和向东一起睡啊。”
倪晖赶紧说:“不,我跟外公一起睡。”
外公说:“你们小孩子一起睡,这样比较有话说啊。”
“不。”倪晖心说谁跟他有话说啊,一直都没有话说。反正是不可能和水向东一起睡。
外公见他这么执拗,便说:“好吧,你跟我睡。”
水向东在一旁失望地叹了口气。
傍晚的时候,陈丽萍打电话回来了:“等一下我回来接你们去上海老饭店吃本帮菜。”
三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又脏又累,赶紧都去洗了个澡,弄得清清爽爽的,等着出门吃饭。
陈丽萍推开家门的时候,看见焕然一新的屋子和三张笑脸,突然之间有种特别想流泪的感动:“爸,小晖,向东,你们帮我把屋子都打扫干净了?”
“妈妈,欢迎回家。”倪晖高兴地说。
陈丽萍弯下腰,抱住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你,小宝贝。”
水向东在一旁看着,嘴角挂着笑容。
陈丽萍也不进屋,说:“走吧,去吃饭去。忙了这么久,肯定都饿了。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想着帮我打扫房子了,累坏了吧?”
外公说:“屋子里太脏乱了,两个孩子都看不下去了,他们要帮着打扫,我当然不能坐着看着。”
陈丽萍不好意思地说:“最近